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轎子離地，悠悠顫顫地顛晃起來，蕭氏女再也克制不住了。ｗww。QΒ５、cｏｍ\\淚水奪眶而出。她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知道，舅媽絕對經(jīng)受不住哭聲的折磨。眼淚隨轎夫的腳步不斷地流著，出了村頭，走上官道……

　　尉遲迥舉兵反叛，這是楊堅沒有料到的。

　　尉遲迥乃周太祖宇文泰的外甥，宇文泰的姐姐就是尉遲迥的母親，身為周室勛戚，在朝野聲望素高，爵封蜀國公，官拜相州總管。而楊堅的父親楊忠，因在虎口下救了宇文泰一命，深得宇文泰寵愛重用，名揚天下。楊堅得父蔭身襲隋國公，繼而隆升也是自然。本來楊堅與尉遲迥同為朝延重臣，又因父輩的這層特殊關(guān)系，雖不是生死之交，彼此之間亦無什么過節(jié)，也算是友好。這次天元皇帝駕崩，楊堅派人攜帶靜帝詔書至相州，命尉遲迥進京參加先帝葬禮，任誰也覺得應(yīng)當如此。

　　誰也不能料到這尉遲迥確非等閑之輩，竟如狐貍一般精明。他已預(yù)感到這其中必定有詐，似乎已經(jīng)嗅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息。當他接到靜帝的詔書時，更加堅信楊堅有奪帝位的野心。于是，他不但不奉詔進京，反而干脆就地舉兵起事，自稱大總管，揚言討伐楊堅，護衛(wèi)靜帝皇位。尉遲迥振臂一呼，竟引得關(guān)東一帶各州郡紛紛響應(yīng)。不到幾日，聚集到他旗下的兵馬就有了十幾萬。

　　事端已開，緊接著，鄖州總管、蒙陽公司馬消難，因女兒是靜帝皇后，也豎起了討伐楊堅，保衛(wèi)周室的大旗。益州總管王謙也于巴蜀一帶起兵。一時間，京城長安的東、西、南三面受敵，形勢十分嚴峻。

　　與此同時，后梁都城江陵的皇宮內(nèi)，勤政殿里的夜晚燈火通明。后梁明帝蕭巋端坐于大殿之上，靜心傾聽著群臣對目前周室王朝局勢的分析。諸多將領(lǐng)都主張起義與尉遲迥聯(lián)謀，以為這樣，進可以為北周盡力，退可以占有山南地區(qū)。明帝始終沉吟不語，未能作出決斷。

　　機會可遇不可求，蕭巋緊蹙雙眉，擺在蕭巋面前的又是一個十字路口，究竟該走哪一條呢？尉遲迥乃周王朝皇親國戚，樹大根深，且手握重兵。那楊堅乃世襲隋國公，不僅其父親楊忠與周祖宇文泰是生死之交，他自己也為已故先皇的國丈，權(quán)傾朝野，周室群臣競相依附。

　　“啟奏陛下。”正當蕭巋冥思苦想，舉棋不定之際，大殿之下閃出一人，列班奏道：“微臣以為，目前尉遲迥與楊堅雙方的情況我們均不清楚，斷不可妄自行動。最好的辦法是，先派人去將情況了解清楚，再作定論。”眾位大臣都不約而同地將頭轉(zhuǎn)向一邊，一看是中書舍人柳莊。蕭巋聽后，微微點頭。

　　正當此時，殿外有尉遲迥使者求見。

　　大殿之內(nèi)，剛剛輕松一點的氣氛驟然之間又緊張起來了，群臣們都面面相覷。蕭巋正了正身子，朗聲道：“宣他上殿。”

　　尉遲迥的使者帶來了一封尉遲迥的親筆信，蕭巋輕輕展開，一行行權(quán)衡利弊、恩威并施的字句映入他的眼簾：“相州總管、蜀國公致書南梁陛下，現(xiàn)有國賊楊堅篡位，爾等受周朝皇室厚恩，理應(yīng)與吾等舉兵討逆，以報效朝廷，誓為我正義之師之聲援……”

　　蕭巋心中甚是不快，心道：要挾，典型的要挾！尉遲迥的使者傲慢地站在那里，直視著蕭巋。蕭巋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但他克制了自己內(nèi)心那熊熊燃燒的烈火。只淡淡地説：“請轉(zhuǎn)告蜀國公，容我等議籌后再作定奪。”

　　尉遲迥使者揚長而去。

　　蕭巋立即傳諭：“中書舍人柳莊聽旨！”

　　“臣在”柳莊道。

　　“朕命你即刻起程，快馬加鞭，星夜兼程趕往長安，務(wù)必面見隋國公楊堅，并速速回朝。”

　　“臣領(lǐng)旨。”

　　“退朝！”

　　柳莊領(lǐng)旨去了。蕭巋回到后宮已是疲憊不堪。他只覺得心力的疲憊遠在體力的疲憊之上。張皇后看到皇夫又是一臉的憔悴，已猜到今天的廷議仍無結(jié)果。忙走過來安慰道：“陛下，古人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自然的陰陽變化是有定數(shù)的。陛下就不必太過慮了。”

　　蕭巋似乎沒有聽到張皇后的話，徑直走到窗前，窗外一輪冷月懸掛空中，宮殿上黃色的琉璃瓦，還有那檐上鐫鏤的龍鳳天馬圖案，在清冷月光下，遠遠望去閃耀奪目，他又想起了先皇在世時對他的教誨，國小民弱，仰人鼻息，遇事不慎重不行。

　　一直盼望著機遇的蕭巋感到肩上似有千斤重擔向他壓了下來，現(xiàn)在是機會嗎？他判斷不清。對他來説，北周內(nèi)訌的雙方都很強大，他依附于哪一邊也難料到最后的結(jié)果，他更沒有力量趁火打劫擴張自己，依附于最后的勝利者才是惟一的生存之道。那么，誰會取得最后勝利？是楊堅還是尉遲迥？還是北周的其他番王？稍有不慎，自己從先皇手里繼承下來的這點資本就會灰飛煙滅……

　　張皇后已在身后敦促了幾次讓他休息，他仍然沒有聽見。夜已深沉，可是他依然沒有睡意。他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判斷，只是還沒下最后的決心。

　　“陛下，”張皇后在蕭巋的身后輕輕呼喚道“時辰不早了，歇息吧。龍體要緊。”

　　蕭巋慢慢地轉(zhuǎn)過身來，望著張皇后這位與自已患難與共的妻子，心中涌起了無限憐愛。張皇后這位小家碧玉出身的農(nóng)家姑娘，雖然沒有大家閨秀金枝玉葉的那種嬌貴，但卻具有相夫教子的聰慧賢良，更有一張?zhí)焐�麗質(zhì)俊俏的臉寵。此時的張皇后雖然已是四個孩子的母親，但仍然是豐姿卓約，儀態(tài)萬千。十幾年的皇宮生活熏陶，使這個小家碧玉的村姑在原有的質(zhì)樸之中又容進了許多華貴，在綽綽的燭光照映下，越發(fā)楚楚動人，一張白皙如玉的鵝蛋臉上，微微泛著紅暈，如簾的眼睫毛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似兩泓深潭，兩道彎彎的柳葉眉下是挺括細巧的鼻子和那如櫻桃般的小嘴，云髻高聳，玉簪生輝……

　　蕭巋仿佛不認識皇后似地，仔細端祥了半響，然后伸出雙手握住了張皇后的手，説道：“愛妻，依你之見，眼下在尉遲迥與楊堅之間，朕應(yīng)選擇誰呢？”

　　張皇后道：“陛下，臣妾乃一婦人，本不該參與朝政。今承蒙陛下錯愛，不恥下問。臣妾以為，楊堅在周室已成氣候，大有曹阿滿‘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勢，周室朝臣趨之甚多。尉遲迥雖也振臂高呼，響者若干。然終不能名正言順，使天下歸心，常言道，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還望陛下斟酌，謹慎從事。此乃關(guān)系到我后梁的生死存亡。還是等柳莊大人回來后再作定奪為好。”

　　一席話説得蕭巋頻頻點頭。他不由得對眼前的愛妻又平添了幾分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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