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半掩黃昏半掩門
今冬又接連下了好幾場雪,瓊落山河,冰封南北。全本小說網(wǎng)香雪海的梅花已經(jīng)不約而綻,而我已不知何時丟了那份賞梅的心境,只是在月央宮里無端地蹉跎歲月,辜負華年。
后宮大概很多年都沒有這么平靜過,因為一場戰(zhàn)役的臨將開始,大家都在關注著,當江山都被危及的時候,誰還有心思來爭風吃醋。只有安逸的時候,才會想到爭寵,想到為自己的地位奠定最堅實的基礎,為此,不惜傷害別人,不惜付出一切代價。這樣處心積慮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在后宮來說已成一種風尚,不覺為奇了。
淳翌越來越忙,每次來月央宮都是匆匆,而來時說的也多半是政事。我心中覺得很煩悶,我渴望這場戰(zhàn)爭,能夠早點來到,既然這一切都不能更改,莫若早早地來到。無論是多么燦爛多么殘酷的戰(zhàn)爭,都只是一個過程,待到塵埃落定,許多懸著的心也該放下來。其實,我知道結(jié)局會是如何,我可以很平靜地等待,興亡最苦的是百姓,還有那些士兵,他們要接受戰(zhàn)火的洗禮。
這日黃昏,我獨自坐于暖閣,烹爐煮茗,靜讀經(jīng)書,天色灰蒙,窗外又飄起了雪,今年的雪比往年都要多。我舊疾沒好,新疾又患,白日參禪,夜間發(fā)夢,這樣的一個糾纏的我,讓人心累。手握經(jīng)書,倚窗吟嘆:“往事又來尋,猶記當年月下吟。漫道人生如雁旅,浮云。半世飄零到如今……我本住紅塵,我本俗塵看未真。幾度彷徨歸去矣,無痕,半掩黃昏半掩門……”
“好一闋《南鄉(xiāng)子》,我本住紅塵。我本俗塵看未真。”身后傳來淳翌的聲音。
我猛然轉(zhuǎn)身,施禮:“臣妾參見皇上。”
淳翌將我扶起:“湄卿免禮。http://”
他看著我,問道:“在讀經(jīng)書?”
我點頭:“是,只是讀完后添了更多感慨。”
淳翌執(zhí)我的手:“湄卿韶華當頭,如今又為朕地妃子,如何是半世飄零到如今呢?”
我笑道:“不過是臣妾一時之念想而已。其實臣妾主要想表達的意思是禪意淡定清遠,而我住在紅塵,卻不能看得那么真切。那般透徹。”
淳翌認同道:“朕也偏愛這句,朕身為一國之君,尚且如此,更況你呢。每次讀經(jīng)書,也覺得那境界無法達到,正是此意,我本俗塵看未真,卻表達不出,今日湄卿一句,倒讓我釋然不少。”
我淡笑:“皇上。臣妾倒喜歡那句半掩黃昏半掩門。”
淳翌贊道:“朕也喜歡,很有味道,這句。還有起句,猶記當年月下吟。湄卿說的是在迷月渡的月夜么?”
我含羞淺笑:“皇上既知,還問臣妾呢。”話畢,我面若云霞。事實上,我的確是想到了在迷月渡地晚上,我彈琴吟句,君成千里客,我作葬花人。如今一切都已改變,他不是千里客。我也不是葬花人,只是成了月央宮里的一個怨女。
淳翌微嘆:“朕也時常會憶起與湄卿初識之時,那個雖落煙花之地卻飄逸絕塵的沈眉彎。當時朕身為王爺,大齊的江山是先皇掌管,朕懷念那段清閑的日子,常常閑游于金陵城。賞盡城中繁景。吃遍名樓酒巷,倒也自在逍遙。”淳翌說得自己跟紈绔公子似的。不過初見他時,確實覺得風流倜儻,如今身為一國之君,成熟穩(wěn)重了許多。
我微笑:“皇上,等春暖花開時,臣妾陪你再游楚釧河,盡賞金陵兩岸明景。wap.16k.cn”我的眼神充滿了無盡的想象,仿佛已經(jīng)置身于那曼妙地景致,坐在龍舟上,看兩岸依依楊柳,任輕柔的春風拂過我臉頰,我的發(fā)梢。
淳翌仿佛也沉醉在春風的河畔,眉目間蕩漾著溫柔,欣喜道:“好,朕來年一定帶湄卿去游河,那年本欲陪你游船的,恰好宮中發(fā)生大事,之后便再也沒得合適的機會了。”
我輕柔地說道:“皇上有心,臣妾就很開心。”
淳翌摟過我的腰身,垂眉看我:“待朕把政事都處理好,陪你輕松地游船,以后就一起賞閱四時佳景,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我偎依在他的胸前,輕問道:“皇上,最近江湖上還是那般亂么?”
淳翌淡然一笑:“江湖本不亂,他們井然有序得很,他們正在計劃著召開武林大會,當然,這其中一定也有許多反江湖,而護朝廷的正義人士。因為江湖中也有朝廷中地人,朝廷是偌大的,各行各業(yè)都備有人,這樣也算是未雨綢繆,無論哪里出了事,都不會束手無策。”我恍然,原來治理一個國家真的是很復雜,不僅是朝堂之上的那些大臣,各地地州府,關外的眾多藩王等,還包括了這些市井之流的幫派。
我為淳翌的計劃充滿了信心,點頭道:“他們就算不亂,也要給他們制造混亂。之前朝廷有參與他們的武林大會么?
淳翌緩緩答道:“一直都有,三年一次,朝廷一般都會拿獎品與官職去獎勵他們的,有些忠肝義膽的,愿意為朝廷效命,就留下。有些人習慣了江湖的自在,朝廷也不會勉強,武林會上無非就是展示各幫派地武術(shù)精華,實際上也就是擺擂,那些高手喜歡挑選與其相當?shù)膶κ郑谖淞秩耸棵媲氨仍嚒?k.cn”
我喃喃道:“都說高手是寂寞的,有些人,一輩子,都找不到合適自己的對手。所以常常聽說,某某高手,隱跡江湖,孤獨終老。”
淳翌嘴角輕揚,發(fā)出冷笑:“這樣的人畢竟還是少的,人活一世。都有自己地**,不到最后,誰也不舍得放棄。”
“是,放棄就意味著背叛,背叛自己。”我冷冷道。
淳翌看著我。一臉地笑意:“湄卿的話真有禪意,所以湄卿也不要放棄,做自己想做地事,愛自己想愛的人,在朕地身邊過一生。”
我低眉,沉默一會,才轉(zhuǎn)移話題,問道:“皇上。你可知那武林大會何時召開?”
淳翌輕輕點頭:“知道,早就下了請柬,在歲末年初的時候,地點為中州洛陽,青云山莊。”
“中州洛陽,青云山莊。”我重復了一遍淳翌的話,也帶著某種迷離的幻想,想著那個牡丹之城,在這隆冬之節(jié),會發(fā)生怎樣一段風起云涌的江湖故事。
淳翌繼續(xù)說道:“朕會命副都統(tǒng)楊世尋帶上朝廷精兵去洛陽主持會議。到時量他們也無法堂而皇之地商議反朝廷之事。”淳翌儼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往往有備之戰(zhàn)會給人帶來信心。
“那就好,可惜臣妾無緣觀戰(zhàn)。”話一出口,才覺得有些唐突。
淳翌笑道:“難道湄卿喜歡觀看那樣的江湖之爭?都是些粗獷的男子。持刀舞劍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朕都不太喜歡那樣的氛圍。”
我莞爾一笑:“我倒想看看那樣的場面,該是多么的豁達與豪情,以往只聽人說起過,江湖多險惡,江湖也多情義。總是會想著見識一下他們豪氣干云的風采。”
淳翌朗聲大笑:“湄卿,你就像閨閣中的清純少女,憧憬著外面美麗的世界,把一切都想象得那般美好。”
我一副委屈的樣子看著他:“臣妾有么?難道不是這樣么?”
淳翌拂過我額前的散發(fā),說道:“你既知江湖多險惡,就知道他們當中真正有豪氣干云之風采的人物不多。所謂真正地俠客實在太少。而大凡都是一些陰險的鼠輩,小人物。只不過是混入江湖,無所事事罷了。稍微有些能耐的,又野心勃勃,要么就是自稱武林至尊,要么就是籠絡勢力,爭霸一方,甚至覬覦天下。當然,這要看他們的才能,我相信,有勇有謀地人才還是有許多的,只是需要發(fā)掘,不然隱沒在茫茫江湖,也就成了尋常的匹夫了。”淳翌一席話,盡現(xiàn)了江湖真實的一面,那偌大的江湖,臥虎藏龍,自然也會有一些鼠輩,這一切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我淡然微笑:“皇上,其實人世間美好的事很多,只是看各自的心境了。心境平和自然,一切都是安穩(wěn)淡定,心境起伏不安,那么看一切都是飄搖躲閃地。當一個人把世味看透了,活著也不會有多少滋味。”
淳翌淺笑:“真正能看透人情世味的人沒有,那些僧者也不能,只是他們比我們多了些淡定與釋然罷了。經(jīng)歷越多,苦難越多,也就更加淡定了。”
因為站的時間久了,腳底有些發(fā)麻,我輕輕挪動身子,說道:“皇上來這么久,都不曾請你坐下品茶,累了您。”
淳翌摟著我的腰身,我們圍爐坐下。
梅花香雪茶,這已成了月央宮冬日的特色,當初只給淳翌獨品,如今,只要是到月央宮來的客人,我都煮上這茶。其實也就是幾瓣蜂蜜腌制地梅花,再取梅花瓣上地雪,放在銀吊子里或者青瓷上烹煮,便有了梅花香雪茶。可他們偏生要覺得月央宮的梅花茶清香溢人,品得出不同地風味。
淳翌關切道:“湄卿近來身體可還好?”
我輕抿一口茶,頓覺芬芳怡人,唇齒生香,微笑道:“還好,前些日子病了一次久的,這些時日好多了。”
淳翌寬心道:“那就好,朕最憂心的就是你的身子。”隨后,他又問道:“那個夢呢?還常做么?”
我坦誠道:“是的,常做,只是已經(jīng)習慣了。可每次夢醒,依然還會有恍如隔世之感。”
淳翌蹙眉輕嘆:“湄卿,你說朕要不要去張貼告示,遍訪名醫(yī),看看服些什么藥可以制止你的夢,或者求仙問道,訪些奇人異士,總之,能讓你安穩(wěn)地睡覺,就好。”
我輕輕搖頭:“皇上,不必了,這是心魔,需要自己去戰(zhàn)勝。”
“心魔?湄卿有何心魔?”淳翌不解地問道。
我淡笑:“臣妾也說不清,皇上不必為此事憂心,臣妾可以自己把握。”
淳翌知我不愿細論此事,便也作罷,只關心道:“若有何不適,要告訴朕,不可隱瞞著。”
我點頭:“臣妾知。”
夜幕悠悠地來臨,薄涼的晚風透過窗欞拂進暖閣,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淳翌和我依舊品茗夜話,今夜,他該是留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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