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惡。

　　在穿越之前，凌寒所受的教育告訴他，人類都是由猿猴進化而來的，和那些野蠻的動物不同。

　　所以為了與那些野獸區分開來，人類給自己起了一個聽起來高大上的名字，叫高等動物。

　　然而，凌寒一直覺得，難道高等動物就不是動物了嗎？

　　是動物就會有獸性，就會作惡。

　　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人之所以懂得禮義廉恥，知曉孝悌忠信，都是建立在解決生存問題的基礎上的。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這個道理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

　　不信你看，歷史之上各朝各代，旦逢大災之年，都會有賣兒鬻女，易子而食的事情發生。

　　到了那個時候，人性淪喪，獸性占據主導，人已不能稱之為人。

　　這種惡其實還是人性之惡中最為淺顯的一種，畢竟是為了活下去。

　　更深層次的惡，是根植于人性之中的貪嗔癡，是欲求不滿，是貪得無厭，是執念纏身，終成魔障。

　　小到為了一己之私，奪人錢財，害人性命。

　　大到執著于所謂的個人理想種族榮耀，實施絕種滅族甚至不惜發動世界大戰。

　　林婕詩所說的直覺，便是后者。

　　雖然有點兒聳人聽聞，但并不是沒有可能。

　　甚至在第一時間，凌寒也和林婕詩一樣相信了她的這個直覺。

　　一個擁有無限生命，談笑間就可以滅掉一顆星球甚至一個星系的種族，已經不屬于人類了。

　　在他們眼中，生命是可以制造的。

　　為了他們所謂的理想，死再多人也無所謂。

　　大不了重新造人出來便是了。

　　就好像路邊有只螞蟻，或許是無意，或許是因為好玩，更或許根本就沒有任何目的，就是那么一腳，隨隨便便踩死了它。

　　更甚至，很多人都曾經提著開水壺對著螞蟻窩興高采烈地澆下去。

　　沒有人會恨一只或者一窩螞蟻，單純就是好玩。

　　我比你強，所以我可以隨意處置你的一切，包括你的生命。

　　這便是強者的邏輯。

　　.

　　有了這個直覺作為前提，姜蒙蒙在思考所有事情的時候便都會多一個心眼兒。

　　新世界創世成功之后，姜蒙蒙接到了一個通知。

　　“編號10457，恭喜你被選中成為新世界十八位天神之一。”

　　“請于兩小時之內，到達方舟創世大廳，與其他天神一起，乘坐救生艙離開方舟。”

　　“兩小時后，方舟將進入待機狀態。”

　　“重復，兩小時后，方舟將進入待機狀態。”

　　“請抓緊時間！”

　　方舟轉入待機狀態，意味著所有能源供給將中斷，所有運行模塊將自動停止，到時候方舟將變成和宇宙空間一樣的真空環境，沒有氧氣，沒有溫度。

　　那我這里的兩億人類怎么辦？

　　姜蒙蒙當時就懵了。

　　盡管心里的直覺告訴她，這些人應該是被放棄了，但姜蒙蒙還是嘗試著去聯系了李冰。

　　因為有和李冰的這一層特殊關系，她在方舟之內地位超然。

　　方舟成員之間的通訊全部都是在零這個全能系統之上進行，但姜蒙蒙擁有一個可以聯系李冰的特殊通道。

　　這個通道可以繞過零，直接與李冰通話。

　　因為當時零已經切斷了所有成員的通訊功能，但姜蒙蒙與李冰之間的這個特殊通道還能正常開啟。

　　但當姜蒙蒙開啟那個通道之后，卻一直沒有獲得李冰的回應。

　　再到后面，那個通道也被關閉了。

　　姜蒙蒙猶豫了很久，最終放棄了成為十八位創世天神的機會，進入膠囊旅店，向所有人通告了這個事實。

　　她很清楚自己并不能救出所有人。

　　甚至包括她自己在內，都幾乎沒有可能在方舟的追殺下存活。

　　但她就是覺得自己要做這件事，否則后面即便真的成為神，這也將是她永遠解不開的一個心結。

　　“我無法看著兩億人就那樣死去而坐視不理。”林婕詩的聲音低沉而堅定，眼睛里有淚光在閃爍，“而且我原本就是一個早就應該死掉的人，能多活那么多年我覺得上天已經對我不薄了！”

　　“我從小受到的教育告訴我，這世界是有因果報應的。”

　　“縱然人類擁有了神的能力，卻也無法替代這世界上的公理。”

　　“所以我想給他們選擇的權力，讓他們自己決定留在膠囊旅店里等死，還是跟我一起沖出去拼一把！”

　　……

　　人之初，性本惡。

　　但總有人能擺脫欲望的控制，站在更高的角度去看事情做事情，那才是真正的人！

　　凌寒想起前世一位大家曾經說過的話。

　　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

　　而林婕詩，就是這種人。

　　“后面呢？”凌寒輕輕攥了下她的小手，示意她有自己在呢，然后輕聲問道，“后來發生了什么？”

　　林婕詩眼角的淚珠終于滾了下來，緩緩說道：“你相信因果報應嗎？”

　　“嗯？”凌寒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問了這么一個問題。

　　“那些被我救出來的人，根本沒有能力逃出去了。”林婕詩嘆了口氣，“這么多年一直躺在那些生物艙中，身體其實都很虛弱。”

　　“即便有些人被改造過基因，具備超能力，但相對零派出的憲兵隊來說，也只是杯水車薪。”

　　“我們在膠囊旅店之中，死了很多很多人。”

　　“到最后的時候，他們做了一個決定，一個看起來很傻很蠢的決定。”

　　“他們想用他們的身體，用他們的生命，把我給送出去，送到外面那個剛剛被創造出來的新世界中去。”

　　“他們的訴求，只有一個。”

　　“那就是希望我，能將這里發生的事情，告訴其他人，告訴外面那個世界。”

　　講到這里的時候，林婕詩已經泣不成聲了，向凌寒問道：“你說他們是不是很傻？你覺得我是不是很可笑？”

　　“如果我當時并沒有將事實告訴他們，而是選擇按照零的通知要求，去當一個新世界的神，結果其實并沒什么不一樣。”

　　“我做了這么多，但其實對結果并沒有什么改變。”

　　“我依然會活著，而他們一樣會死。”

　　“不一樣的！”凌寒想了想，然后搖了搖頭對林婕詩說道，“至少他們在死之前得到了真相。”

　　“而你，認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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