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段瞎子和李老酒又竊竊私語了幾句，聲音非常低，程名振無法聽得清楚。全\本\小\說\網(wǎng)隨即，李老酒便千恩萬謝地向段瞎子連連做了幾個揖，然后沖著一干小牢子們大聲吆喝：“來啊，將姓程的抬到老神仙這邊來，他小子走運(yùn)了！”

　　眾牢子們答應(yīng)一聲，像扯死狗一樣將程名振拖到段瞎子面前。鎖好牢門，揚(yáng)長而去。程名振知道自己又逃過來一次死劫，掙扎著在地上弓起身子，雙手抱拳向瞎子致謝。老瞎子卻又像被火燒了屁股一樣跳了開來，口中連稱不敢，“你，你可千萬別謝我。是你命不該絕，我老瞎子可不敢貪天之功。要謝，你就拜過往神靈吧！”

　　過往神靈？都是些喝醉了的糊涂神吧！程名振心中暗自腹誹。此刻在他眼里，老瞎子倒比那些神仙鬼怪更值得尊敬。既然對方不肯居功，他也不敢勉強(qiáng)，輕輕叩了個頭，歪在地上喘息。

　　雖然只有一墻之隔，這間牢房可比隔壁那間整齊多了。仔細(xì)論起來，比起街道上那些供行路人安歇的雞毛小店也不遜多讓。地上沒有稻草，而是掃得纖塵不染。貼著墻，床榻、桌案、炭盆等居家必備之物一應(yīng)俱全。牢房正中央，還有一座黑鐵做的炭盆里邊跳動著粉紅色的火焰，照在人臉上分外溫暖。

　　“你就是程名振？”在少年人小心翼翼打量周圍環(huán)境的時候，老瞎子不停地抽*動著鼻子，仿佛對方是塊剛出鍋的紅燒肉一般。

　　“正是晚輩！”程名振被聞得有些不自在，拱手回應(yīng)。

　　“別作揖，別作揖。你的禮老瞎子受不起！跟你說過幾回了，想謀害我老人家么？”雖然沒有瞳孔，老瞎子卻仿佛把程名振的一舉一動都看在了眼里。

　　程名振心里覺得詭異，只好向墻根兒挪了挪，低聲說道：“前輩救命之恩，程某沒齒難忘。他日若能出頭，必有報(bào)答！”

　　“報(bào)答，說說，你能拿出什么來報(bào)答我？”剛才還神秘莫測的老瞎子轉(zhuǎn)眼又變成了個市儈小人，咬住程名振的話頭追問。

　　程名振被問的臉一紅，半天也接不上話。他自己現(xiàn)在朝夕難保呢，能拿什么報(bào)答別人？正尷尬間，又聽老瞎子神在在地念叨，“嗯，嗯，也好，你身上晦氣已經(jīng)散得差不多了，說不定將來能大富大貴。報(bào)答，嗯，這兩字我記住了。你自己別忘了就好！”

　　“晚輩不敢！”被憋了好半天的程名振終于有了臺階下，喃喃地回應(yīng)。

　　“喝點(diǎn)水吧！”老瞎子搖了搖頭，從茶壺巢子里邊倒出一碗濃茶，輕輕放在程名振面前。“那些都遠(yuǎn)得很，你先過了眼前這關(guān)再說！嗯，我老人家免費(fèi)替你占一卦，行至水窮處，坐看云起時。上簽，上簽，你的難快到頭了，只要過了這關(guān)，就等著平步青云，開開心心過好日子吧！”

　　眼前這一關(guān)？程名振的思路有些跟不上老瞎子的變化。眼前這關(guān)不是剛剛過么？他心中暗想，旋即又是滿臉通紅。想要除掉自己的人，可不止李老酒一個。李老酒雖然沖在最前面，卻不過是個小嘍啰。他身后，還有兩位捕頭，一個縣令，還有館陶周家，還有，還有好朋友王二毛！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⑴бｋ文學(xué)網(wǎng)，電腦站：www．ㄧ⑹ｋ．ｃｎ手機(jī)站：wàｐ．ㄧ⑥ｋ．ｃｎ①⑥ｋ!想到周家的卑鄙與二毛的無情，程名振心里不覺又是一陣絕望。也無怪二毛輕而易舉地便選擇了背叛，對手的實(shí)力太強(qiáng)大了，自己根本沒有取勝的機(jī)會。

　　老瞎子感覺甚為敏銳，從呼吸聲中便聽出了程名振的絕望。笑了笑，輕聲道：“怎么著，怕沒機(jī)會報(bào)答我了？你這笨孩子。想不明白就先別想了，有人給咱們送雞吃來嘍！”

　　話音剛落，李老酒便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了進(jìn)來，手里拎著一只白毛紅冠大公雞，臉上寫滿了巴結(jié)之意。“您老，您老……”

　　“唉，很久沒殺生了。為了你李老酒……”老瞎子嘆了口氣，隔著牢門的木柵欄伸出手去，輕輕卡住雞脖子。說來也怪，那大公雞在李老酒雙手控制下還拼命掙扎，被老瞎子單手一捏，居然立刻沒了力氣。過了片刻，雙腿一垂，嗚呼哀哉。

　　“拿走吧，記得叫人把地上的雞屎和雞毛收拾了！我多少年沒沾過血了，為了你這點(diǎn)破事兒……”老瞎子連連搖頭，“到了閻王爺那邊，少不得又多挨幾頓殺威棒！”

　　“哪能呢，您老這是積德行善！”李老酒不停地點(diǎn)頭哈腰，點(diǎn)手叫來一名小牢子，命令他將地上的臟東西打掃干凈。然后陪著笑臉說道，“您老稍等，我取了藥材后，其他部分立刻給您燉好了送過來。”

　　“記得讓廚子少放鹽，出鍋前別忘了灑料酒！本書轉(zhuǎn)載拾陸κ文學(xué)網(wǎng)”仿佛理所當(dāng)然要接受對方的孝敬般，老瞎子大咧咧地叮囑。

　　牢頭李老酒唯唯諾諾，拎著已經(jīng)被掐死的大公雞，小跑著離去。聽到他的腳步聲去遠(yuǎn)，老瞎子笑著回到自己的床榻邊，穩(wěn)穩(wěn)一坐，等著吃燉好的雞湯。

　　這下，程名振愈發(fā)對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向床邊挪了挪，恭恭敬敬地說道：“請前輩給指條生路！小子愚笨，真的想不出如何才能從這不見天日的地方脫身！”

　　“我剛才不是在指點(diǎn)你么？難道你笨到這種地步？”老瞎子低頭用白眼球?qū)χ�他，語氣中約略帶上了幾分失望。

　　“指點(diǎn)？”程名振艱難地四下環(huán)視，身上鐵鏈叮當(dāng)響個不停。老瞎子剛才捏死大公雞拿手，應(yīng)該是很高明的武功。但那與如何脫身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自己一沒口訣，二沒看清他的手法，怎可能一見就通。

　　“你既然能騙得了張金稱，應(yīng)該不是個笨孩子。怎么歷練了一圈回來，反而處處上當(dāng)受騙？”發(fā)覺程名振的茫然，老瞎子又笑著問。

　　“這？”程名振心里好生后悔。其實(shí)在進(jìn)城之后，很多事情都透著蹊蹺。只是自己當(dāng)時被那個縣丞的職位迷了心竅，總想著升官，改換門庭。卻沒注意周圍那些充滿敵視的目光。

　　哪怕當(dāng)時自己多少做些提防，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但現(xiàn)在，后悔也來不及了。所有該上的不該上的當(dāng)全上了個遍。那些害了自己的人，恐怕此刻正在家中一邊喝著小酒，一邊笑自己蠢得不可救藥吧？

　　“你說，這李老酒明明把整只大公雞都拿走了，為什么還要將藥材之外的部分燉好了給我送回來？”正痛苦地思索時，段瞎子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

　　“對啊？那李老酒向來是個有進(jìn)無出的吝嗇鬼，今天怎么如此大方？”程名振了解李老酒的秉性，心中暗道。“有了，是因?yàn)槎蜗棺泳攘怂麅鹤樱　?br />
　　但那家伙是肯感恩的人么？不對！剛剛浮上心頭的答案又被程名振自己否定。恐怕，他是唯恐兒子的病一時好不了，今后還要求段老丈幫忙吧？

　　“他有求于人，所以即便覺得段老丈的態(tài)度傲慢了些，說話拿腔拿調(diào)，也只能忍著。而我自己……”突然間，程名振眼前仿佛被推開了一扇窗，很多原先模糊的東西就明亮了起來。“我之所以上當(dāng)，不就是有求于林縣令，想經(jīng)過他的手謀得縣丞之職位么？古人說，無欲則剛！我之所以上當(dāng)，正是因?yàn)樾闹械呢澯�啊！�?br />
　　如是算來，這場虧吃得也不冤枉。讀了十幾年的書，一些書中基本的道理都沒讀透。想到這，程名振懊惱得直想以頭蹌地。對別人的背叛再也恨不起來，心中怪得只有自己。

　　“怎么了，后悔了。后悔藥沒地方買。凡事都得向前看！”發(fā)覺程名振心有所悟，老瞎子蹲下身，用手指捅了捅他，“光后悔沒用，你還得想想別人求的都是什么，才能見招拆招。”

　　“他們求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些。但晚輩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程名振好生沮喪，嘆息著搖頭。

　　林縣令求的是保守秘密，但殺了自己，秘密便永遠(yuǎn)不會見到天日。郭、賈兩位盯得是縣丞的職位，如今自己這個樣子，還可能再跟他們爭么？

　　“小家伙賭錢么？”老瞎子沒頭沒腦地又問了一句。

　　“不賭！我沒錢！”程名振繼續(xù)搖頭。

　　“那就是從來沒輸過了？”老瞎子繼續(xù)追問。

　　“沒錢輸，怎么輸？”程名振毫不猶豫地回應(yīng)。旋即，從地上迅速抬起了頭，身上的鐵鏈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個不停。

　　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再輸，不過是爛命一條而已。而林縣令和兩個捕頭呢，他們擁有的東西卻很多很多。

　　當(dāng)你輸光了手中的一切，接下來怎么做都是贏。望著老人滿不在乎的笑容，程名振瘋狂地笑了起來。

　　“想明白了？”老瞎子用手捅了捅他，笑著問。

　　“想，想明白了！”程名振笑得直流眼淚，“晚輩已經(jīng)立于不敗之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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