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朝來始向花前覺 下
沈珍珠腦中轟然一炸,遠遠的坐在車中,只疑聽錯。/Www。QВ⑤。cOm\\
聽李承宷驚奇問道:“德寧郡主不是隨軍去了靈武?怎么會被擄,你休要唬人!”
薛嵩察言觀色,知道要保自己性命,就在這“德寧郡主”身上,急忙答道:“這我也不曉得。只知道這回房琯率兵攻打長安,德寧郡主竟然混在軍中前來,被晉王擄住。”
沈珍珠手扶車壁,抑制不住五臟六腑錯位般的驚悚劇痛,無力安穩而坐,馬車仿若亦隨她的心跳顫動。
可憐的婼兒,她的心事,瞞過李俶,瞞過她沈珍珠,瞞過天下人,總歸不能欺瞞過自己。她為何隨軍前來長安?是為安慶緒的婚事,還是印證她自己的心?此情何堪啊,竟落入敵手。安慶緒早非昔日,怎能容情于她,豈會心慈手軟!
薛嵩絮絮叨叨解釋著。其實當日長安城破,安祿山為報安慶宗之仇,已是大開殺戒,將霍國長公主、駙馬殺于崇仁坊,并活挖其心,掏出來祭尊安慶宗,同時用鐵制銳器撬開腦蓋殘殺楊國忠、高力士親黨八十三人,血流遍地。越日又殺死皇孫及皇室郡主、縣主二十余人。昔日金枝玉葉身,一朝凋殘無人問。此番生擒德寧郡主,恰逢今日是安慶宗生祭,竟是如獲至寶,安祿山乃是打算親自主持儀式。
刨心剜肝,刨心剜肝!
薛嵩的話,李承宷的問話,默延啜的聲音,全已成為空曠回音,模模糊糊的光陰里,李婼清脆的笑聲,透過高高云端落下來,遠遠相隔,俳佪難去。
飲宴游春時,李婼手捧一束雛菊,奔跑在七彩露珠的草地上,青草泛著翠綠的光芒,鷗雀輾轉回翔,朝她喊著“嫂嫂,嫂嫂”。
生產之時,本已一潰千里,惟有她緊緊攫住她的手:“我發誓——”
沈珍珠一個激靈,伸手就去掀車簾,卻聽“霍”的聲,車簾已被扯起——面前之人神威凜凜,宛若天神,清晨的日光耀入馬車,投射到他面上,柔和了他冷峻的線條。
她滯住。仰視他面容,迷幻交織,百味泛起,一時凝噎無語。
千帆過盡,為何在最危難之時,總是他。
她不欲欠他、負他,命運卻一次又一次將他推向她的身旁。
他舒泰自然的俯下身,握住她停在半空的手,緊緊復緊緊,緊抿雙唇,欲言又止。良久,忽的展眉長笑:“終于肯見我了?”
她面色蒼白,嘴角卻泛起笑,隱去眼底的淚意,抽回手,望向他,“不怕我開口求你,打亂你的計劃?”
默延啜怔了怔,止住笑意,緩緩道:“只要你肯說,我必然去做。”
沈珍珠卻搖頭,“這于你太不公道,你無須如此。”
默延啜眸底劃過一縷哀傷:“那你就眼睜睜看你的小姑子去死?”
“所以我求你幫我——只要你救出德寧郡主,你可跟我提任何要求。”
默延啜怒視她:“你把我默延啜看成什么人,我會為這樣的事來威脅利誘你,脅迫你?”
“我只是想讓自己心安理得。”沈珍珠強捺住胸口的不適,眸中是不屈不撓的平靜。
“好,好,”默延啜后退兩步,點頭高聲道:“好個心安理得,這個模樣,還這般自負傲氣,這才是如假包換的沈珍珠!”
一旁的李承宷聽到此句,一驚更甚,問道:“沈珍珠?她,她就是廣平王——”說沒說完,默延啜已凜聲道:“好,我答應你。待我救了人,再跟你提條件!”嘴角竟輕扯出一絲笑意,看在哲米依眼中,知道他實是難過已極。
李承宷左右相顧,猜不透其中究竟是何講究,倒是深知憑自己身手無法救出德寧郡主,說不出硬氣之話,疑惑的望向哲米依,哲米依微微朝他搖頭,心中惻然。
默延啜走過幾步,踹開薛嵩下身穴道,問道:“在何處生祭?”
薛嵩下身仍然麻木,勉強舒展活動,答道:“在,在……在太廟。”
默延啜征詢的目光望向李承宷,李承宷道:“太廟在皇城,由安上門入城后前行百米可至,只要能救到人,倒是易于殺出宮門。”安祿山入長安后,自然將皇城太廟中供奉的李氏祖先全“請”出太廟,換上了他安家的列祖列宗牌位。
默延啜對薛嵩道:“你帶我入皇城太廟!”
薛嵩剛站穩,不禁張口結舌:“這,這……”
默延啜道:“你這大將軍,鐵定是做不成了。”以他本來所想,一直都沒有取薛嵩性命之意,只是唬蒙駭嚇,以得那駐防圖紙。再反以這駐防圖紙威脅薛嵩,叫他回府后不敢在安祿山面前說出曾被俘畫圖,這薛嵩一要命,二要權,非得受他脅迫,讓這駐防圖發揮極大的作用。然出了德寧郡主之事,又有沈珍珠開口相求,此事已經不成,薛嵩的身份無法繼續保全,這駐防圖轉瞬就成廢紙,這便是沈珍珠所稱的“計劃”被打亂。
李承宷收斂心神,情知現在不是啰嗦矯情之時,笑著上前拍拍薛嵩的肩膀:“薛將軍,你畫了這樣一張圖,不怕我們拿到安祿山面前參你一本?為今之計,你還不如趁機反正,這回若助我們救出德寧郡主,大唐皇帝陛下一高興,指不定也封你個靖國大將軍,豈不比安祿山冊封的名正言順!”
薛嵩一聽,心中又動了念頭,覺得這確是自己“不幸中的大幸”,安祿山性情暴躁多疑,自己已走到這一步,惟有咬牙聽從,哭喪著臉說道:“當不當將軍尚在其次,只求兩位大俠好歹留薛某一條性命。”
李承宷哈哈而笑,“只要你乖乖聽話,”沉下臉,“若要背后搗鬼,你也知我們的手段,要自己逃出性命難,要當時要了你的小命,只是舉手之勞!”
薛嵩變了臉色,喏喏應是。
沈珍珠催道:“時辰不早,你們何不早些入城,以作準備!”
默延啜環顧四周道:“承宷,我們走!”他此番來回長安城,早已觀察清楚地形概貌,此處雖在長安以西出城道路旁,但離道路甚遠,難有兵士來回巡防,方圓十數里鮮有人家,兼是白晝,沈珍珠與哲米依躲避在此,當是無虞,不必象頭晚那樣放心不下。
沈珍珠眼瞅默延啜一行三人去得遠了,強撐的一口氣泄去,重重跌倒于馬車上,不住喘氣。
哲米依急得團團轉:“沒有藥,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
沈珍珠喘著氣開解道:“不必,不必……著急,我躺得一會兒…………自然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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