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樹倒猢猻散
清晨。
斷裂樹枝的為數(shù)不多的樹葉上,一顆通透晶瑩的露珠被微風(fēng)吹落,滴至程平的臉頰。
冰冰涼涼的感覺傳來,程平閉上的眼睛,睫毛微動。
昨夜他不知自顧自地說了多少話,直到倦意襲來,才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他睜開朦朧的眼睛,面容憔悴。
此時(shí),他很平靜,仇恨被壓在心底。
他將林聰昂的尸體背在背上,不急不緩的離開。
熏智書院內(nèi),已有人開始修行,練拳,但無一人上來詢問。
程平的背影顯得格外孤單。
走在街上,人影稀疏,他們在遠(yuǎn)處看到程平時(shí),便紛紛躲避,往其他的街道走去。待程平離開后,便有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小聲議論。
“他背上那個是林聰昂嗎?”
“我看著也像是林聰昂,應(yīng)該不會錯,就是他。”
“林聰昂壞事做盡,總算是遭到報(bào)應(yīng)了,哈哈哈。”
“誰說不是呢,死在他手里的人,少說也有幾十個了吧。”
“何止幾十個,我覺得上百個都有了吧。還有好些人想自盡都做不到,被他賣到了妓院。”
“唉,不知道被他破壞了多少個家庭。”
“是啊,可憐了那些人啊,好在這畜生現(xiàn)在遭報(bào)應(yīng)了。”
“噓,小聲點(diǎn),要是被其他人聽到,給傳了出去,你就慘了,林家可不止他一個人。”
“對對對,這件事肯定不會就這樣結(jié)束,我們可要小心點(diǎn),否則被波及就慘了。”
程平背著林聰昂的樣子,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只是,無人是上前詢問。
這就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結(jié)果?
其實(shí)可憐與可恨之間,沒有什么必然關(guān)系。
至于可憐人的身上的“缺點(diǎn)”,很多仙家宗派的仙人身上也有,只不過人們通常只會去詆毀落魄者罷了,因?yàn)槁淦堑娜怂麄兛梢噪S意批判和踐踏,不會反駁,就算是反駁了也沒用,但若是他們?nèi)ブ钢更c(diǎn)點(diǎn)山上仙人,定會被人笑掉大牙,還會招來橫禍。
當(dāng)然,在姑蘇城百姓的眼中,林家就永遠(yuǎn)不配“可憐”二字,他們犯下的錯,萬死莫贖。
莫要說只是死了一個林聰昂,就算是林家死完,姑蘇城的百姓也只會覺得是罪有應(yīng)得,活該。
程平走進(jìn)林府,守衛(wèi)看到他背上林聰昂的尸體,面色劇變。
“三少爺歿(mo)了!”
一聲大叫,傳遍林府。
此時(shí),有丫鬟正在梳妝,有人正在茅房,有人正在練拳,訓(xùn)斥屬下,有人正在燒火做飯,當(dāng)聽到叫聲后,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震驚,疑惑,全部往大門跑來。
不到一炷香時(shí)間,兩百多號人就擠滿庭院。
最前面的人看到林聰?shù)氖w,有的倒吸一口涼氣,有的臉上陰晴不定,有的一臉呆滯,不敢置信,有的則嚎啕大哭,只是不見一滴眼淚。
程平陰沉著臉,對堵在前面的人大叫道:“滾開!”
擋著路的人被他一腳踹飛,眾人連忙移動,中間讓出一條路出來。
人們頓時(shí)不敢再說話,安靜下來,等程平到后院后,眾人才開始竊竊私語。
“三少爺歿了,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等著唄。”
“不行,若是等著,誰給我們發(fā)工錢?”
“就是,我還要吃飯呢。”
“對對對,萬一林大將軍與大少爺和二少爺回來了,說不定還要治我們的罪。”
“對,我現(xiàn)在就去收拾東西,離開這里。”
“離開這里你要去哪兒?不怕被林家抓回來報(bào)復(fù)?”
“去哪兒不行,天大地大,大不了永遠(yuǎn)不回姑蘇城了唄。”
“好,我也跟你走。”
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回房間收拾行李,剩下的人面色變幻,沒有去阻止,因?yàn)樗麄兺瑯佑羞@樣的念頭。
程平從后院折返,看到這一幕,卻是無力阻攔。
他才納靈三品,比他修為高的比比皆是。
于是,他想要挽回眾人,保住這份家業(yè),只能悲憤說道:“林府平時(shí)待你們不薄,你們?yōu)楹我@樣,只要大家留下,等林大將軍或者大少爺和二少爺回來,少不了你們好處。”
這時(shí),剛剛被踢到的人站出來大聲說道:
“大家別聽他的,林家人的脾氣誰不知道,若是真等林沖霄和他那兩個兒子回來,我們肯定會跟著遭罪,說不定還有人會給林聰昂陪葬!”
他修為比程平高,剛剛被踹到,不敢反抗,是因?yàn)楫?dāng)時(shí)沒反應(yīng)過來,現(xiàn)在他根本不怕,直呼林沖霄的名字。
周圍的議論聲逐漸變大,但很多人還是拿不定主意。
于是,他繼續(xù)大聲說道:“大家仔細(xì)想想,我們是怎么來到林府的,林府是怎么對待我們的,林聰昂在外有做了哪些事。
我們在林府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吃的比豬差,干的比驢多,女人當(dāng)男人用,男人當(dāng)畜生用,生病沒錢治,想離開林府就會被抓回來,一頓毒打。
反正我是要離開,你們隨意。”
語罷,他在眾目睽睽下,回去收拾東西。
“對,我們要離開,我知道大家基本上都是被抓來的,根本沒有什么自由可言,有些兄弟更是十幾年都沒出過林府一次,沒日沒夜的干活!那點(diǎn)工錢連買一件衣裳都不夠,只是為了繼續(xù)忽悠大家當(dāng)牛做馬罷了!”
眾人開始附和起來,然后都迅速回房間開始收拾行李。
程平對這一切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著。
整個林府亂成一片,撕簾布的聲音,東西打碎的聲音,門窗倒塌的聲音,人們爭搶的聲音傳來,嘈雜混亂。
沒過多久,便有一個侍衛(wèi)扛著梯子過來,走到府邸大門下,搭在墻上,然后將刻著“林府”兩個大字的牌匾給摘了下來。
程平見狀,怒吼道:“你要干什么!”
“怎么,你以為你還是那個管事不成!林聰昂歿了,你在我的眼里連個屁都不是,狗仗人勢的東西!你想繼續(xù)當(dāng)他的狗咬人,可以過來試試!”
程平惱怒,但是又不敢上,對方的修為比他高,根本不是對手,“你!”
“你什么你,最好閉嘴,念在你平時(shí)只是照林聰昂的意思辦事,我不與你計(jì)較,但你要是找死,我可以成全你!”
程平抬手指著這個護(hù)衛(wèi),滿腔憤怒,被氣得一口血噴出來,跌坐在地上。
本就憔悴的他,瞬間面如白雪,沒了血色。
護(hù)衛(wèi)之所以要拆這個牌匾,并不是為了發(fā)泄這些年以來受到的屈辱,而是上面“林府”兩個字是由黃金打造,價(jià)值連城。
經(jīng)歷幾十年,這兩個字依舊錚亮,只是落了些灰,擦擦就變得和嶄新的一樣。
他打算把這兩個字摳出來,一會兒拿到當(dāng)鋪去換成錢,也不妄這么年都待在這里,離開林府從未超過三百米。
程平不忍直視,起身回屋。
中途竟見到有人在撈魚,有人在挖樹,更有甚者,把座椅板凳都給搬了出去。
帶不走的東西,比如石燈,石桌和一些石景,假山等等,幾乎都被砸得稀巴爛。
程平回到屋內(nèi),只能任由這一切發(fā)生。
直到嘈雜的聲音消失不見,程平才開門,出來看看。
整個林府一片狼藉,四處是斷壁殘?jiān)恍〾ι线寫著咒罵林家的長篇大論,不堪入目。
樹倒猢猻散,大抵如此。
夕陽拉長了程平的身影,誰能想到,前幾日還去群芳院看頭牌,擲千金,入夢鄉(xiāng)的林家三少爺,才短短不到五天,就一命嗚呼。
林府存在了好幾十年,昨日還燈火如龍,一夜之間竟變?yōu)檫@副凄慘模樣?
街道上的人看著林府,不敢唏噓說話,只能暗中拍手稱快。
平時(shí)連飯都快吃不起的乞丐,今天破天荒的換了身干凈衣裳,去酒樓中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街邊的商販,賣的東西全部打了五折。
往日清凈的天水寺寺廟,此時(shí)人來人往,無數(shù)人擠破腦袋,只為來上一炷香。
夜晚,煙火依舊。
但是不難看出,每個人似乎都輕松了不少,眉頭舒展。
......
一片森林之中,一行人將周圍的雜草收拾干凈,拾不少干枯的樹枝,搭起篝火,開始生火做飯。
一個年過四十的男子拴好馬,笑道:“二少爺,明天我們就能到姑蘇城了。”
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望向姑蘇城,隨意說道:“嗯,我們這幾天走得很快,要不是下雨耽擱了一天,今天就可以到的。”
“二少爺,我們在邊疆待得好好的,為什么要回來啊?”
年輕男子想了想,“明天就到姑蘇城了,告訴你也無妨。”
頓了頓,他收回目光,愜意的靠在樹上,笑著說道:“是父親叫我回來,給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帶一句話,叫他去邊疆,參軍殺敵,磨煉一番。
“嗯?可三少爺好像沒什么修為吧,讓他去邊疆會不會太危險(xiǎn)了。那里不只有北涼的馬賊,還有已經(jīng)化形的大妖啊。”
“這我知道,但既然是父親的意思,我照做就行,他自然有他的考慮。”
“我也相信林大將軍不會拿三少爺?shù)纳_玩笑。”
驀地,飯香飄來。
兩人不再談?wù)摚叩揭慌裕罂诔燥垺?br />
這半個多月可把他們累壞了,一想到明天就到姑蘇城,可以好好休整一番,他們心情大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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