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這段時間，沒見你啊，怎么今天放學，舍得過來？”

　　梳著半長不長頭發的張弛，盯著蘇離，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我是在閉關學習。”

　　蘇離原本沒打算在放學之后來到這邊，但心里面合計著，怎么也要看看，自己這本書的流行程度，于是刻意轉了個彎過來。

　　張弛是常客，基本上每天都泡在這里。

　　“有沒有什么新書？”蘇離假裝不在意地翻了兩下。

　　“當然，最近有一本書，我看了，可以說是爽翻了！”張弛激動道。

　　“哦？叫做什么？”

　　張弛拍了蘇離肩膀一下，悄聲說道，“叫做《武破蒼穹》，不過，這邊的小攤上還都沒有，我是在新華書店看見的，擺在了很顯眼的位置，你應該去看看。”

　　他頓了一下，“這種層層遞進的感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在小說里面，獨樹一幟，對，就是獨樹一幟。”

　　張弛這樣的老書蟲，能對自己這本書給予肯定，蘇離也很高興。

　　“看起來，第二次印刷的量，也遠遠不夠呢……”

　　段少輝能告訴自己，印刷數量，已經是一件十分值得稱道的事情了。

　　這說明，他無意克扣版稅收入。

　　張弛疑惑地看了一眼蘇離，“想買一本么？15塊錢，還是有點小貴的。”

　　蘇離點點頭，其實正版書一直都很貴，直到電商出現，才徹底將整個行業洗牌，再算上通貨膨脹，就會發覺，書籍的價格，竟然20年沒有變化，里外里便宜了好幾番。

　　“得，一看你就心不誠，瞎晃悠。”張弛拿起一本武俠小說，“要是我有錢，一定也買一本《武破蒼穹》看，可惜呀。”

　　他咂咂舌頭，“看完這本書以后，再看這些非名家的小說，總有點索然無味的感覺。”

　　“倒也不至于，各有各的好。”這樣的評價，實在是有些過高了，蘇離自認還撐不起。

　　張弛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現在還沒看到，等看過了以后，也會有這種感覺的。”

　　蘇離尷尬一笑，心道，這本書自己早就了然于胸了，但是嘴上還是說道，“有機會，我去買一本看看。”

　　“呦，土財主。”張弛調侃了一句，“我得趕緊看兩眼，然后回家，沒時間和你瞎聊了。”

　　說完，他擺擺手，示意蘇離自便。

　　本來蘇離就是想看看，有沒有盜版出沒，現在看起來，距離盜版出現，還有一段時間。

　　那么，他的版稅收入，應該會十分可觀了。

　　“還沒到新華書店的各個分店去看，不過，大體上應該差不多了。”

　　按照張弛說的，這本書擺在顯眼的位置，說明，黃國豪下了苦功夫。

　　“就是不知道，黃總編給渠道商是怎么許的愿了。”

　　心不在焉地在書攤逛了兩圈，蘇離決定，到離家比較近的新華書店分店去看看。

　　雖然書的數量，與中央大街上面的煊城總部沒法比，但也能夠管中窺豹。

　　蘇離已經很久沒有來這家小店了，除了牌子上寫著的“新華書店”四個大字，內里已經陳舊不堪，遠遠沒有富麗堂皇的模樣。

　　說實在的，他根本不想把這家分店算進去，不過這類國企，有時候管理上混亂一些，不是什么令人奇怪的事情。

　　蘇離他們家的大院，在整個煊城，屬于比較偏的位置，再往北，就是農田，整個一大農村，都是要到五六年后，才逐漸開發。

　　店里也不像是煊城總店那樣，有幾個明眸善睞的小姐姐，一共就仨店員，年紀都不小了，對待顧客并不怎么上心，看起來是混日子的老員工。

　　蘇離對這些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只是過來看看自己的書，順便買一本回家收藏。

　　果然如同張弛說得那樣，雖然一進門的大展柜上沒有，但左手邊不遠的上層，的確有幾本《武破蒼穹》正在出售著。

　　“看起來，這家店沒有售罄，估計也是因為比較偏僻，老年人多的緣故。”

　　他拿下來一本，書的腰封上赫然寫著，“新概念大賽一等獎得主，高中生作家方夢影傾力打造的新武俠作品！”

　　方夢影，就是蘇離用的筆名。

　　“好家伙，這腰封寫的，簡直要把我吹上天了。”

　　蘇離啞然失笑，這肯定是黃國豪的手筆。

　　“整體的裝幀，腰封，都差不多是這個年代的最高水平了，封面比之前，還有了一點修改。”

　　他看得很仔細，許多細節的地方，都進行了針對性的調整。

　　“估計這個時候，有一些人都在猜測，這位方夢影到底是誰了吧。”

　　新概念大賽一等獎得主，一共就十幾號人，名單全都是公開的。

　　除開韓冷、江溪這樣的風云人物，只有少數人是籍籍無名之輩。

　　就連一些渠道商，都在向黃國豪去詢問，方夢影是何許人也。

　　當然，黃國豪全部都擋開了，一點口風都沒有透露出去。

　　選好自己的書，蘇離準備付款了。

　　按照定價，十五塊錢，一分不少。

　　有了段少輝給的第一批版稅錢，花十五塊買一本閑書，他已經不感覺到肉痛了。

　　不然，按照以前的經濟狀況，他還真舍不得花這么多錢去買本通俗小說來看，就算是買，也得買像什么老舍、巴金這樣的名家之作。

　　拿到手里，沉甸甸的感覺。

　　雖然是雙色印刷，用的卻是道林紙，這是相對高檔的紙樣。

　　對于一名新人作者而言，已經算得上是比較高的禮遇了。

　　蘇離付完錢，心滿意足地拿回家。

　　這本書，必須要擺在自己的桌面上，用來激勵自己。

　　回到家，還沒等他屁股坐熱，電話就噼里啪啦地響作一團。

　　蘇離無奈接起來，是熟悉的女聲。

　　“喂？蘇離么？”

　　“葉芷依，你不好好學習，給我打什么電話？”

　　蘇離明知道她要問自己什么，卻還是想扯扯淡。

　　“嘖嘖嘖，行啊，現在發達了，開始上勁了？”葉芷依知道，蘇離這小子是故意激她，也不生氣，反唇相譏。

　　“小本生意，小本生意。”蘇離見好就收，和她爭斗，沒什么好下場。

　　“我聽說了，你的《武破蒼穹》剛剛上架，看你的架勢，是成績不錯吧。我現在不能離校，沒辦法去看看銷售情況了。”

　　葉芷依是老江湖，在平時經常會去書店掃榜，看看目前的流行情況，以此來修改自己的寫作方向。

　　所以，雖然她的書，字數不多，卻一直深入人心。

　　只可惜，也因為字數少的緣故，才一直沒能打通關節，向全國發展。

　　“首印的一千冊，已經全部發到渠道商了，現在段老師那邊，說是要加印五千，不過看起來，得和印廠那邊扯兩天皮，都是資金的問題。”

　　葉芷依在電話那邊沉吟了一下，“段老師他們的新新出版公司，其實一直都不太景氣，據我了解，除了我名下的書以外，就連公版書，都罕有賺錢的，基本上是出一本，賠一本。”

　　“估計和出版集團有點關系，兩邊在比賽，卯著勁兒，你方唱罷我登場，其實就是意氣之爭而已。再加上，出版集團家大業大，底氣十足，將黃國豪的公司擠兌到一邊，不是什么難事。”

　　蘇離分析了一下，黃國豪肯定是把人得罪狠了，才會導致現在的局面。

　　他前世看過，許多從出版集團出走的編輯，甚至是主編，都混得風生水起，為什么獨獨一個黃國豪，拉起的隊伍，過得百般不如意？

　　要知道，段少輝的水平，在北河省內，也是佼佼者，更何況，還有幾位資深編輯坐鎮，這套班底，放在什么時候，什么位置，都能夠短時間占領市場。

　　這靠的是及其精深的專業度，以及敏銳的洞察能力。

　　不然，他們也不可能發掘出葉芷依，以及蘇離這樣的作者。

　　但是在小小的煊城，竟然數次受挫，除了人為因素，絕不會有其他原因。

　　“這里面的關系，你也知道？”葉芷依驚訝了一下，“我還以為，你一個新作者，不會知道這么多密辛。”

　　蘇離有些疑惑，“難道你還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

　　這就奇怪了，葉芷依只是單純的作者，怎么會了解到內幕？

　　蘇離自己，若不是曾經的經歷，也不可能猜測地這么詳細。

　　“我自己本身就很關注市場，煊城有頭有臉的出版公司，以及出版社，我都交涉過，但他們都沒有選擇到我，要不是段老師，我現在可能已經不寫了。”

　　葉芷依的話聽起來輕松，可蘇離很清楚，中間經歷了一段艱辛的歷程。

　　這個年代，作為學生，本身想要獲取出版公司的信息，就很艱難，這是一個賣方市場。

　　除了從報紙、雜志的犄角旮旯搜索，甚至沒有其他的辦法去找到投稿地點。

　　就算是投稿，一般也是雜志收短篇，幾千字那種，長篇小說，根本都不會考慮。

　　所以蘇離一開始，打算的是走盜版沖量，反正盜版書，瞎糊弄也有人買賬，圖個便宜嘛。

　　結果，碰到了段少輝，才有接下來的一系列情況發生。

　　“你還是挺拼的。”蘇離問起了別的，“高考也就不到半年了，排名沖擊地怎么樣了？”

　　“不理想，七十四中的這群尖子生，簡直就像牲口打了激素一樣，沒日沒夜地學習，本來我想著，忙里偷閑，再出一篇稿子，現在看起來，就是癡心妄想。”

　　葉芷依的語氣有些沉重，像她這樣，平常能考六百多分的高手，竟然都會感到頭皮發麻，可見這里面的競爭，激烈到達了什么樣的地步。

　　“別說我了，蘇離，你現在也得努努力，考題是一年難，一年易，今年的考題有些難度，等明年我再考的時候，就會稍微簡單些，等你的話，又會變難了。”

　　葉芷依分析了起來，“畢竟也是一個戰壕下的戰友，我可不想看見你，出了一本書，然后考不上大學，像韓……”

　　她話說半截，沒有繼續下去。

　　蘇離沒太留意，“我把整本書的稿子，全部弄完了，這學期接下來的時間，會好好學習一番，爭取在期末的時候，能拿到600分。”

　　“咳咳咳。”葉芷依干咳了幾聲，“憑你目前的水平，還有些困難，不過也不是沒有機會，如果卷面簡單一些，從概率上來說，成功的面大。”

　　蘇離翻了個白眼，這家伙說還不如沒說。

　　“對了，你把這本書寄給我一本，我現在沒辦法去買。”

　　掛斷電話前，葉芷依還提出了這么一個要求。

　　“這家伙，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啊……”

　　蘇離苦笑，這又訛自己十五塊錢，算上快遞費，十六塊。

　　他合計了一下，決定再買兩本，一本給葉芷依郵過去，一本給父母郵過去。

　　至少，得讓父母看看，自己這段時間努力的成果。

　　空口白牙，說自己賺了1200，沒太大說服力。

　　不過，這就得等空閑的時候，再去處理了。

　　……

　　距離《武破蒼穹》上卷發售，已經過去了兩個月，轉眼間，窗外都開始飄起雪花。

　　煊城是個北方城市，冬天的寒風凜冽，足以把人刮地腦袋生疼。

　　現在是十二月底，離新年已經不遠。

　　這段時間，蘇離一直忙于學習，將先前因為去滬市而落下的功課，全部補齊，并且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已經能夠穩穩當當地排進班級前十。

　　顧心遠他們幾個，在學習上也有了長足的進步，郝鳴殺入了二十多名，任文昊也進入了前三十。

　　最為驚人的就是顧心遠，已經突飛猛進，成為班級前五。

　　這讓所有人的眼鏡都跌落了一地。

　　誰都想不到，平常吊兒郎當的顧心遠，發起狠來是如此恐怖。

　　蘇離心里很清楚，顧心遠被葉芷依刺激到以后，奮發圖強，這才有了現在的成績。

　　只不過，距離葉芷依，依舊差得很遠。

　　顧心遠現在，基本上能在六百分左右晃悠，這還是占了一中題目簡單的便宜。

　　如果像幾校聯考，或者是全省統考，高難度選拔，他的分數還是會降下來的。

　　而像葉芷依這樣的全省頂尖選手，即便是題目難度大，也不可能掉下六百分。

　　這就是差距。

　　在一中，只有林悅然這樣的選手，能夠與七十四中這群人一較高下。

　　蘇離轉著筆，眼睛望向了窗外。

　　“今年，就這樣過去了么……”

　　所謂瑞雪兆豐年，剛進入冬季不久，就迎來了第一場降雪。

　　他突然想到，如果時間一直停留在這個時候，也挺好的。

　　都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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