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很順利，排名和觀眾喜愛度都出乎意料的好。

        第三次排名公布后，公司的其他人都被淘汰了，只留下我和周也。但說真的，總決賽壓力太大了，時間也很緊迫，哪怕我們就住在同一個宿舍，睡在對床，我們也沒有時間可以交流，基本上都是早出晚歸的練習，分組岔開時間練習。

        公司的經紀人姐姐跟我們說，不出意外的話，只要后幾天數據沒什么變化，我們兩個出道應該是沒問題。

        其實我心里也很清楚，對于周周來說，妥妥的出道肯定沒問題，只是出道名次的問題，但對我來說，我并沒有完全處在安全線內吧，只是在邊緣，我必須要更加努力才行，第九名第十名的票數也追的很緊，多少還是有些心慌的。

        總決賽的前四天，這天晚上，我一直在練習室訓練到凌晨三點多，才回到宿舍，剛準備洗洗睡覺，一個工作人員匆匆忙忙跑到宿舍叫我：“佐佐，你出來一下。”

        “怎么了老師？”

        他趕緊把手機遞給我：“你趕快給你家里回個電話吧，剛才連續打了八通電話過來。”

        “哦哦，好的，謝謝，麻煩你了老師。”

        我懵懵懂懂的接過手機，一種不好的強烈預感戛然而生。

        長這么大，從來沒有哪一次，是媽媽在深更半夜，連續給我打八個電話的。

        我戰戰兢兢的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喂媽媽，怎么了？”我小心翼翼的問。

        “囡囡，你爸爸出事了。”。

        媽媽的聲音戰戰兢兢，盡管努力克制，但還是聽得出來有些發抖。媽媽向來都是溫柔平靜的，鮮少有情緒起伏很大的時候。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你爸爸他被抓了。”

        被抓了。

        我握著手機，不知所措的，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反應了大概半分鐘，才聽明白媽媽說這句話的意思。

        后面媽媽說什么我根本完全聽不進去，只此一句，我瞬間大腦一片空白，手抖的不行，但我倒也沒有哭，人在一種情緒達到巔峰的時候，時常會忘記想別的事情。

        管不了太多，幾乎是一瞬間，我掛掉了電話，立刻回宿舍收拾行李，冷靜理智的向節目組請了假。來不及傷心難過，心里一大堆的疑問不解。

        回到家，我立馬沖到媽媽面前，她呆呆的坐在沙發上，臉上的淚水還沒有完全干，眼神里滿是害怕和恐懼，就連我走到了她面前，她也毫無察覺。

        “媽媽，我回來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佐佐啊，你爸爸完了，我們家也徹底完了。”

        她用雙手用力的搖晃著我的肩膀，這樣說道。她的表情，看上去痛徹心扉，但更多的是恐懼和絕望。

        “媽媽，你別這么說，你先告訴我到底怎么了？”

        我的眼淚也跟著媽媽情不自禁的流著，用所剩不多的冷靜問出這句話。我無法想象，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如何能用‘徹底完了’這樣的詞來形容。

        “公司的工廠發生重大爆炸，當場死了四個人，還有好幾個人重傷，現在你爸爸和公司的幾個負責人全部被警方逮捕了。”

        當這些話一字一句的從她嘴里說出來，我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全身都在發抖，甚至連汗毛都被恐懼勒索著豎立起來。

        從小就過的風調雨順的我，從來沒有經受過這么沉重的事情，除了愣住，我真的不知道還能做些別的什么。我不明白媽媽說的這些意味著什么，但我知道，事態嚴重，好像也明白了剛才進門時，媽媽說的那句話。

        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控制不住的落。除了媽媽的抽泣聲以及我們眼淚落下來的聲音，屋子里只有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我們就這樣靜靜的，待了七八分鐘吧，我還是緩緩的開了口：“我們該做些什么？”

        媽媽木訥的搖頭，黑色的眸子只剩下滿眼的空洞，“等。”

        是啊，除了等，還能做什么呢？對于兩個一直生活在溫室里的女人來說，也只剩下安靜的等待了，等待命運如何審判。

        “那我們明天能見見他嗎？”

        “明天不行，得兩天以后。”

        “我們后天先見見爸爸，再說吧。”

        去見爸爸的這天，天氣很好，陽光耀眼，可冬日刺骨的寒風吹過頭發和臉頰，溜進衣服里時，刺骨的冷還是很難以抵抗。

        我站在拘留所門口，怯懦的看著里面。

        這還是第一次這么害怕見到爸爸，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沉重而謹慎。

        填過信息申請之后，就是等待，也就那么短短的五分鐘吧，可我煎熬的，就像是經歷了一整個世紀那么長。

        爸爸的樣子好憔悴，不過兩天的時間，怎么就蒼老了這么多呢？白色的發絲爬滿了他的一整個額頭，胡子也亂糟糟的隨意的生長著，冰冷的枷鎖牢牢地死死的扣在手腕上。眼前的他再也沒有了昔日上市公司老董叱咤風云的樣子。

        我真想別過頭去不看他，因為我怕再多看一眼就會控制不住，崩潰大哭，可還沒等我別過頭去，他就先開了口：

        “女兒，別擔心，爸爸沒事的~”

        他喊我的時候，聲音還是那么溫柔有力，就像是每一次喊我的時候一樣。

        從小到大，他都是這么偏愛我，舍不得我受半點委屈，哪怕是現在這樣的時刻，他最先想到的，還是安撫我，生怕我難過。

        我無聲的，情緒難以控制的哭著，從小到大我都是這樣，哭的時候永遠都出不了聲，仿佛喉嚨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我緊緊的握著他的手，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暖，我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

        “爸爸，你告訴我，我能做些什么，交給我，我去做。”

        “佐佐啊，這些事情不需要你來做，會有人來做的，爸爸做錯了事情，逃脫不了的，你不用擔心，會過去的，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不用擔心爸爸。”

        都這個時候了，爸爸的心里還是在全心全意的想著我。

        “爸爸，你別這么說，這是意外，不是你的錯，我會想辦法的，一會兒出去我就去找趙叔叔他們，他們肯定能幫得上忙！”

        “別忙活了，他們也幫不了的，四條人命，誰也幫不了。”

        我太絕望太害怕了，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更讓我害怕的是，爸爸仿佛已經做好了一切打算。

        “不試試怎么知道，放心的交給我吧，我一定會竭盡全力的，你在這里要保重好身體，等我消息。”

        我不能讓他真的承擔下所有的責任，畢竟，這是場意外。

        看完爸爸之后，我真的找了很多爸爸的朋友，他們如爸爸所說的那樣，沒有一個人搭理我，甚至連電話都沒人接，對我避之不及，果然患難見真情。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和心，回到家，蜷縮在沙發里，靜靜的感受著這一天所經歷的一切，人情世故，世態炎涼，這個世界也不過如此，再光鮮亮麗的人，只要落魄了，沒有人愿意冒險，涉及利益時，更是如此。

        不知道過了多久，媽媽走到我身邊接了我的電話。

        “要去的要去的，她明天一早的飛機，不好意思啊，給你們節目組添麻煩了~”

        放下手機，她輕輕的在我身旁坐下，“電話都響了好幾次了，也不知道接一下。”

        “媽媽，我不去參加了，我不想去參加了！”

        媽媽摸了摸我的手，恢復了平日里溫柔的樣子，用熟悉的語氣說：

        “囡囡啊，我知道現在家里這個情況，你肯定不愿意再去了，換做是我，我也不會去。

        可是囡囡，你知道嗎，從你跟爸爸媽媽說要去參加這個節目開始，我們每一天都在關注你的情況，你爸爸雖然嘴上不說，但是他比任何人都關心你的情況，他每天那么忙，可是只要一閑下來就會上網關注你的消息。

        不會投票就讓秘書教了好幾遍，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給你投票，這些年來，你的辛苦爸爸媽媽都知道，也看在眼里。你每一天都在努力，有的時候媽媽想看看你，給你發微信，你都沒有時間回，永遠都在練習。

        爸爸媽媽心疼你，舍不得你這么累，可是每一次你跟我們說起學會了一個新的舞蹈，收到了粉絲的信件，或者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舞臺，眼里都閃著光，你對舞臺那么渴望，六年了，你都堅持下來了，媽媽眼看著你的成績一次比一次好，喜歡你的人也在一天一天的增加，就差一步，馬上就要成功了。

        不要放棄，你應該給自己一個交代，也給喜歡你的人一個交代，他們當中的很多人，都是為了你去的現場，他們當中有很多人也和爸爸媽媽一樣，一直默默支持你，幫助你，都在期待著你閃閃發光的那一刻。

        你不是為了自己一個人而戰，你的粉絲都在辛辛苦苦等待著你，所以你得去啊，爸爸也一定和媽媽一樣希望你去。”

        媽媽的一番話讓我心里五味雜陳。

        “可是媽媽，你告訴我，我怎么才能像沒事人一樣的站在臺上呢，我沒辦法做到啊。”

        “媽媽知道你做得到，爸爸的事情目前我們什么也做不了，警方還在調查立案，媽媽已經請了最好的律師，我們能做的只有等待，其余的，什么也做不了，你安心的去吧，要是囡囡的夢想實現了，至少還有一件事情是值得高興的不是嗎？”

        我沒再說話。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么。在父親有難的時候，在媽媽焦慮不安的時候，我應該陪在他們身邊，即使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靜靜的陪著，可另一邊，陪伴了我那么多年的粉絲，他們就像是我的家人，他們還在等待著我，沒日沒夜的為我加油，我又怎么能舍棄？

        好像，哪一邊都放不下，哪一邊都不能放下。

        原來媽媽早就想好了要我回去參加決賽，機票早就買好了，夜里我安安靜靜的坐了一夜，終于下定了決心，媽媽說得對，我應該給自己和粉絲一個交代的。

        回宿舍的時候，周周一臉驚訝的看著我：“你是回家了嗎？我這兩天都沒在宿舍看到你，我還以為你都通宵在練習室了呢！”

        我疲憊的放下行李，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還好她本來也是一個大大咧咧，心思不是那么細膩的人。

        “怎么了？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嗎？”

        “沒事，就是有一些著急要處理的事情。”

        “沒什么大事兒吧？看你臉色好憔悴啊！”

        “沒事，可能是太累了~”

        “那你先休息一下吧，今天錄制任務挺少的，就晚上需要錄制一下決賽的小組中心位選拔視頻，你先睡一會兒，我去練習啦~”

        “好，你去吧，我一會兒也要去練習了。”

        大概是真的太累了，三天三夜沒睡覺，加上之前練習的時候也沒什么時間休息，這會兒我睡得特別沉，大概昏睡了兩個小時，選管才把我叫醒：

        “佐佐你終于回來了，你得趕緊去排隊型和走位了，離錄制還有五個小時，應該來得及，舞蹈和歌曲都熟悉了嗎？”

        “之前學的都差不多，但舞蹈還有最后四個八拍我還沒學完”

        “啊，那是要抓緊去練習了！！”

        緊趕慢趕，趕在錄制之前終于記熟了所有動作和走位，順利的開拍，但還是受到了舞蹈老師的批評：

        “劉晟佐，我認為你這次表現不是很令人滿意，你其實可以做的更好。”

        “老師她前兩天”

        同組的小伙伴剛開口為我辯解，被我制止了。

        “好的老師，我再抓緊努力練練，明天一定會呈現一個很棒的舞臺。”

        “好，期待你的表現。”

        錄制完中心位的選拔之后，同組的小姐妹又繼續陪我練了三個小時，晚上十一點我才回的宿舍，因為今天是決賽前的最后一個晚上了，大家都沒有那么緊繃了，保持好的狀態和心情，以最完美的姿態站上總決賽的舞臺。

        “吶，我剛才苦苦哀求選管姐姐給我點的外賣，知道你肯定一整天什么都沒吃。”

        是我最喜歡的紅燒肉蓋飯，她永遠都那么懂我，知道我的習慣和喜好。

        “過來一起吃吧，明天就決賽了，我們倆來這么久都沒一起吃過飯。”

        “雖然我吃過了，但是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我就陪你一起吃吧~”

        揭開蓋子，香味撲鼻，我必須要承認，確實這幾天都沒有好好正經的吃過一頓飯，這會兒還真的有些餓了。

        “今天怎么樣？隊形那些都搞定了嗎？”

        “應該沒問題了，漫珠她們一直從下午陪著我練到剛才。”

        “沒問題了就好，一會兒吃完你趕緊洗洗睡吧，你的臉色真的是太蒼白了，明天晚上就要上舞臺了，狀態必須要好一點，好好休息。”

        “知道啦，明天一起加油！”

        洗漱好躺上床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多了，枕邊放了一張寫滿了字的小紙條：

        “親愛的佐佐，我實在是太困了，等不到你洗完澡了，想說的話就用你最喜歡的方式在這里寫出來吧。

        明天就要決賽了，我們終于盼到了這一天的到來，來的時候我們約定好的，一定要一起出道，我相信，出道位一定有我們倆的一席。這么多年的練習生活，彼此的辛酸和努力我們都互相看在眼里，夢想有多大，明天的票數和尖叫聲就會有多大。

        好多時候都覺得自己好像離不開你了，你就像是我的影子，或者說是另一個我吧，我們都會得償所愿去到更大的舞臺，我們佐佐明天一定要閃閃發光呀~。”

        我知道她還沒有睡，每一次她給我寫完小紙條都會偷偷看我的反應，像個小孩子一樣期待我的表現。

        這一次我也像往常一樣小心的把紙條收好，放進日記本里，珍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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