清河郡失守，楊善會以身殉國。\ＷｗＷ.QΒ5、C0М\\消息很快沿運河向南北兩個方向擴散，整個河北為之震動不止。特別是巨鹿?jié)梢阅细骺ぃ�聽到消息的那一瞬間，很多人頭頂上都塌了半邊天。

　　長時間以來，由于楊善會這個執(zhí)拗的武夫存在，河北綠林豪杰的目光總是被吸引在清河郡附近。無論是懼怕于此人狠辣，還是不屑于此人狂妄，綠林豪杰進(jìn)攻或者防御的對象總是以清河郡為主要目標(biāo)。其他各郡，如武陽，魏郡，甚至往北一些的信都，河間，皆因為楊善會而減輕了很多壓力。如今，楊善會也死了，大隋在河北南部最后一個支撐點也跨了，誰將成為綠林豪杰的下一個重點攻擊目標(biāo)？

　　愁，無法紓解的愁。大隋官員們長吁短嘆，卻不敢再寄希望于朝廷。自打李仲堅兵敗身死后，瓦崗軍已經(jīng)勢力膨脹到了東都洛陽的近郊。留守洛陽的朝中大佬們連自身安危都顧不過來，哪里還有功夫再理會遠(yuǎn)在數(shù)百里外的匪患！至于揚州那位陛下，就更甭指望了，據(jù)說他老人家已經(jīng)連續(xù)四個月沒露過面兒，整天躲在后宮中與妃嬪們昏頭胡地，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便是，“朕之大好頭顱，將斬于誰手？！”

　　絕望，徹頭徹尾的絕望。而人在絕望之時做出的選擇往往都不可理喻，明知道漂浮在眼前的僅僅是一根稻草，也要像救命的繩子一樣牢牢地拽住，唯恐稍有松懈，便失去這最后的救贖。

　　武陽郡光初主簿儲萬旭就是這樣一種人。自打聽說竇建德與程名振兩人聯(lián)手攻破清河郡后，他就立刻停止了武陽郡兵的糧草供應(yīng)。魏德深幾次找上門，他都以秋糧尚未入庫，官倉存貯已盡為借口搪塞。眼看著秋糧入了庫，他又直接躲到了鄉(xiāng)下去，賴著官府的調(diào)糧批文不肯用印。

　　郡丞魏德掘地三尺，終于將儲萬鈞堵在了一個鄉(xiāng)紳的家宴上。誰料當(dāng)著闔郡士紳的面兒，儲萬鈞先是振振有詞大倒苦水兒，說自己這個管家難做。然后語風(fēng)一轉(zhuǎn)，長聲哀嘆道：“不瞞諸位，今年的秋糧的確已經(jīng)入庫，并且數(shù)量比起去年來還增加了不少。可咱們武陽郡，今年要賠給程名振的糧草輜重可是去年的四倍之?dāng)?shù)啊！我這幾天反復(fù)核算，發(fā)現(xiàn)把幾個官倉的存儲全算上，都無法滿足程名振的要求。正準(zhǔn)備跟郡守大人提議，向闔縣父老募捐呢？哪里還敢再拿出許多來，干些毫無用處的勾當(dāng)？”

　　“你……,姓儲的，你欺人太甚。”魏德深被擠兌得無地自容，抽出腰間橫刀來就準(zhǔn)備跟儲萬鈞火并。眾士紳見狀，趕緊七手八腳的將其扯住，好言勸慰。但從始至終，卻再沒人接魏德深重整郡兵這個茬兒。

　　也不怪大伙冷漠。實在是郡兵的表現(xiàn)太令人寒心。儲萬鈞說得很有道理，如果魏德深不三番五次主動去撩撥程名振那頭老虎，武陽郡的日子根本不會過得如此艱難。根據(jù)前年雙方達(dá)成的協(xié)議，只要武陽郡每年把“保安費”按期送過漳水河，洺州軍就絕不主動犯境。結(jié)果呢，魏德深一年之內(nèi)兩次主動挑起事端，兩次戰(zhàn)敗。他可真輕松，戰(zhàn)敗之后上下嘴唇一碰，就要就調(diào)撥物資重整旗鼓。可郡上呢？本來還堪承受的一筆錢糧支出，轉(zhuǎn)眼變成了原來的四倍。官庫支付不起，就得從士紳們口袋里往外掏。一次不行還得來第二次，誰有那么大的家業(yè)，經(jīng)得起魏得深如此折騰？

　　如果能折騰出個結(jié)果來，也算魏德深有本事。可他跟程名振交手就從來沒贏過。如今程名振身背后又多了個竇建德?lián)窝�，即便讓魏德深重新將郡兵補充完整又能怎樣，他還能比楊善會還有本事？能擋住竇建德和程名振兩人的聯(lián)手一擊？

　　明眼人都知道，指望著魏德深打敗程名振和竇建德，無異于癡人說夢。既然明知道沒有這種可能，大伙干脆不做那個夢了。聽天由命算球！況且人家竇建德不像張金稱和高士達(dá)，人家對士紳百姓秋毫無犯。竇家軍在清河郡的作為早就傳過來了，雖然這伙人身為土匪，一言一行卻絕對堪稱王者之師。反正大隋朝已經(jīng)沒指望了，竇家軍打過來，剛好省了大伙再找新的靠山。只要他肯講道理，給誰繳納賦稅不是繳呢？

　　即便程名振對武陽郡仍然心存芥蒂，士紳們也沒必要緊張。參照竇家軍在清河的舊例，只誅首惡，脅從不問。以前三番五次帶兵馬找洺州軍麻煩的是魏德深，如今冤有頭，債有主。程名振想報仇，盡管找魏德深報去？與闔郡父老有什么關(guān)系？

　　鑒于以上種種心態(tài)，魏德深最終也沒能從儲萬鈞手里討到一粒糧草。二人為此鬧得不可開交，幾乎刀劍相對。最后，郡守元寶藏不得不出面調(diào)停。在老郡守的直接干預(yù)下，儲萬鈞勉為其難地打開官倉，根據(jù)目前武陽郡兵的實際殘存規(guī)模，支付給了魏德深可以供一千五百人消耗兩個月的米糧。至于重整旗鼓的打算，魏德深連想都甭想了。有那功夫，元寶藏還不如去求求程名振，讓他看在過去武陽郡上下一向恭謹(jǐn)?shù)那榉稚希瑴p免部分保安費呢？看看元寶藏再度把洺州賊黃牙鮑從**里請出來待為座上賓的現(xiàn)實，魏德深就知道自己已經(jīng)徹底被武陽郡上下拋棄。

　　在武陽郡死牢里幾進(jìn)幾出，黃牙鮑的膽子也徹底煉了出來。不顧自己小命兒還攥在人家手里，吃飽喝足，一抹嘴巴，立刻向元寶藏回應(yīng)道，想花錢免災(zāi)，這回根本沒戲！

　　“不是草民我不幫忙，郡守大人，您應(yīng)該也知道，所謂沖突一次，保安錢糧便翻一番的言語，根本就是程將軍的一時氣話。他這個人生來心慈手軟，見不得別人受苦，當(dāng)然更不會把諸位逼得沒有退路！可您這邊做事也忒莽撞了些，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動打上門去。如果我家將軍不做任何反應(yīng)，不是讓周邊各郡縣紛紛效仿么？”攤開雙手，黃牙鮑的臉上寫滿了愛莫能助。

　　“鮑壯士，鮑壯士，您先別急，耐下心來聽老夫說幾句話！”元寶藏恨不得將黃牙鮑的兩顆大牙給敲下來泄憤，臉上卻不得不堆滿了笑。“老夫早就知道，程將軍是個仁義之人。但很多事情老夫也往往身不由己。所以才導(dǎo)致雙方的誤會一再加深。如今，武陽郡如同待宰羔羊。若是鮑壯士肯幫武陽郡過了眼前這關(guān)，闔郡上下，將永遠(yuǎn)銘記壯士的大恩大德！”

　　“你這人怎么聽不明白呢？不是我不幫忙，也不是程教頭不肯手下留情。是竇建德，關(guān)鍵是竇建德那邊。他不點頭，我家教頭也沒辦法！我這么說，您清楚了吧！”黃牙鮑撇著大嘴，牛氣沖天。

　　程名振已經(jīng)依附于竇建德旗下，根本不可能單獨再做出任何承諾。眨巴著眼睛想了好半天，元寶藏仿佛終于明白了這個事實。嘆了口氣，低聲道：“程將軍是勇于擔(dān)當(dāng)之人，武陽郡離洺州軍的駐地又近，他至少能做得了一半兒的主吧？您只管把話幫忙帶到，剩下的事情，元某會慢慢再想辦法！”

　　“也中，帶個話兒又不費什么力氣。但我勸您還是別指望了。竇建德不是我家教頭，沒那么容易好打發(fā)！”黃牙鮑推脫不下，只好點點頭，憂心忡忡地答應(yīng)。言語之間，他對竇建德很不尊敬。同時對于程名振依附于竇家軍的結(jié)局，非常地憤憤不平。

　　只要對方幫忙傳話，元寶藏好像就已經(jīng)滿足。陪著黃牙鮑吃飽喝足，千恩萬謝地將對方禮送出境。待轉(zhuǎn)頭回到郡守衙門，他便一頭扎進(jìn)了書房，把自己關(guān)在里面，久久不肯出來。

　　親信們怕老太守急出病來，趕緊請長史魏征前去開解。待魏征風(fēng)風(fēng)火火走入書房，卻發(fā)現(xiàn)元寶藏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日的從容淡定，端著盞濃茶，坐于窗前細(xì)細(xì)品味。

　　“東翁……”魏征很擔(dān)心地呼喊了一聲，唯恐元寶藏是在強裝鎮(zhèn)定。心中有郁結(jié)，發(fā)泄出來最好。總是憋著，早晚會憋出病來。

　　聽出魏征在呼喊中所包含的關(guān)心，元寶藏轉(zhuǎn)過臉，輕輕頷首，“玄成，坐吧，喝茶，自己給自己倒上。我正準(zhǔn)備派人你請你呢。你來得正好！”

　　“東翁，水窮處必有云起，自古天無絕人之路。東翁，凡事看開一些，沒必要過于焦慮！”魏征依言落座，非常擔(dān)心地開解。

　　武陽郡危如累卵，元寶藏這個時候表現(xiàn)得滿臉輕松，絕不是什么正常表現(xiàn)。如果換了魏征自己，恐怕早就記得火燒火燎，哪里還有閑情逸致品茗為樂？

　　“玄成多慮了！事到如今，老夫還有什么好急的。喝茶，難得清閑，咱們賓主好好聊聊！”元寶藏掃了魏征一眼，非常鎮(zhèn)定地勸告。

　　“東翁……”魏征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么。大廈已傾，無木可知。也許像元寶藏這般坐以待斃是最好的選擇。可全郡上下幾十萬人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郡守大人的身上，他這般逃避，也忒不負(fù)責(zé)任了些。

　　“玄成是不是覺得老夫已經(jīng)放棄了？”仿佛猜到了魏征的想法，元寶藏笑著追問。

　　“東翁素有驚人之舉，屬下很難預(yù)測！”魏征搖了搖頭，低聲回應(yīng)。他不想把元寶藏說得太不堪，對方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鼓勵，而不是實話實說。

　　“呵呵，還是玄成知我！”元寶藏得意地笑了笑，仿佛自己真的胸有成竹般。“外邊的那些人啊，根本不知道老夫的深淺。你坐吧，有些話我先跟你透個底兒！”

　　“東翁請講！”魏征徹底被弄暈了，拱了拱手，鄭重說道。

　　“記得我當(dāng)年花錢替你們幾個擺平官司的事兒么？記得我跟你說過，你不應(yīng)在老夫麾下虛耗歲月的話么？”元寶藏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把話題引向陳年舊事。

　　“東翁相待之德，魏某永不敢忘！”魏征眼里陡然涌起一股水霧，咬咬牙，沉聲回應(yīng)。如果元寶藏真的要等死的話，自己就陪著他死吧。畢竟雙方賓主一場，相待甚厚。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要你感激！”元寶藏輕輕搖頭，對魏征的反應(yīng)遲鈍甚為不滿。“你當(dāng)初沒問我上下打點的錢是哪里來的，我也沒主動告訴過你。上次我說如果換了明君在位，你當(dāng)立于朝堂，指點瀏覽器上輸入w-α-р．$①~⑥~κ．с-Ν看最新內(nèi)容－”江山。但我也沒告訴你過明君何在？你我的出路在哪？如今，是時候了，老夫當(dāng)跟你交代幾句實底兒！”

　　“東翁！”魏征輕輕發(fā)出一聲驚呼，猛然間，發(fā)生過的幾件事在心頭逐一聯(lián)系起來。所有的事情都預(yù)示著一個答案，他不敢想，卻隱隱猜到，那可能是事實。

　　“老夫當(dāng)年，曾是是楚公的心腹，深受其厚待！”不待魏征繼續(xù)追問，元寶藏緩緩介紹。“所以少主將東征大軍的糧草散入民間時，你來提醒老夫，老夫卻無所作為。后來少主兵敗身死，館陶縣令林德恩欲殺程名振滅口，老夫也聽之由之。”

　　這是更久遠(yuǎn)的事情了，久遠(yuǎn)得在記憶中都已經(jīng)發(fā)黃。如果當(dāng)初元寶藏以郡守的身份干預(yù)館陶縣眾人對程名振的陷害，也許不會把程名振逼入巨鹿?jié)伞Ｒ苍S河北大地今天的情況會是完全不同的模樣。但是，那都是魏征一廂情愿的想法。如果林德恩勾結(jié)楊玄感的罪行被揭發(fā)出來的話，非但其本人要被挫骨揚灰，連同元寶藏和魏征自己，可能都會性命難保。

　　所以，程名振當(dāng)年必須被犧牲掉。只有犧牲掉他，才能保住大伙的秘密。所以，武陽郡今天的結(jié)局無可逃避，就像是早已寫好的命運，只待時機一到便顯出答案。

　　“少主死后，密公流落江湖，四處飄蕩！”不管魏征對此事怎么看，元寶藏自顧說道，“但密公到底是個有福之人，朝廷布下天羅地網(wǎng)，卻最終被他逃脫。那時候，便有了“桃李子，皇后繞揚州”之謠，老夫推測，其中李，指的正是密公。之后種種，越來越驗證了老夫的推斷！“關(guān)于桃李子的童謠，元寶藏也曾經(jīng)旁敲側(cè)擊地跟魏征提起過。但在當(dāng)時，李密正被李仲堅大將軍打得屁滾尿流，魏征實在無法將其狼狽的模樣跟天命之子聯(lián)系起來。誰料轉(zhuǎn)眼之間，李仲堅便被朝廷自己給收拾掉了。而李密經(jīng)歷了一場磨難后，反而輕易地從裴仁基手中獲得了虎牢關(guān)。并且得到張須陀舊部，悍將秦叔寶、羅士信等人的鼎力支持。

　　綜合前后，魏征不得不承認(rèn)，冥冥中的確有命運的存在，將李密從絕境中一次次拉回來，轉(zhuǎn)而推向更高的巔峰。如今，李密已經(jīng)被河南各地的土匪流寇們公推為共主，帶著蒲山公營在黃河以南催枯拉朽。而曾經(jīng)收留李密的瓦崗寨大當(dāng)家翟讓迫于形勢，卻不得不轉(zhuǎn)頭仰李密的鼻息。可以說，如今李密已經(jīng)成了大隋最強的一支綠林武裝，瓦崗寨的真正掌控者。距離民謠中的真命天子，幾乎近在咫尺！

　　元寶藏一直跟李密有聯(lián)絡(luò)。元寶藏為官不算貪婪，手中卻總有花不完的錢，來源自然是李密。包括上次魏征等人戰(zhàn)敗，用了打點朝廷的錢，恐怕也是從李密處所得，算起來，從那時起，魏征的命運已經(jīng)跟李密產(chǎn)生的關(guān)聯(lián)。

　　接下來，其他種種看似混亂如麻的謎團便一捋即順了。桑顯和背后偷襲程名振，瓦崗軍王德仁部非但不仗義援手，反而讓開道路，為官軍創(chuàng)造有利條件，想必是得到了李密的指使。而在當(dāng)時，元寶藏突然改變了對魏德深毫不信任的態(tài)度，支持他放手去跟程名振周旋，恐怕也是在努力給王德仁創(chuàng)造吞并洺州軍的機會。只可惜王德仁功虧一簣，關(guān)鍵時刻被竇建德?lián)炝藗�大便宜。導(dǎo)致洺州軍投向豆子崗，瓦崗寨偷雞不成，白白蝕掉了一把細(xì)米。

　　捋順了所有謎團的魏征不寒而栗。他已經(jīng)隱約察覺到，元寶藏可能跟瓦崗寨有所牽連。卻沒想到，雙方之間已經(jīng)勾結(jié)了這么久，這么深！而他自己，多年來戮力剿匪，到最后卻萬萬沒料到，自己每天為其出謀劃策的東主，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匪類！

　　“玄成明白了！”元寶藏的聲音陰陰地傳來，如同一把刺入心臟的利刃。

　　魏征的瞳孔猛然一縮，身體瞬間僵直，“明白了!”簡簡單單三個字，從此刻的他嘴里說出來，仿佛字字重逾萬鈞。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元寶藏親切地笑著，面目慈祥如嫡親長輩，“玄成可愿跟我共商大事？！”

　　“屬下……”魏征不敢看元寶藏的眼睛，喘息著回應(yīng)。“屬下受東翁大恩，一直無以為報……”他知道自己無力抗拒已經(jīng)降臨的命運。身為元寶藏的私辟從屬，他的身家性命早已跟元寶藏緊密相連。倘若元寶藏被朝廷捉拿歸案，他一樣得身敗名裂。況且元寶藏既然能利用裝病的辦法將他騙到書房中“交底”，自然會有所準(zhǔn)備。如果此刻他膽敢說一個不字，魏征知道，隱藏在附近的武士取自己的人頭易如反掌。

　　“老夫一直看好你，覺得你是個人才！”看魏征果然被自己壓制住，元寶藏也悄悄松了口氣。如果有可能，他當(dāng)然不希望跟自己的心腹刀劍相向。畢竟魏征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多年來，鞍前馬后，忠心耿耿。

　　“東翁過獎。一切均賴東翁栽培！”魏征的臉色蒼白如灰，慘笑著回應(yīng)。從這一刻起，他明白自己不再是大隋武陽郡長史魏征，而是地地道道的流寇，并且還屬于流寇中的狗頭軍師那類，人人望而生厭。

　　“玄成的才華勝過老夫十倍。老夫已經(jīng)向密公推薦過你，日后他必將對玄成有所倚重。”為了安撫魏征的心，元寶藏笑著許諾。“密公上應(yīng)天命，下得人心，代隋而立當(dāng)時早晚的事情。屆時，玄成可是開國元勛，比蕭、王諸賢，亦不遜多讓啊！哈哈，哈哈…”

　　成為蕭何、王猛那樣的帝王臂膀，幾乎是每個讀書人的志愿。可今天，這番鼓勵卻絲毫激不起魏征的豪氣。苦笑了一下，他幽然道：“屬下不才，做個尋常小吏已經(jīng)焦頭爛額了，哪有為帝王謀的本事？東翁真的是過獎了。他日若修成正果，重建太平，屬下情愿退居林下，頤養(yǎng)天年！”

　　“年青人何必如此頹廢！”元寶藏輕輕搖頭，壯志滿懷。“老夫還指望因你而留名史冊呢？算了，算了，那都是久遠(yuǎn)的事情，咱們先說眼前。關(guān)于竇家軍南下的事情，玄成大可放心。老夫在給程名振的信中，偷偷夾了一封給竇建德的信。向他表明了老夫乃密公從屬的身份，諒你竇建德現(xiàn)在的實力，也不敢與瓦崗軍起沖突！”

　　“東翁好謀劃！”魏征的思路有點跟不上趟，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元寶藏的安排。拜托黃牙鮑給程名振送信，實際上確是借機通知竇建德，武陽郡已經(jīng)屬于瓦崗寨的勢力范圍。以程名振現(xiàn)在的身份，想必不敢把給竇建德信私自扣留。如此，提出天下綠林?jǐn)y手推翻暴隋的竇建德，便沒有理由跟江湖同道開戰(zhàn)，更沒有必要去招惹如日中天的瓦崗寨，武陽闔郡上下得安。

　　“老夫還寫了一封信，已經(jīng)派人送給了博望山中的王德仁，請他帶領(lǐng)麾下弟兄進(jìn)入武陽，協(xié)防此城！”唯恐魏征不安心，元寶藏繼續(xù)交底。“此外，瓦崗寨三當(dāng)家徐茂功，日前也率領(lǐng)數(shù)萬大軍殺過了黃河，兵鋒直指汲郡。汲郡太守張文琪肯定擋不住他，如果竇建德執(zhí)意南犯的話，徐茂公便可放棄攻打黎陽倉，迅速北上與王德仁匯合！”

　　此番安排可謂天衣無縫，怪不得元寶藏有心情品茶自娛了！魏征咧了咧嘴，由衷地為元寶藏的老謀深算而感到欽佩。元寶藏笑了笑，繼續(xù)道：“但有一個麻煩，需要玄成幫老夫解決掉！”

　　“東翁請講！”從震驚和沮喪中稍稍恢復(fù)過些許的魏征站起身，肅然拱手。

　　“坐，坐，對玄成而言，不是什么難事！”元寶藏放下茶盞，笑著示意魏征放松心情，“儲主簿一直跟老夫同氣連枝，不會擎肘。但德深那邊，恐怕有些麻煩。他素來執(zhí)拗，萬一王德仁入城時，他突然起兵搗亂，屆時恐怕…….”

　　“魏郡丞不是食古不化之人，我可以去勸勸他。東翁，請給屬下一個機會！”魏征大急，紅著眼睛祈求。武陽郡丞魏德深能力有限，為人卻非常忠厚。魏征一直拿他當(dāng)做自己的好朋友，無論如何都不希望看到他身首異處。

　　“玄成莫急！”元寶藏還是那幅波瀾不驚的模樣，仿佛早就預(yù)料到魏征會替魏德深求情。“你勸他，肯定沒任何效果。他那個人素來是一條道走到黑，誰也拉不回來。但老夫跟他交往多年，也不想刀劍相向。所以想請玄成尋一個辦法，將他遠(yuǎn)遠(yuǎn)地支走！”

　　“這是個兩全之策。大人希望我將他支到哪去？”魏征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唯恐元寶藏事后反悔。

　　“越遠(yuǎn)越好。最好這輩子咱們跟他永不相見！”元寶藏想了想，沉聲叮囑。

　　魏征躬身領(lǐng)命，轉(zhuǎn)身出門。沒等走遠(yuǎn)，元寶藏又笑著叫住他，低聲提醒，“德深乃忠義之士，玄成不妨在這“忠”字上做一做文章！”

　　“屬下明白！”魏征快速點頭，逃命般離開元寶藏的書房。回到屬于自己處理公務(wù)的場所，他翻出朝廷過去下達(dá)的公文，慢慢開始臨摹。

　　作為對書法和金石均有心得的名家，模仿東都幾個大佬的筆跡，并用滑石偽造印章的勾當(dāng)，對魏征而言絕對沒什么難度。但如何讓魏德深放心地離開，卻著實令人頭疼。洛陽的危機遠(yuǎn)在黃河以南，竇家軍的兵鋒卻盡在咫尺。

　　思前想后斟酌了許久，魏征最終還是決定自己親自跑一趟。將偽造的命令小心翼翼地吹干，收好，他不帶隨從，只身前往魏德深練兵的校場。

　　校場上只有稀稀落落幾百殘卒，正有氣無力地堅持操練。指望他們來抵擋竇家軍，顯然毫無可能。魏征嘆了口氣，走近在校場旁邊的營房，徑自來到魏德深的中軍所在。

　　門虛掩著，沒有衛(wèi)士站崗。魏征上前敲了敲，里邊沒人回應(yīng)。等了片刻，他順著門縫往里掃了一眼，看見魏德深趴在桌案上，正在無聊地玩弄一支毛筆。

　　“德深好雅興！”魏征推開門，直接闖了進(jìn)去。

　　“玄成，你居然會來我這？什么風(fēng)把你給吹來了！”魏德深一愣，隨即站起來，哈哈大笑。“我這兒可是好些日子沒人登門嘍，唯恐給他們帶來晦氣！也就是你魏玄成，膽子大，心也大！”

　　“我本來就是晦氣之人，還怕什么晦氣！”魏征苦笑，仔細(xì)打量好友，發(fā)現(xiàn)幾日不見，對方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干皺的臉上寫滿了滄桑。

　　只有心死的人才會如此憔悴。魏征心里發(fā)苦，臉上卻不得不掛上虛偽的笑容，“有緊急公文從東都來，我怕遲了誤事，便親自給你送了過來！”

　　“什么？”聽到“東都”兩個字，魏德深的精神立刻一振，從魏征手里搶過公文，迫不及待地展開。里邊的內(nèi)容很清楚，瓦崗軍威逼洛陽，朝廷命令他見到公文后，立刻帶兵南下勤王。但帶多少人，走哪條路線，沿途如何補給等問題卻寫得含糊不清。只是催促他盡早上路，免得耽擱大事。

　　朝廷做事一向糊涂，卻未必糊涂到如此地步。抬眼看了看好朋友，魏德深慘笑著問道：“玄成，你看我?guī)Ф嗌俚苄肿吆线m？”

　　“德深兄隨意！”魏征心里一凜，苦笑著回應(yīng)。“反正留下多少，都已經(jīng)于事無補！”

　　魏德深盯著魏征的眼睛，瞬間從里邊讀懂了全部暗示。“于事無補，是啊，于事無補”放下公文，他幽然長嘆。“留在這里，只能為大伙招來禍患。與其像楊善會那樣被人所賣，還不如我自己離開！只是不知道我走之后，武陽郡能得平安么？”

　　“應(yīng)該……”魏征心里凄涼，一邊說話一邊咬牙，“應(yīng)該有八成希望吧。郡守大人早有安排！”

　　“好，好，我明白了。多謝玄成苦心！”魏德深喟然長嘆，仿佛要把滿腔的憤恨全部從喉嚨里噴出來。他是最后一個障礙，他走了，留下的人就好辦事了。至于東都來的公文是不是偽造，又何必過于較真兒。

　　“多謝德深兄成全！”魏征面紅過耳，長揖及地。

　　“其實，應(yīng)該我多謝玄成！”魏德深苦笑，后退幾步，長揖相還。二人互相看了看，又對著做了兩個揖。誰也不再啰嗦，就此告別。

　　當(dāng)夜，武陽郡丞魏德深帶領(lǐng)六百殘兵離開校場，趕赴洛陽。

　　第二天早晨，武陽郡城頭飄起了瓦崗軍的大纛。

　　早起謀生的百姓們抬頭看了看，有些發(fā)傻。很快又低下頭去，匆匆前行。這年頭，添飽肚子已經(jīng)很困難了，誰還管城頭上的旗幟怎么變幻。那都是英雄豪杰們才需要關(guān)注的事情，與大伙兒著實一點兒關(guān)系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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