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佛貍甲
撥開珠簾,身著朝服的太后也在看著元冠受。
“虎背狼腰,面冷如霜,好俊的郎君。”
心中暗贊一聲,胡太后的眼神不禁有些迷離,微微合攏大腿,清了清嗓子問道:“將軍少年英雄,可有婚配?宮外貴女不乏美人,便是那哀家憐惜的緊的小可人兒,也有一二,可為將軍指婚。”
元冠受低頭恭敬地說:“臣暫無婚配,蒙太后抬舉,感激涕零。可如今國朝烽煙四起,叛亂未平,臣想建功立業于沙場,若有閃失,恐辜負太后美意。”
胡太后掩著唇,笑的花枝亂顫,點了點元冠受,說道:“也罷,男兒大丈夫馬上取功名是個正途。即如此,那哀家賜你一副甲,沙場之上護你平安。”
“來人啊,把佛貍甲給哀家抬上來。”
聽到“佛貍甲”,旁邊的小皇帝元詡心中一緊,連忙轉頭要喝止,卻被胡太后眼神示意把要說出口的話給硬生生吞了下去。
這一切,低著頭看向地毯的元冠受并沒有看到。
不多時,幾個侍女吃力地抬著一口老舊的箱子過來,放在了珠簾之外的地面上。
“去看看吧。”
元冠受打開老舊的箱子,里面是一副甲胄。
暗紅色的甲葉像是麒麟的麟甲一樣,在陽光的照映下閃爍著血色的冷意,元冠受拎起胸甲仔細觀看。
一片甲葉由三層構成,最上方是厚厚的赤漆鋼片,顯然最差也是百煉鋼,質地非常堅硬。中間的那層是薄薄的紅寶石片,色澤暗沉,詭異地像是吸飽了血一般。最下方則是上好的黑料毛皮做底,不知是什么動物的毛皮,柔軟而韌性極佳。
元冠受暗自猜測,第一層鋼片是用來防護普通刀劍的,普通的鐵煉出來的刀劍恐怕難傷甲葉分毫。
第二層紅寶石片,是用來抵擋鈍器或高速沖擊的箭矢,頗有點后世坦克上常備的陶瓷裝甲那個意思了,相對“脆弱”的陶瓷和寶石等礦物,對抗穿透力和沖擊力較強的攻擊時效果反而比鋼鐵要好。
第三層的毛皮,則是為了增加緩沖和甲胄的舒適度,不讓冰冷沉重的甲片直接接觸衣服或皮膚。
甲葉之間用細細的繩索相連,這繩索仔細觀察之下,也不是凡品,最里面是一條極細的鋼索為核心,外邊纏了絞在一起的皮料和金絲。就是這等復雜精致的東西,僅僅只有牙簽那般粗細,就遍布了整套甲胄。
這甲胄,一看就是當世極品。光是做工,恐怕就要數十個工匠耗費數年才能做出來。如此貴重的甲胄,胡太后就這么賞賜與他,不知道是何用意?
“甲胄貴重,臣寸功未立,不敢收如此重賞。”
“怎么,兩次拒絕哀家,是對哀家有不滿嗎?”
隔著珠簾,胡太后嬌媚的聲音變得清冷了起來,元冠受連忙放下甲胄,躬身道:“臣不敢!”
“那便拿著!男兒大丈夫如此婆媽,怎提掃平逆賊,替君分憂?”
“是!謝太后、皇帝厚賜!”
“這才對嘛,那哀家便為你講一講這副甲胄的來歷。”胡太后飲了口酒水,緩緩說道:“佛貍甲,乃是太武皇帝拓跋燾所披甲胄。”
佛貍,佛貍,難怪這么耳熟。
辛棄疾那句“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貍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便是寫的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和劉宋元嘉北伐的故事。
元嘉年間,宋武帝劉裕之子劉義隆舉傾國之兵由巴蜀、襄樊、淮南三路北伐,史載:南朝大發青、冀、徐、豫、二兗六州民丁,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又令揚、南徐、兗、江四州富民家資滿五十萬,僧尼滿二十萬者,捐四分之一家資,過此率計,事息即還。
元嘉北伐,宋朝人力上五丁抽二,財力上從王公貴族到富戶僧尼,強制捐獻四分之一家產,可謂是窮兵黷武都不足以形容其程度。
然而劉義隆一把梭哈的豪賭,被熬到了秋季的北魏太武帝拓跋燾率領的十萬鐵騎從中原一路反推到了長江北岸,瓜步山上的拓跋燾和建康城里的劉義隆隔著長江干瞪眼。拓跋燾小字佛貍,渡江無望后于瓜步山上修了一座佛貍祠,隨后率軍北還,這便是元嘉草草之事。
知道這副甲胄是拓跋燾之甲,元冠受不禁悠然神往。
“當年太武皇帝披此甲,攻滅胡夏、北燕、北涼,北擊柔然,南下長江。天下英雄,無出其右者。甲胄珍貴,然而無人使用,放于庫房也不過是吃灰罷了。人常說寶刀配英雄,寶甲也是同理,希望你以后不要辜負太武皇帝的威名。”
“感太后恩重,臣萬死難報!”
看著眼前雄俊的郎君感激涕零的模樣,胡太后抿嘴笑著說:“哪要你萬死,如今皇城內外,宵小環伺,還要將軍好好保重,才能保衛皇帝和哀家呢。”
這句話,不經意間透露了胡太后的真實目的。如今的皇城內外,誰是宵小,自然不必多提了。
“給元將軍披甲。”
這...元冠受面紅耳赤,還是在宮女的伺候下脫去了身上的扎甲和上衣。
胡太后走下來,撫摸著元冠受的傷疤和最近痊愈的傷口,顫聲道:“聽說這些傷口,乃是前些日子與叛軍作戰所受,將軍真乃國家棟梁。”
美婦的手指劃過身上的肌肉與皮膚,元冠受的毛孔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珠簾之后,看著母親與他同齡的男子如此親近,小皇帝元詡的眼神開始變得冰冷。
母親的那些桃色傳聞,隨著年歲漸長,他當然知道。內心里小皇帝覺得母親的行為遭到全天下的恥笑,這非常丟人,今天又親眼見著母親借著收買人心的機會,這般輕佻地對臣下赤著的胸肌緩緩撫摸。
元詡又丟臉,又憤怒,甚至在復雜的情緒催化下,他感到了“仇恨”。
他恨不得周圍的一切都毀滅掉,他想殺了欺壓孩視他的元乂,想殺了水性楊花沉溺男色的胡太后,甚至想殺了讓他感到“嫉妒”這種情緒的元冠受。
皇帝也是會嫉妒臣下的,同樣的十六歲,皇帝嫉妒元冠受充滿男子氣息的身材,而自己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他也嫉妒元冠受奪走了母親對他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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