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像這種大家族，都會是這樣的。”

　　方清影抬了一下眼皮，眼眶中氤氳著朦朧的霧光，“我在家族中，一直都是一個邊緣人，父母普通，我也普通，所以也沒有被盯上。”

　　“但是現在，他們也想讓我去聯姻，互換資源。”

　　這樣的話，聽起來很輕松，但蘇離明白，中間充斥著血淋淋的意志。

　　誰能愿意讓別人輕易插手自己的人生？

　　但是現在，真實的例子擺在眼前，蘇離就覺得，自己的見識，實在是太過于短淺了。

　　“方老師，沒有任何能夠解決的辦法了么？”

　　蘇離低聲問道。

　　方清影淡淡一笑，“我嘗試過了，所以現在還能和你說說話。”

　　蘇離默然，半晌，夾了一筷子菜，“毛肚很好吃。”

　　“我嘗嘗。”方清影試了一下，“你喝不喝酒？”

　　蘇離的筷子一頓，“為什么要問……喝，當然要喝。”

　　他招呼了一下服務生，上幾瓶啤酒，“方老師，平時會喝點么？”

　　“說實話，我是第一次喝酒。”方清影啟開一瓶啤酒，倒入杯中。

　　金黃色的酒液散逸著泡沫，一股醉人的香味，涌到了方清影的鼻腔當中。

　　“來一杯？”蘇離也給自己倒上，舉起了杯。

　　“砰！”兩個人手中的酒杯輕輕碰撞，發出一聲脆響。

　　隨后，方清影皺著眉，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好苦！果然，啤酒不是什么好喝的東西。”

　　方清影吐了兩下舌頭，在蘇離的眼中，分外可愛。

　　“那可不，酒本身就只是一種聚會飲料而已。”蘇離砸吧兩下舌頭，他也很長時間沒有喝酒了，倒是不饞，只不過有點懷念這個味道。

　　“你們男生，平時是不是也會偷偷喝一點？”方清影的雙頰爬上幾絲紅暈，眼神略顯迷離，“我小的時候，班里的學生也都會比喝酒。”

　　“你小時候？也不久是幾年前的事情，六七年前？”蘇離啞然，方清影還真把自己當做一個小孩來看待。

　　方清影搖晃了一下杯子，輕笑道，“怎么？你難道不是小孩子？連高中都沒有畢業，只有到了大學畢業，走上社會，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與之前的差別。沒有工作，都只能算作小孩子。”

　　蘇離搖頭，“那要是這么算的話，我現在已經工作了，還很成功。”

　　他心里很清楚，工作與否，對一個人的改變是巨大的。

　　只有工作以后，人才能被稱作是“社會人”。

　　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

　　方清影白了蘇離一眼，“你不要自滿，只不過是有了一點成績，可別以為就高高在上了。”

　　她又倒了一杯酒，繼續敲打蘇離，“現在的大勢，就是在滾滾襲來，你要是能夠成為弄潮兒，舞在浪尖，或許在下個世紀，可以掌握一席之地。”

　　方清影對于時局，有一定的看法，畢竟她也是大家族出身。

　　蘇離點點頭，“方老師，你說的這些，事實上我也很清楚。千禧年以后，誰都不清楚，局面會變成什么樣子，況且現在，國際局勢也撲朔迷離。”

　　在某個超級大國解體以后，整個國家都面臨著巨大沖擊，作為居民，根本不可能明哲保身。

　　蘇離自己，其實是有著特殊的愿望，想要走出國門，把自己的東西銷售到全世界。

　　眼前的產品，就是三國殺。

　　如果能夠將三國殺推廣到全世界，他這一輩子的第一步，也就達成了。

　　但顯然，目前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你那個卡牌，我很看好，就連我上大學時的朋友們，也贊不絕口。”方清影吸了一口氣，用紙巾擦拭掉嘴角的紅油，“前兩天，你也聽說了，有一個京城來的朋友找我，我把你送我的那套卡牌給了他，后來給了我一個電話，說是希望能添加更多的元素進去。”

　　“他在京城和朋友一起玩了？”蘇離擰起眉頭，方清影口中這個朋友，恐怕不是簡單玩一下的事情。

　　方清影點頭，“沒錯，他平時就屬于那種比較愛玩的類型，家里面的電腦，永遠都是最新款的。”

　　“這樣啊……”蘇離的心中，卻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個所謂的朋友，也許是看上了這款卡牌游戲的前景。

　　“你是怕他會竊取你的成果吧，這個大可以放心，人家真不差這么一點小錢。”方清影猜測到了蘇離的想法，“他家里面，有大公司。”

　　“大公司的人，也未必看不上我這一點小東西。”

　　蘇離想到前一世有個富二代，也是專門搞游戲行業，做得如火如荼。

　　萬一方清影口中的朋友，砸一些資源，做這個看著不起眼，但實際上很有市場的生意，蘇離自己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玩法是不受保護的。

　　在有資源的人手中，能玩出花來。

　　蘇離立刻就有了危機感，現在與報刊零售公司的談判還沒開始，如果這時候被人橫插一杠子，恐怕自己的計劃就要夭折了。

　　那樣，所有的投入，全部都打水漂。

　　“方老師，并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我現在還是有一些不好的預感。”

　　蘇離狠狠灌了一口啤酒，“畢竟，我自己是一窮二白，沒有那么多資源，倘若被人搶了生意，就全完了。”

　　“有這么嚴重？”方清影并沒有因為這種事情吃過虧，還以為，她的朋友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蘇離苦笑，前一世的時候，他就經歷過許多次被人搶客戶的情況，同行之間，存量市場都打得頭破血流，何況是未開拓的增量市場。

　　現在國內，卡牌游戲這一塊，就是藍海，基本上一片空白，只要有大資金介入，很簡單就能統一天下。

　　蘇離一直小心謹慎，就是怕這件事情。

　　但是現在，似乎已經不可避免。

　　“這么說，我確實有一點魯莽了。”經過蘇離這么一說，方清影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有點冒失。

　　“方老師，這是遲早的事情，玩法不受保護，但是我已經把我的卡牌形象全部注冊了，也不怕別人抄襲，況且，就像你說的，他也未必能看得上。”

　　蘇離想讓方清影放寬心，畢竟她還是要回到京城去的。

　　“我欠你一個人情。”

　　方清影不是那種別扭的人，當即說道，“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提。”

　　蘇離搖頭，“方老師，我覺得人，咱們現在不應該討論什么人情，而是應該看看眼前這桌子菜，想想該如何消滅它們。”

　　…………

　　酒過三巡，方清影臉上掛著酡紅的色彩，整個人軟得像根面條，似乎沒辦法自己離開。

　　“方老師，你喝多了。”蘇離很驚訝，方清影喝了兩瓶，就幾乎喝醉了。

　　他自己一個人喝了五瓶，還是輕松寫意。

　　“我沒喝多……”方清影瞪著朦朧的雙眼，輕哼一聲。

　　蘇離看著眼前的方清影，心中升起無限感慨。

　　在他的生命中，從來沒出現過眼前這樣的女人。

　　“走吧，該回去了。”

　　蘇離將方清影架起來，打了一輛車。

　　路上，方清影還是翻騰了兩下，顯然是有點酒后反應。

　　對此，蘇離是哭笑不得。

　　誰能想到，方清影的酒量如此之差，兩瓶低度啤酒，竟然喝得頭暈眼花。

　　“方老師，醒醒，到了。”付了車費，蘇離扶著她，一步一步向宿舍走去。

　　“蘇離。”

　　方清影突然張開眼睛，目光之中沒有方才的朦朧，反倒是抽出了手臂，站在蘇離的面前。

　　“怎么？醒了？”蘇離看見方清影的眼神，長吁一聲，“就喝了兩瓶，還以為是要睡不醒。”

　　“我像是酒量那么差的人么？不過，該說不說，啤酒還真是苦，苦中作樂。”

　　方清影甩了兩下頭，想讓自己清醒。

　　“酒這種東西，就不是好喝的飲料，因為它想讓你記起什么，或者是緬懷什么。”

　　蘇離講起大道理來，一套一套，但是自己卻根本過不好生活。

　　“原來如此。”方清影撥了一下頭發，眼波流轉，似乎有水一樣的溫柔滲透出來。

　　“蘇離，我要走了，就是明天。”

　　方清影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知道。”蘇離似乎有萬千話語哽在了喉頭，沒有辦法說出口。

　　“很多時候，我都不把你當做是一個學生，反倒是自己，在你的面前，總像是一個學生，這是為什么？”

　　“也許，是我經歷的多吧。”

　　蘇離輕輕一笑，“方老師，我們還能夠再見面么？”

　　“應該能吧。”

　　“應該是什么時候？”

　　“那永遠到底是多遠？”

　　聽到這里，蘇離終于明白，方清影的心緒了。

　　就在這個時候，路燈發出“啪嗒”的異響，他們兩個站立的位置，瞬間變得黑暗起來，失去了暖色光芒的映照，剩下月光拉長在他們臉上，碰撞出晶瑩的顆粒。

　　“蘇離，你在班級里面，是不是很受歡迎？”

　　蘇離轉過頭，就感覺一陣沁人心脾的幽香，混雜著酒精的氣味，猛地向自己撲來。

　　方清影就站在他眼前，不到一尺的距離。

　　一步之遙。

　　“方老師……”蘇離微微吸了一口氣，想要后退，卻被方清影拉住了手腕。

　　“停下。”

　　蘇離瞬間就不動了。

　　隨后，他的眼睛，像是被蒙蔽住，額頭印上了柔軟的感覺。

　　那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

　　“你最近怎么總是心不在焉？別忘記了，還有卡牌那邊的一系列工作等著你去做呢。”

　　趙菀揪了一下蘇離的耳朵，氣沖沖地說道。

　　蘇離輕輕撥開她的手，嘆息道，“我倒是想，但是現在沒有辦法，因為我目前的現金流不行了，不可能孤注一擲，去買一個虛無縹緲的門市房，即便是租，也都不劃算。”

　　“那怎么辦？”趙菀有點泄氣，她本來都打定主意，想從銀行辭職，結果蘇離現在又來這么一出，讓她始料未及。

　　“不用著急，我估計，報刊零售公司那邊，不用再過多久，就會來找我談。”

　　“報刊零售公司？”趙菀還不知道，蘇離已經與他們談了一拍。

　　蘇離就把來龍去脈，和趙菀簡單提了提。

　　“希望吧……”趙菀有點灰心，感覺事情有點難辦。

　　今天距離方清影離開，已經過去一周多，時間也拉進到了四月份。

　　劉軍當時言之鑿鑿的話語，現在看起來，也許會成為笑談。

　　蘇離只能這么安慰自己。

　　何亦山那邊的倉庫，雖然說沒有管蘇離要錢，但他并不能夠欠人家的債，該給還是要給。

　　整體上，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

　　網站那邊，也漸漸有了聲響，王誠前兩天和蘇離聯系了一下，說是網站已經可以初步運行，現在正在測試。

　　蘇離樂不可支，去看了一下，結果中途就出現問題，直接崩潰。

　　這對大家，全都是一個打擊。

　　李景國他們不是第一次架設網站，但時間太短，不太穩定。

　　“李哥，具體穩定的話，還需要多久？”蘇離問道。

　　“這個我沒辦法給出具體時間，現在的網絡情況也不是太好，有點麻煩。”

　　李景國雖然是從業數年，但是也第一次開始創業，有些經驗不足。

　　在大企業工作，和自己創業，那是兩碼事情。

　　“行，那如果有什么進展，咱們一起研究。”

　　蘇離估計了一下，雖然這回沒有很成功，但也快了。

　　最多也就是個把月的工夫。

　　他自己的那本《絕仙》，也已經寫了不少，這些天只要是一放學，蘇離必然會在家里悶頭創作。

　　因為，時間不等人。

　　一旦網站上線，蘇離就會第一時間將《武破蒼穹》的電子版本傳上網。

　　現在網站那邊的技術問題，還是卡在了充值上。

　　到目前為止，國內沒有網站是付費VIP模式的，所以李景國他們也只能摸著石頭過河，走了不少彎路。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當年的奇點網站，也是在五年以后，才開啟了付費時代，他們現在做的事情，要整整早了五年。

　　所以，面臨著一些困難，是可以預見的事情。

　　蘇離并不怕困難，怕的是等待，以及沒有希望。

　　“鈴鈴鈴——”蘇離正琢磨著劇情，電話鈴猛地響起。

　　蘇離一把沖過去接通，“喂？”

　　“是蘇離么？我是劉軍，報刊零售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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