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直比滄溟未是深 下
由風生衣帶路,沈珍珠與嚴明只帶了數名李俶心腹侍從,繞過數重街巷,到達一門庭冷落的小院。wWW.QВ5、com\
風生衣剝亮燭火,說道:“此乃殿下所置,我等與殿下議事,常在此處。今日只得請王妃委屈一下,且共同商議薛嵩被劫之事。”
時間緊迫,沈珍珠也不多作客氣推搪之語,不多時陳周也到達此處,當下四人便商討起來。
沈珍珠先將自己所知所疑一一道出,風生衣鋪開長安城圖,與眾人分析薛鴻現藏身之地,然而此際方知最苦惱處,不在薛鴻現藏身何處,而是若知其所在,又如何抓捕住薛嵩——薛鴻現武藝之高,實是匪夷所思。風生衣大汗溢出,來回踱步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陳周一頓足,罵道:“他娘的,竟出這樣的怪事,殿下這步棋走得可真是——”
沈珍珠一怔,正覺得陳周此言有些古怪,聽見“釘”的脆響,風生衣手中銀光驟發,擊穿屋頂瓦片,口中低喝著“什么人”,人已如猿猴般靈巧飛躍出窗,剎時屋頂兵刃之聲大作。
沈珍珠與陳周、嚴明三人奔入庭院。屋頂,風生衣正與一人熾斗正酣。風生衣一身玄衣,與他相斗之人則全身素白,以白紗蒙面。兩人均持了長劍,翻騰游斗,一黑一白兩條人影如魅,穿錯于銀裝素裹的天地間,別添幾分詭異。
嚴明先是旁觀,卻見風生衣用了近一柱香時間還未將那人拿下,便按捺不住,一拍腰間長劍,說道:“我去助他!”
陳周出手如電,一把攥住他的手臂,仍盯著相斗的二人,說道:“且慢,有些古怪——你看,他二人的招式——”
嚴明不耐煩的悶哼著,只得站定凝神又看,不多時,果真看出其中端睨:那白衣人出招快捷如電掣,招招直取風生衣要害,武功身手,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然而奇怪的是,風生衣用來克制的招式,竟與那白衣人使出的招式一模一樣,只是風生衣所出招式總比白衣人慢了半拍,初一看,仿佛風生衣有意模仿白衣人招式一般。可是,就是這氣定神閑的“慢半拍”,每次都不急不緩的克制了白衣人的襲擊,全立于不勝之地。陳周喃喃道:“奇怪,奇怪,這姓馮的明明隨時可以取勝,卻始終不出殺著,處處讓著別人,真是奇怪之至!”
沈珍珠卻問道:“這女子武藝不如馮大人么?”
陳周莫名其妙:“王妃說什么?你說……那白衣人是個女子?”
沈珍珠道:“我雖不懂武藝,但這白衣人身段柔美窈窕,不是女子,還能是男人么?”若要識別男女,陳周這等武夫,自然與沈珍珠不能相比。
說話間,風生衣已與白衣人一前一后由屋頂躍至院中,那白衣人想是久斗心燥,突的嬌叱一聲,長劍狂挽,瞬息間卷起千層劍花,以已身投入萬重劍雨里,如一柄鋒銳之劍,朝風生衣全力襲去!陳周變色:“不好,那女人怕是要拼命了!”
風生衣巋然不動,只是神情更加凝重,等那劍氣凌面,終于抬劍應了一招。以陳周之能,也沒有看清楚風生衣這一劍是如何出、如何止。只聽“嘩”的紗巾裂破之聲,劍氣四散,一切嘎然而止。
白衣人離風生衣不足五步之距,面上的紗巾由中裂開,如浮云一片,隨四散的劍氣飛得不知去向,露出她清秀面容,一頭墨玉長發順瀉而下,在寒風中四下飛動,一瞬時竟有遺世獨立之美。她面白如玉,聲調中隱不住的悲愴:“十五年了,我終究不能贏你一回!”
風生衣還劍入鞘,徐徐送出一聲長嘆,在這清風月夜里,四方天地仿佛都能聽見這聲無奈:“師妹,輸與贏,就這般重要?”
嚴明哇哇大叫起來:“何靈依,怎么是你!”又沖風生衣道:“老弟,這是怎么回事,她什么時候又成你的師妹了?”
那白衣女子確是淑景殿掌事女官何靈依。
何靈依調過頭,只對著嚴明一笑,嚴明頓時噎得再說不出話。他實未想到,平時乖巧溫和的何靈依,也能有那般剪冰裁玉的笑容。
風生衣緩緩吐納道:“我沒有猜錯,當日在大和關刺殺殿下的是你。我瞧見你在淑景殿,一直奇怪,原來……”
何靈依冷笑:“有甚么奇怪!你可以效命廣平王,我為何不能效命淑妃娘娘?看誰的主子最后能勝!”說話中,手一揚,晶亮光華如彩虹盈空,那是特制利人遁走的煙火。二人距離太近,風生衣稍有遲疑,終在萬分之一瞬間回神挾指,扣住她的手腕:“師妹你不能走。你不可一錯再錯!”
在這煙火迷離中,何靈依的表情反而看不清,她手腕反扣,輕輕滑開,她說:“我必定要贏你一場!”人已經去得遠了。
風生衣黯然對沈珍珠道:“王妃,一切都是馮某的錯,愿領責罰。”他與何靈依自幼一起長大,情愈親生兄妹,怪只怪二人都十分好勝,多年來比武藝、比謀略,互不相讓。而他明知何靈依一心要勝過他,卻不肯稍作讓步讓她一回半次哄她開心,終至弄得各為其主、人生殊途。
沈珍珠未曾想到風生衣與何靈依竟然是同門師兄妹,聽二人談話,隱約可推測何靈依求勝風生衣心切,不惜投身張淑妃,而后潛于自己身側,她自默延啜信箋之事后,已十分懷疑何靈依,如今得到印證,定是她向獨孤鏡告的密!心中唏噓不已,說道:“你勿要自責,其實令師妹本性良善,這段時日在我身側雖有所圖,但確也幫我不少。況且,她尚未造成甚么后果,我與殿下不都是好好的么?實迷途其未晚,若有時機,你好好的勸說她一回就是。”
風生衣嘆道:“我這師妹,若能聽我的勸說,也不至有今日。今日我們秘研之事,不知她又聽得多少回去,馮某真是死罪!”
沈珍珠道:“再聽得多,也不及我們及時將薛嵩找出來。眼下只能靠三位之助了。”四人重提正題,十分苦惱。
沈珍珠心念一動,說道:“我有一拙法,不知可行否?今日我們訪過張涵若的府第,見府中無張涵若之人,但燈火通明,我臨走時曾隨口問一句那守門老者為甚,那老者答是張府習俗。”
嚴明道:“王妃莫聽那老家伙胡言,那有那樣的習俗,分明是有問題。”
沈珍珠淡笑:“開先我與你所想也是一樣。可方才,我突然憶及張守珪一樣舊事,才知那老者所言不是胡謅。昔年張守珪為幽州刺史,曾遇突厥五萬大軍來犯。當時幽州守軍不足三萬,卻擒住賊首,大破突厥,你們可知是怎么一回事么?”
陳周對此類事最為熟諗,眼睛一亮,道:“某記得!當年突厥來犯消息傳至幽州,全城恐慌不已,張守珪深知朝廷援軍至少要半月后才能到,惟有自行想法破敵。他對突厥領軍眾名將領習性摸得一清二楚——領軍大都統也利和三名副帥都性好貪婪,且將領間不睦,性多猜疑。張守珪便虛造聲勢、廣派細作,放出消息說道幽州城近月開出金礦,士兵每日偷偷挖掘礦金往長安運送,一些來不及運送的都埋積于張府,士卒徹夜不眠守衛,百姓均由幽州遷移,只等礦金挖盡便棄城而去,真正守城的士兵不足五千人。突厥在幽州城也有細作,所謂金礦無法混入看個究竟,然張府燈火通夜、庫房守衛嚴謹倒不難打探,消息傳至行軍中的突厥軍隊后,諸多將領信以為真。五萬人行軍,速度本就極慢,眾將一聽此消息,便各自存下私奪黃金的心思。也利首先派了心腹愛將,私自領兵五千悄悄殺向幽州;其他將領也自有心腹,你二千他三千的,前后往幽州城趕。張守珪早已于幽州城外伏了一兩萬精兵,突厥軍實力分散,化整為零,被事先籌劃好的張守珪率兵打得落花流水,一敗涂地。”
沈珍珠道:“此役令張守珪聲名大震,常引以為傲,算來就是二十年前的今日,難怪張涵若府上今晚燈火通亮,想來張氏留下什么遺訓,每年此日須得這般來一遭。”對嚴明道:“說來,是咱們誤會張府老者了。”嚴明低頭不說話,想是有些不服氣。
沈珍珠又道:“當年張守珪可以投其所好,設下圈套引突厥兵馬上鉤。我們現時也可如法炮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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