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每天早晚都按規矩來給羅夫子請安，羅夫子見她神思恍惚，時常面泛紅暈，又聽鶯兒說姑娘繡的不是鴛鴦就是并蒂蓮，前幾天打了一條絲絳顯然是男子用的，打到末尾忽而又自己拿剪刀絞了，又哭了一夜。羅夫子是過來人，又什么不明白的。

　　小姑娘這是思·春了，淑女懷春，吉士誘之，這陰陽調和是天道，沒甚好譴責的。只是柳葉是自小定了親的啊，若還這樣情思綿綿顯然是有了外心了。

　　羅夫子頓感煩躁不已，本來姐姐姐夫這里她就想甩手，看在死去的燕嵐面子上也不好說什么，現在最省心的柳明玉又不安分起來，她只想一股腦兒把這些煩心事煩心人都拋下，一個人回留園去。

　　她只委婉的提了提胡家的親事只剩一年不到了，柳葉聽了臉色都變白了，心煩意亂地捏著手帕揉捏。羅夫子喝了一口茶嘆氣，想想她姐姐就是個大膽肆意的，可這做妹妹的卻沒有姐姐的腦子和當擔。柳葉咬著嘴唇福了福退了出去。羅夫子又嘆一口氣，這些俗事太煩了。

　　這邊柳葉想著什么時候去見妹妹，而柳葉腦子里亂哄哄也正往幽蘭院走去，羅夫子提到胡家也讓她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她現在一心只想見到月哥。到了幽蘭院不遠處她又停下了，想起月哥已經搬離幽蘭院了，現在是姐姐和小春哥住著。

　　柳葉迷茫的站在一棵玉蘭樹下，院里打掃的婆子看見她在樹下轉來轉去的，互相眨了眨眼睛心照不宣的嘻嘻笑了起來，瞅瞅周圍無人便湊到一處嘀嘀咕咕。“盧相公確實長得俊俏，要我年少個二十來歲我也愛這俏小哥兒。“

　　“呸，少不要臉了，你這老牛還想啃嫩草。跟你說你別發暈，盧相公可不是什么來打秋風的窮親戚，聽說盧相公還是侯夫人前面生的兒子，那個表小姐據說其實也是侯夫人前面生的女兒”

　　“哎，幽蘭院的那位你看過沒有，長得跟侯爺一摸一樣啊。”“真的假的？”

　　“你自己去看看。”“我可不敢，聽說那個院里可嚇人了。”

　　······

　　就在柳葉猶猶豫豫想回轉的時候李四出現了，他把個食盒往柳葉一遞、粗聲粗氣的說：“柳小姐，我們娘子送你的，說是家鄉小菜。”

　　隔壁窗戶嘎吱一響，是張思云聽到動靜往外張望。柳葉被這粗魯漢子攔住本就心慌，急忙接過食盒：“多謝你家娘子了，我明天過去瞧瞧她。”

　　頂著張思云好奇的眼神柳葉幾乎是小跑著跑進自己院子，心砰砰直跳。她深深呼吸了幾下打開了食盒，里面是一碟熏豆干，一碟咸水蠶豆，一碟糟魚，還有一小碗脆蘿卜，這都是花石鎮典型的小菜。

　　柳葉嘎吱咬了一口脆蘿卜，“姐姐”，熟悉的味道叫小姑娘眼淚撲簌簌掉下來，小的時候生病不想吃飯的時候，都是姐姐香油拌了脆蘿卜哄她送粥。

　　第二天柳葉忐忑的來到幽蘭院，李春正和徐大海說話，柳桃看見妹妹很是高興，拉著她進到里間。看著妹妹圓圓的臉兒布滿憂愁，柳桃一邊拉著小姑娘的手一邊問：“小葉兒，你有什么心事嗎？你跟姐姐說，姐姐一定站在你這邊。”

　　柳葉靠在姐姐懷里，姐姐雖然不涂粉但是身上有植物的香氣，聞著親切又舒服。她想著真的可以姐姐說嗎？自己對月哥的心思姐姐會贊成嗎？

　　“你是爹娘唯一的牽掛，你得打起精神來，是不是害怕嫁人？聽說女孩子出嫁前都會害怕呢，不過你和胡家阿弟是從小見過面的，胡太太胡老爺也都熟悉，過了門就是一家人，他們家不是輕狂人，會好好待你的。”

　　柳桃的話讓柳葉一顆心微微沉下去，果然姐姐是站在胡家這邊的。

　　“姐姐，你當初跟小春哥走時就不害怕嗎？你什么都不要了，可你有沒有想過要是小春哥哪天不要你了你怎么辦？”柳葉依偎著姐姐，問出她心里最大的一個疑問。

　　“不怕啊，因為我知道他的心意啊”柳桃笑笑，又眼睛在房間里轉轉，看見桌子上裝櫻桃的水晶玻璃大碗，于是指著說“喏，小葉兒，你小春哥整個人在我眼里就跟這只碗一樣，什么都清清楚楚，我一眼就能看得通透，所以我不害怕。”她又補充一句“也不后悔。”

　　柳葉看著那只晶瑩剔透的水晶玻璃碗，姐姐這么自信能夠穩穩的把握住小春哥，可是月哥卻是不一樣的。月哥是念過書、出身又好的大家公子，他就像是深深的水潭一樣，自己根本看不透。

　　但這是應該的啊。男兒自古是國之棟梁，一家之主，女人不都是應該仰視自己的夫君，尊重他、崇敬他嗎？

　　柳桃留妹妹吃飯，柳葉就叫鶯兒回去報信。鶯兒是個能干的，知道張二太太巴不得柳娘子多開導開導明玉姑娘，于是應聲去了。

　　柳葉坐在廚房看著姐姐麻利的做飯恍惚回到了小時候，姐姐還是和以前一樣，好像什么都難不倒她。柳葉又想起一事，問姐姐：“昨天月哥說娘親好像不太舒服，請了大夫了，姐姐你會去看娘嗎。”

　　柳桃知道她自小由盧溪月教著寫字，是很親近的，只說“你不要跟盧溪月走太近，他這個人——”她頓了頓，不知道怎么怎么跟柳桃說她對盧溪月的感覺“反正不要太近了，你現在是大姑娘了又有婚約，不要和他太親密。”

　　柳葉紅了臉，捏著衣角不吭聲了。別人說說就算了，姐姐這么說她就有些不服氣，她和小春哥那個時候還不是大家都反對嗎。

　　愁腸百結中就到了午時，飯還是要吃的，午食他們例來都吃得簡單也沒因為柳葉而多費事，一人一碗細細的龍須面配柳桃自己包的素三鮮包子。湯底是柳桃熬了一早上的小黃魚濃湯，魚骨魚刺都細細的挑了再下入面條，青菜切碎燙過一并放入碗里，奶白的湯里點綴著翠綠的蔥花。

　　李春呼哧呼哧的吃著，他和李四倆個的碗只比臉盆小一，一人還臥了兩個荷包蛋。柳葉碗里也有一只，然后還蓋了兩只大蝦。

　　午飯后李春被趕去外間歇息，柳桃帶著妹妹午睡，醒來給她梳洗，換上自己新做的衣服，翻出一堆首飾讓小姑娘打扮。一邊給妹妹梳頭一邊說：“小葉兒，姐姐一定會體面的讓你出嫁。不過娘這人嘴不緊、手也松，所以現在我什么都不能說，但是你放心，不管什么時候姐姐都會給你撐腰的。”

　　瞧，姐姐就是嘴硬而已，當面雖然只肯叫柳嬸嬸私下里還是叫著娘，姐姐其實心里還是有家人的。柳葉看著水銀鏡子里倆姐妹相似的臉，又是感動又是慚愧，不禁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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