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風(fēng)起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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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日暮到夜深,秦寒慕都一直陪在上官渺渺身邊,盡管她已經(jīng)掩飾得很好,秦寒慕還是察覺了她眸子里隱約流淌的煩憂。
其實在看到管家尸體的那一刻,秦寒慕便猜到這件事一定與上官渺渺有關(guān),管家等人死于修鬼道者之手,而他在第一次遇見上官渺渺的時候,便發(fā)覺了她同為修習(xí)鬼道之人。
只是她不愿說,他便不會問。兩個人便沉默著,相互依偎。
靜聽秋蟬聲漸熄,默看風(fēng)過落燈花。
或許是她太倦了,便斜枕著他的胸膛沉沉睡去。他輕手輕腳將她放平,替她掖好被子。
走出臥房,崔牧和州牧府上的幕僚已在門外靜候多時。
秦寒慕吩咐下去,讓萬象門的修行者全部守在此地,自己帶著幕僚去了書房。
崔牧緊隨其后,一同進(jìn)了書房。
秦寒慕示意幕僚隔桌而坐。
“州牧憂心秦大將軍安危,故而遣在下登門造訪祈福!
剛一坐定,幕僚便恭敬行禮,表明來意。
“讓州牧費心了!鼻睾降。
“也不知是何人,竟然如此膽大妄為!蹦涣艖崙嵉,“州牧說了,便是傾盡全國之力,亦要將此人揪出來,碎尸萬段!
秦寒慕與幕僚又聊了盞茶功夫,秦寒慕給崔牧遞去一個顏色,崔牧心領(lǐng)神會,快步走到門口,關(guān)上了門。
“秦大將軍,你這是?”幕僚疑惑道。
“只是想問先生一些,不便被他人聽去的問題!鼻睾降。
“秦大將軍請問,在下必定知無不言!蹦涣诺。
“我想知道,州牧究竟在謀劃些什么?”秦寒慕問道。
幕僚諱莫如深道:“在下不知!
“當(dāng)真不知?”
“真假不論,只是不知。”
“那什么時候才能知道?”
“該知道的時候自然便知!
秦寒慕的目光猶如正在狩獵的蒼鷹那般銳利,從始自終都鎖在幕僚的臉上。
而幕僚則從始自終都是一臉盈盈笑意,云淡風(fēng)輕地作答。
秦慕寒旋即笑了笑,沉聲道:“煩請先生回去稟報州牧,前些時日他說的那件事,我同意了!
幕僚依舊是先前的那副表情,緩緩起身,行完禮后恭敬道:“如此,在下便不叨擾了!
秦寒慕也站起身,還了個禮:“替我謝過州牧大人的心意!
“不知秦大將軍所謝何事?”幕僚頓了頓繼續(xù)道,“是謝今日之事,還是謝那日之事?”
“都謝!鼻睾降馈
崔牧將幕僚送出秦府,自己又折了回來。
一進(jìn)書房,便看到秦寒慕端坐在桌案之前,正在漫不經(jīng)心地研著墨。
“大將軍,您怎么還有心思研墨?”崔牧心急如焚道。
秦寒慕朝他招了招手:“來來來,你看這墨研得怎樣?”
崔牧壓根兒便沒有看墨的心思,他面色焦急地追問道:“大將軍,您可知一旦答應(yīng)了那件事,對您意味著什么嗎?”
秦寒慕則是慢條斯理地從筆擱上選起了毫錐。
只見他拿起一支軟硬適中的狼毫筆,鋪紙、蘸墨、書寫一氣呵成。
他放下筆,掃了一眼紙面,眼眸中流淌出滿意之色。
“當(dāng)然知道。”秦寒慕沉聲道,“只要我答應(yīng)了那件事,便意味著不論州牧同萬象門在謀劃些什么,我都不能在抽身事外!
“大將軍既然知道,為何還要應(yīng)允?”崔牧不解。
秦寒慕目色溫柔地望著白紙之上,秀麗頎長,宛如女子婀娜身姿的那一個“渺”字,柔聲道:“因為也只有如此,不論站在我對面的那個人是誰,他將面對都不僅僅只是我秦寒慕又或是秦府,而是整個江州!
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更好地保護(hù)你。
“可是……”崔牧面色依舊沉重,顯然他還想再說些什么,可是當(dāng)他看到秦寒慕眸子里流淌出溫柔與果決,他知道,自己多說無益了。
次日,州牧的府上便發(fā)出一道州府諭,召集江州城最出名的石匠與木匠到州牧府共商籌建廟宇之事。
短短三日,便在城中選好地址,修建起那座聞名后世的戰(zhàn)神將軍廟。
這也是華夏九州,第一次為活人修建供奉祭祀用的廟宇。
至此,他便是江州人的戰(zhàn)神,不論州牧要他做什么,只要冠以江州百姓,江州大計,他都必須無條件地遵從。
一座廟宇,讓秦寒慕成了江州州牧最鋒利的一把劍。
……
妖妖三人吃飽喝足,便在蒹葭的帶領(lǐng)下在城中閑逛。
轉(zhuǎn)過一個街角,眼前豁然開朗。
漢白玉砌的偌大廣場,一座金碧輝煌的廟宇肅然而立。金頂白雪,雕欄玉棟。
廟宇四周,被漢白玉雕刻成的桂花樹簇?fù),妖妖驚嘆于每一個葉片和花瓣的鬼斧神工,快步跑進(jìn)廣場,朝著廟宇的方向直奔過去。
蒹葭給木玉暗使眼色,木玉心領(lǐng)神會,兩人便緊隨其后,跟了過去。
突然,妖妖在距離廟宇十幾步遠(yuǎn)的地方停了下來。
她怔怔地望著廟宇中供奉著的雕像,陷入沉思。
蒹葭和木玉停在了妖妖身旁,蒹葭望著廟宇中間那尊雕像的面容,眼眸里溢滿崇敬之色。
若是妖妖此刻看到蒹葭的表情,她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她從未在他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
這是一種晚輩對前輩才有的崇敬以及仰慕。
讓妖妖陷入沉思的,卻并非蒹葭此刻看著的那尊雕像。而是它旁邊的那尊,矮小很多,正做拉弓狀的雕像。
突然,妖妖一拍腦門,手指著那具雕像驚呼道:“我想起來了,這個人我見過!
木玉微微一怔:“哪里見過?”
“夢里!毖。
木玉更是困惑:“你先前見過他嗎?”
妖妖搖了搖頭,繼續(xù)道:“我是在入夢閣下,夢到他的!
一邊說著,妖妖望向一旁的蒹葭道:“蒹葭,在我的夢里,他被你……”
“沒錯,他是我的殺的!陛筝缃舆^妖妖的話,輕聲道。
妖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她又一次想起當(dāng)日蒹葭在雀言面前承認(rèn)自己屠村一事。盡管她隱約覺得,蒹葭做這件事是為了自己,但這件事,終究還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刻痕,不管她如何自欺欺人。
對于妖妖而言,讓她害怕的,不是蒹葭致使妖獸殺人屠村,而是她擔(dān)心又惶恐,怕自己從未真真切切地看到過他的心。
在她的眼中,蒹葭是她遇到的第一個人類修行者,他教會了她很多,第一次帶她看到了峽谷之外的大千世界。
在她的記憶中,蒹葭會溫柔地捏著她的臉,輕聲細(xì)語地給她講著自己的經(jīng)歷以及塵世間的種種。
可是之后,當(dāng)她和他一起經(jīng)歷了許多之后,她漸漸發(fā)覺自己越來越看不清他的樣子。
他是中州的英雄,是人們口口相傳的蒹葭仙人。
他是夢澤宗的掌門,抵御獸潮力戰(zhàn)相柳,拯救蒼生。
他還是一個無情又有情的修仙者,他會為了自己心愛之人,舍生忘死,重走登仙路;亦會為了自己在意之人,揮手之間,便涂炭生靈。
妖妖想不明白,究竟哪一個,才是他原本的樣子,又或者這些都是。
妖妖不愿多想,可這些念頭卻猶如在心里生了根,時不時便冒出新芽,剪不完,理更亂。
“不知木玉可曾聽聞百年前的中江之戰(zhàn)?”蒹葭同木玉的談話聲掃去了妖妖心中的徒生的煩擾。
“略有耳聞!蹦居竦。
“那時我還未拜入夢澤宗,作為中州州牧府上的死士參與了那場戰(zhàn)爭!陛筝缇徛暤。
“當(dāng)時,江州的主將是有著常勝將軍之稱的秦寒慕,方才妖妖提到的,在夢中看見過的那人,便是他的副將崔牧!
“萬象門的修仙者拖住了夢澤宗的一眾援軍,秦寒慕用兵如神,不出三個月便兵臨中州城下!陛筝缭偬崞鹎睾降拿謺r,語氣中充滿了敬仰之意。
“可我記得,這場戰(zhàn)爭最后是中州贏了!蹦居竦。
“那是因為秦寒慕突然病故,以至江州軍心大亂,才被我們趁機(jī)反攻,最終攻破江州主城,生擒了江州州牧!陛筝缭谔岬角啬胶」实臅r候,眼眸里竟是惋惜。
“也是在最后一役里,我殺掉了江州守城的將領(lǐng)崔牧,并憑借軍功消了奴籍。”
“英雄遲暮,著實可惜!蹦居竦。
蒹葭卻搖了搖頭,繼續(xù)道:“你可知,秦寒慕當(dāng)時風(fēng)華正茂,并非久病之人。”
木玉一驚:“那他為何會突然病故?”
蒹葭搖了搖頭,繼續(xù)道:“事實究竟為何,恐怕永遠(yuǎn)都無人知曉了。”
“不論如何,我覺得咱們還是應(yīng)當(dāng)去祭拜一下!毖蝗婚_口說道。
一邊說著,她便第一個走上前去。
蒹葭同木玉相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就在三人距離廟宇幾步之遙的時候,異變陡生。
腳下漢白玉制成的方磚泛起水紋一般翠綠色的光紋,一圈一圈,向廟宇的方向蕩去。
廟宇四周的玉樹也在似乎在那一瞬活了過來,白玉雕刻的葉片變成了青翠的顏色,金色的桂花綻滿枝頭,搖搖欲墜。
忽如一夜秋風(fēng)起,白玉桂樹花滿枝。
翠綠色的光紋從腳到頭包裹住崔牧的雕像,白玉雕成的軀干、四肢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一道翠綠色的人影從雕像上徐徐升起,正是滿弓如月的崔牧。
箭芒所指,則是妖妖身旁的蒹葭。
“好久不見了!蹦堑捞摶玫娜擞伴_口道。
“已有百年了。”蒹葭道。
“江州城不歡迎你。”崔牧厲聲說道。
“戰(zhàn)場之上,生死天命。更何況往事已如煙,你又何必執(zhí)念?”蒹葭道。
“我向來不信天地有道,你不必多費口舌!贝弈恋。
“若你不信天地有道,又為何寄魂于此,守候在此呢?”蒹葭問道。
崔牧虛幻的臉上看不出是何種表情,他的語氣卻微微有些顫抖。
“一百年了,我只求一個結(jié)果。”
“秦將軍不告而別,就連她也不知下落。我等了他們一百年,一百年……”
崔牧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就連手中拉滿的弓弦,都松弛了幾分。
“崔將軍,你的意思是,當(dāng)年秦將軍他并未沒有病故?”蒹葭問道。
“病故?”崔牧突然笑出聲來,“秦將軍雖是凡人,可也是久經(jīng)沙場打磨出的鋼筋鐵骨,又怎會說病便病,說故便故?”
“也罷,其實我心里常常會想,大將軍一定是帶著那個姑娘,到一個遠(yuǎn)離廟堂,遠(yuǎn)離紛爭的世外桃源去了!贝弈恋恼Z氣忽而變得很釋然。
“于是,你便將自己的魂魄封印在這廟宇之中,護(hù)佑江州城的百姓,亦在等一個結(jié)果。”蒹葭道。
崔牧的虛影并未繼續(xù)講話,他的目光望向遠(yuǎn)方,與此同時,幾道破空風(fēng)聲響起。
三人尋著聲音望去,只見四道人影正乘著法寶御空而來。
幾盞呼吸的功夫,四人魚貫落地。
為首的三人妖妖不認(rèn)識,緊隨其后的那個黑壯漢子,妖妖卻是再熟悉不過。
雀言陰沉著臉,看著三人,一言不發(fā)。
為首的中年男子嘴角掛著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淡然道:“常言道英雄出少年,今日得見,果真器宇不凡!
“李掌門過譽(yù)了!陛筝绯谅暤。
“哪里哪里,上次你我相見,你還只是中州軍中的一介走卒。不過短短百年,你已站在和我齊平的高度!崩钚旆Q贊道。
“只不過……”李玄天微微一頓,話鋒一轉(zhuǎn),“蒹葭掌門突然駕臨江州,還引發(fā)戰(zhàn)神將軍廟的護(hù)城大陣,是不是有些太過不講禮數(shù)呢?”
“李掌門哪里話?”蒹葭莞爾一笑,“我不過是來找舊友相敘,無意叨擾!
“如此說來,倒是我打擾了蒹葭掌門了。”李玄天的視線掃過蒹葭三人,最后停在崔牧的虛影之上。
崔牧依舊面無表情,翠綠色的虛影懸于寺廟金頂之上,只是手中的彎弓不知何時收了起來。
“既是如此,在下便不打擾幾位了。”李玄天不疾不徐地說道,末了又添了一句,“若是蒹葭掌門肯賞臉,隨時歡迎各位到萬象門一敘!
“畢竟有些事,終究是要解決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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