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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桉宰后面便沒說什么,只是示意他自己上去,自己繼續站在階梯那里,滿目敬畏的看著露出一頭的英雄碑,也不離開。
登上英雄碑最后一層階梯,顏焱窩在碑體下嬌小的一團也落入他視線中。
那件大衣幾乎將她整個人都蓋住,只露出她的眼睛,忡怔地盯著某處。
顏焱沒有發現冷肅的到來。
冷肅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走到了一旁,收了傘。
她這副模樣,度過了多少年?
這座英雄碑,她是不是每年都來?
往年,她是不是都是一個人?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冷肅就這樣靜靜看著顏焱,陪了她一夜。
直到次日,顏焱發現他的存在。
被忽視、被撇下的不甘與怨念,都被她那一眼所消退。
絕望等待救援的人,終于等來了她的光。
而他,就是她的救贖。
這樣的答案,實在令人太滿意。
叮——
冷肅思緒一頓,看著跳出來的新進短信,眸色微深。
霍去憂:麻煩請轉告顏焱,大院始終是她的家,這點永遠也不會變。
短信是發給顏焱的,可話卻是明顯對冷肅說的。
霍去憂。
曾經被冷肅放在情敵第一位上的男人,此時此刻,已經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
想著,冷肅指尖迅速點了幾下,回了過去。
——已如實轉告。
再抬頭看向顏焱,她已經自覺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浮著眼藥,倒是還算平靜。
“霍去憂說,大院還是你家,你隨時可以回去。看得出來,他很擔心你,你要不要回復他?”
顏焱沉默了片刻,搖頭,“不了,大院是大院,我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只怕他們并不這么想。”起碼,霍去憂看起來,倒像是恨不得顏焱立即回大院住著,一輩子都別出來。
“我知道他們都非常擔心我,對我也很好,只怕關于我的身世,如果不是我自己發現,他們會選擇隱瞞我一輩子。但……我實在沒有什么顏面再回軍大院。那個地方在我這里,一直都是神圣而偉大的地方,我無法帶著一身罪惡,心安理得的住在那里。”
“誰說你有罪?”
冷肅掐住她下巴,力度沒把握好,令她吃疼發出一聲低喝。
話題兜兜轉轉,終究就繞到這個問題上。
顏焱扭過頭,下巴的刺痛讓她得到了自罰性的冷靜,聲音輕了幾分,“我之前一直不敢告訴你,在西厥家那幾年,我殺過人。”
果然。
冷肅對西厥家敗落前夕的資料里,確實有這一條,西厥家大少爺攜未婚妻外出遇襲,兩人聯手殺人無數,往后數月被受害者嚴重干擾。
當收到這份資料時,冷肅確實有感到震驚過。
但并不是對顏焱有任何抵觸,而是無窮無盡的擔憂與痛心。
哪怕當時,他并還無法完全確認,顏焱就是當時的西厥家大少爺未婚妻。
只是不停的告訴自己,顏焱之所以消失不見,是另有目的,并且她的處境很危險。
如今親耳聽到顏焱說,冷肅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并且——
“但據我所知,你殺人是屬于正當防衛。”
“是正當防衛,但我殺了人,這是事實。更何況……我的親生父親被我親手送上槍斃場,而我的……親哥哥,因我而死。”
說到這里的顏焱,整個人都不自知的微微顫抖著。
冷肅心下一痛,伸手將她抱起摟入懷中,“那并不是你的錯,你并不知情。”
“不知情才是最可怕的啊,冷肅。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一心只想著為我的……養父母報仇。”
第一次說養父母,她的喉嚨仿佛像是被堵住一樣,用盡全力才將那三個字說出口。
“而我的親生父親,他也許早就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現在想來,他名義上是將我囚禁在西厥家,享受西厥家大少爺未婚妻的待遇,但實際上,他給我的傭人、保鏢……甚至是管家,助理,這些和西厥家大少爺的待遇一模一樣。他早就知道我是他的親生女兒,他也知道,我去西厥家的目的。我是去殺他的人,就是因為他知道我的目的,所以才毒瞎我的眼睛。我原本以為我只是長得和他的情人相似,他想收我做情婦之類的,那次夜里他喝醉跑來我房間,我以為他會對我做那些事情。”
做那些事情——
冷肅呼吸一緊,整個人的臉色變得陰沉的可怕。
即便以前有過這類的猜測,但真正聽到,還是不可避免的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戾氣。
他的女人,被其他男人肖想!!
“可他沒有,他只是綁著我,盯著我看了一晚上。他什么都沒有做,反而在第二天,告訴西厥楓——我是他的人。現在想想,他八成只是想警告西厥涼,我和西厥涼不可能在一起。他那個時候,也許還不知道我只是和西厥涼演一場為了愛情無心權利的戲。”
然后從那一天開始,西厥楓對她時不時的說:
“你是我未婚妻。”
“叫聲哥哥。”
“未婚妻,我是你哥哥。”
“等這些事情結束,我當你哥哥好嗎?”
……
好什么呢?
等那些事情結束,西厥涼在火海中自焚身亡。
再也沒有那些哥哥不哥哥的了。
顏焱呼吸變得加重了幾分。
現在想想,西厥涼是她的大哥,而西厥又……
那個什么都沒有做錯的小孩兒,是他的弟弟。
他們那一家子像是都知道她的身份一樣,卻都不告訴她。
呼吸一窒。
她像是走投無路般,無措的一把拽住冷肅胸口的衣服,低喃:“他們為什么瞞著我?”
“你——”
“他們是不是都知道,我接近西厥家的目的?”
“悠悠——”
“他們明知道我要算計害他們,他們還……”
還選擇縱容她。
“他們這是……這是在向我表達……親人之間的……”
親人之間的包容嗎?
親人。
親人!
顏焱喉嚨發緊,眼睛也隱隱發酸發澀。
這算什么?!
她連忙制止自己的想法。
西厥楓是什么人,西厥涼又是什么人,更何況是現在那么小就那么壞的西厥又!
他們那樣的人,和她,除了有血緣,還有什么關系?
她是她,西厥家是西厥家。
她生在大院,長在大院,學習的是風月國世代傳承的人間正道。
而不像西厥家。
官僚權勢,貪婪永無止境。
一想到這里,顏焱又忍不住心存僥幸。
會不會她并不是西厥楓的女兒,這其中也許還有內情。
只要不是西厥楓,她是誰的女兒都可以。
這樣的想法。
是奢望了吧。
顏焱捂住嘴,控制自己沒發出失控的尖叫。
憑什么啊!
就在她即將走向光明時,告訴她這件可怕的事情。
“悠悠。”
耳邊傳來熟悉的男聲。
“送你個禮物。”
男聲聲線沙啞,就在她耳邊響起,讓她慢慢回過神來。
“戴上它,以后去哪里我都能第一時間找到你。”
戴上……它?戴上什么?
“從今往后,你不再是一個人。”
不再是……一個人。
“我們結婚,好不好。”
顏焱驀然驚醒。
她僵硬地松開手,并不知道男人胸口的衣服被她抓住了怎樣難以撫平的皺褶。
“你……剛剛說什么,我……沒聽清。”
冷肅嘆息。
將她蜷縮的身體抱住,攏緊了一些。
大手順著她蜷起來的腿順勢而下,碰了碰她纖細的腳脖子上剛剛纏上的紅繩鈴鐺。
“這算是我送給你的第一個禮物,要好好戴著,知道嗎。”
顏焱一愣,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伸手去碰腳腕處多出來的異樣。
她看不見,但全靠著觸覺,能大概分辨出是一條系著一個小鈴鐺的繩子。
那小鈴鐺一碰就會發出清脆的叮鈴聲音,在此時安靜的臥房中格外清晰悅耳。
感覺智商受到了打擊。
腦海空白了一瞬。
之前關于西厥家的事情,也瞬間被擊退。
“……為什么送我這個?”
“禮物。”
“為什么送我禮物?”
“你眼睛看不見,我不在你身邊時,可以通過鈴鐺的聲音確定你的位置。”
“??你這是什么惡趣味兒?你是不是入戲太深了?”
冷肅微不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起碼,剛剛消沉滿身絕望的顏焱消失了。
也不打算讓顏焱再繼續胡思亂想下去。
冷肅又半坐起身,從床頭柜子里拿出兩份文件,又拿出了鋼筆,翻到需要的頁面,把筆塞到顏焱手中。
語氣自然的問:“結婚協議,簽不簽?”
顏焱呆住,“你說什么?”
“你手中拿著的文件是我事前擬定的結婚協議,我可以一條一條的將協議內容念給你聽。協議我的名字以及簽好了,就差你。”
顏焱被這忽然突發的事情弄得頭都暈了,干脆爬起來坐好,手中的結婚協議就跟燙手芋頭一樣被她丟到一旁。
“不是,冷肅,你這事不是這么辦的啊!你忽然那一份結婚協議給我——你騙婚呢你!”
冷肅面不改色把結婚協議撿回來,在手中掂了掂,“不想簽?”
“你這不是廢話嗎,誰會簽這種東西!”
“你不是答應嫁給我了么?”
“什么時候!——我說的是如果過完年后我們還在一起。”
“距離過年也沒多久,早簽晚簽都一樣。”
“什么一樣,哪里一樣?……等等,冷肅,自從我回了北城,你就一直催著咱們結婚,你——你該不會另有目的吧?”
顏焱越想越覺得是這樣。
冷肅想和她結婚的次數幾率太多了。
動不動就提結婚。
跟催婚似的。
現在更離譜,竟然趁她眼睛看不見,讓她簽結婚協議!
不得不讓顏焱合理懷疑,冷肅那么著急結婚的目的性。
冷肅滿意地看著她的反應,見她臉色慢慢變化,便知道她腦子里只怕已經就結婚騙婚一事展開了樹狀圖分析延長。
不錯。
他惡趣味地彈了彈她腳腕上的鈴鐺。
在她反應之前,低頭又親了親她的唇,按耐住笑意。
“給你兩個小時的時間考慮。”
說完,他翻身下床,刻意放大自己的動靜,出門離開。
直到關門聲響起,顏焱再也感受不到冷肅那熟悉的氣息。
她慢慢松開自己緊繃的身體,往后一倒,滿腦子空白。
冷肅腦子有坑,說一出是一出。
什么叫給她兩個小時的時間考慮?
威脅誰呢!
她不愿意簽,難道他還能逼婚不成?
以為她眼睛看不見,生活遇到了坎坷,就可以隨意拿捏?
更何況,她現在實在琢磨不透冷肅那么著急結婚的目的。
要說他急著定下來,看著不像啊。
橫豎現在他們工作日常都在一塊,沒必要,真沒必要。
除非說……
顏焱惱怒的心情慢慢平復,變得復雜起來。
下英雄碑的階梯時,冷肅說:
回家。
回他們的家。
結婚了,才算是家。
沒結婚,算什么家。
兩個人組合在一起,將名字一起寫在戶口本上,在婚姻狀態那一欄上寫上已婚,這樣的組合,才算是成家。
冷肅是不是……
只是單純的想給她一個家而已?
說實話。
和冷肅重逢以來,他對她的好,顏焱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她甚至還因此恃寵而驕,享受著冷肅給予的寵愛與縱容,卻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隱瞞他千多萬多。
冷肅愛她,這是毋庸置疑的。
他急著結婚,是不是因為……
只是單純的想給她一個家?
因為擔心她的狀態,所以迫切的想給她一個家,讓她心有所依。
是這樣嗎?
顏焱迷迷糊糊地想。
后知后覺的才想起,汪醫生給她開的藥敷里,有助睡眠的成分在里面。
藥效慢慢發作,她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沒在做噩夢。
相反,夢里,冷肅跪在她面前,舉著手中的鈴鐺,問她:
你愿意嫁給我嗎?
嫁給他。
嫁給冷肅。
在夢里,顏焱記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回答。
反正醒來時,她第一反應就是去探身邊的位置。
卻是空蕩蕩的。
她猛地坐起身,摸索著身邊的空位。
“冷肅??”
“冷肅!”
“冷肅?”
“你……”
去哪里了?
人去那里了?
顏焱慌亂的摸索著下床,腦海中慢慢浮出她睡前的事情。
兩個小時后給他答案。
兩個小時,現在是什么時候了?
冷肅去哪里了?
現在幾點?
她滿腦子都是疑問。
更擔心的是——
冷肅是不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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