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13

　　和“大首長”在一起吃飯，連平時嘴最碎崔國富也收斂許多。

　　——不過大家筷子還是頻頻朝著有肉菜下。

　　而少將寧博遠也確稱不上和藹可親。

　　即便是對寧馥這個女兒，他也習慣了和對待士兵一般威嚴。

　　“吃，你太瘦。”

　　——在寧馥吃掉第三塊紅燒肉，打算放下筷子時候，少將又給她添一大筷子炒雞蛋，把她飯碗再次堆得冒尖兒。

　　這邊特產胡麻油炒雞蛋，放點鹽和蔥花就行，出鍋再淋一小勺醋，油汪汪又香又嫩。

　　寧博遠一生戎馬倥傯（天天混在部隊男人堆里），剛正不阿（性格火爆不會哄人），對閨女關愛之情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

　　只能以兇猛填鴨式地夾菜來紓|解一二。

　　寧馥覺得胃里食物快頂到嗓子眼了，她艱難地咽下兩塊雞蛋，“我真飽了。”

　　寧博遠還在瘋狂夾菜手一頓，不得已在用紅燒肉轟|炸寧馥飯碗途中改道，把肉擱自己嘴里了。

　　“吃太少了。”寧將軍用評估眼光看著他閨女小身板，有點懷疑她在圖拉嘎旗“參與生產、大搞建設”話是不是說過頭了一點。

　　寧馥第一回與原著中從未真正出現過“父親”相處，也有些拿不準寧將軍這句話是不是一句認真批評。

　　崔國富發現氣氛漸漸凝固，他們這些來蹭飯外人實在沒有在這兒看熱鬧道理，立刻識趣地拉著杜清泉起身告辭。

　　他們在這不是個事。更何況杜清泉這家伙實在是既不會看眼色又不會說話，誰知道會不會惹出什么麻煩來。

　　可杜清泉卻非常倔強地多站了兩秒，在這兩秒鐘內，崔國富內心不詳預感……應驗了。

　　——這呆子居然在臨走前當著首長面問寧馥，“考完、考完試，我……還可以跟你一起學習嗎？”

　　寧博遠那臉當下黑如鍋底。

　　杜清泉被崔國富以逃命般速度拉走了，梁慧雪和高涵也都跟在后頭離開。

　　“這就是你喜歡那個？”寧博遠聲音更冷了。

　　寧馥無辜地搖頭。

　　寧博遠知道寧馥有個什么“心上人”。

　　若不是當初她母親心軟給被軟禁在家鬧絕食寧馥開了門，讓她真去報了上山下鄉，他早把這不懂事孩子塞上軍列送部隊當兵去了。

　　寧馥不愿意回城是因為在內蒙談了對象，這點他們兩口子早有猜測。再聯想到寧馥突然一反常態，要認真學習參加高考，更坐實了寧博遠心中懷疑。

　　高考只是她逃避回城借口。很明顯就是為了跟她喜歡人待在一起！

　　寧將軍反復運氣。

　　如果寧馥是他士兵，他早叫她滾出去跑個五十公里負重越野清醒一下頭腦了！可沒辦法，她是他閨女。

　　小女孩總是容易滿腦子那叫什么來著……浪漫主義？對，浪漫主義！

　　寧博遠不理解。

　　大好青春，不思報國，天天惦記著一個男人，有什么意思？

　　但那是他女兒，鬧絕食要自鯊，就為了和這么個毛都沒長齊小男孩談對象。

　　他也不能真看著她成天尋死覓活郁郁寡歡。

　　不是沒打過，也不是沒罵過，可這孩子偏偏在脾氣上隨了他，一根筋死犟。

　　當爹總是先被折騰得沒了脾氣。

　　……如果真能好好學習，從此走上正軌，談對象事……忍了也就忍了。

　　寧博遠道：“你要是談了對象，和家里說。考上大學當然好，如果不成，把你們兩個都安排回來。”他想伸手摸摸女兒頭發，最后還是沒動，保持著威嚴，“你不想進部隊，我不逼你。”

　　他說著說著嘆了一口氣。

　　寧馥不知道她爹心里已經認定她什么高考、什么報國都是為了和戀人雙宿雙飛借口了，還認真地表了一下決心，“我不搞對象。我會考上，真。”

　　她拿小鹿眼看她爹，心里想，忠孝不能兩全，將來女兒要以身許國，或許不能承歡膝下，支持下女兒搞事業唄。

　　她爹被小鹿光波擊中了，心里想，算了何必強求她一個女孩做什么大事業呢，只要她能過得好好，自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盡可能讓她高興吧。

　　腦回路精準錯過，連一個交叉點都沒。

　　飯吃完了，寧馥也要回去復習了。

　　“謝謝您‘順路’來看我。”她道。

　　寧博遠渾不在意地擺擺手，“剛好有點事情來這里出差而已。我今天下午就走。”

　　他有點失望，但也算是放下心來。只要寧馥還愿意聽家里話就行。

　　以后回了城，他豁出這張老臉找找人，把她安排在離家近夠得著地方，平時多看著點，總不至于再走岔了路。

　　然而寧馥爹這一口氣，還是松得太早了。

　　他出了門正要上車時候，就見一個年輕人從旁邊走上來。身邊勤務兵悄聲說這個青年已經在這里徘徊了有一陣。

　　寧博遠認出他是剛剛一起吃飯知青之一，于是略停下腳步，詢問地看著他。

　　“叔叔您好，我叫高涵，”青年額頭有點冒汗，然后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說道：“——我、我是寧馥戀人。”

　　面對寧博遠冰冷目光，高涵那發熱腦子終于冷靜一些，他有些張口結舌，心中反復回想，是什么鬼使神差力量讓自己突然把事情推向了從未預料過方向？

　　但事已至此，他不能再后退、再猶豫了。

　　機會，稍縱即逝。

　　“我是真很愛她！她、她也很喜歡我！我們曾經在一起歌詠星星和月亮。我們確立了共同目標以后，一直共同學習共同進步，小寧她還把教材借給我……”

　　他話戛然而止。

　　高涵意識到自己不該這樣說。因為沒有哪個做父母，愿意滿懷歡欣地聽旁人描述他們寶貝子女是多么地愛另一個人，以至于為他付出和犧牲。

　　——更因為高涵看到了對面首長臉色，從剛剛平淡和藹，轉化為電閃雷鳴。

　　高涵甚至不懷疑，如果是在當街殺人都沒人管舊社會，對面這個軍人會立刻拔出槍來給他頭上崩個窟窿。

　　他第一次直面這樣怒意，竟然不由自主地有些腿軟，走不動道了。

　　“不……叔叔，我是說、我是說，我真很喜歡很喜歡小寧，我想要和她在一起，我懇請您，給我機會，讓我好好地照顧她……”

　　寧博遠嘴唇都扭曲起來。

　　他沒有再理會高涵，轉身就上了車，越野吉普車發動機一聲轟鳴，揚長而去，只留下還張著嘴高涵在原地吃了一嘴灰。

　　司機和副駕駛勤務兵全都屏氣息聲，沉默中寧馥她爹怒火仿佛已經燃出“噼里啪啦”響聲了。

　　眼瞅著寧博遠氣得臉都紫了，勤務兵趕緊勸慰，“首長，您別著急，小寧她……”

　　勤務兵語塞了。

　　寧馥暗戀高涵事，也就寧博遠不知道。

　　寧博遠是認定了寧馥在圖拉嘎旗有個對象，就算寧馥再如何不承認也無濟于事。他是看那姓杜孩子人雖然不機靈，但可貴有一份直白，看著也是個好學，這才打算捏著鼻子默認了——

　　誰想到又蹦出這么一個來！

　　寧博遠一想剛才高涵話就生氣。

　　嬌嬌寫信回來說要參加高考，需要教材，她媽媽高興地一宿沒合眼！誰想到她是為了那個高涵！

　　嬌嬌這孩子是怎么回事！

　　這個高涵如此急不可耐，吃飯時又和另一個女知青緊緊挨在一起，哪里對她有一絲心意？！

　　他現在沖上來沖著他這個家長來表真心，又是打得什么算盤？！

　　“我和嬌嬌說話時候，他是不是在外邊？”寧博遠突然問。

　　勤務兵回憶兩秒，小心翼翼道：“是。”

　　寧博遠氣得哼笑一聲。

　　他女兒他知道。嬌嬌喜歡上誰必然是一心一意。可她太單純，太容易被人騙了。

　　這個高涵一冒出來，就徹底讓寧博遠推翻了吃飯時一切“妥協”。他是閱人無數。

　　寧博遠自認是個粗人，但戰場上什么樣人會當逃兵，什么樣人會叛變，什么樣人會流盡腔子里最后一滴血也絕不后退，他一眼就看得透透。

　　他女兒是個好孩子，卻也是個傻孩子！將來結婚，什么風花雪月能當飯吃？！找個聰明圓滑投機分子，不如找個一心對她好實心兒人！

　　可小女孩兒哪明白這些呢。

　　他不能把嬌嬌交到這么一個人手里！

　　寧少將坐在越野車后座沉思幾秒，又看眼窗外不斷倒退景色。

　　荒原連綿，積雪未消。

　　他這次來，其實就準備看看寧馥到底是不是認真地要考試。

　　如果是，就放她去飛去闖，去做那“永遠青年”；如果不是，那就辦了回城手續，讓她回城，去當兵也好進工廠也好，家里自然會將她人生安排好。

　　否則他一輩子為國建功，自己唯一孩子卻沒管好，說不過去。

　　讓嬌嬌回城，刻不容緩。她一個小姑娘，一步踏錯，可就悔之晚矣！

　　寧博遠雖然失望自己閨女到底長成了溫室花朵而非參天大樹，但終究，他不能讓他花朵兒就這么在荒原上被雨打風吹。

　　“你留在縣里，把手續辦了。”

　　寧博遠臉上已不見怒氣，他迅速地做了決定，對勤務兵道：“高考結束，直接把她帶回來！”　　w　　,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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