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太淵劍，太淵劍！！再刺一劍，你還有命嗎？！”

　　傅紫荊面色蒼白，呵罵道。

　　江芹看得出來，她幾乎竭力仍舊不肯松懈，周圍場景不斷變化，一次又一次,  將她們所在的場景交疊，埋沒入空間亂流，為的就是讓宋延晚上一步。

　　“可是這樣，能維持多久？一日？一月？還是一年？”

　　江芹說著，松開手。

　　掌心和著血的藥粉團在胸口傷處，誘人的香氣淡了下來。她強迫自己不去理會身上劇痛，抬頭和傅紫荊對視。

　　平靜地看著,  一語道破之后，她臉上的神情變化。

　　其實傅紫荊也知道,  這種法子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

　　她已經到了竭力邊緣，哪怕用命交換，她死后呢？

　　宋延還是會找到這里，還是會找到孤獨一個的江芹，還是能找到另一處，手持碧玉壺天的榮玉衡。他已沒心智，根本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誰。

　　再有一次，他還是會舉起劍，毫不留情刺向江芹。

　　“這就是李道生，或者說天軌煞星的目的？只需一個宋延。”傅紫荊嗤笑一聲。

　　不費吹灰之力，甚至不需他露面，就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只需要一個宋延。

　　足夠了。

　　與千百年來始終設法逃脫輪回的煞星相抗，馬成霄死了，現在，輪到宋延。

　　修士問道，究竟是為了什么。

　　傅紫荊神色凄厲，眼眸不屑,  兩行淚水卻無聲落下。

　　“馬成霄說，他離家，不是因為師父命他離妻離子。而是——”她空咳了聲，如鯁在喉。

　　“而是因為，他遇見你爹，血玉氣息讓想起了，想起自己累世與煞星抗衡的記憶。你家先祖，曾落陵山王宮殿，彼時的他，手握兵權，位高權重，乃是前任陵山王親封大良造。只為一顆煞星，他選擇了蒼生，不得不放下我們。”

　　傅紫荊背脊微彎，手上靈光不滅。

　　“究竟還要死多少人！究竟還要死多少人！它才肯罷休！”

　　聞言，江芹沉默了好一會兒，分不清，胸膛傳來的痛，是劍傷還是因為傅紫荊方才那些話。

　　擦過手，站起身,  撫去她臉上的淚。

　　“所以我更不能躲在這里啊。”

　　她勉力地笑著，柔聲道：“這個世界，很好。我這么做，就是希望，從此以后，不要再有無謂的流血。煞星一旦達成目的，六界大亂，到那時，死的就不是我一個人了。”

　　“你知道不知道你是妖？”

　　“我知道。”

　　“身為妖，你要舍棄性命，去救這世上的萬千人？你瘋了嗎？”傅紫荊皺眉，“江芹，我真的看不透你！你是妖嗎？！”

　　“我是啊。”江芹指端發涼，頓了頓。

　　身上熱一陣冷一陣的，望著指尖冷冷的水光，語氣平和地道：“丹陽真人當年想必也是這樣，兩難里面，只能選擇做對的事。把我送回去吧，否則，昆侖山外結界一旦破裂，災禍只會流入中州，生靈涂炭就在頃刻間。”

　　傅紫荊沉默。

　　“你的同門里好些被煉成傀儡，供煞星驅使。陰山尺八雖說破了，我的妖力還是可以覆蓋昆侖，到時候，或許能幫他們恢復神智。”江芹拍拍她肩頭。

　　傅紫荊咬了咬牙，抬起眼簾。

　　“三星宮的藥很有效，你們都是鍛煉丹藥的高手，將來也許能救更多人。”

　　江芹一臉肯定，不想太過悲傷，迎著她怨恨的目光，將手翻過來，又擦了擦。

　　看起來，不像拍肩鼓勵，更像趁此良機，把手上濕潤淚水擦在傅紫荊衣裳上似的。

　　傅紫荊無言以對，半晌后，冷笑著揮開她的手：“白日做夢！三星宮的丹藥從不……”無力招架江芹清澈雙眼，她別開臉，接著道：“從不贈人！”

　　江芹汗顏。

　　望天片刻，低聲說：“以前沒有，不代表以后不能有啊。總要有人踏出第一步。三星宮最初，不也是個丹藥濟世，救人性命的門派。”

　　傅紫荊身子一僵。

　　面上沒什么表情，心緒如激潮翻涌。

　　江芹說的話，與青玄長老幾乎不謀而合。

　　幾位長老對她寄予厚望，三星宮以往罪孽深重，不論是薛鳳常取人精元與妖相融，亦或者是傅水仙犧牲全門，只為殺一人的舉動。

　　三星宮早就不是隱世修煉的門派了。

　　背離初心，攪亂綱常。

　　幾位長老年老力衰，為了維護天功峰不受侵擾，已經相繼湮滅四位。

　　總要有人帶著三星宮走下去。

　　傅紫荊明白，長老口中的“總要有人”和江芹口中的一樣，指的都是她。

　　“不呆這兒了，走，好好收拾那老妖魔去！”江芹撇撇腦袋，揚聲道。

　　傅紫荊抽回思緒，嗤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看她幾眼，心一橫，雙掌交疊，掐成破式，瞬間將幻境倒轉。

　　“不知死活的妖，你是第一個！”

　　場景轉化速度飛快，狂風獵獵，她的話在風里都是碎的。

　　江芹看著幾乎半愈的傷口，大致猜出原話，回了句：“做妖其實挺好的，別瞧不起我們妖族呀。到最后，可是要靠本妖力挽狂瀾。傅仙師，千萬要記住我們妖族這份恩情。”

　　“還有心情說笑！”

　　傅紫荊轉頭，呸她一口。

　　江芹虛閃一下，佯裝躲避，想到六郎還是不放心：“六郎他傷勢重，你就將他藏在幻境里吧。他畢竟是靈兒的兄長。”

　　她不想見到六郎冒險。

　　六郎和靈兒，離別數年，兄妹好不容易相見。

　　如果就在今日，陰陽兩隔。

　　等到靈兒徹底恢復神智之后，該會有多傷心。

　　慎思已經沒了，宋延，六郎兩人不管是誰，再有萬一，她怕靈兒承受不住。

　　話音才落，不等傅紫荊答應，不明由來的罡風猛地打臉。

　　余光瞥見一道肅冷光芒擊來，竟帶著傅紫荊狠狠地往后催去。江芹震驚，睜大雙眼，四面驟然多出數名修士，個個都像剛出水里撈出來似的。

　　劍鋒閃爍，衣衫嘀嗒嘀嗒往下落水。

　　“紫荊師妹，別來無恙！”

　　一道帶著譏笑聲音響起。

　　江芹立即回身，像數丈后光芒處縱躍而去。

　　沈幕舟！

　　他竟然找到這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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