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一直沒找到好的機會，與方清影聊聊。

　　她的辦公室，被各類人員攻占，只要是下課時間，準是圍得水泄不通，有少部分是問問題，大多數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與方清影閑扯。

　　男生女生都有，她是一中人氣爆棚的女教師。

　　蘇離不愿意摻和，畢竟他想要聊的，和這群人并不相同。

　　所以，直到太陽下墜，蘇離才找到了機會。

　　原本他習慣最后一個走，這一次卻第一個沖出教室。

　　為的就是不想走空。

　　他敲門進去的時候，方清影正在整理資料。

　　女教師有幾個月沒有好好備課，對一些知識，有些生疏了。

　　看見蘇離進來，方清影一推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眼睛，閃出一絲光芒。

　　“這么閑？”

　　聽到方清影說出這句話，蘇離反手關上門，走到她桌子對面坐下。

　　皮質座椅很松軟，比教室的強百倍。

　　“剛從滬市回來，還沒有太進入狀態。”蘇離的目光掃了一眼桌面，還是很整齊，只不過落了不少灰，看起來很久沒人打理了。

　　“聽說了，你拿了個新概念大賽的一等獎，在全校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方清影贊許地看了他一眼，“看樣子，這頓飯我是非請不可了。”

　　“由你定，不過，這是不是也算一種成績？”

　　蘇離用手指拂拭了一下桌面，留下一道印記。

　　“別蹭了，我明天有空的時候擦一擦。”

　　方清影深吸了一口氣，“蘇離，你和他們不一樣。”

　　“誰們？”蘇離瞇了一下眼睛，注意力百倍集中。

　　“那些同學們。”女教師頓了一下，好似改變了原本要說的語言。

　　“我們沒什么兩樣，都是在學校中掙扎的人，浮浮沉沉。”

　　蘇離吹了一口氣，他感覺到，方清影應該有想說的話。，但囿于某些條件，最終改了口。

　　他自己說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只可惜無論是立場身份，他都沒有任何理由繼續追問下去。

　　“方老師，這次還準備繼續待下去么？”

　　方清影左手托腮，眼神逐漸游離，“我不知道，如果可以，我的確想在學校里，待上一輩子，教書育人，本身就是一件特別酷的事情。”

　　蘇離不置可否，輕笑了一聲，方清影的想法，十分簡單且理想化。

　　學校是個小型烏托邦，是社會之中少有的被刻意分割出來的凈土。

　　對于方清影這樣畢業就在學校工作的老師而言，一直在這兒待下去，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蘇離曾經有一段時間，很羨慕這群教師。

　　每年有兩個大長假，而且節假日，加上周末，都要休息。

　　似乎一年有很多的空閑時間。

　　教師工資又都是財政撥款，不用為業績發愁。

　　但他后來真正了解之后，發現，并不是這樣的。

　　教師的工作，太過于瑣碎冗余，教學最簡單，最難的是面對家長，以及學生的教育。

　　就像是給他們班代課的女老師一樣，上課都能被氣出腦溢血。

　　這不是一個人人都適合的職業，只不過總有許多人，因為種種原因，或許是迷茫，或者是圖穩定，前赴后繼地加入進來。

　　結果，碰到了厚障壁，想跳槽沒有勇氣，想適應卻還適應不了，形成了一種兩難的境遇。

　　方清影是很適合當教師的，但她也才剛剛畢業，沒有待太久。

　　當日復一日地碰見千奇百怪的學生時，心理落差之大，不是親身經歷，很難想象得到。

　　更何況，京城大學的高材生，畢業來到煊城當一個高中教師，說是大材小用，一點都不過分。

　　在蘇離的心目中，方清影至少配得上個外企高管。

　　不要小看這個年代的外企，在大家掙幾百元的時候，人家都已經幾千上萬了，這里面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計。

　　當年蘇離畢業的時候，夢想就是到像“聯華”、“可口”這樣的大公司做事，福利工資都是一等一的高。

　　結果人家對他們這種二本學生，壓根看不上眼，估計簡歷遞到HR手里，一眼沒看就被扔進了垃圾桶。

　　不過，蘇離隱隱猜測到，方清影有深厚背景，也不差那一點兩點的錢財。

　　“方老師，一直在學校，會不會厭倦，你可是一畢業，就到一中來了。”

　　蘇離捎帶著提了一嘴，探探方清影的口風。

　　“在哪里，沒什么分別，都是工作而已，等你大學畢業之后，就會明白，工作只是工作。只不過，人會賦予工作各種各樣的意義。”

　　沒想到，方清影竟然沒大談什么熱愛之類的話，反倒是說得很有哲理。

　　“能賦予意義，那是最好的了。”

　　蘇離一抬眼，發現方清影已經摘下了金絲眼鏡，眼睛不眨一下地盯著自己。

　　“方老師，你……”

　　他還想說話，卻被方清影豎起的手指打斷。

　　“噓——”

　　嘈雜的人聲，在走廊之中一浪高過一浪，是沸反盈天的模樣。

　　“定一個地方吧。”

　　她看了一眼時鐘，“時間不太早了。”

　　“今天么？”蘇離很驚訝，方清影這是擇日不如撞日啊。

　　“算了，還是周末，反正已經有了你的電話。”方清影搖了一下頭，將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拋在腦后，“有時間再聯系。”

　　蘇離起身點頭，算是回應。

　　這一刻，兩個人的心中，各自都蒙上了一些灰。

　　不知道為什么，蘇離感覺，自己與方清影的距離，逐漸拉遠。

　　越來越遠。

　　從學校出來，天已經黑了下去。

　　路燈剛剛亮起，校門處有一個亭亭玉立的身影，如同一只驕傲的天鵝，即便是在泱泱人群之中，也一眼就能認得出來。

　　“楊曦？”蘇離愕然，想要繞一條路，不被她發現。

　　但是楊曦的眼睛很賊，早就看見了背著書包的蘇離。

　　她招了一下手，隨后優雅地走了過來。

　　“蘇離？”她瞟了一眼蘇離，“怎么，想要繞路？”

　　蘇離扯了一下嘴角，“楊……曦，有什么事情么？”

　　他實在想不到，楊曦到底來的目的是什么。

　　“單純想見見你，不行？”

　　楊曦的目光，侵略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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