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手心灼出數個水泡，血痕斑斑，手指攏緊的一刻，血腥染污碧白的玉質梳。

　　血珠順著梳齒向下，在將要落在江芹發上那一刻，急忙收走。滴滴懸而未落的血，砸在地板,  迸濺得不像樣子。

　　江芹掌心起落，變出一瓶止血藥粉，轉過身，托起他的手。

　　“別看，血污骯臟。”宋延下意識退了兩步。

　　不由分說，江芹伸長手臂，猛地捉住他手腕,  險些要從椅子上摔下去。

　　惡狠狠得抬起眼,  又蓄了一肚子火氣，憋得臉都要發青了，不容拒絕地將他掌心翻覆，傷處赫然暴露在面前。

　　她呆了呆，倒抽一口涼氣。

　　傷勢比她想得嚴重幾分，血紅一片下，好幾處皮肉模糊，燙得不輕。乍看之下，當真會誤會，他剛才捉住的不是她的手，而是一盆滾燙的火炭。

　　當真銅皮鐵骨不成？手心灼得這般嚴重，一聲不吭。

　　“這是靈兒制的藥粉，一會兒忍耐些吧。”卟地一響，江芹拔開瓶塞，先用帕子擦去殘血，再依次在傷處傾些藥粉，輕輕吹了幾口氣，好讓藥粉均勻一些。

　　綠色藥粉觸到灼裂皮肉，很快就染上血色,  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血糊糊的。

　　她只好抽出妝臺上的發帶，用來固定帕子，替他簡單地包扎過。望著澄黃鏡面中冷峻臉龐，江芹解開腰間錦囊，從里頭把香囊取出來，放在手邊。

　　“這里頭曬著的是曬干后的天青草。”

　　眼前浮現那雙小鹿般可愛的杏子眼，江芹微笑，“靈兒不愛外頭的熏香，只喜歡草藥香氣，這個香囊，我買來本想送給她的。”

　　宋延抬眼，似乎是料到她要說什么，眉頭輕皺。

　　“天青草是六郎的良藥，至于要不要為他送去退熱草藥，我將這個決斷交給你吧。他是靈兒的兄長，如果不是靈兒，他不會出現在這里,  以身犯險對不對？”

　　她知道，六郎應該在清風書局養傷才對,  哪怕有消息,  以他經營多年的人脈，不會與陸田兩人犯險前往。

　　必然有人對他說了什么，且這個理由讓他非來不可。

　　宋延如此冷傲，不屑撒謊，那就極有可能是陳徑等人。

　　無字觀上十幾年，慎思和言靈都是他親手帶大的孩子，如兄如父。江芹不信，濁氣讓宋延對他們倆人沒有一絲絲感情了。

　　她相信他。

　　相信他心志堅韌，必會保有良知。

　　只是……

　　唐寄奴與修門女子結合，想要借著流有自己鮮血的軀體，找到寄生元靈的最佳人選。

　　方才聽宋延說起江家大夫人與女仆干尸受孕一事，宴嬰附在老夫人身上，恐怕辦不到，所以楊、施很有嫌疑。這兩人受唐寄奴所命，前來緝拿叛徒。

　　由這件事，江芹想到另外一樁——破軍也曾對韓蟲兒做過相同的事。

　　那個與韓蟲兒私通款曲，讓她以為自己是受到先帝寵信的宮女。還不知，那個障住她雙眼，讓她產生錯覺的禁衛，其實就是破軍。

　　這三件事，看似沒有關聯，其實都有著一個共同點

　　——使女子有孕，誕育子嗣。但很顯然，絕對不是為了天倫之樂，父慈子孝。

　　陳徑那番話，與宋延的反應。

　　使得她敏銳地意識到，關于輪回轉身，寄生元靈法術上，或許有什么她所不知的殘缺漏洞，這個漏洞，煞星束手無策，需要以這種方式卑劣手段來修補。

　　她站起身，目光落在宋延身上。

　　良久之后，待咳過一陣，他臉色蒼白，徐徐開口：“芹芹，你很聰慧，你所說的，距離真相十分接近。”

　　江芹的心咯噔了一下。

　　“不若留在我身邊，慢慢探查你想知道的答案，相信總有一日，你會查出來的。”宋延仍舊隱忍地咳著，包扎的手握成拳，抵在唇上，一字字吐出，嘴角輕挑。

　　血漬隱隱洇出帕子，染紅發帶。

　　廊外傳來行禮聲中夾著腳步，一路走到廊下，有人在門外道：“大人，掌門有請。”

　　來人一身勁朗黑袍。

　　身形、嗓音甚至連體態習慣都一一更改過。

　　唯獨元靈生氣難改。

　　來人是沈幕舟。

　　宋延置若罔聞，門外的人不敢有異議，躬身在等，他望著江芹，仿佛要一心看到饜足，這才轉身，走到門檻處腳步一頓，回過頭來，輕笑著道：“好生歇著，今夜，我陪你用飯。”

　　說罷，舉步離開。

　　庭院傳來一片恭送奉承聲。

　　陸續有侍女進入屋中。

　　江芹推開窗，眼看大好天光下，那抹左右簇擁之下離去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視線中。她坐下，對鏡自照，突然發覺，妝臺上的香囊不見了。

　　正當她愕然之際，腦中叮地響起一串系統提示音。

　　太久不見系統，江芹還以為系統徹底叛變歇菜了，沒想到這廝還活著。

　　連這股冰冰冷冷，機械又呆頓的聲音聽起來，都讓她覺得有種他鄉遇故知，久旱逢甘露的錯覺。

　　一坐就是一個時辰，江芹靜靜地在屋里聽完系統下達的最新任務，以及幫著她歷數曾經種種成就，恍惚感覺，在這個世界的已經過去很久很久。

　　久到物是人非。

　　這或許是最后一個任務了吧。

　　畢竟狗頭系統說，達成之后，她就可以回家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狗系統常年不開口，總算給她帶來一個好消息。江芹洗了把臉，瞥了眼床上被揉亂的吉服，不知不覺，走近到床邊，盯著上頭的纏枝云紋出神。

　　與她成親，如果這不是宋延在這般情形下做出的決定，或許她會真心歡喜。

　　身后噤若寒蟬，屋子里站滿人，也許應該說是眼線。

　　用來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方才給她傳遞紙條的侍女已經不見了，下手之迅疾，想必是宋延的手筆。一屋子傀儡，只效忠宋延一人，她問了也白問，索性走出院子。

　　有幾個身形不俗的，便跟上她。

　　自從趙確及翻身，曹太后癡傻之后，煞星憑借一己之力，連夜施法，擢升整座司天監至昆侖山脈，上升到九天，遙遙懸掛天際，堪比日月。

　　維持司天監高懸不墜，全仗法咒大陣相輔相成。

　　可見天軌煞星的能力，遠超過常人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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