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踏雪尋梅遇故人
醒來的時(shí)候，窗外已是一片銀瓊冰雪的世界，雪花還在飄著，已不似昨晚那么大了。//WwW、ＱΒ⑤.c0ｍ\\室內(nèi)洋溢著爐火的暖意，室外飄盈著疏梅的幽香。冬天，這個(gè)被視為寒冷的季節(jié)，卻有著一種安逸的溫暖。
我坐在鏡前梳洗，命紅箋給我梳了一個(gè)飛仙髻，這樣飄逸出塵的發(fā)髻，適合在雪花輕揚(yáng)的浪漫時(shí)節(jié)。斜插我心愛的翠玉梅花簪，梅花耳墜，就連我身著的白色裙衫上也繡上了梅花。
匆匆用過早膳，披上我的白色狐裘大衣，只命秋樨一人隨我去她昨日所說的香雪海，今日我要真的踏雪尋梅。
走出月央宮，御街上的積雪已被宮人們清掃干凈，只是路面很是濕滑。而兩畔的風(fēng)景都被白雪遮掩，讓人如游仙境。
聽秋樨說去香雪海的路程并不遠(yuǎn)，我一路觀賞著雪景，走過石橋，穿過假山亭臺(tái)，看雪色入清泉而余韻，碎玉敲翠竹而長吟。在飄飛的白羽中穿梭近半個(gè)時(shí)辰，就到了香雪海。
香雪海是一座偌大的梅園，還沒進(jìn)園，已遠(yuǎn)遠(yuǎn)地聞到陣陣的幽香，似夢(mèng)一般的縈繞，越近越沁人心骨。園中的積雪厚厚的，只有伶仃的幾排腳印，因?yàn)樯性绲木壒剩瑏泶颂庂p梅的人還不多。我的羊皮繡花暖靴踩在積雪上發(fā)出輕微的響聲，這潔凈的世界，令人有些不忍踏過。
立于花影飛雪之間，有若隔世遙云，百樹梅花，競相爭放。風(fēng)掃瘦枝，芳瓣共絮雪齊零，白羽映紅朵添香，不曾攜樽，卻已然醉乎其間，不能醒轉(zhuǎn)了。
我往梅林深處走去，看那寒梅映雪，更添清麗傲骨，有的傍石古拙，有的臨水曲斜，盈盈姿影，令人流連。
見一樹紅梅，十分俏麗，我情不自禁走近兩步，那清冽的梅香撲鼻而來。舉起素手，輕輕折了最艷的一枚枝椏，頓覺一片冰清玉潔，融入骨髓。
禁不住輕吟道：“庭軒欹鳳竹，歲月老虬枝。經(jīng)雪花初放，折來酬遠(yuǎn)思。”
話音剛落，遠(yuǎn)遠(yuǎn)的聽到花樹后面有一男子的輕微咳嗽聲傳來。我心中一驚，不知是誰也在這梅園賞梅，而且又是個(gè)男子。
正欲離開，卻見從花影后走出兩個(gè)人，那一刻，我呆立在雪地里，這短暫的驚詫，被洶涌的迷亂與驚喜沖擊著。思緒是如此強(qiáng)烈地翻轉(zhuǎn)，久久無法平靜。
眼前的男子，披一身黃色錦繡金袍，上面鑲嵌著赤色盤龍，頭戴皇冠，劍眉挑鬢，面如美玉。就是他，他就是那位與我在迷月渡秉燭夜談的公子。比以前顯得更加的成穩(wěn)，只是看得出氣色不佳，似在病中。
他身旁的那個(gè)小內(nèi)監(jiān)，就是當(dāng)初隨在他身邊的小廝。此刻，我可以斷定，真的是他，我所認(rèn)識(shí)的華服公子，是當(dāng)今的圣上。而認(rèn)識(shí)我的時(shí)候，他是大齊國的淵親王爺。那些積壓在我心底的所有疑團(tuán)，仿佛因?yàn)樗某霈F(xiàn)要徹底地沖破。
我動(dòng)彈不得，他深邃的目光看著我，似乎要將我融進(jìn)去，那是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因?yàn)榧?dòng)，他咳得更厲害了，身旁的小內(nèi)監(jiān)為他輕拍胸口。
我暗自勻了勻氣息，已聽到身邊的秋樨叩頭行禮：“奴婢參見皇上，愿皇上萬歲萬福。”
我亦盈盈拜倒，垂首道：“眉彎參見皇上，愿皇上萬歲萬福。”
他向前兩步，輕輕將我扶起，那溫暖的雙手，與我的手交疊，我能感覺到他掌心的紋絡(luò)，那一刻，有種恍若隔世的喜悅與痛楚。眼神中，隱含著萬語千言，不知從何說起。
手執(zhí)梅花，偎依在他身旁，漫看飛雪。他指著那處亭臺(tái)說：“湄卿，隨朕到亭子里小坐好么？”
湄卿。朕。他這樣喚我，令我與他之間有了一種溫柔的交集。我明白，我是真的屬于他了，他守了諾言，真的將我?guī)щx迷月渡，娶我為妻，我雖是后宮三千佳麗之一，卻感到從未有過的滿足。因?yàn)橥辗N種不安的猜測，如今得到緩解，縱是他人的棋子，也算是知道自己的著落。
雪中行走，款款的玲玲聲，一路恍若雪蓮的綻放。進(jìn)了亭子，他的手才松開，這么冷的天，我的手心卻是溫濕的。
他輕輕咳嗽，有如錐在心間。望著我，柔聲道：“朕前段時(shí)間淋了場雨，受了風(fēng)寒，臥病休養(yǎng)，這幾日尚好些。”他的話語我明白，似在告訴我，我入宮這么久，不曾召見是因?yàn)樗×恕?br />
我低首輕聲回道：“是，皇上要好生保重龍?bào)w。”說完，不由紅了臉，頭低得更下。
他靠近我，輕輕地托起我的下巴，我望著他清冽溫柔的目光，那深不可測的黑，似一潭清泉，照見了我自己，還有我身后的飛雪與嬌艷的梅花。我的心怦怦直跳，似要跳出心口，呼吸微喘，自覺兩腮酡紅如同醉酒。他嘴角上揚(yáng)，溫和說道：“幾月不見，湄卿更加?jì)擅绖?dòng)人了。”
我羞澀道：“皇上笑話臣妾了。”
他微笑：“想不到朕今日踏雪尋梅，還可以與湄卿重逢，真不得不信緣分了。”
我心想著，若是你真心想見我，又豈要等到這幾月后的偶然相逢，當(dāng)初就可以召見我了。心中雖如此想，卻不敢說出，低首回道：“是。”又道：“臣妾也不知今日來此梅園，可以得見圣顏。”
他突然伸出雙臂，將我擁入懷中，我偎依著他，感覺到柔情與安穩(wěn)。他在我耳畔喃喃：“怪朕不好，早該召見你了，只是怕你見了朕病中憔悴的模樣，心生憐惜。”
他果真是不想讓我見他病時(shí)的模樣，按捺著相思將我等待，此番情意，銘感于心。我柔柔答道：“不，怪臣妾不好。”眼目相對(duì)，那柔情可以將冰雪融化。
他擁緊我的腰身，柔聲笑道：“記得當(dāng)日湄卿撫琴吟唱：長知此后掩重門，君成千里客，我作葬花人。那婉轉(zhuǎn)的歌喉，幽怨的情思，還在眼前，如今，一切都已改變。朕說過的，不負(fù)你，現(xiàn)在可信了？”
我腦中閃現(xiàn)出那個(gè)初秋的夜晚，我在迷月渡的最后一個(gè)夜晚。看著白雪曼妙地飛舞，寒梅疏綻，往事如同流鶯驚夢(mèng)，不禁莞爾一笑：“世事迷幻，亦真亦假。”說完后，才知道此話有些唐突，低頭看著腳下沾了碎雪的靴子。
他并未怪我，反而很誠然地說：“一切都是真的。”然后握緊我的手，轉(zhuǎn)而問道：“手怎么這么涼？天太冷了，你也出來這許久，朕送你回去。”
我急道：“皇上身子還未痊愈，臣妾自己回去就好。”
他不容我拒絕，用臂彎將我擁緊，我本能地偎依在他懷里。就這樣將梅林拋在身后，踩著積雪前行，那串長長的腳印，相依相守。
我貼緊他，感受他的溫度，聞著他身上的香氣，心中陶然。穿過亭臺(tái)水榭，走上御街，路邊有宮女內(nèi)監(jiān)見我們慌忙跪下連呼“萬歲”，就這樣浩浩蕩蕩的走了一路，徑直朝月央宮走去。
風(fēng)聲里聽見我釵環(huán)輕微相撞的聲響，還有那散漫在飛雪中的淡淡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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