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孔璐華的生日禮
對于阮元而言，或許這些時日最大的喜事，也就是已至五月之末，正是孔璐華的二十八歲生日。雖然孔璐華已經(jīng)告知阮元，自己生日亦無需過度操辦，但阮元念及妻子畢竟出身衍生公府，若是和自己一般，凡送禮一律堅(jiān)拒，不僅不近人情，而且不易實(shí)現(xiàn)，便也不再苛求。所幸雖有送禮之人，送的無非也就是一些古籍字畫，并無金銀財(cái)寶，阮家倒也省了不少心力。
這日禮物之中，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一幅巨大屏風(fēng)，只見這屏風(fēng)長約丈余，上有百花盛開，蝴蝶翩然起舞，令人心曠神怡。畫幅之中，有數(shù)朵大牡丹在花叢中尤為引人注目，牡丹迎風(fēng)盛放，氣度高華，牡丹之側(cè)，尚有一對蝴蝶，圍著牡丹旋轉(zhuǎn)不舍，似乎被牡丹美艷之象吸引，竟已不愿離去。
這時劉文如即將臨盆，故而阮元收拾了前院的受祜堂，讓她居住于內(nèi)安養(yǎng)，與孔璐華一并觀畫的只剩下謝雪和唐慶云。看著蝴蝶圍繞牡丹不舍之狀，唐慶云不禁異想天開，對孔璐華道：“夫人，你看這兩只蝴蝶的樣子，倒不像是來采花粉的，卻是喜歡上了這朵最大的牡丹，不舍得離開了一樣。嘻嘻，倒是有些像夫人和夫子了。”
“妹妹，你這是什么比喻啊？”謝雪聽了，也不禁啞然失笑，道：“你若是說這牡丹蝴蝶就是夫人和夫子，那我倒是想問問你，這里哪個是夫子，哪個是夫人啊？”
“我猜這個是夫人！”唐慶云指著兩只蝴蝶道：“這兩只蝴蝶這樣好看，夫人也是大美人，自然相配了，牡丹嘛……象征端正，乃是居中持正之道，在家里持家的，那不是夫子嘛？這牡丹蝴蝶，正是咱們一家相諧之狀，你說是不是呢月莊姐姐？”
“妹妹，你也太天真了吧？那我且問你，為何這屏風(fēng)之上，正中之處竟是兩只蝴蝶？照我說啊，這兩只蝴蝶一只是夫子，一只是夫人才對！牡丹嘛，就是咱們這個家，也正是這兩只蝴蝶的歸宿啊？你說，我這番解釋不是比你更有道理嗎？”謝雪也是不依不饒。
“你說的不對！姐姐，我比你聰明多了，前幾日下雨，你外面曬的書都沒收回去，就直接被淋濕了，我才不會做這種傻事呢！”
“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非要跟福兒捉迷藏，害得福兒那日跌了一跤，我辛苦照顧了福兒半日，我怎么會忘了收書的事？這件事你本來就對不起我，所以你不許犟嘴！”
“好啦，月莊妹妹，古霞妹妹，你們都沒看到這邊的題字嗎？”孔璐華笑著向二人勸和道，這時二女方才發(fā)現(xiàn)，這幅屏風(fēng)左右各有一塊空白，上面題滿了小字，字雖不大，可運(yùn)筆之勢行云流水，綿綿不絕，更兼清秀柔美，非但不與畫作沖突，反而讓整幅屏風(fēng)更有氣韻。唐慶云看著上面字跡，也不禁喃喃讀道：“牡丹一叢花百片，絕艷名香與春戀。蝴蝶雙雙大如扇……花是洛陽第一花，蝶是羅浮仙繭蝶。夫人，這樣說來，這‘洛陽第一花’之語，倒是和夫人頗為相配呢。”
“是啊，所以說，你們還真是巧，居然都沒能猜對呢。”孔璐華也對二女打趣道。
“這……不會的！這作詩之人究竟是誰，我也不知道，若只是個俗人，一時胡亂寫了這許多字，難道夫人就要當(dāng)真啦？夫人，月莊姐姐，不瞞你們說，我從小在家里就最擅長猜謎，這次我一定不會輸?shù)模銈冇X得這詩寫得對，那你們把寫詩的人叫出來啊？我和他當(dāng)面對質(zhì)，叫他知道我的厲害！”唐慶云不服道。
不想聽到這里，孔璐華和謝雪也都笑了出來。
“妹妹，你入咱們?nèi)罴也艃赡辏蛟S有些字跡，你還認(rèn)不出來。你再仔細(xì)看看，這些字，究竟是誰寫的啊？你要和他對質(zhì)，那我倒是問你，你敢和這個人對質(zhì)嗎？”孔璐華似乎又賣了個關(guān)子，對唐慶云頗為神秘的笑道，似乎說到這里，這個人的身份也已經(jīng)不言而喻了。
“這……呀！”唐慶云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一事，不禁粉頰暈紅，孔璐華和謝雪見她可愛模樣，自也是笑得合不攏嘴。忽聽得外面腳步聲響，似是有人到了。謝雪便拉了唐慶云，一同出了后門，到院子里玩去了。腳步聲中，一個孔璐華最是熟悉不過的人影漸漸出現(xiàn)在房內(nèi)，正是阮元。
“夫人，你方才是……把她們兩個嚇到了嗎？怎么好端端的，她們見了我過來，竟都跑出去了？”阮元也向孔璐華問道。
“還不是因?yàn)槟悖俊笨阻慈A也對阮元嗔道：“你寫的這些字啊，和我們平日看的都不一樣，方才古霞妹妹不識得，還以為是外人所題呢。你這人還沒來，字就把她嚇得不輕，可要好好給她賠個不是才行。”
“夫人，這事真的這樣嚴(yán)重嗎？”阮元也不禁笑道：“我入翰林之時，就曾經(jīng)自變筆跡，所以寫出來的字，古霞她看不出來也很正常啊？還是說，夫人，是你嚇唬了古霞，才讓她跑出去的吧？”
“這個嘛……嘻嘻……”孔璐華也不禁掩住了口，只是面上已被內(nèi)里一抹紅暈染成粉色，卻也瞞不過阮元的眼睛。只好小聲道：“其實(shí)，我們是在猜這屏風(fēng)之上，究竟何物是夫子自比，又是何物，能被夫子看做夫人。夫子你……想法還真是不拘一格呢。”
“這有什么難的啊？”阮元不禁笑道：“這幅畫之中的牡丹，就算當(dāng)年蔣中堂的畫作，單論富麗堂皇，卻也要稍遜一籌，如此貴氣，除了夫人，還有何人當(dāng)?shù)茫磕恰尻柕谝换ā@花，還有夫人，自然都是當(dāng)之無愧了。至于我嘛，能作一蝶繞于夫人之側(cè)，自然也是人生之幸事了。”
“嘻嘻，夫子還真是……”孔璐華不禁調(diào)侃道：“夫子可是還有‘羅浮仙繭蝶’之句呢，這樣看，夫子也是自視甚高之人啊？”
“這不是自視甚高，是相配啊。”阮元道：“若不是羅浮仙蝶，還有何方彩蝶，能配得上這洛陽牡丹呢？”
“唉，夫子現(xiàn)在可真會說話，我都有些不認(rèn)識你了。”孔璐華雖然是這樣言語，心中卻也異常欣喜，又問道：“不過你這里一句，我卻覺得不好，這‘蝶不驚花花妥帖，麻姑裙罩玻璃葉’一句，我看起來，只覺得這花未免太嬌氣了些，這堂堂牡丹，當(dāng)盛放時，便即盛放，又何必如此拘束？似夫子這般，唯恐牡丹有半分損害，卻是不合牡丹生長之道了呢。”
“是嗎？可在我眼中，這牡丹若是不能被彩蝶多加呵護(hù)，只怕……有凋落之虞啊？”阮元笑道。
“你……”孔璐華轉(zhuǎn)念一想，終于清楚阮元之意，不覺嗔道：“好啊，你覺得夫人身子弱是不是？那夫人卻是不知，夫子身體又強(qiáng)到哪里去了？若說你筋骨強(qiáng)壯，你倒是給夫人看看啊？成日又有那許多公事，若真有一日，你……你叫我怎么辦？難道，你還忍心讓我一個人照顧安兒不成？”
“夫人，我平日雖然公務(wù)多了些，可都是量力而行，并無傷及血?dú)饨罟侵掳。康故欠蛉耍羰欠蛉瞬荒馨残暮亲o(hù)身體，夫人又比我小，可不能讓我擔(dān)心啊？”阮元一邊笑著，一邊也將孔璐華攬?jiān)诹藨牙铮c她一同欣賞著屏風(fēng)畫作。
“我……”孔璐華本也想反唇相譏，可被阮元抱在懷中，只覺后心之處，也是說不出的溫暖，這幅屏風(fēng)本也是富麗之余，更兼自然嫻靜之感，一時心中也是無限安穩(wěn)。只想著阮元平日公事繁多，能得一日之余，和自己安享歲月，卻也是難得之事了。便索性倚在阮元身上，平靜地感受著他的溫度。
這樣的時候，也不知持續(xù)了多久……
“夫子。”孔璐華安閑之余，卻也沒有忘記阮元公事，問道：“今日川堂那邊，真的沒有其他事了嗎？”
“今日確是沒有了。”阮元道：“前日李將軍才來了信，說準(zhǔn)備讓胡鎮(zhèn)軍南下與福建水師一同巡海，順便也將預(yù)訂的木料取回來。這個時候，胡振軍應(yīng)該還在準(zhǔn)備南下事宜呢。卻也急不得，之后的消息，我早已告知溫州那邊，他們會隨時通報(bào)撫院，夫人就不要擔(dān)心了。”
“那就好，夫子，雖然你平日軍政之事那么多，卻也不要著急，能像今日這般歇息一下，或許以后會更有精神呢。”
“是啊，不過夫人，今日抱著你，怎么感覺比起前幾日，要更重了些呢？”
“你敢嘲笑夫人胖是不是？好啊，今日你不要走了，就在這里老老實(shí)實(shí)待著，夫人也要讓你瞧瞧夫人的厲害！”
……
這樣安閑的日子，在阮元的巡撫任上，可以說是屈指可數(shù)了。而之后發(fā)生的一系列變化，更是讓阮元無暇安歇。
附記：阮元《題牡丹巨蝶畫屏》
牡丹一叢花百片，絕艷名香與春戀。蝴蝶雙雙大如扇，飛上花枝踏花瓣。一蝶嬌黃慘碎金，掀須豎眉嗅花心。一蝶翠毛暈藍(lán)碧，橫遮花陰長一尺。花陰五銖輕剪衣，鞓紅濕透燕支肥。天香露氣逗春曉，重壓彩娥酣不飛。蝶不驚花花妥帖，麻姑裙罩玻璃葉。那比菜花村里來，染盡滕王金粉篋。花是洛陽第一花，蝶是羅浮仙繭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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