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出息
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包括公開處刑的羞辱和求而不得的痛苦。
多年后,當一個略顯陌生的韓以知走過來,林沐終于可以勇敢地直視對方,問出那個折磨自己多年的問題,“你當年,為什么要那么對我?”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冷漠地、不帶任何感情地看著他。
咚咚咚、咚咚咚……
心臟因為突如其來的聲音而收緊,林沐翻了個身,在枕頭下摸出手機,關掉鬧鈴,然后雙手扶額發出懊惱的鼻音。
怎么又做了這種夢?
與韓以知重逢并追問對方羞辱自己的動機,曾是他夢境里的常見劇情,這兩年好不容易消停了些,結果現在又來了。
“沒出息。”他低聲咒罵一聲,猛地翻身下床,大步走向浴室。
洗漱過后,林沐雙手撐在臺盆邊上,看著鏡子里的人。
鑒于嚴苛的資金與時間壓力,劇組拍攝進度安排得很緊,作為主角,他一天睡不到六個小時是常態。
鏡子里的人面色很差,皮膚蒼白,嘴唇顏色很淡,眼下還有一抹青灰。
好在今天要拍的是男主角心情最喪的那幾場戲,頂著兩個黑眼圈應該不違和,他自我安慰地想著。
到了片場,排隊等化妝。
今天有些配角也要出場,化妝師忙得跳腳,苗圓過來幫林沐弄頭發。
“你昨天幾點走的,快天亮了吧?”苗圓往林沐頭上噴啫喱,用梳子拗造型,“今天干嘛來這么早,多睡一個鐘頭沒關系的,前面沒你的戲。”
林沐:“黃導的想法隨時會變,我還是在旁邊候著比較好。”
這時化妝師斜刺里插過來,看了林沐一眼:“你今天這臉色倒是跟黃導的要求很符合,等下加深一下眼部輪廓就行,開拍之前我給你弄下,應該很快的。”
說著又陀螺似的轉走了。
苗圓拍拍面色憔悴的林帥哥肩膀,道:“你先去那邊躺椅上瞇一會兒,到時間我叫你。”
林沐謝過苗圓,去了墻角的躺椅那里,但沒有睡覺,而是拿起了劇本,只是并沒有看進去多少。
幸運的是,這天的拍攝很順利,到了下午四點,整個拍攝計劃就只剩最后幾個鏡頭。
“你給我滾!”葉恒升指著房門咆哮。
“滾就滾。”葉深站起來,聳聳肩,痞里痞氣地欠了欠身,“您老人家保重。”
“站住!”葉恒升又吼,“出了這個門,你就別想再回來。”
葉深卻已打開房門,右手兩根指頭在眉骨上一碰,隨即身影消失,只剩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遠遠傳來,“如你所愿,再也不見——”
那是葉深和他父親的最后一次見面。
當天葉恒升突發腦梗,被送往醫院急救,而葉家獨子離家后失去了聯系。
第二天,葉深才得知自己父親去世的消息。
最后一句是爭吵,最后一面是永別。
就在葉深陷入自責無法自拔的時候,更多壞消息接踵而來,原來表面鮮花著錦的葉家居然已經瀕臨破產。
處理完父親后事,葉深陷入焦頭爛額的泥潭,幾天后,他死在了永葉控股集團大樓下。
接下來,不知道是因為老天開眼,還是因為神秘的量子力學,葉深重生回到了自己墜樓之前——
死后重生。
三分鐘左右之前,葉深正被一個蒙面歹徒控制。
那人挾持他來到公司樓頂天臺,裝作勒索錢財的樣子,實際卻是想將他推下樓,制造自殺的假象。
第一次重生回來的葉深有點懵,等他想要反抗,已經晚了。
然后是第二次重生,時間落點比上次還要早一分鐘左右。
這次葉深抓住機會暫時掙脫了挾制,但對方棋高一著,他依然沒有逃脫墜樓的命運。
第三次,時間再次提前,葉深的優勢更大了些,他率先攻擊,抓下了歹徒的面罩,而對方則掏出匕|首,直接將他捅死在了天臺上。
第四次,葉深放棄攻擊,奪命而逃,卻在樓梯追逐中不慎摔斷了腿——
沒錯,這是部有關時間循環的電影。
自從《土撥鼠日》開創了時間循環的設定之后,類似電影層出不窮,類型涉及科幻、恐怖、喜劇、懸疑,循環方式也是多種多樣,死循環、開放式循環、單循環、多循環,甚至大環套小環。
《一百萬種可能》也是一部在循環設定上做文章的電影,邏輯上沒有多少新意,但好在結構緊湊,反轉合理,結局更是大快人心,屬于爽片的范疇。
為了給自家表弟出道鋪路,紀萱親自操刀將她的小說改成了劇本,而且沒有另外收費。
雖是寫網絡小說出身,紀萱寫起劇本也有兩把刷子,劉圍拿到劇本后稍稍打磨,便請動了黃亦鯤來執導。
請黃導,是考慮過名聲、話題和能力之后,微末影視最好的選擇。
原本微末影視是高攀不起黃導的,只是在坑慘了上任投資人之后,黃亦鯤已經在家賦閑了三年。
實在無戲可拍,黃導學會了向現實低頭,這才屈尊進了劉圍的草臺班子。
黃導水平在那里,盡管時間緊張、經費有限,到處捉襟見肘,但拍攝工作還是順利地進行了下來。
今天是劇組在影視基地拍攝的最后一天,明天再去拍場外景,《一百萬種可能》就可以正式殺青了。
自開機之日算起,這部電影拍攝過程不超過二十天。
對于一部院線電影,這拍攝周期委實短得嚇人,但對于拍網大出身的微末影視來說,其實也算不得什么。
他們公司還創造過網大從開拍到流媒體上線一個月完成的極限操作。
《一百萬種可能》后期花的時間要多點,但應該也不會超過三個月,有了光華影業的支持加上過審順利的話,理論上年底之前就可以拿到龍標。
劉圍對這部電影非常看好,甚至已經在琢磨明年初要不要把片子送去圣丹斯搏一搏。
《一百萬種可能》,場15,鏡1,次3。
“開始!”
砰,葉深被人一腳踹倒,就在他掙扎著想要爬起的時候,他的左腳踝被人從后拽住,來人力量很大,直接將他整個兒拖了過去。
不過葉深并沒有坐以待斃,雙手在地上一撐,身形以左腳踝為支點翻轉,右腿飛起直擊對方要害部位。
“嗷!”那人立即狼狽松手。
反擊成功的葉深站起身,這次他沒有逃跑,而是抄起地上的伸縮棍。
這武器是對方帶來的,在前面的十幾次循環中讓他吃盡苦頭,現在到了自己手里,相信依然會很好用。
“是誰派你來的?”他冷冷發問。
啪!
第一擊打在那人肩膀。
啪!
第二擊那人躲了一下,被擊中頸部左側,發出慘烈的嚎叫。
啪!
第三擊打在頭部,鮮血四濺!
死過十幾次的葉深,早已不是那個思維簡單,只會享樂,沒吃過苦,空有外表的繡花枕頭,他仿佛從地獄歸來的復仇者,帶著蔑視一切的冷漠,包括生命。
是啊,他自己都死過那么多次了,十三,還是十四,無論如何,當一個人的死亡成了家常便飯,又怎么可能會敬畏生命?
法律和規則什么的更不用擔心,反正時間總是會重啟,下一次,他將做得更好,更利落。
用手背拭去臉頰上沾染到的鮮血,葉深轉過身,面對城市輝煌的燈火。
夜風吹動他的額發,露出一張冰冷如死神的面龐。
光影在他墨色的眼瞳中流轉,明明滅滅,像是被吸入了無底的深淵。
“停!這條過了。”黃導話音落下,安靜的片場立即如夢初醒班運轉了起來。
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教,微末影視這個草臺班子也算有點樣子,不等黃到吩咐,劇務開始整理道具,攝影師開始調整機位,化妝師去給配角補妝,為等下要拍的特寫做準備。
林沐原地站了十幾秒,才從那種亢奮和癲狂的狀態里回歸現實,松開手,丟掉那根刷了綠漆的道具棍子。
轉過身,發現旁邊苗圓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苗姐,怎么了?”
“那個。”苗圓輕咳一聲,“光華影業,呃,韓總他們來探班了。”
苗圓說話的時候,林沐也在自己的視野里瞥到了那人的身影。
韓以知正站在場景的入口處與劉圍說著什么,一身社會精英范的打扮,看起來比大學時似乎還高了些。
或許是巧合,林沐看過去的時候,對方也轉過了頭。
這人的長相并不是特別有侵略性的那種,他的五官單獨看都不算太驚艷,但骨相優越,周正的眉眼與深邃冷峻的臉型搭配得當,屬于越看越好看的那款。
如果說二十二歲的韓以知還有些少年氣,那么此時經過六年歲月沉淀的他,則已經具備了另一種氣勢。
沉穩、強勢,站在雜亂的攝影棚里,卻如定海神針一般,極具鎮場效果。
“你……沒事吧?”苗圓有些擔心。
“沒事。”林沐說,然后他走過去,進行合乎社交禮儀的寒暄,“韓總。”
“剛剛我在監視器里看到你的表演了。”韓以知微笑,“你很有天賦,天生是做演員的料。”
林沐一臉恭敬:“不敢當韓總的夸獎,我是個新人,還需要努力。”
除劉圍和苗圓另有想法,林沐這滴水不漏的回答在其他人眼里都屬于非常得體的標準答案。
不過韓以知不在其他人范疇內,眼底閃過一抹失落,他轉頭對劉圍道:“劉總,今天拍攝結束后,我請大家吃個飯吧,算是慶祝。”
“哎,這哪兒能讓韓總破費呢。”劉圍趕緊擺手,“其實我們本來就在基地門口定好飯店了,只是那地方不上檔次,所以才不好意思請韓總一起去。”
作為順利結束棚內拍攝的慶祝,劉圍確實訂好了飯店,檔次也確實不高。
地鍋雞、玉米餅,量大管飽,加上酒水人均都不超過五十。
在那種地方宴請矜貴的韓總自然是不合適的,但劉圍摳搜到家,舍不得增加預算,甚至還希望對方能自動回避,免得他多出那五十塊。
想來韓以知這么大個老板總不至于為頓飯跟他翻臉。
“就在門外那條美食街上嗎?我進來的時候注意到了。”誰知道韓總居然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那我就叨擾了。”
劉圍愣了一下,倒不是心疼餐費,而是擔心身邊的男主角。
林沐剛剛演的是頹廢版葉深,他本來膚色就偏白,被化妝師一陣捯飭之后,臉色愈發青白陰冷,看起來很不好相處。
劉制片好擔心男主演會在飯桌上朝投資人潑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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