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山巔之亭
第二天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大量的主播已經(jīng)離??了月山村, 路迎酒早上起床的時候，拉??窗簾，天光傾瀉而入昏暗的室內(nèi), 亮到刺眼。他瞇著眼睛往外看，三四個孩子嘰嘰喳喳地從樓下跑過去，又是幾輛車子正在駛離村子。
早餐他們還是在酒店吃的。
酒店的自助早餐總算沒那?垃圾了，像個正常的廚房做出來的。
路迎酒拿了點(diǎn)炒蛋吃，邊吃邊打量周圍。
盡管主播們驚恐得要死, 村子??倒是完全正常。不說這個酒店的工作人員神色淡定, 照常營業(yè), 就連大人也放??孩子在外頭亂跑。
真的是淡定到離譜。
他就說：“這??的人太淡定了, 總感覺有點(diǎn)奇怪。”
“哦這件??情，”葉楓拿著雞翅，“說來話長，我正要給你們講呢。”
他幾口啃了雞翅，又用紙巾擦了擦嘴，神情有點(diǎn)復(fù)雜地打量了一下周圍——他們坐在很角落的地方, 甚至連服務(wù)員都很少走過來。
他就繼續(xù)說：“我一??始沒和把話講全, 因?yàn)檫@真的是很久很久????的??情了, 就連葉?也覺得無關(guān)緊要了。”
“月山療養(yǎng)院不是因?yàn)榻?jīng)營不善倒閉的。”
“從02年的夏天??始, 院內(nèi)像是被詛咒了, 不論是病人還是驅(qū)鬼師，都有離奇失蹤和死亡的。一??始只是個案, 他們以為是山間的野鬼作祟, 或者是病人自己跑了，后來?慢慢發(fā)現(xiàn)??情不對。”
路迎酒點(diǎn)頭：“我有聽聞過一點(diǎn)。”
他還在青燈會時，聽聞過類似的傳聞。
只不過當(dāng)時消息封鎖得緊, 又隔了那?多年，傳聞都很虛無縹緲，版本眾多。
葉楓說：“世?的驅(qū)鬼師一直沒找出原因，只能歸結(jié)于，這??長年聚集撞鬼的病人，導(dǎo)致陰氣太重，導(dǎo)致整個山脈的氣運(yùn)都被污染了，招來了不知名的鬼神。”
“沒人再敢工作，最后他們在03年年初匆匆閉院，離??了這??。”
小李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我還奇怪，大?那?需要療養(yǎng)院，它說關(guān)就關(guān)了。”
“對，”葉楓點(diǎn)頭，“閉院是真的迫不得已。盡管我二爺極??反對，但考慮到安全問題，他還是不得不妥協(xié)了。”
葉楓又打量了周圍一圈，確定沒有人能聽到他們的談話。
服務(wù)員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另外一桌客人也在斜對角。
他講：“????也說過，二爺是個怪脾氣，喜怒無常，高興就拼命夸我，給我?guī)恰L(fēng)車或者其他小玩具，生氣的時候我都不敢在他面??出現(xiàn)……總??，用我爸的話說，他倔得跟個牛一樣。”
“他不甘??就這樣離??，覺得有損葉?的名聲，三番五次，帶著驅(qū)鬼師又回到院??尋找真??。”
“他們失敗了，同?的幾人，和試圖直接鏟平療養(yǎng)院的人，回去后都得了重病，有痊愈的，也有直接病死的。”
路迎酒問：“我記得你說，你二奶奶也是病逝的。”
葉楓嘆了口氣：“對。準(zhǔn)確來說，他們兩個都是病死的。”
“不過他們的病情和療養(yǎng)院無關(guān)。”
“二奶奶是00年去世的，閉院是02年的??情了。二爺他得的是肺癌，治療多年，07年在老?病逝了。”
小李插了一根香腸，咬了一大口，突然奇怪道：“??果療養(yǎng)院真的被詛咒了，那我們怎?現(xiàn)在來沒有??情？”
葉楓回答：“那是因?yàn)椋燄B(yǎng)院??后慢慢正常起來，過了幾年，再有人隨意進(jìn)出，也不會得病了。”
“所以我?說，隔了那?多年，大?都覺得這??情無關(guān)緊要了……”
“但是，你二爺照片上出現(xiàn)了異常，”路迎酒說，“加上張念云的出現(xiàn)，證明這??確實(shí)是有問題的。”
“對對，你說的是對的。”葉楓頭疼不已，想起這整件??情，頓時連胃口都沒了，“二爺留下的遺物，恐怕就是給我的線索。”
“總??，我們回歸最初的話題。”他說，“療養(yǎng)院死傷最嚴(yán)重時，村??的人都完全沒??。這?多年過去，他們大概也習(xí)慣了，知道再怎?樣都不會波及到村子，他們不會出??。所以他們?那?淡定。”
小李聽得是目瞪口呆：“這一村子的都是狠人啊。”
“我也覺得，”葉楓說，“實(shí)在是太虎了。以??他們就不大避諱療養(yǎng)院，哪怕是知道院??是驅(qū)鬼的，也照樣在附近晃蕩，該摘野果的摘野果，該放羊的放羊，民風(fēng)是真的彪悍……”
吃完早餐，葉楓說???人告訴了他一些情況，他要去山上一趟。
既然要去，當(dāng)然是一起去。
畢竟現(xiàn)在，二奶奶估計還在爬哪棵樹呢。要是??䲟?到乖孫子太高興了，吧唧上來親了葉楓一口，那就麻煩了。
半小時后，路迎酒已經(jīng)站在了山腳下，面??是一條雜草叢生、亂石堆砌的小路，一路蜿蜒著往山上去。
療養(yǎng)院在村子的北面，他們現(xiàn)在去的是南面，和它完全??反。
酒店??什?東?都沒有，葉楓只好找村長馮茂要了四份紙質(zhì)地圖。
沒想到馮茂捏著四張地圖，一路跟著他們，來到了山腳下。
老大爺還是穿著汗衫，搖著一個蒲扇，神色非常懷疑：“你們真的只是去山上走一走？”
“對對，”葉楓點(diǎn)頭，“真的就是逛一圈，什?都不干。”
馮茂又說：“你們身上沒帶fo吧？”
他口音重，說的應(yīng)該是“火”的意思。
葉楓又是連連點(diǎn)頭：“絕對沒帶絕對沒帶。我們很有環(huán)保意識的，一草一木都要保護(hù)！放火燒山這種惡劣的?為我們都是堅決抵制的！遵紀(jì)守法從我做起！”
路迎酒輕輕拿手肘懟了懟敬閑，意思是“聽到?jīng)]有”。
他還記得在療養(yǎng)院那??呢，當(dāng)時敬閑滿臉寫著想要放火燒山。
敬閑低聲說：“我也不是不環(huán)保啊。你想，那些樹要是燒了，不都到鬼界去了嗎？”
路迎酒：？
路迎酒：“還有這種道理？”
“是啊，”敬閑說，“你們不是經(jīng)常燒紙錢、燒元寶嗎，那些東?被燒了會去陰間，那?樹被燒了，當(dāng)然也會去啊。”
路迎酒總覺得這邏輯很奇怪，但又想不出破綻。
他又問：“紙錢和元寶是燒給親朋好友的，樹林燒了能去哪??呢？”
“哪??都能去。”敬閑說，“有時候鬼界的街上就會突然長出一大片樹林。”
路迎酒：“……”
得到了葉楓的再三保證，馮茂終于將信將疑，掂了掂手?的地圖，一一發(fā)給四人。
告別時，馮茂又說：“你們不是都說這山上有鬼嗎，怎?其他人走了，你們還不走？”
“這不是要查清楚嗎。”葉楓說，“??果不除掉??，你們也不安??。”
馮茂哼了一聲：“我們挺安??的。我再警告你們一次，千萬別生fo啊。”
“好好好，”葉楓再次保證，“絕對不生fo，絕對不生fo。”
馮茂這?背著手，慢悠悠往村子??去了。
拿到了地圖，路迎酒他們??始往山上去。
風(fēng)一吹，樹海沙沙地作響。
這條小路曾經(jīng)被人修過，?分地方有石頭樓梯。只是石梯被磨損得很厲害，長滿了雜草和青苔，也是不好落腳。
葉楓在最??頭帶路，小李跟在他后面。
兩人又是被花蚊子咬得痛不欲生，噴了驅(qū)蚊水也抵抗不了，還是看到它們嗡嗡嗡亂飛，肚子??裝滿了自己的血。越往深山走越是??此，簡直是蚊子的狂歡。
“葉楓哥！”小李咬牙切齒道，“你奶奶真經(jīng)咬真牛逼啊！我在這種地方一天都待不下去！”
葉楓剛拍死一只蚊子，滿手血，正在到處找紙巾：“??老人?從來??志堅定，膽大??細(xì)，就連二爺藏了十年的私房錢都能扒拉出來，你說??能不牛逼嗎？！”
“你二爺不是作風(fēng)清廉嗎！怎?還會有私房錢！”
“那私房錢也就五十塊，藏在一個病人的床底！”葉楓使勁擦手，“那病人可瘋了，失控的時候䲟?誰都要咬一口，咬住了還不松口。二奶奶偷偷過去，硬是一個人把他制服了，然后把他的床給掀了，摳出了那五十塊，丟在二爺面??說你自己看著辦吧。”
小李震撼了：“我看照片，還以為??是??靜款的。”
“??靜的人狠起來，就更是嚇人啊。”葉楓又??始打蚊子，“你看??那樣子，能想到??爬樹那?快嗎？”
“不能。??真的跟個長臂猿一樣靈活。”
路迎酒邊聽他們聊天，邊想，小李和葉楓間，至少有一個人是o型血。
實(shí)在是太能招蚊子。
那兩人聊著天，周圍的蚊子越來越多，簡直像個小小的黑色旋渦，路迎酒䲟?狀，面上不顯，悄悄往敬閑那邊靠了點(diǎn)——
上次他就知道，靠著敬閑半點(diǎn)蟲子都不會有。
路迎酒又聞到了他身上的那種淡香。
他問：“你噴香水了？”
敬閑愣了一下：“沒有啊，我身上有味道？”
“好像有股香氣。”路迎酒回答，“我從來沒聞過這種味道。”
路迎酒實(shí)際上不大懂香水。
他的了解僅限于幾個??性同僚的香水味，柑橘或者玫瑰，紫羅蘭或者檀香。唯一聞過的男香還是在楚半陽身上——對香水不感興趣的人，只會想一下“哦他可能噴了香水”，然后就不記得了。
但他形容不出敬閑的氣息。
那像是初雪，又或者是新月。
大概只有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能形容。男性配這種香頗為巧妙，存在感低，不會讓人覺得突兀，但聞過后就忘不掉了。
敬閑沉默了幾秒鐘。
路迎酒不知道他什?反應(yīng)，一回頭就看䲟?敬閑疑惑地在聞自己的手背，䲟?到路迎酒回頭，又迅速放下，假裝無??發(fā)生。
路迎酒一下子笑了：“你自己哪??聞得出來。”
“哦。”敬閑又頓了幾秒鐘，“可能是鬼界的花香，你不喜歡？”
“沒有，挺好聞的。”
于是敬閑根本藏不住笑意，勾起了嘴角。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處陡峭的坡，敬閑向路迎酒伸出手：“我拉你上去。”
路迎酒不接他的手，說：“不用。”
就這坡，陳笑泠那狠人穿著高跟鞋都能上去，指不定還能踩崩幾處石階。他能有什?問題？
敬閑的??思簡直都寫在臉上了。
敬閑說：“你看這坡多危險啊……”
“不。”路迎酒說。
敬閑話頭一轉(zhuǎn)：“我怕我會摔倒，要你拉。”
路迎酒：“……”
路迎酒：“…………”
他算是對敬閑有了全新的認(rèn)識，滿頭黑線地拍??敬閑的手，自己往坡上爬。
敬閑就在他后頭嘮叨：“我萬一真的摔了怎?辦？”
路迎酒??想，剛剛在我旁邊健步??飛的人是誰？別說坡了，他就是把敬閑從懸崖上丟下去，敬閑也半點(diǎn)??不會有，指不定還會從懸崖下采朵漂亮的花回來送他。
敬閑又說：“這??的青苔也多。”
路迎酒??想，我看你明明走得比我還快，青苔不多，借口倒是挺多。
敬閑說：“我要是摔了一跤，摔殘了，你就得一輩子照顧我了。你守寡也守得不省??，還要給為夫喂粥……”
路迎酒啪地又往他身上糊了一巴掌，打住了他的話頭，再馬上往??頭看。
——葉楓和小李還在打蚊子呢，沒聽䲟?。
他小聲說：“你怎?那?能扯，又亂講話。”
敬閑說：“總??，我的核??思想就是這??的山路真的很危險。”
路迎酒：“……”
他們還一路在往上走，這坡越來越陡了，走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時不時就被長草纏一下，很煩人。
幾秒鐘后路迎酒???嘆了口氣，回過身去，向敬閑伸出了手——
立馬就被抓上了。
雖說理論上是他去拉敬閑，可實(shí)際上，敬閑不單健步??飛，手還比他大，幾乎把他整個手掌給包裹住了。
那兩人就在??頭呢。
雖然他們知道路迎酒和敬閑肯定丟不了，已經(jīng)好久沒回頭看了，但路迎酒還是莫名??虛。
他耳朵有點(diǎn)點(diǎn)發(fā)熱。他不確定是炎熱的天氣造成的，還是什?別的原因，悶頭不做聲，兩人一??一后爬上了這段陡坡。
剛上去，葉楓說著說著話，突然回頭：“唉路迎酒……”
路迎酒下意識想松??手——
結(jié)果敬閑快他一步，已經(jīng)及時放??手了。
葉楓什?都沒看到，繼續(xù)說：“我記得你????有個委托，也是進(jìn)森林??的？”
“對。”路迎酒說，“那時候是出了個山鬼，我就上山去找了。”
小李眼睛一亮：“山鬼！我至今都沒有䲟?過，它長什?樣子啊？”
“平時和人沒區(qū)別，只有到了陰氣重的時候，比??晚上，它?會以鬼怪的面目游蕩在山崗上……”路迎酒一邊講著，一邊側(cè)頭看到了敬閑的表情。
敬閑沖他挑眉，帶了幾分得意，意思是看他反應(yīng)快吧？順便又往他手??塞了一包花生。
到今天為止，敬閑好像還真沒讓他為難過。
路迎酒不禁笑了，連講那段山鬼的故??時，語氣都帶上了笑意。
小李聽著聽著，就覺得奇怪，這故??有什?好笑的？回頭看了看路迎酒，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歸結(jié)于，大概他路哥是真的很喜歡驅(qū)鬼，指不定對山鬼情有獨(dú)鐘。
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手機(jī)都沒信號了，只能按照地圖上的走。
足足走了兩個多小時，終于快到這個山坡的頂端。
在那頂端，一個破敗的六角亭子正立著。
亭子支柱上有淺淺的紋路，一條通體燃燒著火焰的離蛇纏繞而上，在亭頂吐出信子，栩栩??生。墻上還有點(diǎn)點(diǎn)斑駁的痕跡，仿佛什?長方形的紙在上頭貼過，應(yīng)當(dāng)是符紙??類的。
四人到了亭子?。
這一路走上來，即使樹木遮蔽了陽光也非常燥熱，基本沒風(fēng)，水都被喝了一兩瓶，還是覺得口干舌燥。到了這亭子??，周圍??闊，頓時有涼風(fēng)撲面而來，吹得汗?jié)竦暮蟊澄⑽l(fā)涼，很舒服。
亭子的角度也非常好。
放眼望去，能把周圍大片連綿的群山都收在眼?。
在?午刺眼的陽光?，路迎酒半瞇起眼睛。
他看䲟?旁邊的另外兩個山峰，頂端似乎也有這樣的亭子。
“終于到地方了，”葉楓長吁一口氣，擦了擦亭子的長椅，坐下來，把地圖攤??在椅子上，“這??是葉?以??建的亭子。”
風(fēng)把地圖吹得嘩啦啦作響，葉楓一手摁緊地圖，一手拿出一只水筆，用嘴巴把筆帽給咬下了，在地圖上畫了個圈：“我們現(xiàn)在在這??，3號亭子，宏奇峰。”
他又指了指遠(yuǎn)處的兩個山峰，同樣在地圖上打了個圈，說：“那??還有分別是1號亭子和2號亭子。”
小李問：“這是什?旅游觀光路線嗎？你們?nèi)~?還挺會發(fā)展副業(yè)的。”
“什?呀。”葉楓說，“我爺爺還沒多?多藝到這個份上。我昨天問了幾個長輩，知不知道‘拜山’，他們給我講了一下。這件??情，要從療養(yǎng)院的選址講起。”
他繼續(xù)說：“療養(yǎng)院附近的山脈叫作萬明山，大大小小的山峰有三十多個，每一個上頭都建有六角亭子。??果我們把它們連在一起，勾勒出山脈的走向。”
他圈出療養(yǎng)院的位置。
然后以療養(yǎng)院為起點(diǎn)，經(jīng)過一個個山峰，勾勒出曲線。
一彎一曲，最后畫出來的線條，像是一條盤踞的巨蛇，頭寬尾窄，兩處斷崖勾出它的利齒。而療養(yǎng)院就處在它的眼眸處。
葉楓又指了指那曲線：“葉?與‘離蛇’結(jié)緣，在山?更是能發(fā)揮它的實(shí)??。這山脈被蛇神庇佑的，各個亭子加強(qiáng)了它的??量，療養(yǎng)院選址在這??，就是這個原因。”
“既然是被庇佑，就要去感謝離蛇——也就是他們說的‘拜山’了。”
“每一年總有那?兩三次，葉?人從療養(yǎng)院出發(fā)，順著把這三十多個亭子都拜訪一次。一方面是加固符紙，一方面是表達(dá)謝意。”
路迎酒說：“但是你說療養(yǎng)院關(guān)閉，是因?yàn)樯矫}的氣運(yùn)被污染，人們??始失蹤和死亡。”
“對。”葉楓嘆了口氣，“有離蛇鎮(zhèn)守著，這種??情應(yīng)該是不可能發(fā)生的。我現(xiàn)在有個想法，你還記得我們在療養(yǎng)院??拿到的照片嗎？”
他從錢包??拿出照片。
那是他們在錄像帶??找到的合影：小葉楓騎在葉德庸的脖子上，旁邊就是張念云，和療養(yǎng)院二三十名職工。
照片的背面，筆跡龍飛鳳舞：
【1999年1月13日，第三次拜山】
葉楓說：“所有亭子?，最關(guān)鍵的陣眼是??三個亭子，也就是我們腳下這個，和遠(yuǎn)處那倆。我來就是想確認(rèn)亭子的情況——只要它們完好，就代表陣法還勉強(qiáng)存在，有值得一去的價值。我想的是，我們可以重走一次拜山路，說不定能找到一些線索，也能……也能再䲟?到我二奶奶。”
路迎酒點(diǎn)頭道：“聽起來是個辦法，我們也沒別的選擇了。”
葉楓嘆了口氣：“那我們休息一會就??始下山吧。回酒店準(zhǔn)備準(zhǔn)備，明天就上山。”
殊不知上山時天氣燥熱，蚊子多到離譜，下去的時候倒是沒蚊子了。
因?yàn)榈搅税肷剑蝗幌缕鹆擞辍?br />
剛??始只是毛毛小雨。
路迎酒捏了一張符紙，攔在周圍，勉強(qiáng)攔住了雨絲。
結(jié)果沒過10分鐘，閃電??狂蛇劈裂天空，雷聲轟隆隆地滾落，豆大的雨水傾盆而下，雨聲沸騰，噼??啪啦地敲在葉子上。符紙根本就攔不住了，整個樹林都在狂風(fēng)?傾斜。
腳下的石頭路本來就磨損得厲害，光滑無比，還長了青苔。
——這回是真的滑了。
“哎喲！”小李低呼了一聲，腳上一滑，連往下摔了十幾個臺階，站起來的時候捂著自己的屁股，咬牙切齒，“我今天真的是倒了血霉！”
葉楓剛想說話，腳下也是一滑，兩腳在路上太空步般劃動好幾下，手舞足蹈的，?勉強(qiáng)站穩(wěn)了步子。
路迎酒：“……”
觀察環(huán)境是優(yōu)秀驅(qū)鬼師的重要品質(zhì)，他??知按照厄運(yùn)傳導(dǎo)定律，下個就該輪到自己了，于是默不作聲地扶住了敬閑，頓時感覺踏實(shí)了不少。
敬閑十分受用，右手一摟就攬過了路迎酒的肩，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赝伦撸槺銕退麚躏L(fēng)擋雨。
即便是在風(fēng)雨?，下山還是比上山快的，從半山回到村子，也不過用了二十多分鐘。
到了酒店，四人都是濕透了，各自捏了一張符紙干燥身上，但衣衫還是有點(diǎn)濕意。
路迎酒一回到房間，就被敬閑塞進(jìn)了浴室。
回到房間??，路迎酒干脆洗了個澡。
外頭的雨聲幾乎是狂暴，擰??淋浴龍頭，熱水兜頭而下，流淌過蝴蝶骨、筆挺的腰背和腰窩，帶走了雨的冷，渾身的每一塊肌肉都放松起來。他身上有疤，可不影響軀體纖長的美感。
套上?居服后，他拿起放在旁邊的長命鎖。
自從敬閑出現(xiàn)后，長命鎖再也沒有發(fā)熱過。
大概是本尊來了他身邊，它就完全沒了作用。
路迎酒笑了笑，還是按照□□慣，把長命鎖重新戴上。
出來時，路迎酒聞到了一股熱騰騰的姜味。
桌上有一碗可樂姜茶。
剛煮好的那種。
路迎酒愣了幾秒鐘：“這??還有姜茶？”
敬閑說：“我借了餐廳的廚房。”
路迎酒對這個“借”產(chǎn)生了半秒鐘的懷疑，然后問：“給我的？”
“嗯。”
“怎?沒給你自己做一份？”
敬閑笑了：“我不會感冒的。”
路迎酒本來想說，我也不會感冒。
他什?惡劣環(huán)境沒䲟?過，暴雨和臺風(fēng)，酷暑和極寒，淋點(diǎn)雨不至于感冒。但話到嘴邊了又覺得不妥——畢竟是別人專門給他煮的姜茶，這?講，反而像是不領(lǐng)情。
他坐下來，說：“謝謝。”
喝了一口，姜的辣味剛剛好，不刺激也不會太淡。
接下來的時間，路迎酒坐在屋內(nèi)的飄窗上。
他??了燈，一邊喝茶一邊看手機(jī)。黑毛團(tuán)子又來找他玩了，在他身邊蹭來蹭去后，滾到了房間的各個角落，到處聞來聞去。
窗外是狂風(fēng)暴雨，屋內(nèi)卻燈光明亮，姜茶的暖意從胃???始，被血液帶著涌遍全身。
隨??而來的，是慵懶的困意。
等最后一口姜茶喝完，他把碗放到旁邊，想著明天走拜山路的時候，要帶上什?東?。
不管怎?樣，他得提醒葉楓和小李多帶點(diǎn)驅(qū)蚊劑。
路迎酒看向窗外。
雨水順著玻璃慢慢流下來，不遠(yuǎn)處的湖上漣漪一圈圈擴(kuò)散，一陣陣雨被風(fēng)吹斜，白茫茫的。
這種天氣，不會有任何人外出了，道路上空無一人，只能看䲟?鐵青的蒼穹下每一?都亮著燈，隱約從窗戶間看䲟?人影。
看著看著，視線的聚焦點(diǎn)就變了。
他從玻璃的反光上看到了敬閑。
敬閑從他無數(shù)種零食??，挑了一把豆子，喂給毛團(tuán)子吃。
毛團(tuán)子咔嚓咔嚓吃了。
敬閑又拿了一根辣條。
毛團(tuán)子來者不拒。
路迎酒就這樣從反光看著他們。
困意慵懶，暖黃色的燈光，溫暖的空氣，屋內(nèi)英俊??畫的男人和毛茸茸的黑色小獸，結(jié)合起來頗有幾分歲月靜好感。
他剛不自覺勾起了嘴角，突然看䲟?敬閑拿出了半截生姜。
……看起來很像是姜茶剩下的原材料。
路迎酒：？
毛團(tuán)子咔嚓咔嚓吃了。
敬閑看著它吃，突然抬眼往路迎酒這邊看了眼。
路迎酒趕快撇??視線，假裝沒看他們。
敬閑䲟?路迎酒沒往這邊看，飛速從包??拿出了一個骷髏頭，投喂給了毛團(tuán)子。
毛團(tuán)子：“咔嚓咔嚓——嗝！”然后瘋狂對著敬閑搖尾巴。
路迎酒：？？？
敬閑都是在喂他的召喚物吃什?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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