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情劫難渡
赤球,如敲碎的紅蛋般開裂。
可它并沒有爆炸,而是片片剝落。
只見其中,血姬伶兒雙手比訣,胴體布滿黑褐焦痕與殷紅血絲。
皮下,甚至已有鮮血與靈氣從內滋出,仿佛只需手指輕觸,便會砰然炸裂!
流魄自下瞧著她,心里嘀咕:此招明明還沒使完,為何能破我的‘沙之握’?
可就在下一秒,他心里的嘀咕全然轉換成了驚懼——那是一種,身處黑暗漩渦的極度驚懼!
他看不見了,眼目之前一片漆黑,猶如墨洗。因而,他也看不到‘血姬伶兒’眼眸中的疑惑與錯愕,以及瞳孔里映出的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正是黃泉。
他右手握著流魄的手腕,左手提著一盞燈籠——青皮的燈籠。
這‘青皮燈籠’的外罩上,四面青光熠熠,唯有兩面黑得發昏。此兩面,正是象征著‘觸覺’的金猴兌位與‘視覺’的赤雞離位。
血姬伶兒問:“黃幽海,您……您對他做了什么?”
黃泉長吁了口氣,以靈識道:“我,勾走了他的‘觸覺’與‘視覺’,破了他對你的束縛。”
血姬伶兒見那琉璃面具之下,流魄的雙眸冉起灰黑,不禁嘆道:“恩公,您又再一次救了奴家的性命,奴家無以為報……”
黃泉側首,望向斜后被渾身冰封的‘羅睺王’,道:“不必謝我。若不是你,舍命消減了大半的‘食障餓鬼’,我根本沒法使出‘冰靈訣’禁錮住它。當然,也便救不了你……”
他未說罷,那流魄就亂望高喊:“羅睺王,趕緊給我殺了他們!”
喊罷,后者掌中的‘三魂佛璽’就金芒大作,催動那修羅之王破冰而出。
喀喀!
黃泉自知冰封堅持不久,也便令道:“伶兒,趕緊把那‘琉璃沙漏’取走,莫要再給他一絲重生的機會!”
血姬伶兒一應,當即沖出沙堆,飛身撲向死牢壁頂。
同時,那羅睺王也嗙嘡一記,震開周身冰凌,揮舞起重劍砍向黃泉!
“炎靈訣,夜火三重浪!”
黃泉腹腔忽而鼓起,并凝聚了濃烈的‘幽冥夜火’吹入青皮燈籠。只見那青炎在燈芯處加速旋轉了三五圈,隨即倏然朝那‘羅睺王’撲去!
遙望三道青色的炙熱炎浪,如奔騰的洪流那般,后浪推動前浪,直將五人高的‘羅睺王’沖往沙壁。此招雖難以灼傷這修羅之王,但四溢的火舌炎流足以將一眾‘食障餓鬼’燒為灰燼。
沒了‘食障餓鬼’在旁攪擾,血姬伶兒的行動更是輕敏。
她正像是一只吸血的蝙蝠那般,盤旋升空,吸附在死牢的穹頂正中。
不假思索,伶兒左手倚在豐腴的胸口,右手凝起‘血之靈氣’向沙內一挖。
她當真摸到了流魄的保命符——那支可以操縱時間停格、倒轉的‘琉璃沙漏’!
人生有些事,總出乎意料的順利。譬如血姬伶兒萬萬沒想到,她竟能將這枚‘琉璃沙漏’完好無損地收入胸襟之內。
可是,出乎意料的順利之下,總伴隨著潛在的災禍。
“解!”
流魄似是算準了時間,先要讓黃泉主仆高興一番。
隨即,他就在兩人稍有松懈之際……嚼穿了口齦血,解開靈訣!
咻,那支‘琉璃沙漏’如同虛空一般,穿過血姬伶兒的靈體,直墜下落。
這一刻,黃泉與伶兒才曉得:原來這‘琉璃沙漏’的觸發機要,居然就含在流魄自己嘴里……所以,他根本不需要解除什么靈域,就能觸發‘時間回溯’之力!
若是再讓他倒流一次時間,回到先前黃泉出刀之時——那他必定會提防本次所有的新招,包括‘浮屠寶輪’與‘青皮燈籠’。
而這兩件寶物,乃是黃泉最后的殺手锏,他已再沒有方法可以抑制流魄。
眼看沙漏如斬首令般,掠過眼前,黃泉的左臂一熱。
……
當時此刻,通天劍壇之頂。
九重鐵呆滯地望著‘蛇尊曼陀鈴’。他那一雙老眸之中,忽現出愛慕之色與憂傷之意。
因為,在他眼底映出的人,已不再是曼陀鈴,而是另一名女子——讓他魂牽夢繞三百年,為其癡狂、為其節身禁欲的女子。
九重鐵的嘴唇在顫抖,他良久才喊出:“鳶兒……鳶兒?!”
那女子一看便是西漠的土著胡人。她生得紫眼褐發、挺鼻玉唇,皮膚白皙得像一頁新紙,美得不可方物。
見九重鐵的眼神彌散、表情癡呆,柳三素就知道他已中計,忙提醒道:“九齡前輩,莫要中了那蛇尊妖婦的圈套。這位貌美絕色的女子,絕非是前輩您的故人,您……”
看這九重鐵的眼眸稍透清澈,那‘鳶兒’便動情道:“師弟……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一聽這熟悉的溫柔音色,九重鐵從腳底到腦心,連打了三四個激靈。他恨不得縱身沖上前去,一把將她摟入懷中,再繼續那三百年前未盡的緣分。
那‘鳶兒’抹去了眼角心酸的淚珠,道:“師弟,你還記得當年,我倆奉師尊之命,去那荒天山脈的‘無極谷底’,找尋鑄造‘絕魔劍’的‘燭龍之牙’嗎?”
九重鐵怎會不記得?
他與‘紫鳶師姐’發生的一切,都如烙印般燙在心底,永不磨滅。
九重鐵老淚已落,垂首道:“記得,我統統記得……我記得你為了救我,被‘谷底人魔’的穢爪所傷,中了‘魔化毒’……”
紫鳶眼波流動,似是妒忌,似是傷感。
她嘆得口氣,接著道:“那你可否記得,我倆訣別時的情形?”
九重鐵扶住了略感暈眩的額頭,道:“我也記得。你的‘魔化毒’發作起來,如鬼似魔,根本無法自制。碰巧那晚,我倆又遇到了‘黑燭龍’進犯,那是十死無生啊……”
紫鳶捂住自己的心口,又道:“那你還記得,是誰轉變局面,并將生的希望留給了你?”
九重鐵好似瘋了般,抱住頭左右搖晃道:“我記得,我記得……所有一切我都記得!你在還有一絲人性之時,發功劈下了黑燭龍的尖牙,可作為代價……你,你魔毒攻心,再也難救!”
紫鳶攢起了拳頭,道:“所以,你就親手殺了我?”
九重鐵撓得頭皮都鮮血淋漓,他深吸了口氣,像是要窒息一般。
良久,他才默然道:“沒錯,是我親手殺了你……用劍,刺穿了你的心窩……”
所有聽見這段對話的人,無不瞠目遲疑。就連‘黑水劍宮’的弟子們,也個個皺眉搖首、難以置信。畢竟,他們也全是頭一次聽聞自己的師父,提起師叔的死因。
在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不得已為之的。
就像是父母換心救子、敗軍殺馬充饑、俠客仗義自盡,他們若不這么做……
——那這世間所失去的,將比原先更多、更寶貴。
哪個男人能想象,殺死一個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是什么感覺?
那種痛苦,不是言語所能描繪的,也不是比喻能夠模擬的。只有不得已經歷過這種絕望的男人,才能體會這種深入骨髓的痛苦,也才會像‘九重鐵’那樣,如癡如狂。
九重鐵不想解釋,他不愿說出那番安慰了自己三百年的言辭:若不親手殺了師姐,就地掩埋,她很可能就會被‘黑燭龍’吞入腹中、尸骨無存。就算她僥幸活了下來,也將淪為‘谷底人魔’的玩偶,過著非人非魔的日子……
紫鳶見九重鐵心神不寧,再道:“師姐知道,你必須要帶‘黑燭龍牙’回到劍壇。如若不然,師尊就無法鍛造出‘絕魔劍’。而沒了這‘絕魔劍’……那東玄第一劍客,也不會是‘青燈魔頭’的對手。”
除魔衛道,拯救蒼生。
這就是‘九重鐵’必須帶回‘黑燭龍牙’的理由,也是他非殺紫鳶不可的理由!
但這并不全是‘紫鳶’甘愿受死的理由,她更是為了讓‘九重鐵’能夠活下去,才愿意犧牲自己的性命。
女人,是多么偉大的啊!
若是世間沒了這類女人,男人活著就如同葬進了墳墓。
雖然‘九重鐵’很清楚,眼前的這個‘紫鳶’是‘蛇尊明王’假扮的。
但他仍舊沒有勇氣面對師姐——面對自己內心深處的虧欠與愛慕。
九重鐵佝僂起身子,嘴唇戰抖發白,臉頰兩邊掛滿了冰冷的盜汗。
他,已敗了。敗給了蛇尊曼陀鈴,也敗給了自己。
“前輩,九齡前輩!”
柳三素搖著九重鐵,不斷道:“這是魔宗的‘易面術’,并非是紫鳶前輩她真人吶!您可千萬不能在這節骨眼,中了這妖婦的毒計啊?!”
人最大的弱點,并不是周身死穴,也不是眼睛——而是人心。
人心一旦敗了,那縱使是靈能無窮的靈帝,也只能任人庖炊魚肉。
這‘九重鐵之劫’還未渡過,眼下又有新的一劫……砰然砸落!
嗙嘡!!
劍壇南首,熱斗死牢炸裂四散!
磅礴的靈氣,如泄洪一般,吞噬了周遭萬物。
廢墟中,共有兩人——兩個男人。
橫著的那個男人,被沙塵掩埋了半截身子,面朝外側。
站立的那個男人,手負背后,臉上……則覆蓋著琉璃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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