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八六〕前后腳
馬車終于顛簸著回了永安。
溫鸞一路無事,困了便睡,睡醒了依舊是與顧溪亭說說話,或者掀了簾子看外頭沿路的風光。
可等馬車在顧府門前停下,見得了消息的李老夫人和顧氏都早早等在了門口焦急地盼著望著,溫鸞怔怔的就落下淚來。
馬車才停,也不用人扶,溫鸞跳下車,一頭撲進顧氏的懷里。
李老夫人站在一旁靜靜瞧著她,目光里流露出憐憫,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頂,這才再度看向馬車。
門房接過了馬車,長明被人扶了下來,長樂則轉身掀開簾子。
顧溪亭彎腰,慢慢從車里走出,不用看也知,他身上是負了傷的。
“三郎……”老夫人難以抑制地喚出聲,后頭更咽,眼眶當即泛紅。
“祖母。”
顧溪亭上前,雙手一抬,就要行禮。老夫人忙不得托住他的手肘:“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快回院子,圣上聽說了事,已經派了醫官候著,快去看看!”
顧溪亭聞言應聲,頭一轉,瞧見依偎在顧氏懷里小聲哭泣的溫鸞,腳步一緩,同老夫人道:“阿……娘受了驚,也吃了不少苦。祖母……讓她好好歇歇,回頭孫兒會親自向祖母解釋。”
李老夫人微微一驚,當下明白孫子的意思,頷首答應。
是要聽到解釋。
不管是回城路上毅然去救娘,還是說好的國子監博士卻為皇城司賣命的事實。
這世上,誰人不知皇城司的作為。
那是圣上真真正正的鷹犬,如林間豺狼,伺機而動。她怎么都沒想到,她一心盼好的孫子,竟然有一天會入了皇城司。難怪……難怪明明是國子監的博士,卻能時常被圣上召見。
那頭的顧氏,與溫鸞一道回了重露齋,這才哭得滿臉是淚。
溫鸞這會兒卻是顧不得自己委屈,手忙腳亂地和明珠一道,給她擦起臉來。
“你這丫頭,怎么會遇上這等事。”顧氏摟著溫鸞,哭得喘不上氣,“要是你出了事,叫阿娘如何是好!你阿爹知道了,豈不是要心疼死。往后……往后再不讓你隨便出去了。”
她這輩子,只這一個閨女,不是親生勝似親生,哪里舍得她出掉一根頭發。
溫鸞抹抹自己的眼角,笑:“我沒事了。阿娘不哭,阿娘看看我,我好著呢,沒受傷。”
話雖如此,她一抬手,袖子落下,當即就露出了一胳膊的淤青。顧氏頓時哭得越發厲害了。
明珠也在一旁跟著掉眼淚。
自家小娘子,才能被抱著吹風的時候,就是老爺夫人的心肝肉,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小心護著。
便是當時年紀尚小的三郎,到了妹妹跟前,也從不胡鬧,巴不得能日日夜夜抱著妹妹不松開手。
這樣的小娘子,什么時候身上留過這么多瘀痕。叫人咋一看,可不就心疼得不行。
明珠越想越哭,再看夫人也哭得不行,捂著臉就開始嚎啕。
溫鸞急了,忙藏了胳膊,轉而問起別的:“瑞香松香怎么樣了?”
她在半路上已經聽皇城司的人說了,瑞香松香都出了點事。
兩人當日趁夜離開邸店,不到半路就各自分開了。
松香遇上了黑衣人,被砍傷之后,湊巧路遇經過的皇城司副使尉遲善,得知是顧家的丫鬟,又有求救消息在身,當即把人救起帶回了永安。
好在是遇上了尉遲善,不然,松香的命恐丟在了路上。
瑞香則在半路,為避開黑衣人,躲進了一輛堆滿草料的板車里。
那拉車的老漢平素就往來村莊和永安之間,與守城的衛兵也都熟悉,聽瑞香說是遇上了人販子,躲一躲。老漢豪氣地答應,就這么帶著瑞香避過危險,顛顛簸簸地進了永安城。
兩人一前一后,就這么把消息有驚無險地帶回了顧家。
“……李老夫人當機立斷,讓長房大老爺進宮求見圣上。可大老爺的膽子委實太小了些,不敢進宮,生怕招惹是非,還抱怨了咱們夫人。李老夫人大怒,轉身回松柏堂,穿了誥命服,風風火火進宮。”
明珠說起瑞香松香回顧府后發生的事,又氣又惱,抹了兩把眼淚,把壓在心頭的不滿一股腦倒了出來。
“好在老夫人果斷,回來的時候,聽說圣上當即派了兩隊人馬出城。娘回來的時候,沒見著人嗎?”
溫鸞怔愣。
她還真沒見著人。
他們一路回來,除了后來遇見的皇城司人馬,并無其他。
“興許……是往入蒼去了。”顧氏嘆了一口氣,“既是得了消息,無論如何,圣上總會防備一些。”
她摸摸溫鸞明顯瘦下來的臉,道:“你這次能好好回來,實在是三郎救了你。這是救命之恩,咱們家……又欠了他的。”
溫鸞點頭。
幾次的救命之恩,她只怕是這輩子都還不完了。
當夜,永安城又下起雨。
窗外是疾風驟雨,溫鸞側躺在床榻上,興許是一路上睡多了,睜著眼,怎么也不見睡意。
房門外依稀還能聽見幾個小丫鬟說話的聲音。
松香受了傷,瑞香原想在屋里服侍溫鸞,可心思總是不見。溫鸞知曉她多半是在擔心松香,當即就讓人回去照顧。
人一走,一時間屋子里就靜了下來,外頭的風聲雨聲,和小丫鬟們說話的聲音便比任何時候都顯得清楚。
“娘這一回命大。要不是三郎,豈不是就丟了性命。”
“是啊,好在人沒事。不然以后夫人如何在府上立足。”
“可這事,又不是娘的錯……”
“大家閨秀,哪有說出門就出門的。便是十娘也曉得該老老實實待在家里,更何況娘那是遠行。”
“可惜了石英,她未婚夫就是跟著娘走的。聽說尸體被送回來的時候,一條胳膊整個沒了……”
外頭的聲音不住地往耳朵里鉆。
溫鸞在床榻上翻了個身,捂住了耳朵。
白媽媽和老劉頭出事后,就被皇城司的人送回了顧家。老劉頭傷了一條腿,白媽媽敲著頭,都是在顧家侍奉了一輩子的老人,變成這樣子被送回來,顧家上下都嚇壞了。
入夜前,溫鸞想去看看他們,老夫人似乎早知道她的打算,派了青螢守在重露齋,要她好好睡上一覺,第二天精神了再去。
她無法,只好依言。
再問顧溪亭,青螢說,三郎君看過了醫官,正與老夫人說話,等明日,娘精神了,就能和老夫人還有三郎見面。
可眼下看來,她明日是精神不了了。
溫鸞睜著眼,一夜無眠。
第二日,她早早爬了起來,顧不上銅鏡里她的一雙眼睛通紅,也顧不上做什么打扮,直直就跪在了李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擔心了幾天幾夜,難得睡了一晚上安生覺。才起來沒多久,見溫鸞進門,剛要笑,就聽見“撲通”一聲,人跪下了。
“娘?”老夫人嚇了一跳。
“這些日子來,娘讓老夫人操心了。都是娘不好,連累了大家,還害得三表哥受傷……老夫人……請老夫人責罰。”溫鸞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她動作又快又大,“咚”一聲,聽得旁人心都驚了。
老夫人坐在羅漢床上,一時間定定的望著她,目光思緒萬千。
想她受點教訓,卻又心疼她受了的那些苦。
老夫人無奈嘆息:“傻丫頭。”
她招手,溫鸞跪行到跟前,心懷忐忑地趴上老夫人的膝頭。
老夫人抬起頭,細細絮叨:“你年紀小,平日里一貫看著乖巧。可我這些年看下來,哪里不知你是個膽大包天的性子。你敢去入蒼,是心念父親,這不是你的錯。遇到了事,你敢果斷讓兩個丫鬟先回來傳訊,自己繼續往入蒼去,是覺得身邊人多,說不定動作快些,還能幫上忙。”
見溫鸞點頭,老夫人續道,“你沒料到會出事。白媽媽都告訴我了,你幾次想讓他們走,是他們不敢丟下你不管。”
溫鸞含淚點頭。
“事情既已發生,不如想想該如何安撫那些人家。都是爹生娘養的……”
不消老夫人提,溫鸞早已有了打算。
“受傷的每人十錠金子,重傷不治……二十錠,身死者四十……另在廟里設牌,永世香火不斷。”
這已經是她所能做到最大的程度了。
李老夫人頷首:“你安排的沒錯。人死不能復生,安頓好活著的,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老夫人說著,摸摸溫鸞的發頂:“你四叔和阿兄今日得了消息,怕是要過來看你。他們也擔心了好幾日,若不是朝有事,只怕早丟下一切,跑去找你了。”
溫鸞眼再無淚水,白玉般的臉龐上旋即梨渦:“我知道。四叔和阿兄,最是疼我了……”
正說著話,青螢忽然從外頭跑了進來,輕聲傳報:“三郎來了。”
李老夫人一愣。
溫鸞急忙起身,擦了擦眼睛,站到一旁。
顧溪亭幾步進門,抱拳行禮:“祖母。”
他昨日在松柏堂說了許久的話,將自己當年是如何進了皇城司,如何得了圣上青眼,又如何做到皇城使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那些年背地里的艱難危險,除皇城司外,無人知曉。
他受過的傷,遭過的難,都被面上的溫爾雅所掩蓋。
世人眼的士,誰會知曉實際上是個殺伐果斷的皇城使。
老夫人聽得幾度昏厥,硬是撐住,末了還揚手打了這個自小在跟前長大的孫子一掌。
“怎么不多休息休息?”老夫人明顯有些不悅。
顧溪亭道:“孫兒接到了皇城司的消息。”
老夫人一愣,旋即見他話畢看向溫鸞,心下一突,問:“溫……出事了?”
溫鸞嚇得臉色煞白。
顧溪亭嘴唇動了動,到底還是坦白:“他們安全下船,沒有遇上那些黑衣人。但是沒到永安,路上遇劫,一行人讓山匪抹了脖子,聽說死傷無數……”
房門大開,夏日的風裹著暖意穿過門窗。
溫鸞沒有說話,只覺得那風冷得駭人。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為啥會……覺得三郎是莫名其妙喜歡上溫小鸞的……是我寫得太含蓄了么,沒讓你們看到苗頭__(瑞香揉著快瞪瞎的眼睛,心疼地抱抱自己)
我的錯,我后頭補吧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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