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非攻
陸沉一陣啞口無言。
大意了。
光顧著拍墨家的馬屁,竟是將這茬給忘了。
墨家的主旨理念,便是兼愛以及非攻,而非攻的意思便是反對侵略戰(zhàn)爭。
別看現(xiàn)如今列國所裝備的戰(zhàn)爭器械大都是墨家鉆研制造出來的,可其實墨家造戰(zhàn)爭器械的初衷,卻是為了反對戰(zhàn)爭,以為防守,而非進(jìn)攻。
陸沉夸夸其談,動輒便是橫掃列國,平定亂世,實質(zhì)上就是想要主動發(fā)起侵略戰(zhàn)爭,這與墨家兼愛非攻的理念,委實背道而馳。
陸沉剎那間腦筋疾轉(zhuǎn),想要往回找補(bǔ),可理念間的沖突是無法改變的,縱使墨家被一時蒙蔽,可到了齊國,發(fā)現(xiàn)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終究還是得離開。
何況列國的野心昭然若揭,誰不想一統(tǒng)天下?
這位墨家巨子又豈能被自己三言兩語給忽悠過去?
陸沉思來想去,最后覺得還是將話說開些比較好,縱使說服不了墨家,可沒準(zhǔn)一旁推崇霸道的公輸家會動心呢?
公輸家淪于江湖,從未受明主重用過,沒準(zhǔn)早就心存入朝之志,卻苦無用武之地。
若是墨家不愿意出山襄助齊國,能夠說服公輸家也是好的。
反正最終的目的都只不過是為了修復(fù)孟良丘的機(jī)關(guān),無論是墨家,還是公輸家,只要能得其中一家,陸沉就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墨家理念,將世間理念極盡升華,代表著眾生最渴望的的美好,可那也只不過是美好的向往而已。”陸沉淡淡說道:“在下絕沒有質(zhì)疑墨家理念的意思,只是想說,所謂因地制宜,隨勢而行,若想平定亂世,非攻便絕不可為。倘若墨家執(zhí)意堅持非攻,墨守成規(guī),不肯改變,即便被當(dāng)權(quán)者一時重用,但早晚亦會被棄如敝履。”
聽他竟敢對自家理念指指點點,墨家眾人勃然大怒,紛紛喝道:
“我墨家如何行事,豈容你指手畫腳!”
“你這北齊朝廷鷹犬,又豈能懂得我墨家非攻之仁愛,枉你還自稱北齊乃仁愛之國,有你這等主張殺伐的朝臣,足可見北齊從上至下,皆是何等貨色!”
“暴戾殺伐,為我墨家所惡,你鼓吹戰(zhàn)爭,還想得我墨家襄助,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墨家眾人怒不可遏,指著陸沉唾沫橫飛,怒喝不停。
陸沉早就料到會激起這種場面,不過響鼓需用重錘,若想得到墨家的襄助,首先就得說服墨家,適時改變固有理念。
不過顯而易見,非攻作為墨家最著名的理念之一,墨家顯然不可能是那么輕易被說服的。
“安靜。”公孫長安一抬手,淡淡說道。
指著陸沉怒斥的墨家弟子瞬時間偃息旗鼓。
公孫長安面無顏色道:“陸院長方才提到一句墨守成規(guī),殊不知此典故正是出自于我墨家祖師爺墨翟,我等后輩弟子若是不墨守成規(guī),而是像陸院長所說的因地制宜,隨勢而行,豈非違背祖訓(xùn)。”
“何況墨家理念,早已深入人心,某若是攜墨家上下,襄助齊國攻城略地,大行殺伐之事,還不被世人罵我墨家攻于名利,連自家理念都能拋諸腦后。”
“齊國乃仁愛之國,我墨家素來有所耳聞,貴國皇帝李元亓又是當(dāng)世不可多得的雄主明君,如若陸院長不提平定亂世、成就大業(yè)那等話,請求我墨家出山相助,某興許還能考慮一二;可陸院長既然提到了,那么墨家便絕無可能襄助齊國,行攻伐之事。”
被斷然拒絕,陸沉也無失望。
想要改變墨家堅守幾百年的非攻理念,本就是近乎絕無可能。
而墨家若是不改變固有的非攻思想,就算一時襄助齊國,亦早晚會與雄心壯志的文帝分道揚(yáng)鑣,所以這個結(jié)果實在意料之中。
陸沉也只是碰碰運氣,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不過他還是想要再做最后的努力,事在人為。
“請恕在下說幾句可能刺耳的話,為何墨家明明在諸子百家中如此超然杰出,卻遠(yuǎn)遠(yuǎn)不如儒家、法家、兵家、名家等百家流派受帝王重用,便是因這‘非攻’二字。”
“尤其是在這列國林立的亂世,身為一國之帝王,哪個不想橫掃宇內(nèi),成就不世之皇權(quán)霸業(yè)?而若想達(dá)成此愿,就非得行血腥殺伐之事不可,而墨家的非攻理念,實與這個時代背道而馳,自然而然便不可能受到帝王的重用。”
“當(dāng)初墨家效力于晉國,為何受到重用?那是因其時君主乃守成之君,自然對墨家信賴倚重,可甘愿固守基業(yè)的皇帝畢竟鳳毛麟角,哪個不心懷雄心壯志?當(dāng)開拓進(jìn)取的君王繼位,墨家隨即便受到驅(qū)逐。”
“再說句冒犯墨家的話,只要亂世一日不平,墨家便絕無可能受到當(dāng)權(quán)者的重用,就算屹立于朝堂一時,亦早晚會受到驅(qū)逐。”
“帝王的目光在四海八荒,需要他的臣子開拓進(jìn)取,常言道修得屠龍術(shù),貨與帝王家,可墨家卻主張以此術(shù)守成,而不開拓,又豈能受到帝王之青睞?”
非攻并非不切實際的理念,只是不容于這個時代,陸沉毫不留情的指出非攻理念身處于這個混亂時代的弊端,公孫長安不由陷入沉思。
瞧公孫長安默然,貌似聽進(jìn)去幾分,陸沉暗暗心喜,趁熱打鐵接著說道:“公孫先生,只消墨家能夠略微將固有的觀念加以改變,必成國之重器。現(xiàn)下列國局勢風(fēng)雨欲來,正是百家士子大展身手之際,倘若趕不上這個趟,待到太平盛世,那時當(dāng)權(quán)者已無須百家爭鳴,只會重用單一流派,以來治理國家,維護(hù)國家的穩(wěn)定,而墨家在亂世隱蔽不出,公孫先生您覺得,將來無論是誰當(dāng)權(quán),可能給與你墨家一席之地?”
公孫長安又是沉默無言。
許久后,這位墨家巨子搖頭苦笑,撫掌說道:“陸院長實在言辭犀利,某險些便被你帶到了溝里去。”
陸沉一挑眉。
公孫長安正色道:“墨家提出兼愛非攻之理念,是為了世間能免于兵災(zāi)之苦,人與人之間能夠和平共處,相親相愛。而墨家存在的意義,也絕不是陸院長所說的修得屠龍術(shù),貨與帝王家。墨家門人,會貫徹兼愛非攻到底,恨不能將此實現(xiàn),又怎能為了追逐名利,而去做素來不屑且憎惡的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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