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一場暴雨過后,天空收斂了陰霾,碧藍如洗,吳蜀炎熱的氣候逐漸露出苗頭。WwW。QΒ5.com
蜀城往南行約三十里,一座古老的關(guān)隘面北蜿蜒伸向遠方,若在落日之際立于城墻之上,可俯瞰兩側(cè)一望無垠的曠野,天之盡頭,如剪影般的山脈薄云出岫,倦鳥在斜陽中啼鳴歸林,別有一番寧靜淡泊。
大地蒼茫,城道之上由遠至近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塵土飛揚中,一名身著鎧甲的將領(lǐng)帶著數(shù)名騎兵輕嘯而過,前方城門逐漸拉開一條兩人寬的縫,將領(lǐng)一甩馬鞭,駿馬飛馳入城,騎兵緊跟其后,轟隆聲中,城門再一次緊緊闔上。
“姓名?”
“曾勇。”
“年歲?”
“十七。”
“籍貫?”
烈日炎炎之下,一列百來人的隊伍由一處帳篷外排出,時間流逝,隊伍緩緩的向前挪進,地上的一排影子也慢慢移到了身后。
傳令官不緊不慢的念著名冊上的名字,被念到名字的男子便進入營帳,由負責記錄的校統(tǒng)詢問一番后整理成冊,算是入了軍籍,只是這速度實在顯得過于悠閑,日頭越發(fā)毒辣,人群里早有人怨聲載道。
一道略顯文瘦的身影在一列人高馬大的長隊里顯得猶為醒目,那人影踮了踮腳,發(fā)現(xiàn)站在前面的人比他高了半個頭,視線被遮著依然看不清楚前頭的情形,他便貓著腰,仔細的數(shù)了數(shù)前面的一排腳,待數(shù)到九對時,跟前的一雙腳突然移開,他下意識的抬頭去看,見站在他前面的人正居高臨下一臉冷然的看著自己,不似蜀地男子的粗獷,那人面容清華,一雙眉粗淡有致,兩眼看向自己時如觸了墨,凌厲如鋒,嚇的他立馬站直了身子,隨后便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竟無意中攀在了對方的劍鞘上,他后知后覺飛快的松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撓頭笑道:“這位兄臺,真是對不住,我是想看前面還有多少人,等了這般時候,肚子有些餓了。”
正說著,咕噥一聲平空響起,正是應(yīng)了方才的話,瘦個子臉色變了變,越發(fā)顯得不好意思,有些憨厚的陪笑道:“平日這個時候,家里早開飯了。”
那男子見他這副模樣神色也沒有多大改變,只是微微笑著,語氣溫和道:“無妨的。”
瘦個子聽他說話的聲音也是平平板板的,透著一鼓冷竣,這才明白冷然不過是這人身上一貫的表情,就是說他連和和氣氣的說話給人看著也是冷冰冰的,這大約是天生的,倒不是說他這個人不可親近,正好等著無聊,于是瘦個子熱絡(luò)著搭話道:“這位兄臺,我叫王盛,我娘說國之昌盛,與民有憂,便給我取了這個名,你叫什么名字?”
“肖言。”
見他答了,王盛也就沒初時那般拘謹了,他抬眼看了看肖言的身高,目光中頗露出些挫敗感,續(xù)又道:“我瞧你瘦瘦高高的,模樣也俊,怎么不在家娶個好姑娘過日子,卻跑來當兵?”
肖言因他的問題偏頭想了好一會兒,才認真道:“娶了。”
“啊?”王盛愣了愣,神色有些不解,見他沒說原因也就不好意思追問下去,他自顧自道:“我娘說我總是渾噩度日,至今我也一無所成,前些天我見城里貼了大字報,說是這里征兵,蜀地最近不太平,上面說皇上要來巡查,我看這情形怕是要興點風(fēng)浪,于是便跑來投兵,我就想等我做了英雄,皇上看見了封我個什么官,光耀了我王家門楣,到時候娶妻也不怕委屈人家了。”
肖言在王盛說話的空檔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見他只是個頭稍矮些,模樣卻還稱的上俊朗,說話時尤其心無城府,聽他說完,肖言搖頭失笑,仿佛自語般道:“做英雄有什么好。”
“自然是好的,你別見我個頭不壯,力氣可不小,我娘還教導(dǎo)我說男兒要有志氣,不應(yīng)當游困淺灘,應(yīng)當一飛沖天,圖強抱負。”王盛說這番話時,神色豪氣非常,文弱之氣倒不重了。
肖言仿佛從他身上看見了另一個人,也是這般少年意氣,年華磨轉(zhuǎn),終使昂揚飛藏,一顆馬踏十四洲的雄心也倦了,他既是欣慰又是感嘆的看著王盛輕道:“少年壯志,國之繁衍,你能有這般志氣真是好。”
被他這般尊尊善導(dǎo)的夸著,王盛頗有些不好意思,便岔開話題道:“肖兄弟是從哪來的?”
“京都。”
王盛倒不在意肖言的話語一直過于簡潔,目光半是羨慕半是神往道:“我聽說京都繁華的很,百姓安家樂業(yè),當今圣上文成武德,治理有方,這次皇上親臨吳蜀,不知能否一睹圣上真容。”
一絲柔軟不經(jīng)意的從眼底泄露出來,肖言笑了笑道:“他確實是個好皇帝。”
王盛聽他說的好象曾經(jīng)見過皇上一樣,正好奇要問,突然聽到傳令官在帳外念了肖言的名字,肖言朝他頷了一下首便朝營帳走去,留下王盛一人在原地依舊無聊的等待。
等王盛出來時,已不見了肖言的蹤影,他放眼望去,軍營中不斷有身著鎧甲的兵士踏著沉穩(wěn)的步伐匆匆路過,兵器在手,神情肅殺,隱隱現(xiàn)出殺戮之意,王盛看的目不轉(zhuǎn)睛,只覺得心中好似有股血液翻攪不停,還在發(fā)呆時,有負責統(tǒng)理新兵的校尉前來帶領(lǐng)他們列隊集中,按照常規(guī),他們將會在新兵集中營進行一段時間的日常訓(xùn)練。
校尉在隊伍前吩咐接下來要注意的事項,突然有烈馬嘶吼一聲,眾人抬頭去看,只見一人一馬飛馳入營,身后數(shù)名騎兵卷起煙塵滾滾。一聲斷喝之下,馬蹄之聲驟停,不過眨眼的功夫領(lǐng)頭的將士已經(jīng)翻身站在了馬下。他身材魁梧,姿態(tài)矯健,隨手將馬鞭交予了一旁侯令的小兵手上,邁開幾步,雙目似隨意般向四周巡視一番。王盛站在一堆人里,只覺得這目光好似釘在自己身上,叫他再也不敢胡亂造次。
不過片刻,那領(lǐng)頭的將領(lǐng)便收回了目光,轉(zhuǎn)身對靜侯在一旁的士兵問道:“張副將何在?”
那士兵連忙抱拳道:“啟稟陳將軍,張護副將此刻正在集中營視察新兵。”
被稱為陳將軍的男子正是李績譴往蜀地的陳凌空,他聞言看了看王盛這邊,便對那士兵繼續(xù)道:“你去通傳一聲,讓他視察完后來營帳見我。”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王盛看得發(fā)癡,恨不得馬上就變得如他這般威風(fēng)凜凜,好不容易收回目光,突然瞥見一張臉在重重人影后一閃而過,那冷然的神情不是肖言還是誰,王盛連忙朝他所在的方向高喊道:“肖兄弟!”
那身影一頓,抬頭朝王盛看來,一雙眼濃墨重彩,日光下又好似琉璃般剔透如螢,王盛心神一動,遠遠的見他眼尾微挑,對自己笑了笑算做招呼。
王盛還要說話,卻見肖言打完招呼便低頭不語,校尉一聲令下,眾人一齊前往集中營,王盛只好作罷。
行兵布陣講究依山靠水,王盛他們所駐扎之處自然也是如此,營地后面是連綿不斷的山峰,在離他們帳篷不遠的一處山腳下,有河水流經(jīng),淙淙汩汩,十分清幽恬淡。
等大家列好隊站在集中營的校場時,日頭已經(jīng)開始偏西,那里早有一名身著將服的中年男子等候一旁,身后還站著兩名士兵,王盛猜他就是剛才那位陳將軍口中所說的張副將。他的氣勢比起方才的陳將軍內(nèi)斂許多,目光溫和卻沉穩(wěn)有度,眼角有細紋,為他平添幾許親近之感。
張副將看了看靜默的人群,清朗的聲音突然笑道:“大家不必拘謹,既然入了軍中自然成了一家人,我姓張名護,字仲德,今日有能與大家相識,實為幸事。”
人群里氣氛一松,張護向一旁使了個眼神,便有士兵上前將一套套嶄新的兵服分發(fā)到每個人手上。只聽他繼續(xù)道:“只是大家須謹記,先有國方有家,若山河飄零,大丈夫何以為家?”
話音未落,人群里有人粗聲道:“我等誓死保衛(wèi)家園!”
張護抬眼朝人群里看了一眼,盯住某個位置道:“姓名!”
王盛順著張護的目光看去,見他看的竟是肖言所處的方位,正在疑惑時,站在肖言旁的一名男子突然高聲回報道:“陳季!”
王盛還想依他對肖言的印象,哪會是這般漏*點慷慨之人,遂收回了目光,卻見張護親自取了要分發(fā)與新兵的刀,遞至陳季面前道:“神兵利器亦不過殺人取頭顱,就算今日命喪于此,應(yīng)當都是這般氣焰這般囂張,才不減我天朝男兒風(fēng)采,我且待君殺出一片青史,贏得身前死后萬年名!”
此話一出,隊列里一陣騷動,眾人緊緊的看著張護手中的刀,似乎那便是男兒的風(fēng)骨所在,迫不及待的想要攀折擁有。只見陳季有些顫抖的雙手接過刀刃,低頭道:“謝過將軍。”
這時候許多人手上已經(jīng)分到了刀,有的拿在手上細細打量,有的凌空虛劃了幾刀,眼中露出興奮之色。
王盛自然也是喜不自禁,撫摩著泛白的刀身,感受著鋼鐵傳來的寒意,仿佛這樣才能平復(fù)剛才聽到張護那番話所帶來的躁動。正沉醉時,聽見張護又問了句:“你叫什么名字?”王盛停下手中的動作,神情疑惑的回頭去看,沒想到張護這次問的居然是肖言。
肖言一直站在人群里不發(fā)一聲,剛接過士兵發(fā)到手中的刀就聽到張護問了這么一句話,似乎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隨后肖言將刀柄一轉(zhuǎn),立即抱拳垂首道:“草民肖言。”
話方出口,肖言目光一動,唇角不自覺露出一絲苦笑,頭頂張護的聲音同時響起道:“你當過兵?”肖言方才無意之下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是以張護才有此問。
肖言沉聲答道:“回將軍的話,家父便是一名軍人,從小對我言傳身教,嚴以律己,我耳濡目染之下便起了投戎之心,如此也不枉費父親一番教導(dǎo)。”
這番話在旁人聽來沒什么大氣概,倒也合乎情理。張護點了點頭,語氣親近道:“你父親倒是有心人,不知是何名諱,或許我們曾經(jīng)共事過也說不定。”
肖言垂首道:“家父現(xiàn)已退役多年,從前亦不過馬前卒一名,又如何能與大人相提并論。”這番好似謙遜的話在有心人聽來倒有些溜須拍馬之意,隊列里有人發(fā)出輕微的不屑之聲,肖言依舊低著頭,似乎沒有聽到。
張護狀似無意的掃過一眼眾人,人群里頓時噤聲,他面色如常的對肖言道:“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若無萬千兵士一馬當先,又何以成就家國大業(yè)?你該為你的父親感到驕傲才是。”
肖言連忙恭敬道:“將軍教訓(xùn)的是,肖言領(lǐng)教。”
張護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肖言正低頭承受時,突然覺得腰上一輕,他猛然抬頭,只見張護手中正拿著他的劍細細觀賞。下一刻,他雙手一托,‘嗡’的一聲清音中劍身半出,兵刃所迸發(fā)出的寒光四射,上面雖有零星銹跡,卻絲毫沒有折損它出鞘的剎那給人帶來的肅殺之意。
張護沉吟半晌方道:“劍是尋常的劍,但劍氣卻異常凜冽,恐怕沾了不少殺業(yè)。”他話音一滯,神色若有所思的低道:“只是……”
肖言瞳孔驟然一縮,目光大盛,只是片刻眼中光彩便傾散無蹤,不復(fù)窺探,已經(jīng)陷入沉思的張護自然沒有看見。
良久,張護笑了笑,繼續(xù)道:“只是這劍于我有些似曾相識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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