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她和竇凡在此飲茶敘話，雖說不是什么尤為光明正大的事。

        畢竟若真的要議事，讓竇凡去府中相談，才應是該有的禮數。

        但她只是不想被姜家盯著罷了。

        但總歸他們二人相見，姜卿竹一無請帖，又無拜貼。

        就這么貿然闖了進來，還是用腳開的門。

        著實是有些臉皮厚了。

        所以她覺得，人家竇凡說得沒錯。

        但沒錯歸沒錯，姜卿竹聽了這話又豈能樂意。

        當即便怒目瞪著竇凡，臉上也逐漸染上一股黑氣。

        這在她看來，倒挺有趣的。

        外人面前無比溫和的姜卿竹，這個與她的婚事之中，作為受害者的姜卿竹。

        此刻正像個被拔了毛的公雞，那么的氣氛，那么的著急。

        竇凡不是傻子，一樣能看出眼前姜卿竹的怒氣橫生。

        可依舊鎮定自若地坐著，就哪怕是起身致歉的想法都沒有。

        “竇公子初來太祀，在外多有不便，究竟是誰，將竇公子接去了醉仙樓，這日日好吃好喝地供著，甚至都已經談妥，可竇公子呢？轉眼另作買賣，如此，豈不是將我姜家不放在眼里？”

        能看得出，說出這番話的姜卿竹，已經是極度不滿。

        這份怒氣不僅是對于竇凡，多半也因還有一個她在場。

        竇凡一聽這話，便皺起了自打姜卿竹進門來的第一個眉，“姜公子此言差矣，竇某從未與貴府談妥任何買賣，您又怎能如此說呢？再說了，這醉仙樓竇某雖常去，但每每都付了銀兩，既付了銀兩，緣何不能好吃好喝？難道說，在醉仙樓用個飯，還得三拜九叩地去？至于姜公子口中所言，竇某不把姜府放在眼里，那也著實是污蔑竇某了。這丞相府在太祀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但也因為此，竇某更是了解到，初來太祀的竇某之所以那般不順，還多虧了您們姜府呢。”

        這么一席話，輕輕松松就把姜卿竹給拿捏。

        但偏偏語氣還不錯，絲毫有沒有強勢。

        這樣一來，姜卿竹先前的一番質問，就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這棉花不僅把那些力道給吞沒，還給還回去不少。

        見姜卿竹一時啞然，竇凡垂目，繼續飲茶。

        看著姜卿竹一副吃癟的模樣。

        奚長寧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頓時跟著附和一句，“嘖，我好像記得，上回我不是也給竇公子在醉仙樓付了一頓酒菜錢？仔細想想，這醉仙樓的酒菜也太貴了吧，明明這般貴，卻還打著親民的幌子，我看，哪家百姓也沒有一頓能吃得起十兩的。”

        邊說著，她還一撇嘴，看著姜卿竹邊搖頭邊嘆氣。

        姜卿竹見她這番神色，登時就忍不住了。

        若說竇凡方才反駁他那一番話，他尚且還能想得通。

        可當著奚長寧的面這樣說，說完之后，這該死的賤女人還附和。

        這屬實是讓他難以忍受的。

        “郡主這般關心醉仙樓，莫不是還惦記我姜家？”

        奚長寧面上淺笑嫣然，心里卻已經在翻著白眼。

        聲音也立刻就沉了下來，“姜公子還是慎言吧，別忘了，上回信口胡說，可付出了對姜公子、乃至整個姜家而言，很慘痛的代價呢。”

        言罷，她目光一挪。

        姜卿竹臉一青，下意識就想到了當時在紫宸殿，那般錐心蝕骨的疼痛。

        也下意識地，就夾緊了雙腿。

        沉默片刻，便又扭頭看向竇凡，“這兒沒竇公子什么事了。”

        這是在攆人的意思，竇凡又豈會不知。

        但這個時候，竇凡也分明聽出了奚長寧語中的揶揄。

        先前都還挺“和睦”，這會兒他也聽出了一絲不尋常。

        雖說他是不知這長寧郡主，和這姜家嫡子之間，鬧過何等的不愉快。

        但此時此刻，她可不能扔下郡主不管。

        萬一這姜卿竹起了什么歹心，他這一走，豈不是害了郡主。

        想到此，便裝作不明不白，道：“可竇某今日與郡主在此品茶論畫，郡主都還未走，竇某又怎可先行？”

        姜卿竹這會兒幾欲咬斷后槽牙。

        雖然知道竇凡實在裝懵懂，可又似乎沒什么正當的理由，把別人趕走。

        畢竟，他的到來才最是不正當。

        “竇公子，還請到外頭等我，”就在這時，奚長寧卻開口了。

        姜卿竹也沒想到她會開口，愣了一愣，才回過神。

        她則看著竇凡輕輕點頭，眼波一轉。

        竇凡好似明白，又好似沒有明白。

        但還是站起身，沖著她拱手，“既如此，竇某便在外頭等郡主出來吧。”

        說完，就轉頭離開。

        姜卿竹對此很不滿。

        自己說了半天，這人都不走，奚長寧三言兩語的，就這般聽話？

        這才認識幾天啊？

        “看來，姜公子是對我有話要說，”見竇凡離開，她也不委婉了。

        其實她早就覺得，和姜卿竹講話用不著拐彎抹角。

        反正姜卿竹說的什么，她大致都能猜到能明白。

        她說的什么，姜卿竹恐怕到死的那天才會反應過來。

        但在人前，她還是不想很多事被更多人知曉。

        姜卿竹“呵”了一聲，對于她的態度仿佛難以置信。

        “郡主和從前，真的不一樣了。”

        此時已經只剩他們二人，可姜卿竹說的第一句，竟是這個。

        她不語，看著姜卿竹面帶嘲諷。

        這種臉色，她在虞太妃的臉上也曾見過。

        無非是覺得，她變得和他們這些人以為的不同。

        但虞太妃比姜卿竹聰明，會認為這才應該是她本來的樣子。

        而不是她變了。

        “姜公子有話就說，若是沒話，那我也要回府了，”她實在懶得聽姜卿竹再度憶往昔，更不想聽那些耳中重復過如數次的話。

        姜卿竹于是立馬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好嘛，這會兒也不稱呼“郡主”了，也沒有好態度了。

        “我想做什么，用得著給你交代？還是說，你該不會認為，丞相府有權過問一切啊？”她也是一笑。

        笑容極盡嘲諷。

        這姜卿竹都諷刺地笑了這么久了。

        她就笑一下，不過分吧？

        聽著她口中的那聲“姜公子”也沒了，姜卿竹面上更惱。

        “我勸你，若想活命，就還是老實待著，別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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