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四.那只狐貍
荒古的鐘聲響起,坐在行舟里的林不玄忽然聽得心中猛然一跳,不知何時有些發怔。
他下意識抬眼望去,天鐘上碎開的細小裂紋如同古老的纂字。
什么漫天墨意、山水畫卷早已消散的無影無蹤,或許是鐘聲所致,林不玄手中的逐鹿微微震顫,仿佛合劍便是為了斷碎天鐘一般。
“如今已是時候了。”
輕鸞的聲音越過疊嶂的云層,傳蕩在林不玄的耳邊。
他回望一眼柳半煙,她雖然看似遍體鱗傷,但這對化蘊境來說并算不了什么,由裴如是等修養調理了這片刻,如今若是讓她去揮動逐鹿也已足夠。
以穩妥來算,應是如此。
但林不玄越是握緊逐鹿便越是能感受幾分來自手中劍的振奮,如同將了卻的夙愿。
林不玄撫過逐鹿的鋒刃,歲月經年的長劍上看不清纂刻的符文,他再抬眼望向那在響聲中搖曳的荒古巨鐘,莫名的熟悉感接踵而至。
一只手疊在他的手上,林不玄回頭看向裴如是,她并未阻攔,只是靜靜說:“萬事小心。”
林不玄微微頷首,終于踏劍而去。
————
輕鸞看著那飛劍而來的流光,神情忽然有些恍惚,待至那早已退遠去的李湛慶對著林不玄畢恭畢敬喊了聲前輩她才是回過神來。
輕鸞看著林不玄眉頭微挑的樣子,有些莞爾,最終才是將視線投至遠方的天鐘,她讓出空間,緩緩道:
“不需灌注法力于劍,但求劍意精純,不可多一分一毫的雜念,憑逐鹿,憑劍心,應當可以斬碎天鐘。”
林不玄點點頭,看向天鐘。
以往從大離也好涂山也罷,懸在云端的天鐘如月盤,汪的時候只覺幾分莊嚴,如今真正臨面這陣法潰散的天鐘,除卻古老厚重之外還有相當異樣的感覺,如同面見一只巨獸。
林不玄緩緩閉眸,劍心如嘯,自破境以來,他再沒有開過劍心,這一次眼前再沒有失去顏色,只是他愈發專注,所見便愈發清晰。
林不玄手中的逐鹿發出清響,他單手捏決,凝聚起心中極意,沒有絢爛的變招與奇詭的顏色,只有那本殘卷上記載的質樸劍法,一如方才決意的柳半煙,但猶勝之。
他無從注意到周遭云雨已如被風暴卷起,但那都不是法力塑造,而是單純的劍意所致,已能比肩化蘊的柳半煙。
倘若趙端義還在,能見此一幕,或許也便了卻了那追尋數百年的夙愿了吧。
如今想來,普天之下最能接近碎開天鐘的居然是如此一個失陷于時間長河中不被后來者理解的宗門。
輕鸞有些呆滯的看著林不玄手中的劍,再見到這般的劍意,卻已這么多年,真叫人唏噓。
如長風般的劍氣落在那天鐘早已存在的細小缺口之上。
劍與鐘相交的震顫的嗡鳴吞噬了鐘聲,憑空爆發的氣浪退開云霧,遠在昆侖山腳下的行人也察覺到迎面的風。
令人牙酸的聲浪過去,天鐘依舊佇立,只是再不能搖曳撞想,而立于那龐大天鐘前的林不玄的手正微微發顫。
他抬起眸光,還能見得此景的人皆隨他的眸光望去。
那如同能夠籠罩世間的巨鐘的裂紋隨著原有的缺口爬上鐘身,如同撕裂的創口般愈來愈長,直至貫穿整個鐘身。
而后自那裂口處,細小的裂紋如蛛絲如樹冠般像外開枝散葉,最終整個天鐘都如同勉強拼湊起來的碎塊,似乎隨意一陣風便能將之打散。
天穹搖曳,林不玄感受到體內的法力真氣在翻騰,呼吸間如同直接吸納天地靈氣般暢快,天鐘果然是封鎖人間的桎梏。
林不玄看向逐鹿,這一劍里,蘊含的道義至深,深到他自己都為之驚訝,坦白來說自己花在練劍的時間還沒有行書用的久,何德何能斬出這般極意精純的劍?
恐怕是以劍意為畢生修行的快意山莊也只能望其項背。
林不玄回過頭去,輕鸞的神色稍顯古怪,他沒有多想,既桎梏還未完全破除,那便是天鐘還未碎盡,隨手抬劍,心意牽動間逐鹿已劃過空際。
輕鸞忽然起聲的“別”字才剛剛越入耳邊。
林不玄來不及再回頭,逐鹿墜打在殘破的天鐘之上,并未有料想的天鐘碎作一攤沙石,人間破境。
那些破碎的殘片炸裂開來,隨后在空中詭異的凝聚、拼湊,在頃刻間初具雛形,那像是…一顆碩大的頭顱。
左右兩側深陷如眼瞳般的空洞,下顎帶著極銳利的獠牙,這是一顆…蛇頭。
變故突如其來,林不玄聽見背后呼嘯的風聲,一抹紫色的法陣流光在他身前極速顯現,起手便是陣法中最強的顏色,這因是輕鸞的手段,但來不及將整座法陣落成,林不玄的眼前便落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忽的亮起兩盞碩大的赤紅燈籠,那是垂下頭來的蛇的雙眼,略帶熟悉的聲音回蕩在林不玄的耳邊:
“林不玄…你還沒死?”
“你是?”林不玄看著那因碩大紅瞳的照耀下顯得一清二楚的蛇信子,有些發怵不知怎么了,頭發發麻。
“你不認識我了?”
兩盞如月盤的紅瞳飄忽而上,似乎是這條大到足以吞食天地的巨蛇挪動了身子,不過整個界域仿佛沉入深淵,沒有天地顫動的離心感。
那聲音咯咯笑著又重復道:“你不記得我了?”
林不玄好像記得這笑聲,似乎在哪里聽過,有些恍然問:“我煉化妖丹突破元嬰時,見過的是不是你?”
巨蛇發出“嘶嘶”聲,然后化作猖狂的大笑:“你果然入了輪回!你等意志絕堅之人,也不過如此!合道之下,饒你再如何大乘圓滿,也逃不過輪回!本座的一切卦算布局皆如此,不甘愿于鐘之下的人,果然是你!”
林不玄覺得一時間的信息量太大了,這應是史書上所記載的那一條吞噬長河的巨蛇,可是這與自己有什么關系?
“這是什么地界?”
“無天無地之所,孕育本座的地方。”那條巨大的蛇緩緩道,“是謂‘淵’。”
林不玄算是坐實了這條蛇的身份,又聽它繼續說:“林不玄,你出不去的,你已并非當年,輪回已抹去你的道行和意志,你將隨本座的遺骨一同碎去。”
“但那會很久…久到你察覺不到時間,只可惜未能困住你的弟子。”
“弟子?”
“是啊…”巨蛇的豎瞳望上去,如同升起的血月,“那只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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