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煜驍愣神片刻，毛筆上的墨滴到了白紙上，好好的一副字就這么毀了。

        洛洛的智商從小就比同齡人高出不少，除了剛開始教他認字，后面他有了自己思想以后，很多東西不用他怎么教，洛洛自己看書就能看懂。

        看著自己小一號的翻版，他知道不能像對其他小孩一樣敷衍洛洛。

        關于姜棠的事，洛洛對他有埋怨，陸煜驍看著家和萬事興這幾個大字忍不住想，如果當初他強行把她帶回來，現在又是一副怎樣的光景，會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景象嗎？

        他不知道。

        不過他知道如果真的把她強行帶回來，不會比現在的情況好多少，可能洛洛受到的傷害會更大。

        而他也沒法眼睜睜看著自己深愛的女人愛著別人，哪怕是因為她失憶了。

        “是兩個人，還是她一個人回來的？”

        陸煜驍的聲音過于發緊，以致于陸天塵剛聽到，還有些不敢相信，陸天塵從來沒有見過他這么失態過。

        在陸天塵印象中，爸爸是個怪物。

        他沒有常人擁有的喜怒哀樂，很冷血。

        奶奶摔斷腿，他可以不聞不問，甚至沒去醫院看過奶奶一次。

        溫哥哥心臟病犯了，他也只是不痛不癢問了一句，就沒下文了。

        夏叔叔被人槍殺，他可以漠視，那可是他最好的兄弟。

        小姨上門鬧過幾次，都吃了閉門羹。

        爸爸除了對他好一點，對別人十分吝嗇自己的感情。

        福伯每天接他放學回家，爸爸就已經做好了一頓非常香的飯菜。

        別人都感覺他爸爸挺正常的，只有他知道爸爸非但不正常，還……經常把自己關起來，他常常能在家里聽到類似野獸般的嘶吼。

        爸爸每天足不出戶，常年窩在凈月園，沒有踏出大門口的鐵欄柵一步。

        他不像別的爸爸，陪他參加家長會，陪他去游樂場玩，陪他去吃美食，他只知道守著這棟冰冷的房子哪也不去。

        但陸天塵不怪他，因為只是搞不懂，他這樣把自己困住有什么意義，難道這樣媽媽就能回來了嗎？

        這在陸天塵看來，是懦弱的表現。

        “兩個人。”

        聽到這話，陸煜驍的心陡然沉了下來。

        他就說，凱特費盡心思把她拐走，肯定不會讓她一個人回來。

        他剛剛差點以為，是她想起什么特意回來的。

        “早點睡吧。”

        陸天塵見他摔筆要走，瞪著小腿從轉椅上溜下來。

        “你明明知道媽媽在哪，為什么不去找她，你是不是愛媽媽了，故意讓她跟別人在一起。她都跟別人訂婚了，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嗎？”

        陸煜驍的背影不是很明顯晃了一下，可陸天塵捕捉到了，看來爸爸并不是無動于衷。

        就在他以為要說動爸爸的時候，爸爸像是腳底生風，哧溜一下讓就不見了。

        他從漆黑的臥室中，精準地拉開抽屜，拿出了一個精美的相框，這是他們兩人唯一的合照，手指顫抖著摸著照片人里的臉，一千多個日夜的思念在胸腔里顛倒翻涌。

        “姜姜，你知道嗎？洛洛這個小鬼，平時一句話都不肯跟我說，今天為了你，跟我說了兩句話。”

        “洛洛這家伙比我當年還要高冷，你是沒看到他說話的表情都是拽拽的，頗有你身上那幾分傲慢勁，你說你要看到孩子這么想你，你真的忍心一直忘記我們嗎？”

        陸煜驍抱著像框倒在床上，自己側身曲腿蜷縮成一團。

        啷當！

        臥室的大門突然被打開，透明耀眼的光線射進來，耀眼的幾乎讓陸煜驍的睜不開眼。

        一個小小的身子爬上來，小手握住他的大手，冰涼的小臉貼著他的臉龐，幾乎懇求道:“爸爸，我們去把媽媽接回來吧。”

        這一聲久違的“爸爸”，聽得他差點熱淚盈眶。

        陸煜驍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但是這小子至少有一年不肯喊他了。

        再者打從這小子有思想以后，就不怎么跟他親近，尤其是知道姜棠的事，更是恨他入骨，這樣親近的舉動更是從來沒有，說不激動是假。

        可這小子跟他一樣，從來不做虧本買賣。

        洛洛肯舍下面子低頭，為的是什么他很清楚。

        不就是想讓他心軟，把他媽媽找回來，要不是洛洛能力不夠，他才不會跟他低頭。

        不過就算陸煜驍心里知道，也非常吃他這套。

        陸煜驍按下了床頭的臺燈，抱著相框和洛洛盤腿坐起來，兩父子大眼瞪小眼半天。

        “她身邊有凱特，我們靠近不了的。”

        他終于第一次在剛滿四歲的兒子面前，露出了自己真實的內心。

        陸天塵瞇著眼閃過不開心，但沒有扒開頭頂上的那只手，問:“凱特？男的女的。”

        陸煜驍深吸一口氣，戳了戳他充滿奶香的頭發放下手的同時，深色眸子驀然下沉:“男的。”

        陸天塵不聲不響扒拉自己的頭發，沉吟道:“媽媽身邊沒有男的啊，只有一個跟小姨差不多大的女人，她們什么行李都沒帶，媽媽應該是自己一個人出來的。”

        “你說的是真的？你確定你沒看錯，會不會是凱特在，只是你沒看到？”

        陸煜驍眼睛陡然亮起來，就好像整個人死灰復燃一般，但又覺

        那種感覺，陸天塵沒法形容，只是在未來很長的歲眼里，他都記住了爸爸這副激動的樣子。

        明白了爸爸并不是一個冷血的人，只是爸爸習慣把心事藏起來。

        “凱特長什么樣？”陸天塵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只要是他眼睛掃過的，一定會認出來。

        陸煜驍趕緊抓起床頭的手機解鎖，翻出最近三十天刪除的照片中，找到了一張下屬拍到的側臉，招他過來看。

        陸天塵小大人背手站起來，哪怕很急仍然從容不迫地走過去，再蹲下趴在陸煜驍胳膊上，優雅得像個小王子。

        “沒見過。不對，我見過。”

        “那天，我等你派飛機過來，等了半天沒等到。我就讓福爺爺去問有沒有回國的票，別人說沒有了。我就玩著平板，在機場等。

        大概12點吧，這個男人就帶著十幾個持槍的屬下，去了登機口，當時我還聽到有槍聲。

        福爺爺本來想讓我先走，說留在機場太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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