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言放學回家的時候，程父難得在。
　　看了眼穿著長裙去廚房端夜宵的母親，程言心中了然，這是又扮完美夫妻去了。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我那個在學校出盡風頭的兒子回來了啊！”
　　滿含嘲諷的語氣，格外得刺耳。
　　程言的手搭在臥室門把上，轉身看著沙發上的中年男人，微微一哂，“你兩個兒子呢，說清楚點。”
　　“你別提小善！”程父拍著茶幾就站了起來，“我告訴你啊，你自己有問題就算了，小善是正常人，你別在他面前瞎晃悠！”
　　“我才懶得在他面前晃悠，你應該勸勸他少在我面前晃悠，有那時間不如去好好學習，把成績提升一下。”
　　不愧是程善的親爸，兩人被戳中痛點后的反應都如出一轍。
　　“程言，你不要以為你成績好就萬事大吉了，我告訴你，德行才是最重要的，你看看你現在就亂搞關系，還心理變態，你覺得你以后進入社會了能……”
　　“你這話說得好像你二兒子德行就好一樣，他要是真好，就不會做出找人算計我這種事情來。對了，你應該不知道吧，我在學校出盡風頭，都是拜你二兒子所賜呢。我也是奇怪，你又不是什么大富豪，有億萬家產等著人繼承，他至于這么不遺余力地針對我嗎？”
　　看著男人的臉色紅了又黑，程言感覺自己心情還不錯。
　　程父不是什么有錢人，只一張好皮相拿得出手，結婚后在程母的介紹下進了企業工作，之后勾搭上程善的媽媽，又被提供了更多便利。
　　程言一直認為，這種人，程母就該一腳踢開才對。
　　他打開臥室門，踏進去的時候，聽見身后有重重的腳步聲。
　　“我打死你這個變態的東——”
　　“爸。”程言掐著對方的脖子，將人抵在墻上，“我對你沒什么感情，你討厭我無所謂，但是別妄想對我動手，我不會慣著你。”
　　程父憋紅了臉，使勁地扒著程言的手。
　　程母端著碗站在走廊盡頭，“你們倆吵夠了嗎？”
　　程父說不出話，只能抬手指著程言，示意現在不是自己在搞事。
　　“言言，聽媽媽話，放開他吧。”
　　程言將人甩到一邊，進房間關上門。
　　房間外，程父在不停地說程言的不是。
　　程母冷冷地看向程父，“剛剛言言也說了，這件事是你那私生子搞出來的，你要真在意臉面，應該先回去教教你那私生子怎么做事做人。”
　　“他說是就是啊！他一個變態說的話能有什么可信的！”
　　“你有什么資格說言言？言言比你要好一百倍，他至少不會說謊，不像你，一天天謊話連篇，沒本事有脾氣，真好意思。”
　　程父：“那也比他喜歡男……”
　　“別說了！我讓你回來不是吵架的，你再多說一句，你那個項目扶持資金就別想要了，我明天就讓審批的人給你定不合格！”
　　爭吵聲停止，房間門被敲響。
　　程母端進來一碗面放在書桌上，躊躇著沒出去，似乎想要說些什么。
　　“謝謝媽。”
　　“謝什么，一碗面的事。”
　　“我是說剛剛，謝謝您幫我說話。”
　　程母偏頭使勁眨了幾下眼睛，“言言，你這幾天在學校過得怎么樣啊？”
　　將書本放到桌角，程言把面端到自己面前，一系列動作結束，他才想好對程母說實話。
　　“不太好。流言依舊很多，大家更相信沈林說的話，不愿意和我來往，這幾天除了顧舒和程善，我沒和其他人說過一句話。我同桌也沒了，現在是一個人坐在最后一排，桌子里經常有紙條和垃圾。”
　　他想起了什么，伸手撥開桌上的書，紙張一頁頁落下，停在了夾著東西的地方。
　　程言抽出里面東西，果然是熟悉的字眼。
　　“就像這種紙條，很多。”
　　程母只望了一眼，劈手躲過將其撕碎，“這些人怎么能說這種惡毒的話呢，我明天就去學校找你們老師，怎么管理學生的！”
　　“您應該知道，去了也沒用的。”程言低下頭去吃面。
　　良久之后，程母才哽咽著開口：“言言，要不轉學吧，換個環境就好了。”
　　轉學。
　　顧舒也這么建議過。
　　她說，還是有人理解他的，但那是少數，即便是幫忙發聲了，也抵不過那些紛雜的流言蜚語，既然沒辦法改變大部分的看法，那不如換個環境，重新生活。
　　“我想想吧。”
　　流言愈演愈烈，從最初程言喜歡男生企圖強迫沈林，漸漸又多了他濫交之類的話題，說他在校外交過很多男朋友。
　　在學校的時候，程言盡量讓自己顯得和以前沒什么兩樣，可每到夜里，他都要點開學校的貼吧，一條條地翻開貼子，看著別人對他的嫌棄和咒罵。
　　程言一直覺得自己是不在乎的，但看著貼子上的內容時，他覺得他高估了自己。
　　在看過沈林被打的慘狀之后，大多數對程言有意見的學生，只敢偷偷摸摸在他桌肚里塞東西，有些膽大些的，也就是在經過他身邊時說些惡心之類的話而已。
　　至于敢指著他鼻子罵的，基本沒有。
　　因此，程言被一群人圍著的時候，多少有些驚訝。
　　今天是體育課，宣布解散之后，他便準備回教室，反正也沒人愿意和他一起打球。
　　經過校園商店，他進去買了兩支筆，出來便被人拽到了附近的男廁所。
　　“學長啊，聽說你是變態啊！”
　　“喜歡男生啊，嘖嘖嘖，真惡心啊。”
　　“以前老師經常在我們面前夸你，還以為你多好一學生呢，真沒想到，居然是這么下作的人。”
　　“你這種人活在世界上，除了惹人嫌、讓人覺得惡心之外，還有什么用呢？”
　　“人家成績好啊。”
　　“成績好有什么用啊，誰敢用一個變態啊，萬一哪天被看上了被強了怎么辦？”
　　男生們笑作一團。
　　有個和程言差不多高的男生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說道：“哎，之前不是說他不承認自己想上那男的嗎，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是他想被那人家上啊？你們看他這皮膚，比我們班女生還白啊！”
　　“也不是沒可能啊。”
　　程言聽著他們的話，一直沒做什么反應。
　　事情發生到現在也就兩周，可他已經體驗了什么叫身心俱疲。
　　白天正常上課學習之外，他要不斷地處理桌肚里的垃圾，還得聽著別人有意無意的閑言碎語。
　　夜里不受控制地打開貼吧，看遍每天新增的內容，然后陷入失眠，即便短暫入睡，夢里也面對著數不盡的唾棄和咒罵。
　　他很累，累到不想去反駁任何話語。
　　事實上，他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教訓一遍。
　　“說夠了嗎，我可以走了嗎？”
　　程言低垂著眸沒去看面前的幾個男生，沒聽見聲音，便轉身準備出去。
　　他覺得，這些人說些難聽話就該差不多了，追求的不過是精神上的滿足。
　　“誰讓你走了？”
　　男生的推搡起了個頭，緊接著是更多只手，在他的肩膀、胳膊上，不斷地戳著、推著，將他的人撞到墻面上。
　　“哎，要不這樣吧，你把衣服脫了給我們看看你身上是不是也這么白，我們就放你走怎么樣？”
　　“這主意不錯，學長，配合一下吧？”
　　“還是要我們幫你啊？”
　　程言有些懷疑，這些人是怎么考上高中的，說話行事，簡直比沈林那個早早步入社會的人，更加不堪。
　　他反手推開一個人的胳膊，眉眼間漸漸染上了煩躁，只是這動作和神態，反而讓幾人更來了興趣。
　　“學長，你是不是覺得你很厲害啊？我告訴你，雖然你上次能把人打成那樣，但我們這邊四個人，你覺得你打得過我們嗎？”
　　程言抿了下唇，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抬手準備抓住那個推自己最用力的男生。
　　“你們在干什么？”
　　少年清朗的音色像某種動人的樂章，輕易震碎了程言面前骯臟不堪的畫面，他透過那些縫隙，看到了某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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