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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鏡湖風波遇白衣


  醒來的時候,陽光已透過珠簾灑在妝臺上,我睜開雙眼,只覺得那光亮有些刺眼。\\WWW.QΒ5。COM//紅箋為我打來了洗臉水,我起床坐在鏡前,覺得形容還是有些憔悴。

  紅箋邊為我梳理長發邊說道:“小姐,那位王公子已遣人來接你,轎子在樓下備著。”

  “嗯。”我低低應道。不知為何,心中竟覺得慵懶得緊,全無了昨日的興致,想來已答應了他,亦是不可失約。

  只是簡約的梳理一番,我向來喜愛素凈,過于艷麗覺得繁復。一襲純白裙裝,昨日的碧玉梅花簪,發間別一朵剛折的白芙蓉,還凝著淡露,清新奪人。看一眼手上的翠玉鐲子,還是那么的剔透瑩亮,這是娘留給我的唯一遺物,我說過要終身佩戴。

  披上了白色的錦緞披風。出門前媽媽上前叮囑道:“姑娘,你今日自可盡興玩。”我點頭。

  上轎,且往那楚釧畫舫,與桃花翠柳同笑春風。一路上我輕輕掀開簾子,金陵城還是往日的那般繁華,商賈游人,公子佳麗,擁擁擠擠的來往。仿佛昨日的一切已經相隔遙遠,夢里的糾纏亦是前世,而我,不是一名歌妓,更不是昨日的花魁,只是一位富家小姐,隨著丫鬟去河岸踏青,閱盡人間春色,賞嘆金陵繁華。

  轎子才落,昨日那公子已行至轎前,為我挽起轎簾。我搭著他的手,輕輕下轎。春日明景,碧云高天,霎時間侵入眼簾。東風裊娜,芮芮淺草弄遠綠,流云飄蕩,渺渺煙柳競浮花。

  我打量著眼前的公子,一襲白衣飄袂,黑發用白絲帶束于耳后,已不再是昨日那般金冠簪發,少了幾許華貴高卓,更多幾分倜儻風流。他身后跟隨著昨日那位小廝,一襲青衣,滿臉的稚氣。

  走在楚釧河畔,春風拂袖,晴光濺落在河面,透灑著粼粼金波。公子朝前處一大氣堂皇的畫舫指去,道:“姑娘,我已在船上備好清茶,我們且游船賞春吧。”

  我輕輕點頭,朝河邊的畫舫望去。透過一座畫舫的鏤花窗牖,卻見畫扇坐于船中,一旁的岳承隍正為她輕捋鬢發,看上去分外的親密。心中甚是疑惑,難道畫扇與岳承隍早有曖昧?正抬頭時,乍看王公子也瞧那窗牖望去,表情也頗是遲疑。他轉而看我,又淡淡一笑,只當方才視之不見。

  上得船舫,卻見侍俾一層層撩開紗帳,而我隨著公子一路走進去。船內裝飾得極為豪華高雅,我們臨窗而坐,桌上已擺放著各色糕點,茶具,酒具皆為金飾,雕龍刻鳳,極盡奢華。我打量窗外的明媚春景,得韻河畔,一點飛花開翠漪;會意橋邊,十分煙柳幻如紗。

  一盞香茶,舉杯對飲,無關風月,只是閑情。他望著船窗外,滿懷興致地說:“趁這明朗的春日,我們對詩聯句如何?”

  我淡淡微笑,打趣道:“公子莫不是哪年的簪花狀元,如今封官加爵,才有這般的雍容華貴,又有這般的風雅詩韻。”他知我是玩笑話,也只是笑而不答。

  我起身朝書案上走去,案上早已備好了筆墨紙硯。我臨窗看人間春色,江河之景,那萬千情思,頓時化入指間筆下。但見紙上龍行鳳走,水墨飄香,字玉詞珠,瞬間已是書成。見公子雙手捧起宣紙,朗聲讀道:“長堤如帶草如茵,柳色山光水墨勻。云闊豈知無倦鳥,江清但照有閑人。林邊信手涂鴉字,寺外聞鐘凈俗塵。何處飛來雙玉蝶,悠然自在兩相親。”

  讀后贊道:“妙哉!妙哉!水光搖碧,翠柳噙芳,似那裊娜的佳人,翩然的秀色舞動這一江的春水。”我只是菀爾一笑。

  他亦提起狼毫,欲往白宣上落去,卻見得他隨身的那小廝帶一人年約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匆匆進來,面色焦急,躬身施禮道:“公子……”見那男子抬眼望了我一下,欲言又止。我心中暗想,怕是有急事相告。

  公子對我笑道:“姑娘,我與家仆出去一下,一會便來,失禮了。”

  我道:“公子請便。”

  見公子隨著小廝和那男子走出船內,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亦不想知道。只一會,公子已匆匆回來,面帶憂色,眉結深鎖,急急說道:“姑娘,在下有急事需回家去,改日再到迷月渡約你。”

  我點頭:“好,公子多保重。”他看了我一眼,便急急的離開。我知道,定是有事發生了,我不愿去猜想。

  我沉思的時候,紅箋已走至我身邊。我抬頭看著她,微笑道:“紅箋,我們去河邊走走。”

  走出船舫,溫暖的陽光落在身上,我一眼就看到了毓秀閣,臨著河畔,輝煌的建筑此時卻是那般的寂寞。我想起了選花魁之日,又驟然地想起了殷羨羨,想起了煙屏。是的,我要去一趟衙門。

  與紅箋匆匆上轎,往衙門的方向走去。心中想著也不知殷羨羨的死因是否查出,而我又該如何為煙屏辯解。緣分,許是因為緣分,我對煙屏竟生出憐意。

  走進府衙的時候,接見我的是那日去毓秀閣的衙役長,其實之前就有過見,聽說他姓何,亦是迷月渡的常客,與我們那的凝袖姑娘是相好的。而我,于他,想必是那天上的月亮,可以望著,卻清冷又遙不可及。

  我的到來亦給他增添幾分疑惑,他對我很恭敬,熱情地笑著,問道:“眉彎姑娘,請問是何事勞煩你親自來這?”

  “我是來見煙屏的,亦想知道殷羨羨的真實死因。”說完,我朝紅箋使了一個眼色,她已將十兩紋銀遞上。

  “不,不,姑娘你太見外了,這可使不得。”他急忙推脫道。紅箋往他手里塞去,道:“你就拿著吧。”他這才接過銀子,笑盈盈地著看我。

  他帶著神秘的表情悄聲對我說:“姑娘,請里屋講去。”我隨著他走至里屋,小小的房間,卻很隱秘,應該是他們平日的談話室。

  他朝四下張望,又看了紅箋一眼。我道:“她是我的貼身丫鬟。”他這才放心說來:“姑娘,這事我也只對你一人講,你切莫傳出去。”我點了點頭。他甚是緊張地說道“其實殷羨羨的死因很奇特,仵作查出她是中毒而死,那毒無色無味,是何毒還未查清,且她腹中還有一個三個月的胎兒。”

  我聽后甚是驚訝,想來此事定有內情。便問道:“那是否查清與煙屏無關?”他搖了搖頭,說道:“府尹大人根本不讓查,只說就定煙屏的罪。”

  我心中頗是氣憤,皺眉道:“怎能如此辦案,這么多的疑點,不去查清,就定煙屏的罪,實在太過武斷了。”

  他緊張地朝四下張望,低聲說:“姑娘,切莫聲張,若被他人知道,你我都要有麻煩的。”

  我心中有諸多疑惑,想來府尹不會因為找不到兇手,而隨意拿煙屏來頂罪,且聽這衙役長說他并未去查,就此定罪,這里一定有別的隱情。我朝紅箋使了個眼色,紅箋又取出十兩紋銀往他手中遞去。他慌忙推遲,低聲急道:“這可萬萬使不得了。”

  紅箋低聲說:“你且拿著,我們家小姐還有話要問。”

  他將錢藏于懷中,道:“不知姑娘還有何事要問?”

  “你可知近日來府尹大人是否與誰有密切來往?”我低聲問道。

  “這……”他思索著,隨后搖了搖頭,道:“并無與誰有密切來往。”

  “你且再想想。”

  他低頭沉思,片刻方道:“除了岳大人,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了,只是以往府尹大人也常請岳大人過府的。”

  岳承隍,難道此事會與他有關?我沒再問下去,隨后淡淡一笑,道:“今日謝謝你了,只是我還有一事相求,不知是否可以。”

  “姑娘有事盡管道來。”他笑著看我。

  “我想見煙屏一面。”

  “好,姑娘請隨我來。”

  我與紅箋跟隨在他后面,轉過大堂,走至后門的牢房。

  進去的時候,里邊一片陰暗潮濕,外面已是暖風徐徐,牢內卻是春寒料峭。見著煙屏,她被木柵欄隔著,孤獨地坐在角落,令人堪憐。

  開門進去,她跪在我的腳下,哭泣道:“謝謝眉彎姑娘來看我。”

  紅箋將她扶起,我見她衣衫單薄,脫下身上的披風,為她披上。囑咐道:“你莫心急,我知道你蒙冤,且待我想辦法,一定查清此事,將你解救出去。”

  她抽泣道:“姑娘的大恩大德,煙屏沒齒難忘。”說完,又要跪下,我將她挽起。

  “你放心,我會盡快。”我堅定地對她說,說的時候,其實心里也是空空的。“明日我會讓紅箋為你送些衣物和飯菜來,你自己多珍重。”我滿是憐惜地朝她看著。

  她感激地點著頭,眼里噙著淚。

  我有些不忍看,轉身便要離去。我知道,面對我們的背影她是孤獨害怕的,而我只能如此。

  走出監牢的時候,我看到紅箋眼中有淚,而我沒有,我早已習慣沒有眼淚。陽光明晃晃地照耀大地,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我無心留戀這樣的風景,只是匆匆上轎,回迷月渡。

  轉過熱鬧的街道,來到一處深巷,坐在轎內只聽到遠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朝這邊馳來。然后聽見紅箋大喊:“啊……當心。”我趕緊掀開簾子,見一黑衣男子騎著一匹高大的棕色馬匹,朝我的轎子飛奔而來,眼看已經無法躲閃,轎夫嚇得放下轎子恐慌而逃。

  這時只見一道白衣飄忽而過,那騎在馬上的黑衣男子已從馬上重重摔下,而那白衣卻已騎在了馬背上,緊緊地勒住韁繩,總算穩住了那馬兒。

  我趕緊掀簾下轎,紅箋緊緊的扶著我,見她臉色蒼白,驚魂未定,頭上的珠釵也落在地上。而我的臉色想必也不好看,畢竟剛才那一幕是無法沉靜下來。

  那黑衣男子從地上爬起,慌忙逃跑。這才看馬上的白衣,乃一年輕男子。這時,他從馬上下來,向我走來,施禮道:“讓姑娘受驚了。”

  我也朝他福了一福:“多謝公子搭救。”這才仔細打量他,一襲素凈白衣,風度翩然,青發用白絲帶束于耳后,隨風飄逸。眉目俊朗,溫潤如玉,很是氣宇不凡,那清澈的眼神,仿佛與這世俗無關,又對這世間之事無所不知。

  他微微一笑,很是親和,說道:“就讓在下護送姑娘一程吧。”

  我們三人走在長長的深巷,一切又回復到方才的平靜。那公子一邊行走一邊對我說:“姑娘日后要多當心,今日之事不是偶然,顯然是有心之人算計的。”

  “哦?我素來與人無冤,何人要算計于我”我疑惑地看著他。走在我身邊的紅箋一臉的驚恐。

  “你還是多加小心為好,世間許多的事,一半是注定,另一半就是有人在操縱。況你處煙花場所,所遇到的的風險亦比尋常人家的要多。”

  我滿臉的驚訝,道:“你怎知我是煙花女子?”他只是笑了笑,不答。

  不經意的已來到煙花巷,看著前面的迷月渡,我們停下了腳步。

  他笑著看我:“在下就此告別,姑娘你多珍重。”

  我道:“多謝公子,有緣再見。”

  “會再見的。”說完,他已飄然離去。

  我亦和紅箋轉身。邊走邊想起他方才的話,“會再見的。”仿佛他知曉些什么。我不曾問他姓名,亦不知他是何來歷,只是萍水相逢,莫問來處,也不問歸處。

  也許真的會如他所說,還會有重見之時,只是也許。

  帶著滿腹的疑團歸來,迷月渡同往常沒有任何的不同,從午后開始就已經是人來客往。媽媽一見到我,就趕緊迎來,問道:“姑娘,怎么這么早就歸來,沒有同那公子多玩一會,”

  早么?我看了外面,已經是午后了。我說道:“有些累了,媽媽我先回房。”說完,我與紅箋回到房里。

  只是稍作歇息,窗外已是月上柳梢,而白日糾結的那么多事,我一件也不愿去想。樓下喧鬧聲不斷,鶯歌燕舞,曲苑酒觴,仿佛永遠都是煙花之地的主題。

  我讓紅箋下樓去跟媽媽說,今晚我不想見任何的客人。許是因了得了個花魁的緣由,媽媽竟不像往日那般上樓來催我。她心中縱有怪怨,也由著她去。

  沐浴更衣,只吃了少許點心,便早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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