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云岫封劍(十)
一邊是行將就木的傅紫荊,一邊是心智不全的言靈。
短短時間里,無數想法結果閃過腦子,阿備汗如雨下,也許現在他需要做的,就是解開屏障上的黃符,踢到君旗,用自己性命換傅紫荊一命。
可這之后呢。
言靈與傅紫荊雙雙暴露在險境中,結果又會怎樣?難道煞星會大發慈悲,放過她們兩個?
小牛鼻子就是被大梁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國運活活燒毀五臟六腑,魂魄俱滅,永遠不能輪回。他很清楚煞星的用意,其他三方位四界地靈殞命,大抵用的也是這種手段。
有什么能比得上一個王朝覆滅,國運上所承載的厄氣更大?
四界地靈永遠消失,煞星如愿以償。
“別——別——聽——他——”
傅紫荊翻過身,面朝天際,四肢血跡斑斑,整個人如同從血缸里提出來的,戰栗不止,艱難地從口中吐出幾個字,還未說完,胸腔一提,一大口血涌出嘴唇,潑上滿面發絲。
她被折磨得, 已無人樣。
一只眼睛驟然瞪大,睜眼看著發絲縫隙, 目光灼灼, 染血雙唇動了幾下, 仿佛蓄力良久,爆發出一聲尖利怒吼:“不許撤去抵御!!不許!不許這么做!我爹不會!我爹不會!”
胸前蓮花天星印大明。
不會什么?她說不出來了。
李道生抬袖, 遮擋住強光,閉眼嘆口氣,袖中手揮了揮。
一縷縷厄氣從竹簡中溢出, 如同黑森森的觸手爬向傅紫荊,轉瞬間將她脖頸團團纏住。這一勒,她張大口,嘴唇立即發紫。
雙手本能去脖間拉扯,想扯出一線呼吸生機。
狂風肆虐下, 袖中黃符肆意紛飛, 一張一張, 打卷斜飛, 像挨不過寒冬的蝶群死前最后一次狂歡。
傅紫荊狠狠瞪著屏障里那只手,目光如電。
又像千斤重石壓在阿備手背。他雙眼撐得血紅,骨頭咯噠咯噠直響,像一張拉滿的弓,哪怕再多一絲風吹草動,積蓄在手掌的所有力氣就會應聲而出。
那些本不該是阿備的回憶紛涌進腦中。
瀑布飛流一般。
梅林對弈, 新婚在即,雙劍同舞,弄瓦之喜。
夕陽金輝灑下,庭院里仆婦手盆銅盆進進出出, 廊上廊外都是人。屋內早早點滿蠟燭, 天邊霞云猶如血絮,他等了又等, 從露水深重的清晨等到夕陽西下。
終于, 門房里傳出一聲嬰孩啼哭。
腳步聲急促,兩扇門向內打開, 暴露出一張神情激怒的臉龐,滿頭是汗的老仆向門外拜了又拜。
“恭喜公子,恭喜少夫人,是位小姐!”
等候在外的人皆松了一口氣, 四處報喜去了。早有家眷在院外張羅,點上準備已久的爆竹, 噼里啪啦,紅衣飛舞。傅父始終等在外院,坐立不定,聽到女兒順利產子消息,這才覺得口渴,灌了滿滿一碗冷茶,與親家互道喜樂。
有人始終站在院外,來往人向他道喜,穿梭在庭院,而他的目光始終盯著門扇。
滿屋血腥氣隨著門扇打開外溢了出來,濃重,也沉重。
突然一聲驚呼乍起。
院中仆從紛紛愣住。
畫面顫動不止,這人似乎上了臺階,邁進門檻,穿過層層幔帳,這才放輕腳步,走向著血腥氣最深重的內室。庭院中紫荊盛放,團團簇簇,春意無聲。
馬成霄留在冥界那一縷殘魂,灰飛煙滅。
谷椴</span> 記憶流回。
阿備不知這些,只知道這段記憶模糊又深刻,陌生又熟悉。
驀地抬起頭,捉住黃符的手唰地一響:“要殺就殺,要剮便剮,老妖怪,別傷她, 她的命哪有我的值錢!”說著,又是一響。
李道生淡淡掃了一眼,見他一張又一張揭下鞏固屏障的黃符。
沒多時,只剩最后一張。
阿備急促喘息,一掌按上去,嘩啦揉碎。
沒有符箓加持, 混沌氣流便如同過江之鯽,瘋狂地向屏障外涌來,虎視眈眈。
傅紫荊死死攥著脖頸上的枷鎖,睫上全是血珠,仍不肯閉上,努力發出聲音,卻只是幾聲難聽嘶啞的嗚咽。她喘不過氣了,眼珠猙獰外凸,雙手僵直向外扯著。
猶如一片枯葉落入海濤中。
湮滅就在瞬間。
沉重眼皮不受控制地墜下,轟然一聲脆響,像是有什么冰晶強韌的東西分崩瓦解了。
淚水混合著血水,從眼角滑進發里,她雙手弱了一分,脖子上的枷鎖便收緊一分,勝負已定,她還是輸了。
——狐妖咆哮聲響徹四野。
天地撼動。
就在傅紫荊萬念俱灰,萬力用盡,自以為到了窮途末路那一刻,脖上枷鎖頓消,只剩斑斑紅痕。突然可以順暢呼吸,空氣灌入肺腑,像是針流一下下刺著身子。
如同將死落鯨,霍然大赦,投回深海。灌入的空氣就像兜頭蓋臉一盆冷水,澆灌而下。
她清醒過來,睜開雙眼——只見一柄妖氣縱橫的尺八斜插入冰面,血霧繚繞,冰面冰晶飛濺,碎冰裂痕猶如松花蔓延,萬里冰河倒影著彤彤妖氣。
是江芹。
九尾狐妖原身龐然大物,遮天蔽日,妖力縱橫下,就連混沌氣體也避恐不及,那絨絨狐尾如生著熾熱火焰,交錯盤繞,仿佛一團生命之火。
江芹搖身變回人形,膚白唇紅,一頭瀑布般黑發傾瀉而下,美艷得近乎妖異。
李道生不知退到何處,她掃視過四周,疾速退到傅紫荊身邊,不忍細看,毫不猶豫地旋身坐下,將她扶著靠到自己腿上。
雙手離開時,掌心血紅。
傅紫荊吞咽了一下,神色恍惚,兩片發紫的嘴唇動了動。
“別說話,省些力氣。”江芹起手,光芒迸發,幾絲血線從掌心溢出,探入胸肺,膝上人過電般止不住地顫抖。
在屏障中的阿備茫然伸手,向臉上一抹。
濕的。
他少年時沒少闖禍,沒少挨外祖母的揍,銅皮鐵骨,這淚不知從何來的,說話也帶著潮音:“大小姐,師父他——”
江芹咬牙,搖了搖頭:“我先為她修復心脈,稍后送你們走,阿備,照管好她們,答應我。”
“你和師父——”
“事急從權,這也是宋延的意思。”
云海那頭,千軍萬馬,如果李道生這時也前去援手,對宋延來說——她不能再想下去,交出一紙符箓到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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