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集合
40小時前。
葉楓坐在椅子上。他身上纏滿了符紙, 從頭包到腳,活像一個剛出土的木乃伊。
葉守站在他面前,帶著幾個人還在慢條斯理地往他身上貼符紙。
葉楓咽了咽口水:“這、這還要再來幾輪啊?”
從他坦白那一刻開始, 葉守就把他拉走了,跟綁架一樣塞到了這個地下室,手一招來了一面包車的人,拿起符紙就往他身上貼。
目的是????他究竟是人是鬼,身體有沒有其他狀況。
實際上, 之前他和路迎酒也做過同樣的事情。路迎酒折騰了一段時間, 沒在他身上發(fā)現(xiàn)任???題。
?葉守明顯更謹慎。
從昨天一直折騰到現(xiàn)在, 都快七八個小時了, 符紙試了一輪又一輪,葉守還是不愿意放棄。
中間,路迎酒還給葉楓發(fā)了短信。
葉楓實在沒精?說明情況,只簡單請了個假。
“保險起見,還要多來幾次。”葉守回答,“啪!”地往他額頭上拍了一張。
葉楓的視線被攔住了, 手上又一堆符紙, 不敢亂??, 只能不斷吹氣把紙張吹起來, 短暫地??見葉守忙碌的身影。
葉守忙著忙著, 突然又說:“他沒和你提過半個字?”
這個“他”指的是葉德庸。
葉楓邊吹符紙邊說:“真的沒有,我還是后來去收拾他的遺物了, 才發(fā)現(xiàn)這事情。”
葉守點頭道:“那家伙還真是老糊涂了, 這種事情都干得出來。”
葉楓臉色一暗,沉默不語,轉(zhuǎn)眼又“嗷!”地叫了一?——葉守把??張符紙毫不客氣地拍在了他的后背。
就這樣又折騰了一晚上, 葉楓才被允許把符紙都拿下來。
沒發(fā)現(xiàn)他有異常。
但后續(xù)怎么處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葉家的規(guī)矩一直很嚴,說不定直接會把他掃地出門。
其他人也是忙到癱坐在地,和葉守打了招呼之后,都走了。
??是地下室就只剩下父子??人了。
葉守后背都濕透了,和葉楓肩并肩坐在沙發(fā)上,倒了??杯水,一杯推給葉楓。
葉楓拿起水杯。
他也被折騰得夠嗆,一邊喝水,一邊偷偷打量葉守的神色。
葉守還是面無表情,??不出在想什么。
隔了一會,他開口說:“葉楓……”
葉楓本能地坐直:“嗯。”
他一聽葉守說話,還是會緊張。
葉守:“療養(yǎng)院是快半年前的事情了,是什么促使你又說出真相了?”
葉楓猶豫了。
他很想說,是路迎酒告訴他的故事激勵了他,但又不敢開口,怕給葉守帶來厄運。
他含糊道:“我不能告訴您……至少現(xiàn)在還不行。”
葉守抬眼,淡淡道:“和你要拜托我的事情有關(guān)?”
“對。”葉楓坐得更直了。
葉守若有所思:“你再講一次想要我做什么。”
葉楓的語速飛快:“就是,希望您能再帶上三四個葉家的人,和我一起去月山療養(yǎng)院,在百鬼夜行開始時,召喚離蛇。這件事情非常危險,還可能……會死。”
葉守立馬反應(yīng)過來了:“這是個陣法?”
“對。”葉楓點頭。
葉守:“那么大型的陣法,還需要專門召喚離蛇,應(yīng)該和世家有關(guān)吧,?且花了很多年布置。我從沒聽說過,要不然就是保密級???高,要不然就是負責(zé)陣法的人都死完了。是誰告訴你這件事情的?”
不等葉楓回答,他又瞇了瞇眼睛:“不會是什么大組織,要是青燈會,就直接來聯(lián)系我了。是你的朋友對不對,和你好到這份上的,只有那個叫路迎酒的了。”
“仔細想一想,當時月山療養(yǎng)院被燒,葉德庸的秘密沒有馬上暴露,肯定是路迎酒幫你打了掩護……也是,以你自己哪里瞞得住。”
葉楓頭皮發(fā)麻,這一通基本都被葉守猜對了。
他說:“對,是和路迎酒有關(guān)。”
“哦。”葉守的神情有點古怪,??了他一眼,“我上次見他還是幾年前了,在他還是首席的時候。”
葉楓心想,我簡直??記得了。
葉守每次見完路迎酒,總少不了數(shù)落葉楓幾句,中心思想是“你?????人家的孩子,比你小,天天和你在一起,怎么沒見你有他萬分之一的優(yōu)秀?”
“原來是他……”葉守摩挲著下巴,“我去見見他吧。”
葉楓嚇了一跳,趕忙說:“他最近忙,還是?打擾他了,這件事情可是關(guān)乎他的性命的。您要??什么,盡管??我。”
葉守:“……”
他微微瞇起眼睛,??向葉楓。
葉楓渾身僵硬起來,呆坐在沙發(fā)上,連大氣都不敢出。
良久之后,葉守說:“你來坦白,和路迎酒的事情也有關(guān)吧。”
“對。”葉楓咽了口口水,“如果我有所隱瞞,我就沒有資格請求您的幫助。”
葉守點頭,又是慢吞吞地喝了幾口水,不?在想什么。
葉楓低著腦袋。
葉守開口:“那你為什么要幫他?”
“嗯?”葉楓沒反應(yīng)過來。
“你為什么要幫他?”
葉楓從沒想過這??題,遲疑回答:“因為……他是我的朋友啊。”
“朋友?”葉守把杯子放下,皺起眉,似是微怒,“如果真像你說的那么危險,如果我不答應(yīng)你,你又該怎么辦?”
“我會去找家里的其他人。”葉楓硬著頭皮回答,“找不到就再找,哪怕一個人都沒有,我也會自己去的。”
“為什么?”葉守又??了一次,“就為了一個朋友?你覺得值得自己的命,值得葉家其他人的命?”
葉楓:“……”
葉守又說:“萬一他是騙你的呢,萬一他的方法根本不正確呢?你有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我們?經(jīng)準備好抵御百鬼夜行,沒必要去冒更多的風(fēng)險了。”
葉楓攥緊了手指。
他抬頭,有生以來第一次帶著怒火??向葉守:“難道不值得嗎?路迎酒是不可能騙我的。”
“從小教我要有勇氣的人不是您嗎?教我什么是驅(qū)鬼師職責(zé)的,難道不是您嗎?所以我才?道,要去保護身邊的所有人,才?道什么是舍己為人。更?況,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沒有任?人可以取代。”
“您可以拒絕我的請求,可以把我趕出家門,但是,??出這種??題、說出這種話,我實在不能接受。哪怕他不是我的朋友,哪怕我不認識他,我也會救他。”
他渾身都在發(fā)抖:“我一直把您當做榜樣,覺得我一輩子都追不上您,您……你真是??讓我失望了。”
他把水杯匆匆往桌上一放,站起身就往門外走。
“葉楓。”葉守在后頭叫他,“葉楓!”
葉楓站定腳步,沒有回頭。
葉守說:“我還是會去找一趟路迎酒。”
葉楓攥緊了拳頭。
葉守深吸一口氣:“……我也想聽一聽,他說的那個故事。”
葉楓愣住了,猛地回頭。
男人站起身,走到他身邊:“不了解來龍去脈,我怎么幫你們??且我也對那個陣法很好奇。”
葉楓:“……你不是說不值得去冒險嗎?”
“那時因為不激你一下,你就跟個悶葫蘆一樣,半個字都蹦不出來。”葉守說,“只是沒想到啊,你竟然敢對我發(fā)火,孩子大了就是不好管了。”
葉楓一愣,悶?說:“我都快二十八了。”
葉守嘖了一?:“還是小孩子。”
“那陣法的事情……”葉楓??。
“我會幫忙的,”葉守說,“你都做到這一步了,我這當父親的怎么能丟臉?”
葉楓眼睛一亮,幾乎是難以置信的喜悅。
葉守說:“上樓休息去吧,你房間剛打掃完。”
他忽然又笑了笑——葉楓?經(jīng)很久沒見他這樣笑過,笑得眼角的褶皺都出來了:“好樣的,這才像是我的兒子嘛,?得不錯。”
他拍拍葉楓的肩:“你?經(jīng)是非常優(yōu)秀的驅(qū)鬼師了。你能說出剛才的話,我很為你驕傲。”
等葉楓上了樓,葉守也回了房間。
他坐在書桌前,回想起剛才,依舊帶著那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喝著茶水,拉開了最角落的抽屜。
抽屜里是一份又一份的復(fù)印件,是青燈會對世家公開的委托信息。
他抽出一個文件夾。
里頭全都是葉楓的委托報告。
有他第一次的委托,有他的每一次調(diào)查報告,有他與?人合作的大型驅(qū)鬼委托……跨越了十幾年,最早的幾份記錄都泛黃了,明顯被翻閱了許多次。
葉楓從來不?道,葉守并非表面上那般冷漠。
父親一直默默關(guān)注著他,關(guān)心著他的每一次委托。
葉守邊??邊笑著搖頭:“這小子真的是……”
等他把文件夾收起來,臉上又是平?的面無表情和嚴肅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和葉楓一起去了路迎酒家里。
……
路迎酒??著面前的葉守,猶豫??:“葉楓是不是和您在一起?”
葉楓在葉守身后探出個腦袋:“我在這里呢。”
他因為符紙累慘了,還掛著黑眼圈。
路迎酒開門讓??人進來。
葉守銳利如刀的眼神,立馬落在了屋內(nèi)的敬閑身上。
敬閑露出一個虛偽的友善笑容——在路迎酒的調(diào)/教下,他這表情極具迷惑性,堪稱人畜無害。
他是以肉身來陽間的,葉守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只當他是路迎酒的朋友。
他們坐在沙發(fā)。
葉楓咳嗽一?:“我爸過來,是想了解整個事情經(jīng)過的。”
路迎酒有些訝異。
葉楓把這??天的經(jīng)歷,完完整整地和他講了一遍。
葉守也說:“這事情不單與你有關(guān),也關(guān)乎百鬼夜行,我們?nèi)~家當然是要管的。”
??是路迎酒表達感謝,將整件事情告訴了葉守。
葉守聽完后,去陽臺點了一根煙。
抽完之后,他說:“我?道了,我馬上開始安排人。再確認一次,踩點陣法是什么時候?”
“不出意外的話是大后天下午。”路迎酒回答,“先去上陽大?城,再去康離大橋、云山港和月山療養(yǎng)院。”
葉守點頭:“好。另外,我能想到幾個陳家的人選,剛好就在踩點地點的附近,等我們到了當?shù)鼐腿ヂ?lián)系他們。”
路迎酒猶豫了一下,??道:“那葉楓他……”
他擔(dān)心葉楓坦白之后,真的會被趕出去。
葉楓也在旁邊屏息聽著。
葉守不置可否:“等事情結(jié)束后再說吧。”
葉家父子走了。
路迎酒長吁一口氣,坐在沙發(fā)上。
外頭的陽光燦爛,溫柔地穿過窗簾,他笑了。
敬閑坐到他身邊親了親他:“現(xiàn)在真的只剩下陳家了。”
“對。”路迎酒點頭,喃喃道,“終??……”
剩下的??天,他們準備了踩點所需的物品,路迎酒把符紙塞了幾大包。
終??在第三天的下午,一堆人鬧哄哄地出現(xiàn)在了路迎酒吧。
為了迎接他們,酒吧掛了個“暫停服務(wù)”,姚茍和阿梅喜滋滋地帶薪放假去了。
葉守和葉楓帶著??個葉家人率先來了。
葉守一邊喝葉楓調(diào)的酒,一邊冷漠批評他手藝爛,?其他??人悶不做?——葉守的風(fēng)格本來就狂野,帶的親信也是同樣風(fēng)格,肌肉脹鼓鼓,滿臉兇相,還有金鏈子和大花臂。
不像是正派的幫手,反?有點像是……來酒吧催高利貸的。
再過一陣子,外頭又是一陣汽車?響。
路迎酒往外一??,竟然是一整條豪華的車隊,浩浩蕩蕩地開來了停車場。
路迎酒:“……”
這用腳猜都?道是誰。
為首的勞斯萊斯門開了,西裝革履的楚大少爺下來,帶了墨鏡,摸了摸自己的手表,身后立馬跟了好幾個人,同樣一身名牌,騷包得不行,前呼后擁地和他上了樓。
實際上,跟著楚半陽的只有三四人,再多的話就會影響陣法的穩(wěn)定性。
至??為什么來了個車隊……
純粹是楚大少爺?shù)牧?xí)慣。
剛上樓,他們就??見宛若黑/幫的葉家人坐在吧臺喝酒。
葉守活??了一下筋骨,發(fā)出“嘎噠”?響,過去伸出手:“楚首席您好,久仰。”
“您好,久仰。”楚半陽禮貌回答,揮了揮手,楚家人也找地方坐下來了。
這下倒好,花臂老哥們悶頭喝酒,名牌精英們端莊坐著。這酒吧活像被高利貸團伙和牛郎天團占領(lǐng)了,偏偏二者還彬彬有禮,其樂融融。
路迎酒:“……”
縱使他見多識廣,也被這場景震驚了一下。
等他開口時,卻又是平時淡定的語氣了:“我們再等一小時就該出發(fā)了,”他環(huán)顧一周,“我先來簡單給你們講一下敵人是什么樣的,需要注意什么。”
在場的一部分人,是不?道真相的,只是無條件信任著楚半陽和葉守。
??是,路迎酒盡量在不透露更多信息的情況下,給他們講解了侍從的弱點、出現(xiàn)的規(guī)律,還有陣法基本的運作原理。
等簡單講了一輪,時間也差不多了。
葉守把最后一點酒喝了個干凈,起身說:“那我們走吧。”
“……再等等。”楚半陽卻說,??了??表,“再等個十分鐘。”
葉守挑眉:“楚首席在等人?”
“算是吧。”楚半陽不置可否,“我也不?道他會不會來,但再等十分鐘吧。”
十分鐘還是足夠的。
眾人也不急,開始討論路迎酒說的事情,有不確定的地方就再去??他。
等十分鐘過去,楚半陽口中的來客還沒有來。
楚半陽又??了??手表:“我們走吧,他可能不來了。”
“是誰啊?”路迎酒??。
楚半陽只是搖頭。
高利貸團伙和牛郎天團出了酒吧,到了樓下的停車場,
遠處是一片此起彼伏的鳴笛?。
葉楓嘟囔道:“今天怎么那么堵,我們這是要一路堵到機場啊。”
路迎酒??了眼導(dǎo)航,說:“去機場那個方向不怎么堵,?且我們時間絕對是夠的。”
眾人上了車。
四五輛車浩浩蕩蕩地出發(fā)。
去機場的方向沒堵死,但也是緩慢移??著。他們才開了四五百米,走走停停,突然楚半陽的電話響了。
他接了電話,有些驚訝地挑眉:“嗯?您快到了?我們?經(jīng)不在酒吧了。”
“沒多遠,才開出去幾百米。”
“車上還有空位……我跟其他人說一?。您沒有開車來嗎?”
“哦被堵死在前頭了啊。那您怎么過來?”
“啊?”
楚半陽呆滯了,下意識回頭??。
不單是他,另外一輛車上的路迎酒也注意到了,后視鏡里好像出現(xiàn)了什么東西。
他瞇起眼睛??。
那像是一個……騎單車的人??
騎手的挺著大肚腩,壓在一輛小小的共享單車上,踩得那叫一個汗流浹背、拼勁全?。他??起來還挺眼熟,邊騎邊努?招手。
再近一點,路迎酒??清了。
這……這竟然是陳正?!
為什么他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還是踩著單車過來的?!
陳正氣喘吁吁,努?往前踩想要跟上他們。在他身后,又出現(xiàn)了幾個踩共享單車的陳家人,背著大包小包,一溜浩浩蕩蕩地騎過來,場面非常壯觀。
路迎酒搖下車窗。
陳正??到了他,眼前一亮,喘著粗氣喊:“等等我!”
他車頭一歪,險些摔倒,又被他歪歪扭扭給擰回來了,終??是狼狽地停在了車窗旁。
路迎酒:“……你好?”
“我來了,”陳正喘得說不上話,“我趕過來了。”
路迎酒說:“我還以為你?經(jīng)拒絕我了。”
“我改變主意了。”陳正又喘了幾口,往后使了一個眼色。
后頭單車上的人立馬在旅行包里翻找,找到了一個巨大的保溫杯,和??個全新的鈴鐺杯。
保溫杯里是清香的熱茶,倒入了杯中。陳正接過來,遞了一杯給路迎酒。
路迎酒:“……”
路上還帶這種東西,不愧是陳正。
杯中是花茶。
是他最喜歡的那種。
陳正扯出一個滿是橫肉的笑:“是,我是很慫,慫到不敢去懷疑陳奇,慫到老????都不敢把真相告訴我,還自以為聰明,用過去的證據(jù)指控你,把你從會里趕走了。你大概會一輩子都瞧不起我吧。”
但是他想起,陳敏蘭說希望他成為一個勇敢的人。
又想起這些年,他與陳敏蘭對人皮/面具的追查,從始至終目的只有一個:盡到自己的職責(zé),營造更好的世界。
他本來不該忘記這些的。
楚半陽在這關(guān)頭向會里請了假,陳正就?道,他肯定是和路迎酒聯(lián)系了。
明明,路迎酒和楚半陽都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
現(xiàn)在這??人,哪個不比他更像驅(qū)鬼師?
他向楚半陽打聽了集合的位置,臨急臨忙,在最后關(guān)頭趕上來了。
陳正喝了一口茶,發(fā)出饜足的嘆息?,繼續(xù)說:“我一直反反復(fù)復(fù)想你說的事情,最后決定過來。人不能慫一輩子的,我還想再當一回?zé)嵫倌辍!彼麑擂蔚匦α???,“畢竟,我以后還想和你一起喝茶。”
路迎酒挑了挑眉:“你離‘少年’這個詞差得有點遠。”
“我內(nèi)心永遠十八歲。”陳正舉起杯子,“少年不能喝酒,我們就以茶代酒吧,干杯!”
“……”路迎酒笑了,舉起杯子,“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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