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已經(jīng)清晰可聞，肖言環(huán)顧了一眼四周，目光隨即定在一株枝葉繁茂的大樹上，與此同時，他身形一動，幾個輕翻來到了目標(biāo)前。\Www、Ｑｂ5、COМ/

　　飛快的閃身至樹背后，肖言側(cè)耳聆聽，確定來人并未察覺出異樣后，他抬頭看著頭上垂下的粗大枝椏，伸出雙手牢牢攀住，驀一發(fā)力，雙臂下沉壓著樹枝，身體則借著反彈的力道陡然翻起，不過眨眼的工夫，矯捷的身影便沒入了樹叢之中，而此時，兩道人影剛剛出現(xiàn)在山坡之上。

　　風(fēng)驟起，吹得林間枝葉嘩啦翻動，一直藏在烏云下的明月微微瀉出一絲流光，在蔥郁的樹林間投出昏暗的光影。

　　“山雨欲來。”

　　溫潤的低喃悠悠傳來，如三月春風(fēng)，想必聲音的主人是個極溫柔的男子。

　　一人身姿修長，閑庭散步般走在前面，一人身材高大，亦步亦趨跟再其后。

　　似乎下定了一種決心，身材高大的男子語調(diào)極快道：“屬下不明白，眼下中原朝廷內(nèi)部正值動亂，乃是一洗前恥的大好時機(jī)，我們何不集結(jié)兵力一舉攻破，又何必與那獻(xiàn)王聯(lián)手，屈藏于此替他做些轉(zhuǎn)移眼目之事！”說到最后，他語氣中已帶憤然。

　　走在前面的男子道：“為燃起的火焰助一把風(fēng)力，于我們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高大的男子語帶不甘道：“話雖如此，獻(xiàn)王的大軍已陸續(xù)轉(zhuǎn)移，難道我們要一直留在這里坐以待斃么？”

　　“有何不可？我向來不喜歡做賠本的生意，只有看清了池中有魚，我才會撒網(wǎng)。”

　　緩緩走下山坡，前方男子帶著笑意的聲音悠然道：“近日有消息回來，說陳凌空已調(diào)走了蜀地大半兵力，恐怕要不了多久，我們便會有一場好戲可看，到時再有動作也不遲。”

　　高大男子沉默片刻，語帶慚愧道：“是屬下目光短淺。”

　　嘆息一聲，前方男子語氣淡淡道：“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你只知中原朝廷內(nèi)亂，卻不知李績其人，合該有此想法。”

　　高大男子冷哼道：“即便是李績又如何，難道憑他一人之力可以扭轉(zhuǎn)乾坤不成。”

　　“他不能。”男子溫潤的聲音一沉，語氣肅穆道：“但他知道如何能，李績是一個極狠的人，他知道該怎么做贏的最多，哪怕賠上他自己。”

　　一時無人接話，林中突然安靜下來，只有腳步聲徐徐響起。

　　肖言雙手張開附在兩邊的枝椏上，背靠樹干，渾身繃緊如一張拉滿的弓，蓄勢待發(fā)。借著微弱的月光，他自樹葉縫隙間見他們向這邊靠近，于是放緩呼吸，身軀漸漸與樹干融為一體。

　　高大男子象是臨時想起了什么，開口道：“屬下認(rèn)為，獻(xiàn)王其人城府雖深，但關(guān)鍵時刻恐難成大事。”

　　前方的男子稍微轉(zhuǎn)身，面容正好對著肖言這邊，挑眉道：“你是說他率先發(fā)動宮變一事？”

　　只這一眼，肖言立即認(rèn)出了這名男子的身份，竟是先前來中原聯(lián)姻的南越世子趙辰君，難怪他一直覺得此人說話的聲音似曾相識。

　　“正是。”那高大男子點頭道：“若能忍辱負(fù)重到他的兵馬匯合于京都，當(dāng)初宮變一事又怎會如此輕易被鎮(zhèn)壓。”

　　“這倒不怪他，畢竟以李績的手段獻(xiàn)王不得不反，我好奇的是，京都十萬禁軍駐守，又有秦老將軍坐鎮(zhèn)，獻(xiàn)王卻能憑五千精騎闖入皇城，這實在是耐人尋味的很。”趙辰君一搖折扇，目光若有所思。

　　高大男子卻已經(jīng)懂了，嘆道：“進(jìn)的容易，敗的迅速，好一個請君入甕，若說刺殺一事尚有余地，那么造反一事便是板上釘釘了。”

　　趙辰君搖頭失笑道：“以獻(xiàn)王的多疑，事情又怎會如此簡單，這其中尚有貓膩。”

　　高大男子隨即擺手，朗笑兩聲道：“罷了罷了，如世子所說，我等只須隔山觀虎斗即可，只可惜李績命大，檀宗寺一行竟沒能殺了他，反而給了他借刀殺人的機(jī)會。”

　　聞言，趙辰君目光一寒，冷冷笑道：“你以為皇家的行蹤為何會輕易泄露？我們不過是借機(jī)行事，李績行事向來狠絕，后面恐怕還有更大的動作。”

　　那高大男子立即收斂了笑意，面色亦隨之沉郁下來。

　　兩人已經(jīng)走到肖言所在的樹下，肖言全身都處于戒備狀態(tài)，目光隨著他們緩緩移動，見他們自樹下路過，稍微放松了僵硬的四肢，就在這時，肖言猛然察覺有冰涼的東西自手腕盤繞而上，發(fā)出‘嘶嘶’的聲響，竟是一條樹蛇。

　　兩人正走著，突然發(fā)現(xiàn)前方林子里有火光閃現(xiàn)，接著傳來隱約的馬蹄聲，高個男子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眼，目含關(guān)切道：“是營里的弟兄們回來了，也不知情況如何。”

　　趙辰君知他平日為人爽快，對屬下極為關(guān)照，現(xiàn)下是在憂心士兵的安危，于是輕笑道：“你快去看看便是。”

　　高個男子得命，立即抱拳告辭。

　　見高個男子飛快離去，肖言仍是一動不動的貼在樹干上，如木偶一般，滑膩的蛇身自手臂緩緩纏至胳膊上，眼看就要到達(dá)頸項，可趙辰君尚未走遠(yuǎn)，若此時發(fā)出動靜，定會被他發(fā)現(xiàn)。

　　見趙辰君仍是閑庭信步的走著，肖言暗自咬牙忍耐，直到樹蛇纏在鎖骨之上，吐出的長信已觸及皮膚，肖言驀然出手，一把抓住蛇身，五指發(fā)力，只聽到一陣骨骼碎裂之聲，那條樹蛇頓時斃命。

　　“是誰？”趙辰君腳步一滯，飛快的轉(zhuǎn)過身來。

　　肖言在樹上定住不動，見趙辰君慢慢朝這邊走來，一手橫在胸前，手中漆黑的扇柄發(fā)出生鐵特有的寒光，乃是上好烏鐵所鑄。

　　時間流逝，趙辰君已走到了肖言所在的樹下，然后路過，下一刻，趙辰君猛然轉(zhuǎn)身，抬頭看向了肖言所在的位置。

　　知道已經(jīng)暴露，肖言索性不再掩藏，單手一揚，將那冰冷的蛇尸用力朝趙辰君砸去，趙辰君下意識的閃身避開，只這一瞬間，肖言已翻身下樹，飛快的拔劍向他劈來。

　　趙辰君連忙揮扇去擋，只聽‘鏹’的一聲，兵器相接處綻出幾點火花，僵持間，趙辰君認(rèn)出對方的面孔，低呼道：“是你！”

　　肖言神色無動于衷，只聲音冷冷道：“世子好興致，不在家中陪伴世子妃，竟不辭千里跑到蜀地來游玩。”

　　趙辰君一怔，忽然收了鐵扇，輕笑道：“方才的話，你都聽到了。”

　　他主動收了攻勢，肖言反倒不好發(fā)難，將劍握在手中，決定靜觀其變。

　　趙辰君不著痕跡的看了肖言一眼，恍然道：“我早該想到，若想查清蜀地動亂的源頭，沒有比軍營更好的地方，難怪一直找不到你。眼下你這身打扮，是想混進(jìn)我營中查探不成？”

　　肖言仍是沉默不動，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

　　見他一直不說話，趙辰君目中的失落一閃而過，只是神情依舊溫和道：“其實在入宮之前我便認(rèn)出了你，是在楊溢的馬車上。”

　　話音一頓，趙辰君抬頭，果然見肖言神色稍有觸動，于是微笑道：“如今我該叫你秦顏好？還是秦鴻好？”

　　在自己還是秦鴻的時候，便與趙辰君打過交道，說起原由也是不打不相識，所以對他猜出自己身份一事，秦顏并沒有覺得十分驚訝，于是淡道：“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你即便喊我一聲‘喂’，我也不會不答應(yīng)。”

　　趙辰君又是一怔，隨即大笑出聲，他一邊笑一邊道：“你竟一點也沒有變，實在令我，令我……”笑聲頓止，趙辰君突然抬頭，目光明澈，一時竟無法逼視，他看著秦顏道：“跟我回南越如何？”

　　秦顏本就不解他的舉動，當(dāng)即一蹙眉頭，反問道：“我與你非親非故，為何要聽你的？”

　　趙辰君目中光芒一黯，既是無奈又是傷懷道：“你竟不明白么，我想要你跟我在一起。”

　　秦顏面上浮現(xiàn)一絲困惑。

　　趙辰君嘆氣，語氣中頗認(rèn)命道：“我喜歡你。”

　　哪知秦顏疑色更深，終是問道：“我哪里好？”

　　趙辰君愕然，隨即答道：“你又好又不好，但好與不好，我都喜歡。”

　　疑色散去，就在趙辰君滿含期待時，秦顏正色道：“我已為人婦。”

　　趙辰君氣結(jié)，他怒極反笑道：“你拿他當(dāng)夫君，他是否拿你當(dāng)妻子？”

　　“同他成親的是我。”秦顏輕笑一聲，目光凌厲道：“我若不反悔他又能奈我何？”

　　趙辰君心中只好苦笑，就是秦顏這般分明的性情令他又愛又恨，簡直無計可施，低嘆一聲，他緩緩道：“若你隨我去南越，我立即收兵，發(fā)誓永不進(jìn)犯中原。”

　　斷然搖頭，秦顏正色道：“我不大喜歡有人拿我當(dāng)條件，喜歡一個人是自己的事，若因此便要求對方有所回報，那么被喜歡的人實在不幸的很。”

　　無從反駁，趙辰君頓時啞口無言，雖然明白秦顏說的話是事實，但他仍是不死心道：“你明明清楚，李績的真心不在你身上。”

　　秦顏因他的話垂首思索，半晌才抬頭認(rèn)真道：“你說的對，他或許不是個好夫君，可他卻是個好皇帝，這天下蒼生本該與我無關(guān)，可我是秦鴻一天便不能放任不管，作為他的妻子，我亦不希望有任何人威脅到他。”最后一句，隱隱帶了警告的意味。

　　聽她如此維護(hù)李績，趙辰君心中郁結(jié)，忍不住出言挑釁道：“若我執(zhí)意如此，你待如何？”

　　秦顏目光一動，抬手飛快出劍，待趙辰君反應(yīng)過來時，劍已經(jīng)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象是沒有看到身前的劍，趙辰君臉上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沉著道：“我知道你想要的答案，如果你不答應(yīng)我先前的提議，那么我便沒有告訴你的理由。”

　　秦顏持劍不動，沉聲道：“我不會問你什么，這么做不過是提前表明立場，今夜我不殺你，不是因為我對你有情意，而是因為你身在大興朝的領(lǐng)土之上，我不希望因為你的身份引起兩國的沖突，畢竟最終受牽連的是天下子民，若你仍是執(zhí)迷不悟，那么來日相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趙辰君神色大震，平日的風(fēng)雅從容漸漸籠上一絲哀傷，他勉強(qiáng)勾了勾唇角，輕笑道：“你真是狠心，竟不留一絲余地。”

　　秦顏見他如此，難免動容，但仍是搖頭道：“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我不過是為今后你我各自留下一條生路。”收回劍，她轉(zhuǎn)身離去。

　　趙辰君站在原地，看著秦顏決然的背影，一向溫潤含笑的目光里漸漸現(xiàn)出幾分蕭索冷寂。神色一動，趙辰君似想到了什么，飛快的追上秦顏，擋在她身前道：“你不能回去。”

　　抬頭，秦顏語氣不容質(zhì)疑道：“秦顏認(rèn)定的東西，誰也改變不了。”

　　趙辰君仍是不讓，他遲疑片刻，終是道：“獻(xiàn)王兵馬匯合在即，宮中又有他暗布的眼線，從蜀地到京都，無一不是危機(jī)四伏，你現(xiàn)在不能回去！”

　　“多謝你的好意。”秦顏感激一笑，語氣仍是堅定道：“正因為如此，我才要回去。”

　　“那么今日我非留你不可。”

　　話音未落，趙辰君手中折扇對著秦顏肩頭敲去，秦顏隨即提劍擋下了鐵扇，呈十字向前架開，趙辰君被大力震退數(shù)步，尚未站穩(wěn)，秦顏的劍便追隨而來，自他頭頂罩下，趙辰君一個輕巧的側(cè)翻，擦著劍鋒而過。

　　秦顏亦不慢，身形隨之一矮，朝趙辰君下盤掃去，她的劍法并不花俏，多是砍、劈、刺、挑，夾雜千鈞之勢，帶著伐戮沙場時養(yǎng)成的干脆利落，每一次出手均是奪人要害，時間一久，趙辰君漸漸覺得力不從心。

　　又是堪堪避開，趙辰君身形微滯，秦顏乘機(jī)揮下一劍，他下意識的去擋，只聽一陣兵刃撞擊之聲響起，趙辰君虎口一麻，折扇立即脫手落地。

　　眼中的戾氣尚來不及收斂，秦顏冷喝道：“打不過便閃開，今晚誰也不能攔我。”

　　趙辰君怒笑連連，他咬牙道：“你該不是忘了，大興朝的皇后早已蓋棺入陵，你現(xiàn)在拿什么身份回去見他？”

　　目光漸漸恢復(fù)了一貫的清凈無波，秦顏輕道：“大興朝子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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