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結(jié)緣雷州(九)
阿備就罷了。
榮玉衡竟入了她夢?
離京當(dāng)日,她與榮玉衡對坐著,阿備在旁逗猴子玩,三人說說笑笑。
離開清風(fēng)書局時,她夸贊他的安排極好。阿備就是那鎮(zhèn)壓在五指山下的孫悟空,榮六郎則是四兩撥千斤的唐玄奘。
他們出門這段日子,跟著六郎,阿備必不會出亂子。
一口一個六郎,聽得他一些不愉,便隨口問,孫悟空,唐玄奘是何人。
江芹果然不提榮玉衡,轉(zhuǎn)而和他說了個僧人西行求取真經(jīng)的故事。從馬行街走回江家宅鋪,精神不濟的她竟能斷斷續(xù)續(xù)說了一路。起初他側(cè)耳細聽,而后不知不覺,目光落在她狡黠柔美的眉目間,不舍挪去。
至于唐玄奘如何收孫悟空為徒,情節(jié)如何跌宕起伏,恕他一字未能聽進去。
即便她不追隨上山,來年五月,便是他與師父定好下山的日子。
從前,他始終以為,山上山下,隱世入世,無甚分別,這紛擾紅塵與他并不相關(guān)。
然而,接觸過她帶給他的鮮活與喜悅之后,再也無法維系過往的想念。
正如見過光明,難捱暗夜。
師父說過,萬丈紅塵,聲色犬馬,世人皆有欲念,生性貪多,所想所求太多,才會身心俱疲,顧此失彼。
他卻覺得,聲色紅塵于他而言,并非萬丈,更加沒有熙熙攘攘人潮。
他的紅塵,只她一人。
所以,終歸是他太無趣了嗎?
不似榮玉衡那般風(fēng)趣健談,寥寥幾句話,便能把她逗得開懷。
俯視著她沉睡的側(cè)顏,宋延站在床邊愣了好一會兒,自嘲地彎起唇角。她睡得這般安穩(wěn)香甜,不帶一絲戒心,他卻不能成眠。
這段趕路的日子,忡忡憂心之余,不可否認,他內(nèi)心其實還有一絲歡愉。
能這樣和她朝夕相對,日日相伴,這一絲歡愉,像是他從何處偷來的,搶來的,帶著不可抹去的負罪感。
但他內(nèi)心歡喜也是真的。
出離紅塵,潛心修煉,未能將他的定力修得如想象中那樣好。
宋延曲膝,猶豫再三,還是伸出手,動作輕緩地挽起她濃密的一段發(fā)絲,指縫間流淌著綢緞般絲滑的觸感,女兒家的發(fā)香清清淡淡。他五指微張,手臂肌肉緊繃,深怕不小心攪亂她的好覺。
睡夢中似乎察覺到什么,江芹突然轉(zhuǎn)身,抬手一揮。
猝不及防,他本可以避開,如若避開,她這一下手腕可能砸在床沿上,隔日醒來,又添一處碰傷。想到這些,宋延沒躲,反手承住揮來的皓腕。
溫溫?zé)釤帷?br />
小臂長出的狐絨還沒能盡數(shù)褪去。
觸上去,意外地和軟。
半晌,見她呼吸均勻,沒有醒轉(zhuǎn)。黑暗中,宋延眼睫輕顫,把她的手徐徐放下,貼近身側(cè)。接著直起身,半身探進床帳,將被褥緩慢展平,替她掖好被角。
整個過程,只有輕微細碎的響動。
“咯吱———”
這時,廊上突然傳來一聲老木悶響,靜默許久,又是一響,這一回聲量較之先前更小。此人小心翼翼,有意放輕步伐,若不是樓梯幾塊老木實在老舊,多半不會鬧出這兩響來。
宋延聽著微小聲響漸遠,客棧是簡單的回字結(jié)構(gòu),因此他已經(jīng)大致猜出此人行至何處停住腳步。
于是開門出去,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望著闔緊的門,提手,于門上繪上幾筆,一道金光符箓隨之飄移,貼合進兩扇門中。
雪夜寂靜。
大堂沒有人氣又不生火,冷得像個冰窟。
宋延熄去環(huán)佩靈光,右腳離開最后一塊木梯,落地之時,目光忽地留意到,前方懸掛在墻面上的男童畫像已不在原位。
掌柜的確萬分珍視這幅畫像,日日深夜不忘摘去帶回房中,翌日清晨再掛出來。
這時,廚間傳來窸窸窣窣細碎動靜,憂似夜鼠在啃食食物。
微弱的燭火在輕輕晃動,承不住的燭油順著蠟角滑落下來。
林子昂盤腿坐在墻角,袍上壓著一個牛皮水囊,在昏黃燭光籠罩下,雙手抓一塊冷掉的貢餅,用牙撕下一角,曲指把餅向里嘴里推了推。
哪怕夜半偷食,背脊依舊挺得筆直。
他餓得快要魂飛天外,不是他不想狼吞虎咽,實在是怕動靜太大,吵醒客棧里的人。
細算起來,因“圣女誕辰,祭司忌口”這怪道理,他已經(jīng)三日沒吃過一頓正經(jīng)飯,全靠飲水。
今日在山腳圣壇,他正在密道烤野雞,眼看香噴噴的雞肉快烤好了,油脂滋滋響,外頭驟然人聲鼎沸,四處都是信徒呼喊他的聲音,幾人快尋到道口。
無可奈何,他只好滅掉火堆,連吃個雞腿的功夫都不給他。
哎,不提也罷。
信徒鼻子均不是擺設(shè),幾人繞著他嗅個不停,問他衣袍上的肉味哪里來的,他只好用“正在燒牛脂,預(yù)備煉丹砂”來掩飾。
傍晚那會,信徒們端著香來拜他,在他腳下擺了十幾碟貢,能看不能吃。香煙繚繞,他木訥地坐在床上,滿心想著今晨密道的烤雞,心底哀嘆連天。
生捱死捱,總算夜深人靜,客棧里的人都睡下了。
現(xiàn)下里,他餓得渾身難受,委屈巴巴。
這種餓法,神佛金剛也撐不住啊!
何況他這個二祭司大人和大祭司一樣,本就是假的,一沒神功護體,二沒辟谷天賦。再不吃些東西,不知能否捱到明日,有命無命見到麗娘。
一張又冷又硬大餅進肚,林子昂還不覺得飽,伸手又抓起一張,放到嘴邊剛要撕啃,視線里平白多出一雙烏皮靴。
林子昂怔住了,腦袋空空。
喉頭滾了幾下,隱約間察覺似乎有冷汗從發(fā)里冒出來,順著后腦頭皮向下流,涼津津的。
“二祭司大人,五谷濁物滋味如何?”
再一次聽見宛如玉石輕撞的清朗男聲,輕飄飄,冷冰冰,不帶半分嘲諷。
林子昂還是一個激靈,沒繃住,噗地從嘴里噴出幾許餅屑。
回過神,盯著皮囊上他噴出的幾小塊浸過口津的餅,愣了幾瞬,無地自容,耳臉通紅,連忙用手去攬。
“實在失禮,實在失禮!
林子昂覺得自己現(xiàn)在一定狼狽得像個人贓并獲的小賊,唉聲嘆氣,抬起頭,對宋延道:“兄臺別出聲,若驚醒那些圣女教教眾,知道我違背在圣女誕辰前忌口的教律,我這條性命,很快就要見閻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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