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的指控聲，忽然停止了。

　　馬路上，原本圍攏上來的路人，這時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空洞的轉身，有的重新走進商場，有的繼續站街攬客。

　　李二輕輕吐了口氣，轉身撞到一位，臉埋在報紙里的路人。

　　那個路人被撞的踉蹌了一下，但卻頭都不抬，只是自顧自的走路。

　　“我們的媽媽很生氣。”

　　李二一愣，看向那個讀報紙的路人。

　　街道對面，一個濃妝艷抹的站街女，這時卻一邊聳動拉開上衣的胸膛，一邊叫賣：

　　“一家人，要和睦相處，不能打打殺殺。”

　　李二回過頭，只看見那個站街女，重新吹起了口哨。

　　同樣是在這個時候，一位被勾引上的路人，走到站街女身邊：“念在你是剛剛加入的家人……”

　　身后接著飄來一道聲音：“媽媽雖然很生氣，但這次就算了。”

　　不用看，又是一個路人。

　　緊接著，整條路上所有的開車的、賣貨的，閑逛的路人忽然同時開口，但詭異的是，神情又專注于，自己當下正在做的事情：

　　“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

　　下一刻，所有人的表情猛然變得猙獰，眼里充滿血絲，厲喝道：“如果你敢再次破壞我們的家庭關系……”

　　“媽媽將會降臨！”

　　“親自懲罰，你這個不乖的孩子！”

　　“……”

　　“媽媽，我知道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李二猛的抹掉臉上的血，神色一改之前的癲狂，竟然顯出幾分惶恐。

　　仿佛聽到了他的話，所有人神色空洞了片刻，便恢復了正常。

　　看到這一幕，李二這才像個被原諒的孩子一樣。

　　露出了乖巧的神色。

　　正打算扶起地上的廚師尸體，而這時候，一個小女孩走上前來，幫助他將這具尸體送到了后廚。

　　然后揮舞著手上的糖葫蘆。

　　神色卻像是一個揮著皮鞭的母親。

　　“媽媽說，子承父業，讓你代替你爸爸，繼續做廚師。”

　　李二惶恐的點了點頭，問道：“那他的尸體呢？”

　　小女孩臉上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輕輕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了一口糖葫蘆，“你聽說過，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嗎？”

　　“一家人，當然是完完整整，自始至終，為對方奉獻自己啦。”

　　“這也是，他能為這個家，做的最后一點事了。”

　　說著，小女孩兒很大人的嘆了口氣。

　　憂慮道：“說起來，最近新加入的家人越來越多……”

　　“鎮子上的食物，都快要養不起家人了呀……”

　　……

　　……

　　賓館的前臺，是個穿著睡衣的中年女人，正身體筆直的坐在柜臺前，用一臺老式機器，聚精會神的看著錄像帶。

　　錄像帶的名稱是“摔跤吧，爸爸！”

　　一部污染之前，很有名的勵志家庭片。

　　而從前臺的坐姿，以及不時低下頭，記著筆記來看，倒不像是在看錄像帶，反而像是在上網課。

　　“兩個商務間。”太歲一進門就吵吵嚷嚷。

　　不過，中年女人看錄像帶看的很認真，并沒有理他，太歲眼睛轉了轉，又十分高情商的在后面補了一句：“阿媽，商務間……兩個！”

　　翟楠詫異：“大床房吧……雖然分公司給報銷，但咱們也不能亂花錢呀……”

　　太歲卻笑嘻嘻的道：“給自己家人住，總不能要錢吧！”

　　聽到“阿媽”兩個字，中年女人這才有些迷茫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太歲。

　　緊跟著臉就拉了下來：

　　“天天都是親戚的小孩！”

　　“天天來，天天來！”

　　“每次都說一家人能不能免費？還讓不讓人做生意了！”

　　“要住可以，給錢！”

　　她雖然生氣，不過明顯可以看得出，是真的把他們當做了自己家人，沒有任何懷疑。

　　太歲臉明顯綠了，“那……那還是兩個大床房吧……”

　　中年女人像是市井的當家女攤販，十分堅酸刻薄的哼了一聲，“一間五百，兩間一千。”

　　“不是吧，一家人還收這么貴？”

　　“我們小鎮是交易區，我這地段在市中心，已經算便宜的了！”

　　女人冷冷的哼了一聲，“愛住不住，這親戚之間，也是有差距的呀……”

　　太歲罵罵咧咧的交錢上樓，身后傳來前臺懶洋洋的聲音，“吃飯自己去隔壁，我們這兒沒飯。”

　　“這就是對待家人的態度？”

　　來到了二樓，太歲氣沖沖的道，“虧我還叫了她一聲阿媽，在豬籠區誰敢讓太歲哥這么低聲下氣？我可是一區值守，誰見我不得叫爸爸……”

　　說著，眼角撇到正從后面走過來的翟楠，打了個哆嗦，補充道：“……除了楠仔！”

　　幾人順著昏暗狹長的走廊向前走，空氣中散發著一股輕微的霉味。

　　兩邊的房間里傳來各種奇怪的聲音。

　　比如，“啪啪啪”的拍水聲，

　　“姐姐我太緊張了……”的說話聲，

　　以及奇怪的哮喘聲。

　　這讓本來就幽暗逼仄的走廊更加詭異，空氣中傳來腥咸的味道。

　　裴雨和夢貘聞著這個味道，表情都有些奇怪。

　　“這個鎮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即使是太歲，待在這種充滿了壓抑古怪感的房間里，也感覺到了略微的不適，“下一步該怎么辦，我連一點頭緒都沒有……”

　　裴雨沉默了一下：“這個小鎮的混亂情況，比我想象的還嚴重，不過，說到底，污染的蔓延一定存在某種規律，或者底層邏輯，無論是人為污染，還是怪物污染，也都一定存在著一個源頭。”

　　太歲想了想，問：“那需不需要，和這個小鎮的執政官，先接觸一下？像這種存在于荒野上的和平鎮，應該也有他們自己的能力者體系吧？”

　　裴雨搖頭，“任由這種影響蔓延到整個鎮子，這只能說明一件事，黃昏小鎮的行政體系，和能力者體系，應該已經完全崩潰了。”

　　“現在更重要的，是找到先前派遣過來的先遣小隊，對他們進行觀察和取證。”

　　“由于信號的問題，分公司當初只接收到，拍攝下來的那一小段畫面，如果能找到他們，和他們的車，應該能看到完整的拍攝內容。”

　　“不過……”

　　裴雨忽然在樓道里站定，“在進入房間前，我需要確定一件事情。”

　　“你們現在，是大都會的能力者，還是本地人？”

　　太歲第一個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外環值守太歲哥。”

　　“豬籠區，翟楠。”

　　翟楠遲疑了一下，緊跟著道：“說實話，我還挺希望，這座小鎮試著同化一下我。”

　　“這樣我或許能看出些什么。”

　　“不過，這種影響，對我而言，可能太弱了。”

　　見到翟楠和太歲都沒事，裴雨心里稍稍放緩。

　　這時，夢貘忽然睜大了雙眼，望著翟楠。

　　驚訝道：

　　“什么豬籠區？”

　　“爸爸……”

　　“你在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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