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笙南,　曲隊長。”


　　十夏柔和語調(diào)流淌在準備室內(nèi)，在說出名字的一瞬，腦海中也浮現(xiàn)出曲笙南的模樣。


　　那位身材嬌小、古板嚴肅的隊長,　有著一雙圓潤眼睛，將所有一切默默抗在自己肩膀上。


　　在登上飛車退賽離開節(jié)目組時，那雙有些生疏豎起的大拇指。


　　“我們都有屬于自己的路,　會好好的都下去。。”


　　十夏復(fù)述曲笙南的臨別贈言，走近最靠近選手的墻面,　手掌張開貼合在墻上，輕輕敲了一下。


　　咚。


　　當初是因為曲笙南的退賽,　才換回處于淘汰邊緣的雅典娜。


　　曲隊長是前進的契機和動力。


　　咚。貓敲了敲墻壁加油。


　　“唱咯，唱就完事啦啥子也不用想。”萌萌大剌剌啪啪啪拍起節(jié)奏鼓舞。


　　“一直記得。”沉穩(wěn)音色從雅典娜處傳來。


　　湊近步伐聲在準備室內(nèi)分外清晰。


　　“我很感謝曲隊長，很感謝大家。”她頓了頓，帶著透徹的坦然。


　　“我也感謝自己,　敢面對過去的自己。”


　　咚。


　　應(yīng)和般的敲墻音在雅典娜的位置響起,　然后是逐漸往外遠去的腳步。


　　十夏靜靜站在墻壁前聽著離開的響動,　手掌還貼在墻面，眼神一轉(zhuǎn)就看到墻壁的光點。


　　顯示緊張程度的光點依舊閃爍,　此時只剩下十三個。


　　代表雅典娜的光點不知何時降到了最低點，平平穩(wěn)穩(wěn)一動不動。


　　“面對過去的自己？”山禾輕微嘀咕聲悄悄響起，“什么亂七八糟的？沒準是緊張到胡言亂語……”


　　砰！


　　十夏手肘上抬靠在墻壁,　發(fā)出砰一聲清脆響動，直接砸斷山禾的話。


　　山禾肩膀一縮,　從鼻翼噴出一股氣音,　不再出聲了。


　　不知為何，明明一聲沒對自己發(fā)的十夏在這會冥冥之中給她的威脅感最大。


　　啊啊啊娜娜要出場了！！


　　大家準備！星網(wǎng)通知準備，聯(lián)系現(xiàn)場給出最大支持度——


　　彈幕粉絲在pd報出名字后就陷入手忙腳亂,　一條條指令通過星網(wǎng)流傳到各個賬號內(nèi)。


　　粉絲群在緊急指令發(fā)出后就冷靜下來，此時已經(jīng)準備好在雅典娜出現(xiàn)的一刻大聲吶喊增加聲勢。


　　舞臺上，燈火驟然熄滅。


　　不是只留一盞的專注，而是所有燈光都被熄滅，整個公館陷入黑暗之中。


　　“埃？”觀眾睜大眼睛茫然四顧，被驟臨的黑暗統(tǒng)治。


　　“我掩蓋過去、掩蓋過去，那么遙遠的長河。”


　　一道輕柔女音響起，如空氣般自然融入，讓人下意識側(cè)耳傾聽。


　　“那么漫長的道路、漫長的旅程，掩蓋這漫長的失敗。”


　　輕柔女聲在第二句結(jié)尾驟然揚起高音，緊促鼓點節(jié)奏銜接，迅速進入下一個跳躍節(jié)奏。


　　這個聲音？觀眾席面掀起一片嘩然波動。


　　眾人一邊無意識地跟著音樂節(jié)奏起伏，一邊好奇茫然。


　　“不是說雅典娜表演嗎？這個聲音，雖然很好聽，可不是雅典娜啊。”


　　“有點耳熟……好像在哪里聽過。”


　　這道聲音不是雅典娜在節(jié)目組中發(fā)出過的歌聲，聽上去是截然不同的陌生，讓觀眾疑惑叢生。


　　“哇，這是什么秘密武器嗎？大變活人？”


　　選手準備室中，五人組哇哇驚奇。


　　“雅典娜姐姐怎么之前沒在節(jié)目組里表演過這個？好棒的變聲啊。”


　　舞臺上，淡淡燈火籠罩一圈在臺面，模模糊糊中是霧里看花的朦朧。


　　第二道稍稍抬高的音域響起。


　　“我詢問過去、詢問過去，那么遙遠的長河。”


　　低沉女音帶著濃濃疑惑的沙啞，詢問世界。


　　“是誰一次次在地下練習，誰踏上舞臺巔峰？”


　　又是一道沒在節(jié)目組出現(xiàn)過的聲音，和之前也毫不相同。


　　短暫安靜后，隨著節(jié)奏搖擺的觀眾席倏然躁動。


　　“啊啊啊我聽出來了！！”


　　抑制不住的恍然尖叫從各個方向爆發(fā)。


　　“這個聲音是——這兩個聲音都是——”


　　砰！


　　選手準備室內(nèi)，山禾一把撲向面前墻壁，不敢置信的目光直接瞪大。


　　她聽出了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是她之前給十夏講恐嚇故事里面的那個“百年一遇天才”的聲音、那個星網(wǎng)上一路順風順水卻倒在決賽沒能露面、再也沒聲息的天才！


　　雅典娜怎么會發(fā)出那個天才的聲音？那個匿名的天才，居然是雅典娜？？


　　不可能！


　　山禾立刻意識到這件事背后隱藏著怎樣鋪天蓋地的流量，面容控制不住猙獰了一瞬。


　　“啊啊啊——這是‘無名’的聲音，是‘無名’啊我終于等到無名再次出現(xiàn)了。”


　　嚎啕尖叫跺腳聲在各處響起。


　　無名，是那位“百年一遇天才”的代號。


　　因為她參加匿名星網(wǎng)綜藝時以空格為名，一開始被大家戲稱“無名之輩”的無名。


　　到后面眾人一個個被實力折服，“無名”的意思也演變指為“無冕之王”。


　　——如果不是因為決賽生病的意外，她早就登基稱王。


　　現(xiàn)在，那個還沒露面就消失的天才再次出現(xiàn)，由雅典娜唱出。


　　“第一個聲音是‘明珠’！是我最喜歡的‘明珠’！‘明珠’是在星網(wǎng)綜藝第一關(guān)后消失的，哇她居然是雅典娜。”


　　跺腳拍手的科普聲帶著哭腔。


　　“我早該想到的，都是一樣的因傷退賽，哇娜娜之前到底受過多少次傷啊。”


　　敏銳的觀眾立刻將這一句句不同的變音和節(jié)目組開始時的雅典娜失誤狀態(tài)聯(lián)系起來。


　　論壇里、星網(wǎng)上，一個個視頻被傳送，飛速剪輯科普最新爆料。


　　【驚爆！‘明珠’‘無名’重見天日，她們原是同一人！】


　　【傷傷傷！每一個頭銜背后都是一次因傷退賽，專家斷定已釀成心理疾病才會反復(fù)受傷】


　　【探究。雅典娜心理陰影究竟有多深，又是如何被小天使治愈】


　　【揣測。決賽觀眾視角有幾次切得飛快，有人截圖出熟悉的臉了嗎？】


　　【永遠的隊長！曲笙南傳承留下的火焰，燃燒出珍貴寶藏內(nèi)核，永遠的隊長眼光永遠精準】


　　【不可取！粉絲去給雅典娜下藥的前隊友星網(wǎng)處丟番茄。該行為不可取，番茄珍貴，建議組團丟臭雞蛋】


　　一簇簇火紅標題被推送傳達流轉(zhuǎn)各處。


　　疊加彈幕切入選手視角，在舞臺上堆積出成片成片的小山，仿佛要將黑暗堆滿。


　　啪嗒。


　　又是一盞燈火在舞臺上亮起。


　　燈光逐漸清晰，也逐漸勾勒出一道不知何時站在中間的身影。


　　“我回望過去、回望過去，那么遙遠的長河。”


　　薄薄燈火在面具上留下陰影，金棕色長發(fā)泛出淺淺光輝。再度變化的淡漠女音如神明俯瞰詢問眾人。


　　“那么孤注一擲的道路，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音樂節(jié)奏倏然**迭起。


　　極快旋律好似細碎水晶層疊流淌，撞動每一個聽眾的心弦。


　　觀眾還沒來得及從上一刻認出身份的震撼中回神，就陷入樂曲旋律的洪流之中。


　　“我問天，問過大地。問風，問過樹林。陷入的，都是沉醉謎影——”


　　“多少次，問你——為什么要走下去、為什么要叛逆、為什么追求與眾不同的出彩迷離。”


　　急促詢問由清麗嗓音發(fā)出。


　　帶著面具的雅典娜腳步往前一踏，燈火籠罩在毫無表情的面具上。


　　句句質(zhì)疑句句指責針尖麥芒戳人心肺。


　　倏然揚起的高音帶來割破人心的鋒利問題，讓觀眾們拋開一切問題，下意識想躲避。


　　“回來吧——過正常人的生活，正常人的婚姻，正常人才走的程序。”


　　跌宕音調(diào)一轉(zhuǎn)化為柔和。溫柔導(dǎo)師般耐心勸導(dǎo)，全都是為你好。


　　雅典娜伸手按上面具。


　　和那些擁有波瀾壯闊的人生不同，她普普通通，普普通通的金棕發(fā)普普通通的灰眼睛。


　　普普通通的家庭背景，普普通通的壓力。


　　為什么要走下去？


　　父母問自己。


　　為什么不能和正常人一樣找個正常的工作過正常的生活？


　　父母一邊支持自己、一邊問自己。


　　為什么要選擇這條路，為什么讓我們擔憂讓我們操心，為什么讓別人笑我女兒是個無業(yè)游民？


　　“什么是正常，什么是錯誤離析？”


　　悠揚歌聲回蕩在呼吸急促的公館內(nèi)，像是詢問又像是問自己。


　　“一個人，在黑暗中迷離、黑暗中摸索、黑暗中摔跤一個人爬起。”


　　雅典娜一手扣緊面具，將意識拋回遙遠的過去。


　　訓(xùn)練、訓(xùn)練、訓(xùn)練。


　　平時訓(xùn)練、節(jié)日時訓(xùn)練、下雨天訓(xùn)練、晴天也訓(xùn)練。


　　一個光鮮亮麗的舞臺背后，是無數(shù)訓(xùn)練汗水堆積才能攀登到的高度。


　　可惜她連舞臺都沒有。


　　“遲疑的后悔，在深夜里一遍遍回憶。


　　“黑暗中，看不到光明看不到火苗，看不到指引前路的希望痕跡。”


　　一次期盼不已、難得降臨、精心準備許久的舞臺、被生病失誤摧毀。


　　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每一次都是失誤、每一次都是緊繃過度的疾病。


　　現(xiàn)實中失敗、膽怯后星網(wǎng)匿名也失敗。


　　失敗、失敗、失敗。一次次全是失敗。


　　過往畫面一幅幅回蕩在雅典娜腦海中。


　　她的躊躇滿志、她的志得意滿、她抱著膝蓋崩潰嚎啕哭泣。


　　“看不清出路的迷離，看不清未來在何處何蹤何跡。偏離軌道的程序，在黑暗中摸索，看不清——”


　　選擇“不正常”的這條路，就像在一片黑暗中前行，無法分清方向。


　　不知道前進的路程是對是錯、不知道有沒有偏離軌道、不知道今天的選擇對未來影響、不知道怎么邁出下一步。


　　“不敢面對過去、不敢面對曾經(jīng)、不敢去看正常人該有的生活程序。”


　　輕若鴻毛的呢喃慢慢響起。


　　所有的迷茫后悔遲疑悔怨都傾訴其中。


　　燈火輕柔亮在公館內(nèi)，一層層一遍遍流淌出光亮。


　　雅典娜扣在面具上的手指張開，牢牢按在下半邊，指尖用力到發(fā)白。


　　她什么都沒有、她什么都普普通通。


　　只靠著一份超乎尋常的努力一直往前走。


　　她抱著孤注一擲的念頭來到這里，來到節(jié)目組，在確定被淘汰后亮了一夜的燈火、在重新得到機會后擁抱新生。


　　她想起十夏，想起那個俯身的擁抱，那句‘我們組隊吧’。


　　“在萬千指責嘲笑的眼光里、在萬千失望看低的手指中——燃燒自己！”


　　雅典娜提聲手腕一轉(zhuǎn)、指尖猛然收緊。


　　啪嗒。


　　特意制造的面具在扭曲角度中分離崩析，化為一片片不規(guī)則碎片，砸落在地面。


　　仿佛燃燒火焰般的灰色眼睛從面具后露出，偏深膚色在燈光下閃耀。


　　一抹紅色從雅典娜過分用力的手指迸發(fā)。


　　她眼眸微紅思緒沉浸，毫無察覺指腹的疼痛，一腳踏前踩上面具碎片，一手抬起。


　　幾顆流淌血珠從半空中滾落，猶如細碎火焰。


　　重音迭起。


　　“——燃燒自己！我就是光明我就是火苗，我就是黑暗中指引前路的希望。


　　“我就是，要一直走下去、一直前進，走到地老天荒無人可尋。”


　　“啊啊啊啊——”


　　疊加重復(fù)的重音猶如巨石投入水面，將專注凝神的觀眾席炸出成片成片喧囂沸騰。


　　伴隨節(jié)奏的高呼在高音來臨時一齊響起。


　　雅典娜意識海中畫面片段疾風暴雨旋轉(zhuǎn)。


　　在從前龐大的“訓(xùn)練室地宮”中，除了一個個私人訓(xùn)練房，公共休息廣場樹上，有許多掛起來的“秘籍”。


　　里面是一些訓(xùn)練技巧心得，有的讓她醍醐灌頂、有的讓她驚為天人——這些全都是沒能出頭的前輩，在決定永遠離開訓(xùn)練室后留下的唯一痕跡。


　　這些是他們在這個“叛離經(jīng)道”道路中曾經(jīng)存在的證明。


　　“我回望過去、回望過去，那么遙遠的長河。”


　　多變的音調(diào)從一個人口中發(fā)出，像是匯集萬千在半道跌倒消失前輩的聲音。


　　雅典娜灰色眼睛抬起，望向舞臺正前方的光束，輕柔地為自己后半生下定語。


　　“那么孤注一擲的道路，我就這樣走下去。”


　　一切急促熱烈節(jié)奏在末尾都化為柔和。


　　溫柔燈火流淌四方。


　　啪啪啪。


　　舞臺偏右方的位置，一位身材嬌小的觀眾將帽沿壓低，伸出雙手抬高鼓掌，一縷棕發(fā)從帽沿下翹起。


　　啪啪啪。


　　一道道鼓掌聲緊隨響起，雷鳴般沸騰熱烈炸在公館內(nèi)。


　　“明珠！！”“無名！”“娜娜！”


　　濃郁情緒疊加在最后釋放，各種不同稱呼也疊加響起，在掌聲轟動中重合幾回后，統(tǒng)一的呼喊整齊。


　　“雅典娜——”“雅典娜——”


　　“雅典娜！！”


　　“技巧和聲腔的結(jié)合啊。”


　　小公主導(dǎo)師感嘆出聲。


　　“其實雅典娜技巧一直很好，可以說是最好的。可惜一直沒能發(fā)揮。這一次在壓力這么大的決賽上居然徹底融合了啊。”


　　她自己天性張揚，選了娛樂圈的路就直接走。但也見過太多折戟在半道的同伴，最能感同身受。


　　周圍一遍遍呼喊回蕩在導(dǎo)師臺，小公主導(dǎo)師興致一起，拍著腿同樣振臂高呼。


　　“雅典娜！雅典娜！雅典娜！”


　　“咳咳，導(dǎo)師請收斂一下自己動作啊。”


　　pd難得用私人連線接通小公主導(dǎo)師的星網(wǎng)連麥。


　　高呼就高呼吧，可呼著呼著突然擼袖子抬腿是什么意思。他都能想象對方經(jīng)紀人在星網(wǎng)前痛苦捂臉的模樣了。


　　“感謝雅典娜選手為我們帶來的《長夜中的光》。”


　　pd啪嗒打了個響指控制光亮，讓激動的觀眾將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雖然歌曲題目也能簡單說成是光影，不過他個人還是更喜歡這個直譯的名字。


　　“那么，又是要提醒投票的時候。雅典娜選手有什么想對觀眾說的嗎？”


　　pd一抬手控制燈火轉(zhuǎn)動，讓舞臺光束照耀在雅典娜身上。


　　“感謝。”雅典娜面對著眼前讓人目眩神迷的燈火。


　　她普普通通沒有什么天賦，最值得稱道的就是努力，不斷的努力、持續(xù)的努力。


　　她想感謝在困難時對她伸出的一雙手、帶笑的鼓勵、擁抱、無形的支持。


　　還有……


　　“我之前失敗過很多次，最后也站上這里，到達了決賽。”


　　雅典娜不太習慣說這么多話，她一直是做的比說的多。


　　只是在這時候，在先前因為各種疾病錯過那么多次決賽、在此刻終于站起來后，她并不準備拉票，只是有點笨拙的想說。


　　“大家也許都有過迷茫，迷茫時可以回想最開始，確定第一個出現(xiàn)的念頭。然后一直往下走，一直一直走下去，不要回頭。”


　　對擁有失敗過去的雅典娜來說，站上決賽舞臺就是勝利。


　　她在迷茫時有幸被人一把拉起，也想在這個榮耀時刻拉一拉同樣迷茫的人。


　　哪怕彼此素昧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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