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天地證道 (結(jié)局)
龍須盤繞江芹腰間,瞬間染成血紅。
她回頭,忍著指骨疼痛,捧住宋延的臉,慘白指尖疼得顫抖,未語,淚先下。
宋延抬手, 想找出一塊干凈的地方為她拭淚,看了又看,滿手血污,哪里還有不曾染血的地方。于是俯身,帶出背脊灼燒后的肌理顫動。
一點(diǎn)一點(diǎn),吻去她臉上淚水。
柔腸百轉(zhuǎn)。
“奎照……天梯。”
江芹泣不成聲,信念卻萬分堅定。
龍吟陣陣,奎照吐息著, 龍須揚(yáng)起, 將那抹纖弱身影妥帖地安置在背脊上,怒刺著銀鱗收起。
掌心劃過棱角分明下頜,余存著他的氣息,江芹躺在龍脊上,動了動手指,握拳,想要保存住他的溫度。眼看著宋延緩緩站起,嘴角輕揚(yáng)。
眸光閃爍,帶著濃濃安撫之意。
江芹笑了笑,那一瞬間,忽然覺得所有疼痛都在他笑意安撫下,云銷雨霽。
天際電閃雷鳴,雨幕轟然落下。
銀光粼粼的雨水捶打著大地,濺起無數(shù)銀點(diǎn),混著血泥。
雨勢兇猛,雨珠凝在濃密睫毛上,卻沖刷不去宋延眼里的柔光,他站在原地, 伸手,光劍落入掌心。
晴空大雨,電閃雷鳴。
“圣君大人。”
奎照發(fā)出低沉的聲音,仿佛在等她示下。
江芹深吸一口氣,仰起頭,望著天空無數(shù)銀針?biāo)频挠晁湓谘劾铮瑳_刷去她臉上身上的血。仰臥在龍脊上,微微張口,任由雨水流進(jìn)口中。
如同一條干涸擱淺的魚,睫毛頻頻閃動,吞了幾口雨水。
“起吧。”
江芹開口,雨水潤澤過干澀血腥的喉嚨,沖走一點(diǎn)血?dú)狻?
下一刻,龍鱗微刺,雨水迸濺在鱗片上,竟然發(fā)出清脆鏗鏘的兵器聲,錚錚作響, 帶著肅殺森冷氣息, 將黑氣封殺在周身。
疾風(fēng)掃來, 垂直落下的雨水驟然向后催。
巨龍嘶吼一聲,收起前爪,迎著雨水與霞光升空。江芹垂眼,眼看著幾瞬之間,地面離她越來越遠(yuǎn),眼看著,宋延離她越來越遠(yuǎn)。
幾乎變成一個血點(diǎn),遙遙地,看不清了。
巨龍游動著盤繞升上天空,紫電轟鳴四周。
宋延已被雨水澆透,傷痕累累的身影晃了晃,好不容易才算穩(wěn)住。
雨水再大,沖刷不凈腳邊的血。
他仰頭,目光追隨著萬里狂風(fēng),紫電雨幕中的龍身,長睫結(jié)滿雨珠,整幾個人失血至近乎透明,如同一尊冰雕。白發(fā)飄揚(yáng),眉頭舒展。
仿佛她還能看見一般,不愿意露出分毫令她難過的神色。
身后的榮玉衡、傅紫荊已被陳徑壓制住。
黑氣撩動,在左篁簡的催動下,合圍奎照,天空中電閃如龍爪,幾乎將龍身所在百里化為一團(tuán)烏云。
碎石浮動。
“徑兒,今日天界贈你我?guī)熗揭环荽蠖Y,殺了這兩只妖。為師答應(yīng)你,必將剔去九尾狐心,為你的江晚云續(xù)命。”
少年從容坐在山巔,氣定神閑,眼看獵物垂死掙扎,再迎來更大的絕望,快意游走在每一寸毛孔里。
陳徑聽聞,當(dāng)即御氣升空,接著幾塊浮石跳躍。
龍吟響徹天際。
下一刻,一道身影迅疾如風(fēng),兀地沒入黑氣翻涌的云層。
“不怕死,只管上前——!”
男人嘶吼扯裂黑云。
半空中,宋延周身迸發(fā)銀光,落定一塊巨型碎石上,單膝跪著,一手拄劍,將鋒銳劍芒刺入石中。
劍意噴薄,迎面撲向陳徑,逼得他連連后退。
宋延的劍意在黑暗中,生生炸開一道口子。
奎照長嘯著,馱著江芹突出重圍,游向閃耀的天梯。
身后,那道傷痕累累的身影,如同刺眼的燈芯,落定在浮石上,光芒不熄,焚燒著自己,不計后果揮霍著靈力與內(nèi)息,仿佛要將自己燒盡。
只為了,將阻攔她的所有,無論是人、是魔,甚至哪怕是神!
誰人阻攔,他必將之?dāng)貧⒃趧ο拢?
煞星驚慌地從山巔站起來,一改悠閑面目。
這股氣勢,悍然蓬勃。
竟是一個瀕死,喪失元靈的凡人身上爆發(fā)出的力量!?它不敢相信,甚至維持不住年輕五官,一下子暴露出枯槁老朽似的面容。
坍塌松垮的眼皮下,一雙渾濁老目,寫滿了駭然。
汴京。
天有異象,人聲鼎沸。
晴空萬里突然就下起了血雨,淅淅瀝瀝,這雨竟還是香的!
被妖魔嚇壞了汴京百姓再見此等奇觀,無不心驚膽寒,驚慌中,不忘按照先前府尹挨家挨戶說的那樣,一旦有異動,收拾包袱跑向離家最近的幾處官衙避難。
東西南北四城護(hù)衛(wèi)已整裝出動,冒著大雨,在街上引領(lǐng)人群,安撫百姓。
馬蹄揚(yáng)起落下,帶起血色水花。
打頭那個,不是別人,正是趙確及,他將馬匹蓑衣讓給一位懷抱兒孫的老婦,自己則為他們牽著馬,一聲聲揚(yáng)聲道:“若有妖物,本王必死在萬民前頭,各位不必慌張!京中守備周全,定護(hù)你等性命無虞!”
官兵護(hù)衛(wèi)一聲聲重復(fù)他的話。
傳達(dá)他的號令。
周遭慌亂百姓漸漸安定下來。
仿佛找到主心骨,隨著汴京護(hù)衛(wèi)一齊前往官衙躲避血雨。
趙確及望著漫天血遇,余光瞥見民舍探出灰墻的一枝桃花,面色沉了幾分。
——淋過血雨,虬曲清瘦的花枝上,幾顆含苞花蕊竟轟然綻放了,迎著血雨,開得妖嬈,生機(jī)勃然。
一路護(hù)送百姓,許多官兵也發(fā)現(xiàn)了。
甚至連一心逃命的百姓,也察覺到。
這股突如其來的血色大雨,對他們,甚至對一草一木,似乎沒有任何傷害。
反而滋潤花蕊草木,清香撲鼻。
“阿娘,天上,是龍嗎?我看見龍了!和畫上一樣!”
孩童舉著圓滾滾的小手,稚嫩的嗓音在鮮紅雨幕中響起。
“啊!龍!是龍!”
“快看哪!好大一條銀龍!”
一時間,喧嚷聲四起。
中州大地,血雨潤澤,同一時間,萬萬百姓仰頭,雨水落滿臉上,血紅紅艷,仿佛滿臉血污。
無數(shù)雙眼眸,或青春爛漫,或稚氣未脫,或垂垂老矣,皆能看見天空中輪廓清晰的巨龍身影,游動在高空中,轉(zhuǎn)身盤旋,氣勢振撼人心。
“唯愿以后,天道鐘愛你。”
……
女子虛弱溫柔的聲音,在血雨中,傳遍中州大地。
無論是行人如織的汴京皇城,亦或人煙罕至的深山老林,上至九霄神殿,下至北極地獄,皆能聽見,江芹引出血玉神力,澆灌天梯,灰飛煙滅之前,最后留下的話。
她妖力被除,全靠著龍須引出血雨,澆灌天梯。
劇痛之下,虛弱無比。
她嗓音卻如春水溫柔,天梯光輝盛大,靈力暴漲,波及到她如同流沙飛散的紅唇邊,將那唇瓣里的話,如同朝陽初升,光芒覆蓋九州。
最后一刻,她極力去看,依舊看不清遙遠(yuǎn)的那道身影。
只希望。
在她離開后。
天道鐘愛他。
宋延眼中帶淚,聆聽著她的話,伸手,一縷血色染就的絨毛落在他掌心中,神情撼動,攏緊手指將之護(hù)在胸口。
萬般苦楚,滿腔惆悵,化為一聲震吼,沖出胸膛——
煞星怔怔地望著光芒里的宋延,頃刻間意識到危險。
地動山搖,宋延轉(zhuǎn)身回旋,揮劍斬下。
劍意帶著血水,宛如烈焰勃發(fā),那些埋藏在昆侖山下的仙骨,一時間仿佛受到強(qiáng)大感召,紛紛破土而出,組成骨肉,法力強(qiáng)悍,與捍守妖王的妖魔一起,與煞星做出的傀儡們廝殺。
“這不是可能……”
煞星慌忙收攏法器左篁簡,連躲避都忘了。
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宋延如今,還只是個凡人!
一縷疾風(fēng)掃面,煞星目光凝滯,低頭,去尋找那股涼意的源頭——竟是一把直刺入它喉頭的光劍。
愕然中抬起眼眸,只見宋延冷峻面龐近在遲尺,雙眼赤紅。
它卻突然笑了。
滿腦子里想的不是不甘,而是——一個沒了元靈的凡人,竟能號令昆侖上神遺骨,它修煉千載,為的不就是違逆天道,讓諸神親眼看看他們的惡。
而今,宋延區(qū)區(qū)凡人,這樣的境界造化,可不是給了天上諸神迎面一掌嗎!
“哈哈哈哈哈————”
煞星黑氣灼燒著,猙獰狂笑,“做得好,做得好!做得好!”
它信服的,始終是強(qiáng)者掠奪弱者。
它也只臣服,真正的強(qiáng)者。
少年手指天穹,五官閃爍,最終定格,枯木一樣的面容獰笑不止:“你等天上諸神,虛偽不堪,污濁如魔,哪里是我看得上的,我便身死,重歸天軌,也要千千萬萬載,待得良機(jī),卷土重來!我!便是諸君的惡!”
宋延面無表情,抽出手中劍。
沸騰的黑氣驀然四散,紛亂的聲音響起。
眼前一黑,宋延什么都不想,不聽,隨著風(fēng)雨飄落。
他已全身脫力,閉上眼睛,江芹柔和的眉眼浮現(xiàn)腦海,萬物皆暗啞,只有她一人身懷光明。他想伸手挽留,卻用最后一絲理智克制住了。
隨風(fēng)墜下,長劍脫手,他掠過天梯,突然看見,天空一輪耀目的旭日,在它照耀之下,山體綿延,華光斐然。
無論如何,旭日仍會升起。
想想,人間春日,她以血澆灌過的花,定然開得很好。
他的故人,卻凋零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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