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極歷2299年十月初八

　　豐都城橫貫東西三十里，最具特色的是豐都城北面的一座城中山，那山整體約有千米多高，山巔之上分立著四座巨峰。

　　四象峰，正是原本晶源島第一家族袁氏的族地，自2286年袁氏被滅之后，就成為魔宗總壇了。

　　魔宗總壇最外圍的山峰之上，樊海從自己的靜室中蘇醒，身上的傷勢總算是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了，識海中李青霄給他種下的惑心根還在發揮作用，自主意識并沒有消失的情況下，心里也一直想著李青霄給他的任務，打探豐都城的消息。

　　樊海筑基七層修為，在血靈魔宗地位還算中上，直接聽命于八大魔宗護法之一的絕煞上人。

　　血靈魔宗門人雖全都居于豐都城中的袁氏族地，但規矩森嚴，按照從里到外四座山峰的遠近，劃分不同級別門人的區域。

　　最核心的高峰上，自然是宗主血空子與座下三大金丹真人盤踞的地方，再往外就是留守城中的八大護法上人，第三座山峰就是如樊海這樣的筑基境門人，最外圍的人數最多，全都是那些練氣境魔宗門人了。

　　樊海御劍飛到第二座山峰上，絕煞上人的洞府門口。

　　“絕煞護法，樊海有南邊藍沙大營的消息帶到！”

　　“是樊海啊，進來吧。”

　　樊海整了整衣袖，走近洞府，卻發現絕煞上人的旁邊，還站著一個人。

　　這人一襲紅袍，看起來中年模樣，臉上的表情還帶著幾分驚懼，就像是從什么地方剛剛跑過來的，頗為狼狽。

　　只是樊海感知一下之后，立刻就不敢再繼續看他了。

　　這紅袍修士身上的靈力波動，竟與絕煞護法不相上下，那就應該也是一尊假丹境上人了。

　　“對了，樊海忘了給你介紹了，這位是新近投入我魔宗的百川上人！”

　　樊海畢恭畢敬的上前朝著百川上人行了一禮，只是對方明顯興致缺缺，有些心不在焉，只是點頭示意。

　　“樊海，你有什么消息，說吧！”

　　“護法，南方藍沙大營已經開始進攻了，距離豐都城預估只有三十里不到，可能明后兩天就能到豐都城外。”

　　“這么快！”

　　絕煞護法還沒什么反應，倒是那位百川上人，率先驚聲失色了。

　　絕煞眼中露出一絲隱晦的不屑之色，轉過頭朝著樊海點了點頭，這個消息他早就知道了。

　　“哼，可不止藍沙大營，云空大營和已經恢復元氣的金沙大營，都在朝著豐都城過來了，最遲初十就能包圍豐都城了。”

　　“不行不行，我得去主峰找厲梟真人。”那位百川上人臉上的懼怕之色愈發濃郁，看來是覺得待在真人身邊，才有一絲安全感了。

　　等他走后，樊海面色古怪道：“這百川上人，也太……”

　　后面的話，樊海不清楚絕煞護法跟他的關系，也不好說，倒是絕煞護法直接把他想說的給說了。

　　“廢物一個！

　　本以為這個郭氏天才是有什么本事才被厲梟長老收入麾下的，結果沒想到就是個草包。

　　聽說是藍沙島郭氏老祖，乾昀真人的奪舍鼎爐，被他那個老祖嚇的到魔宗來尋求庇護了。”

　　“厲梟長老怎么會看得上他？”

　　“嘿嘿，好歹也是一尊假丹境上人，拿來當炮灰用也行！”

　　樊海又繼續與絕煞兩人談了幾句，就回到自己的靜室中了。

　　……………………

　　豐都城南邊三十里的一處山洞中，李青霄的識海中，樊海正逐字逐句的向他傳達剛剛絕煞護法與百川上人的對話。

　　“你繼續留在那邊打探消息，有什么特殊情況，隨時傳達給我。”

　　“是，主人。”

　　切斷聯系之后，李青霄的臉上滿是驚容與無語。

　　難怪前些年他就注意到郭百川對他這個老祖，隱隱有些懼怕了。

　　這個乾昀真人，真夠狠的啊！

　　李青霄發出一聲感嘆，這相當于用自家后代給自己續命了，所謂同室操戈，祖孫相殘大概就是說郭乾昀這種狠人了。

　　瞬間也明白了宗天青、老祖李耀文為什么一直都殺不死郭百川了，人家準備用來續命的鼎爐，能不時刻盯著么。

　　乾昀老祖不要臉皮了，為了續命連自己的子孫郭百川都找上了，郭百川也不是善茬，為了保命直接投了血靈魔宗。

　　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扇門吧，這祖孫兩個都是些奇葩。

　　本就與郭氏有血海深仇的李青霄，對這種狗咬狗的事，自然是喜聞樂見，完全看笑話的心思了。

　　但把這當成笑話之后，李青霄還是很快察覺到了不對勁，眼中閃過一絲狐疑。

　　不對不對。

　　時刻盯著的鼎爐，怎么被郭百川跑到豐都城里，還找上厲梟真人了。

　　這個乾昀真人，到現在都還沒現身過一次，連元龍真人在禾下鎮被厲梟跟血鴉兩人擊殺，乾昀真人都不曾現身過。

　　郭元龍死了，乾昀真人怎么可能會不知道！

　　還是說他知道，卻又故意不管？

　　李青霄腦海中諸多線索勾連縱橫在一起，隱隱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臉上頓時露出一抹驚容。

　　“李青霄，受死！”

　　突然，一聲暴喝從山洞上方傳來，打斷李青霄的思路，緊接著數千道金色劍光穿透他藏身的位置，頓時將小坡夷為平地。

　　紫劍閣的分光劍決

　　暗道一聲，李青霄猝不及防，青雷翼瘋狂揮舞，險之又險的避過劍光，可身體上還是被帶出了幾道傷痕。

　　飛上天空，才發現四周已經被人包圍了。

　　李青霄正面，是一個與左凌絕有三分相似面容的中年修士，手上的劍光還未消散殆盡，明顯就是發出這道攻擊的人。

　　紫劍閣宗主左寧旭。

　　左側站著的是孟白舟，看著他表情略帶復雜，可仇恨之色明顯占了上風。

　　李青霄沒有理會這兩個人，而是看向右側的白衣倩影，臉上帶著幾絲糾結之色。

　　殺岳神霄跟岳宇坤兩人，李青霄是完全沒有心理負擔的，甚至譚遷的死，李青霄也并不認為自己有錯。

　　可當知道左凝露就是那與他對飲三次的白衣女子時，李青霄心里真有些后悔了。

　　“殺我紫劍閣三尊上人，今日你便是有通天本領，也難逃一死！”左寧旭眼中的殺意絲毫不掩飾，那可是整整三尊上人。

　　就算左氏與岳氏不合，可也改變不了他們都是紫劍閣門人的事實。

　　更別說譚遷是他的師兄，從小一起長大，頗受他敬重。

　　李青霄殺了這三人，紫劍閣蒙受如此大的損失，左寧旭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

　　“左宗主，在下請問，若是三人先意圖殺我，爾后被我所殺，能怪我嗎？”

　　看著左凝露冷若冰霜的臉，看著自己的眼神中還帶著幾分恨色，李青霄糾結萬分之下，還是選擇了辯解一句，雖然他也知道是廢話。

　　果然，聽到這聲辯解，左凝露眼中的冰冷稍稍溶解了一點。

　　“物競天擇，弱肉強食，他們三人本事不如你，被你所殺已成事實，今日你本事不如我等，被我們斬殺亦成定局，何必在此浪費唇舌！”

　　左寧旭算是完美把李青霄所想的給說出來了。

　　說到底，他敢殺這三人，自然是有恃無恐，有金丹傀儡的存在，那怕是紫劍閣的真人出手，他打不過，至少也能跑。

　　“左宗主，就如此肯定，你們能殺我？”

　　李青霄眼中閃過一絲戾色，手中的納戒輕輕一動。

　　可轉過頭看到旁邊左凝露的眼神，還是放下了手上的動作，長長嘆了一口氣。

　　殺一個譚遷，已經造成跟左凝露之間難以挽回的裂痕了。

　　左寧旭可是她的兄長！

　　“凝露，譚遷之死我沒有錯，如果你非要怪罪我，我也沒辦法，你我緣盡于此，讓你兄長不要來追我，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李青霄用靈識給左凝露傳音過去，青雷翼揮舞，瞬間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眾人眼前。

　　眾人剛想去追，卻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都被左寧旭喊停了。

　　唯有左凝露一人站在原地，嘴唇快要被咬出血來。

　　左凝露面如寒霜，嘴里不停呢喃著“緣盡于此”四個字，眉心處的三道藍色水滴印記，也愈發變得寒冷，逐漸凝出了冰凌。

　　良久之后，左凝露的情緒才逐漸恢復，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只是眉心處的三道水滴，已經徹底轉化成了冰凌狀，眼神也變的冰冷無比。

　　………………

　　飛出了三十多里地，李青霄確定后面沒人跟過來，才停了下來，眼中露出一抹復雜。

　　原本以為左凝露對家族頗為照顧，是因為看在自己的靈酒份上，可當知道白衣女子就是她之后，許多以前想不通的事，就一下明白了。

　　感情，肯定是有的。

　　李青霄來到這個世界滿打滿算，今年已經是第四十二個年頭了。

　　剛來時，家族有太重的擔子等著他挑，那怕是現在，郭氏和東臨白氏，依舊是他身前的兩座大山。

　　或許是在陌生人面前，才能更加敞開自己。

　　李青霄第一次暢快的喝醉酒，就是跟白衣女子，不對，是跟左凝露。

　　此后三十四年間，左凝露也從未在他腦海中消失過，這也是他為什么第二次在藍沙大營一見到她，就能認出來的原因。

　　“緣盡于此”四個字，從李青霄的嘴里親口說出來，他心里并不好受。

　　就在李青霄思緒紛雜之際……

　　突然，一股強大的金系法力從天空中傳來，李青霄頓時如遭雷擊，頃刻間身體就被法力完全禁錮，絲毫不能動彈。

　　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被控制住，李青霄的雙眼中頓時露出了極致的恐懼與慌亂。

　　他的金丹傀儡也拿不出來了！

　　第一次，這是第一次，他距離死亡如此之近。

　　一邊狠狠責怪自己愚蠢大意，另一邊又腦海中瘋狂運轉念頭，思考對策。

　　是誰？

　　這個時候來殺我！

　　對方還沒有動手……

　　魔宗的真人，不可能！

　　乾昀真人、元火真人、太蒼真人，不對不對，要是這幾個，根本就不會等這么久還不動手。

　　不是他們！

　　是誰是誰，李青霄腦海中瘋狂運轉，可對方根本就不出聲，也不跟他說話，李青霄的心臟都感覺停滯了，想到自己剛剛從紫劍閣那邊逃出來。

　　終于，一道靈光從腦海中乍現，他知道了。

　　“凌絕真人，譚遷之死，在下本為無心，凌絕真人提任何條件，在下都愿意賠償！”

　　“哼，倒是有些急智！”

　　左凌絕眼中，細微的欣賞之色一閃而逝，接著便是雷霆震怒道：“與老夫談賠償，我徒兒的命，便是你整個李氏一族賠上都不夠。”

　　對方邊說著話，法力禁錮撤銷之后，李青霄第一時間將靈力灌注到納戒中，感知到與金丹傀儡的聯系，心里才真正松了一口氣。

　　左凌絕盯著李青霄，看著他的神色從緊張變成松弛，心中頓時明悟了三分。

　　這小子，有依仗啊。

　　“參見凌絕上人！”

　　多虧了對方撤去法力禁錮了，剛剛他為了保命，真的只差一點點，就要把自己跟左凝露的事說出來了。

　　“我問你，太蒼真人要殺你，你打算怎么辦，他可不會像老夫這樣還會跟你廢話。”

　　李青霄聞言愣了一下，緊接著心里一陣古怪，臉上愈發恭敬起來了。

　　“有勞真人擔憂，在下身上尚有些保命的手段。”

　　“行吧，你小子可得把命給保住了。你殺了譚遷，老夫不殺你，已經是最大的寬容了。”

　　李青霄這一下是真的發自內心的感謝，恭敬地給左凌絕行了一個大禮道：“多謝上人饒命，青霄永生不忘。”

　　這一點不開玩笑，剛剛李青霄是真以為自己會死。

　　這番姿態，算是讓左凌絕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神色，也不再跟他廢話，直接飛上天空，化作殘影消失。

　　唯獨留下李青霄一個人在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剛剛的粗心大意之后，看著左凌絕離開的方向，想到他剛剛說的那句“你可得把命保住了”。

　　還怕我丟了性命？

　　這是老丈人的語氣啊！

　　李青霄敢肯定，左凌絕定然是知道他跟左凝露的事。

　　不過還是露出了一絲怪異之色，這老丈人做的這么周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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