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借人一用
若是能透過金絲滾龍袍,看見狂龍的心臟。
那一定會發現他的心跳在不斷地加速,血液在不住地翻滾。
因為,正是這張‘明尊轉世襁褓袈裟’,在三十年前將他擊得一敗涂地。
人,總是會忌憚曾經重傷過自己的事物,并有意識規避它們——這,便是成熟的標致。
狂龍已經熟成了爛在地里的桃子,他明白自己沒有必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與鷹神分出高下。
他凝氣內攻,噗的一聲吐得口鮮血,旋即笑道:“師兄《八翼天魔功》功力之深,已遠超我那《無相禪功》的第三層……師弟,萬分佩服!”
鷹神明王聞之,那捏住袈裟的手霎時一頓。他咯咯地笑了兩聲,再度昂起腦袋道:“唉,哪里的話?師弟若是拿出真本事與我生死相拼,那師兄我也未必有無傷殺你的把握啊?哈哈哈!”
狂龍的火氣,就壓在了他的面罩之下。他捏了捏拳頭,淡淡道:“呵呵,我若此番與你生死搏命,那愚兄委派給你的任務……豈不都要落在了我的腦袋上?再說了,論八面玲瓏、內設外交,我狂龍的確甘拜下風!”
這段話,無疑撥動了鷹神的心弦。可他并沒有因為狂龍不愿服輸而心中惱怒,而是驚異對方怎會知道自己此番北上……是為得外交?鷹神明王緩緩飄到狂龍座前,低聲問:“你,都知道了?”
狂龍站起了身,對視著那尖嘴突目的九鳳面具,道:“那是自然。我龍脈雖人單力薄,可眼線卻也是遍布西漠的,因而但凡北國那邊稍有異動,師弟我都能收到確切的秘報。”
鷹神明王更壓低了嗓音,道:“你知道,我此番是去哪?”
狂龍點了點頭,道:“知道。”
鷹神明王落地,踏上兩步又問:“你知道我是去見什么人嗎?”
狂龍兀自不動,負背挺胸道:“我也知道。”
鷹神明王細細打量著狂龍的眼珠,不由得從其中看到了驕傲自信與北國怒嚎的暴風雪。他知道——狂龍并不是在故弄玄虛,而是他也明白此去之危險、此去之密要、此去之不可推卸。
“呵呵呵……”
鷹神明王干笑了兩聲,又上前了三步。
他面罩前端的錯金鳳喙,幾乎就要戳進了狂龍的眼珠里,問:“那你,還知道些什么?”
狂龍明王也不禁陪笑數聲,道:“師弟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的還要多很多。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只不過,我能告訴你的也就一件事。”
“什么事情?”
“我知道,師兄來此目的是何?”
“哦?我肚皮里的秘密,你都曉得嗎?”
狂龍明王揚起脖頸,聲音卻壓得極低:“那是當然,師兄肚皮里的禍水……我自然是一清二楚。”
鷹神明王的眸子一斂,冷笑得聲問:“哼哼,你倒是說說看,我肚皮里究竟藏著什么顏色的禍水?”
“紅色,血一樣紅的禍水。”
“你,未免也太過聰明了吧?”
“不,我只是太了解你,和你此番北上的密要任務。”
“呵呵……既然如此,師兄我就不必和你打馬虎眼兒了。”
——鷹神明王陡然轉身,面向那個個眼如死灰的龍脈弟子道:“我,正是來借人的!”
借人?
他哪是來借人?他分明就是來搶人的!
搶完人,隨他北上完成任務,順帶便去送死墊刀頭!
明知如此,可誰也沒有料到,狂龍明王竟朗聲道:“不是問題,要誰你都能挑走。”
狂龍此言一出,階下的所有龍脈弟子無不心頭一緊,他們萬萬沒有料到——自己的師尊居然沒有絲毫猶豫,就爽快地答應了鷹神的無禮要求。
心底收縮地最緊的,莫過于以轟天龍、小白龍為首的老弟子。他們每個人雙腳雖未動,人卻像是退后了三步,以求躲過贏鷹神明王的揀選。
可誰也沒有想到,鷹神明王是看也不看那些分列兩旁的老弟子。甚至在飄過雙腿齊斷的‘轟天龍’面前時,他還用力地冷哼了一聲,仿佛是在羞辱后者道:‘連寶象、法象、龍象三人都斗不過的軟腳蝦,連去送死的資格都沒有。’
轟天龍的眼珠更灰暗了,他早已喪失了龍脈大弟子的尊嚴,痛不欲生。眼下,他是就連“生”這個字,都忘記幾筆幾劃了。
有人心死,有人卻不甘愿去送死。因為他還有很多未達成的心愿、未履行的使命、未兌現于情人的承諾。他,就是黃泉——他,就是墨龍淵!
墨龍淵的眼前,懸浮著一個人。
他就像是索命的死神,正脫下纏身的鎖鏈,一圈圈地繞在前者身上。
他,就是那心高氣傲、天下唯其獨尊的‘鷹神明王’。
鷹神明王淺笑一聲,就像是在菜場買活豬的廚子般,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只。”
狂龍的瞳孔一縮,他心中雖早就猜到:以‘墨龍淵’渾身散發出的高昂才能,勢必會被第一個選中。可他還是難抑胸中不舍,直掐著負在背后的手腕。
而第二個被選中,也不出狂龍之所料。寶匣人魔——莫論是誰,只要看見他那古怪的外表一眼,就一定知道此人非池中之物,且根本無須打量、無須考察。
鷹神明王呵呵一笑,連頭也不轉地向狂龍道:“師弟,你這趟收的徒兒,也就這兩個能看得入眼嘛?哈哈哈!”
狂龍雖狂,但他從來是一個心思縝密的男人。而他對此番任務與鷹神明王的判斷,到此也一步未錯。他似是胸有成竹,道:“可以,這兩個人的話……都可以借給師兄去辦事。”
“不,不不。”
“嗯?怎么?”
“我要三個人。”
“三個人?還有一個是誰?”
鷹神明王笑了,笑得三分凄慘、七分愉快,好像他知道這‘第三個人’一定會去。
良久,這回蕩于龍窟的可怖笑聲方才靜止。他徐徐轉向狂龍明王,遙指他道:“你!”
狂龍也笑了。
他笑的并不是對方的蠻橫失禮,而是自己的愚蠢。
既然他‘鷹神明王’去北國,會堪性命之憂。那他‘狂龍明王’去,也必難以全身而退。
一樣要死,為何只讓墨龍淵、寶匣人魔這等龍脈新星去死?不讓狂龍這個練得《無相禪功》多年的眼中釘、肉中刺去死呢?
鷹神明王以一對一,絲毫不懼狂龍。且不算守在‘金鵬天舟’上的千余號人,眼下他那八十八號儀仗弟子,就足以掀翻黑雷龍窟的里外上下。
這,也已不是在搶人了,而是讓人不得不跪下磕頭,哭爹喊娘地求他饒命。最可恨的是:就算你真的屈膝降尊,如喪考妣地哭求,這只‘九頭鳥’也絕對不會大發慈悲。
狂龍明王仰天長嘆得一聲,似是接受了命運的安排,道:“好,我就隨你去‘北國雪城’走一遭,去會會那些個百年未見的舊時老友罷!”
鷹神明王哈哈狂笑不止,好似他的手掌已經緊緊抓牢了‘狂龍明王’的心臟。只要他起了奪命殺心,就可以在轉瞬之間讓后者魂歸九霄天外。
……
天外并無魂,卻有星、有月、有天舟于云海上航行。
宛如紫緞般的長夜光滑、輕柔,綿風吹在臉頰上,讓人有說不出的自在。
墨龍淵卻不自在。他獨自立于金鵬艦首像上,瞭望北首一望無際的荒漠與連綿不絕的山脈,胸中煩悶無限。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他應該加緊修煉《無相禪功》中的秘法,從而拯救更多的失足男女,也能為自己摧毀魔宗打下堅實的地基。可現下如今,他卻不得不中斷禪功的修煉,去涉險北國。
人一失落,就容易往天空遠眺。
那天上的星星,也似是讀得懂凡人的心念。她們晃動的眼波,總是帶著淡淡哀傷,時而冒出閃爍的淚珠,時而輪轉起憐憫的五色光華……
恍惚之間,墨龍淵自己的眼睛也看花了。那點點的星芒陡然拉長了光影,又暈成了片狀的絢爛顏料,最后在人的腦海里繪作出了一位絕代佳人的倩影——芝瑤的倩影。
這八個月多來,墨龍淵沒有一天會不想芝瑤,沒有一天會疏忽自己對她的愛。他很痛苦,鉆心的苦。他恨不得就從這離地萬丈的天舟上一躍而下,直飛到愛人的身邊,將其攬入懷中、深吻整夜。
可是現在,他連自己此去是生是死、是福是禍都無從得知。甚至,他連究竟要去哪座城邦、哪個山頭?在那里到底要干些什么事?面對些什么人?他……全都一無所知!
他想過逃,可他卻逃不了。
縱使他的風靈造詣,已可將他安然帶往淵海,那又怎樣?
就算他能逃到天涯海角,他也絕對逃不過自己的內心——言而必信、行而必果的內心。他這種蠢人,就算是死,也絕不肯背棄諾言。他,就是這種絕世的大呆子!
呆子在發呆,有個“聰明人”悄然走了上來。聰明人的步伐老練、靜謐,沒有一丁點的聲音。他仿佛已與這寂寥的夜色融為一體、與那拂面而過疾風一同化為無形。
無形的人,卻又一只有形的手。這只手,正慢慢地伸向墨龍淵后頸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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