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六一〕麻煩
拾鴉的眼眸非常干凈,是那種幽深,不藏雜志的干凈。
他一開口,嗓音柔和,分明不是什么啞巴。
袈裟還是那身袈裟,但整個人的感覺已經(jīng)和之前在暢風(fēng)園灑掃的時候截然不同。
皇城司察子遍布各地。
街頭的乞丐可能是,酒樓里的小二可能是,跑江湖的雜耍藝人也可能是。
自然就可能有像拾鴉這樣,背負著僧侶身份,卻實際上為皇城司做事的和尚。
“你與溫娘從前見過?”顧溪亭問。
拾鴉是真和尚,自幼長在寺廟。收養(yǎng)他的師父死后,便開始云游,從而入了皇城司。
看溫鸞的態(tài)度,似乎應(yīng)該很早就見過拾鴉。
他問完,拾鴉卻搖了頭:“貧僧不曾見過溫施主。”
顧溪亭蹙眉。
他信拾鴉沒有撒謊。
拾鴉不是真啞,只是天生少言。入了皇城司后,因話少不被人注意,更能方便查探消息,因此索性就當(dāng)起了啞僧。
他說沒有見過溫鸞,那一定是真的沒有見過。
顧溪亭想了想,沒再問溫鸞的事:“這幾日弘福寺里可來過什么人?”
拾鴉恭敬道:“禹王妃來過。給禹王世子請了一枚平安符。據(jù)悉,世子不日將要遠行!
從弘福寺回顧府,溫鸞才跟著李老夫人進松柏堂,就遇上了腳步匆匆的顧溪語。
這幾年,李老夫人在給顧溪亭找媳婦的消息,整個顧府都是知情的。尤其是顧溪語,更是時不時幫著推薦幾家小娘子,盼著能從里頭挑出一個讓老夫人滿意的人來。
她甫一站定,便急著問道:“祖母,三郎可有看上了那甄家小娘子?若是沒看上,不如看看禹王妃娘家的幾個小娘子,家世好,性格也好,定能讓三郎滿意!
溫鸞扶著李老夫人的手,聞言便覺得老夫人手臂一緊,下意識抬頭去看。
老夫人不言。
湯氏反而急了:“怎么又是禹王府?難不成這天下的好姑娘,都只從他們家出不成?”
甄家她都怕家世太好,搶了自己日后的掌家大權(quán),這要是真娶個和禹王府有關(guān)系的小娘子來,豈不是她還得給人低頭行禮!
顧溪語沒料到親娘會是這么個反應(yīng),瞪圓了眼睛。
“阿娘你糊涂了不成?那可是禹王府!”
溫鸞聽到“禹王府”三個字,就覺得頭疼,正要吐出口氣來,就瞧見顧溪語往她這邊看。
“娘是個糊涂的,阿娘可別跟著她糊涂。禹王府那樣的人家,就是姻親,也都沾著光!”
顧溪語愈發(fā)走到老夫人身邊,“祖母,你可要幫著三郎選好了人。要我說,整個永安城,還真就沒有比禹王妃娘家那幾個小娘子更適合三郎的!
要家世有家世,要樣貌有樣貌。
關(guān)鍵日后若是禹王……那顧家簡直就是要水漲船高,跟著享福了!
顧溪語的臉上,只差明晃晃寫上“好處”幾個字。
想著老夫人的心意,再想顧溪亭的態(tài)度,溫鸞忍不住替祖孫倆覺得心寒。
長房……也許根本就沒有人真真正正為他們考慮過,所有人想的都只是怎么讓家族依附更強大的勢力,從那些人的手指縫間得到一些小恩小惠,而不是……依靠自身。
“三郎呢,怎么沒見三郎回來?”
顧溪語左看右看,不見人影,索性拉了湯氏的手問。
湯氏沒好氣道:“回來的路上說有事,就先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湯氏不說還好,一說話,溫鸞就明顯察覺到老夫人的手在發(fā)抖。
她趕忙去看白媽媽。
白媽媽也發(fā)覺了,鎮(zhèn)定地扶住老夫人的胳膊,將人徑直往正房去。
顧溪語在后頭追了幾步,嘴里還喊著話。
溫鸞咬咬牙,松開手,轉(zhuǎn)身行禮,將人攔了下來。
“你攔我做什么?”顧溪語皺眉。
溫鸞低頭:“老夫人從弘福寺回來,已經(jīng)累了,表姐若是有什么事,不如等明日再來和老夫人說!
溫鸞說完抬頭,就見顧溪語眼前一亮,湊近問:“是不是甄家那小娘子不合適?”
她壓根不等溫鸞回答,自顧自在人前來回打轉(zhuǎn)。
“我就說甄家入不了三郎的眼。三郎自小進出皇宮,什么樣的人沒見過,像甄家這種醫(yī)官世家,能算得了什么。”
溫鸞很想回一句“醫(yī)官又怎樣”。
可親事是長房的親事,她一個外人又能多嘴說什么。
只是看著顧溪語滿臉?biāo)阌嫷哪,她氣得只能狠狠掐自己的手?
老夫人這些年都盼著顧家能再度興盛,可當(dāng)頂梁柱的長房滿心算計,二房到近年才有了些許起色,余下幾房更是連臺階都沒搭起來。這樣的顧家,要到哪一年才會興盛?
顧溪語還在念:“禹王府多好。禹王妃的娘家這幾年靠著禹王,在永安城里多么風(fēng)光。他家正好有幾位適齡的小娘子,再適合三郎不過了!”
禹王府,禹王府!
溫鸞忍怒。
就好像被洗腦了一樣,先有四房攀上禹王府,再有曹老太太想讓她嫁給禹王的傻兒子,現(xiàn)在顧溪語還想給顧溪亭說媒禹王姻親家的小娘子……
仿佛所有人,都把禹王府當(dāng)成了心。
可明明……明明禹王上面還有位圣上不是嗎?
話本里還說天子都是不喜歡朝臣結(jié)黨營私,不希望王爺們和大臣關(guān)系密切的。
怎么到了永安城,禹王好像只用招招手,就有人前赴后繼地愿意考上前來?
溫鸞不想再聽人把禹王府掛在嘴上,索性同湯氏行了行禮,帶上瑞香松香回重露齋。
這一晚,她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睡著。
結(jié)果夢里一會兒是曹老太太滿嘴的禹王府,一會兒又是顧溪語嘟嘟囔囔興奮地喊著同樣的話。
等天亮,不用人喊,溫鸞自己就已經(jīng)醒了,坐在床上發(fā)懵。
瑞香不免有些擔(dān)心,和顧氏道:“娘翻了一晚上的身,似乎沒睡好。要不……讓娘再躺回去睡會兒,老夫人那兒奴婢去說!
“讓她睡吧。”顧氏也有些擔(dān)心,抱了抱懷里同樣有些瞌睡的九郎,“老夫人那邊我會幫著解釋。娘要是還睡不好,你們?nèi)ブ笸氚采駵屗嬒潞煤盟挥X。”
她是來接溫鸞,一塊去給李老夫人請安的。比起規(guī)矩,到底還是更心疼女兒,索性讓娘多睡一會兒,也好養(yǎng)足精神。
瑞香忙不迭應(yīng)是。溫鸞卻醒過神來,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阿娘,我不睡了,一塊兒去給老夫人請安!彼嘀_走了兩步,見九郎半個身子趴出阿娘的懷抱,伸手沖她奶聲奶氣地喊“阿姐”,忙幾步走過去,伸手就要抱。
顧氏哭笑不得地抱穩(wěn)九郎:“你們倆,一見面就你抱我一下,我親你一口。就這么急,連鞋都不穿?”
溫鸞吐舌。
顧氏嘆道:“真要去?”
溫鸞點頭。
“那就動作快些,早點兒回來再睡個回籠覺。”顧氏心疼地騰出一只手摸摸女兒的臉,“你又瘦了。”
溫鸞仰著臉笑:“瘦了好看!痹捔T,親一口九郎伸過來的奶香小嫩章,笑嘻嘻問,“九郎,快說,阿姐好不好看?”
姐弟倆你鬧鬧我,我撓撓你,動作倒是絲毫不見慢。溫鸞很快收拾好自己,與顧氏一道往李老夫人處去。
拐一個彎就到了廳堂,廳堂外守著幾個丫鬟,離得遠,溫鸞還沒辨認出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哪位姐姐。
待走近了,不等人攔,就聽里頭有人道:“……祖母還是太過偏疼三郎了。前些年祖母由著他不成親也好,不納妾也罷,可這都過了幾年,永安城里哪還有像他這樣,都已經(jīng)及冠了,身邊卻連個貼心人都沒有!
溫鸞愣了愣,是顧溪語的聲音。
顧氏顯然也聽了出來,下意識就要拉著她往后退。
李老夫人這時候在里頭開了口:“姻緣天注定。三郎不肯答應(yīng),難道你還要硬逼著他答應(yīng)不成。指不定是緣分還沒到,等緣分到了,你就是想攔也攔不住。”
“既然是緣分沒到,那三郎不答應(yīng),肯定是不喜歡甄家那位小娘子了!睖佧[還沒走到門口,這時候轉(zhuǎn)身避開完全來得及,可聽著顧溪語的聲音,她突然邁不動腳,站在了原地。
“三郎,阿姐幫你看了幾位小娘子,家世容貌都頂好,一定能讓你滿意!
顧溪語的聲音顯得那么迫不及待,溫鸞忍不住都想笑出聲來。
“二姐!彼犚婎櫹さ,“這件事不勞二姐操心。家世容貌從來都不是挑選妻子的門檻。而且我的的確確暫時沒有成親的想法!
“你怎么能沒有想法呢?你心里得有這個分寸,你不是十一二歲的小郎君了,二房的七郎都快到能說親的年紀(jì)了,怎么到你這一點都不心急呢?”
顧溪語拔高了聲音。
溫鸞想再聽,卻被顧氏拉了拉。
她回頭看,阿娘皺著眉搖頭,連九郎都似乎被里頭的動靜嚇到,老老實實趴在阿娘的肩頭,咬著手指不敢吱聲。
溫鸞內(nèi)疚地點點頭,想到屋里的爭執(zhí),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氣,跟上顧氏打算走回頭路。
她才邁出一步,就聽見廳堂前發(fā)出一聲“嘩啦”響聲。
溫鸞循聲望過去,就見幾只茶盞碎在了地上,一個身穿粉衣的丫鬟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顧溪語這時從里頭跑了出來,低頭看著面前的丫鬟,錯愕:“你怎么在這里伺候?”
丫鬟哭得滿臉是淚,卻是不敢答話。
溫鸞認得,那是個才進松柏堂不久的小丫鬟,平日里好像不怎么在人前露臉,聽說有些笨手笨腳,所以白媽媽不讓她到老夫人跟前伺候。
顧溪亭的聲音這時候從廳堂內(nèi)傳來。
“二姐既然說了是給我的丫鬟,自然就是用來伺候人的。只是吳霜院人手足夠,用不上,我就把她交給了白媽媽,讓她盡心伺候祖母。不過看起來,是個沒什么用的。不如發(fā)賣了,還能省下一筆錢!
他說話,從來都是平平靜靜的,哪聽得這么令人發(fā)寒的低沉。
溫鸞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想到了從前做過的夢,一時不敢再作停留。
可偏不巧,那頭顧溪語憤怒地喊完“我是讓她到床上伺候你的”,視線一動,就這么與她兩兩相對撞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不換!不換!千金不換!
顧三郎的大刀懸在你們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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