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秘密
賽維驚恐無措,因為聽人講老故事,都說鬼怕惡人,于是退無可退,索一性一站在地上開始叫罵。臥室內外只有一墻之隔,她一出聲,外間立刻就有了知覺。
她是不防備勝伊的,房門虛掩了,并沒有鎖。所以未等她話音落下,房門被人“咚”的一聲撞了開,正是劉平和勝伊一起沖了進來。勝伊身上還纏著一條毛毯,兩只腳一路亂絆,剛一進門就摔了個狗吃屎。劉平穿著襯衫褲衩,打著赤腳擋在了賽維面前。張開雙臂做了個護衛的姿態,他向前定睛一看,隨即卻是松了一口氣。
一步一步走到梳妝臺前,他對著玻璃鏡子彎下了腰。從襯衫胸前的口袋里摸出鐵針,他用針尖輕輕去刺鏡中的光一團一。針尖觸到冷硬平一滑的鏡面,當然不能夠深入,然而光一團一宛如自有生命一般,竟然隨著他的一戳,閃閃爍爍的熄滅了。
若有所思的捏著針直起腰,劉平回頭對著賽維和勝伊一笑:“沒事了。”
賽維在叫罵了一句之后,就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直到此刻才透了氣:“怎么會有光?”
劉平笑著搖了搖頭:“不用細想,一縷殘魂而已,自保都不能夠,自然也不會害人。至于它是怎么來的,我還要再想一想。不過一般人是看不到它的,一旦見到了,說明你們一陽一氣不足,不是個健康走運的時候。從今往后,萬事都要小心為好。”
勝伊抱著毛毯,湊到了賽維身邊:“姐,我不出去睡了。咱們三個誰也別走,一起混到天亮吧!”
二姨太的床,算是一張雙人床。賽維和勝伊東倒西歪的蜷縮著躺下了,劉平坐在一旁充當守夜人。獨自坐在夜色之中,他聚一精一會神的玩一弄著手里的鐵針。方才鏡中的一縷魂,不知道是不是二姨太的,總之是受了鐵針的吸引,此刻還幽幽的附在針上,在劉平眼中,是一抹挺好看的光。小健從門縫里擠進了一個血淋淋的小腦袋,因為怕針,所以不敢靠近,只怔怔的看著他。看了一會兒,見他不理人,就索然無味的飄走了。
劉平對著一根針思索良久,最后心里隱隱的有了點數。轉頭再去看身邊的一對姐弟,他發現姐弟兩個都已經入睡了。窗外的月光灑在床上,深淺光影勾勒了二人的相貌————平平的眉毛,內雙的眼皮,很干凈秀氣的單薄臉兒,因為瘦,所以看著仿佛是還沒長開,有一點青黃不接的幼稚相。經過幾日的交往,劉平知道他們兩個絕不幼稚,小小青年的軀殼里駐扎著潑辣少一奶一奶一的靈魂;若談情一操一和志向,他們或許沒有;若談小心眼和小手段,他們都算人才一流。一樣米養百樣人,他們姐弟也算其中一類。不過劉平寂寞極了,能夠和他們兩位廝混一陣,已經感覺十分榮幸和快樂。
天還沒亮,賽維就先醒了。醒了之后坐起身,她朦朧著一雙睡眼去看劉平:“你一直沒睡?”
劉平扭頭看她:“還早呢,接著睡吧!”
賽維搖搖頭,伸腿下床,摸索著去穿拖鞋:“不睡了,不知道今天還要出什么幺蛾子。原來有一娘一的時候,雖然一娘一還不如我們機靈,但總像是有主心骨;現在一娘一沒了,爹又不在家,我們不提防是不行的。”
她正色說過了一篇話,然后就出門去叫丫頭送熱水。一番洗漱過后,三個人都干凈了,勝伊又讓老一媽一子預備早餐。早餐是西洋式的蛋糕、牛一奶一、咖啡。賽維和勝伊顯然是對于飲食興趣不大,一雙大一鳥似的相對而坐,淺啄幾口就算飽了。勝伊見劉平能吃能喝,忽然起了一點玩心,把自己的蛋糕碟子推向了他:“喏,我只吃了一口,你要不要?”
賽維對劉平生出了一點回護的心思,此刻見勝伊一臉笑嘻嘻的賤相,就開口斥道:“你少欺負人,誰要吃你的剩蛋糕?”
劉平微微一笑,倒是脾氣很好:“沒關系,如果你們不一愛一吃,就都留給我。”
賽維沒言語,自顧自的想:“勝伊什么都好,就是狗眼看人低。將來我若真是和他結了婚,恐怕勝伊都要笑我。沒人要的一浪一蹄子,竟敢笑我,混賬,欠揍!”
她想著想著就攥了拳頭,正想找碴和勝伊火拼一場,不料外間忽然起了問候聲音。扭頭向窗外一看,卻是馬太太來了。馬太太穿著一身灰嗶嘰袍子,生得頭發烏黑,面孔圓一潤,一雙皂白分明的大眼睛,幾乎還帶著一點姑娘的青春氣。總而言之,算是一位美麗的少一婦。
劉平不等人吩咐,拿起碟子里的蛋糕就走,一直撤退到了臥室里去。而馬太太被小丫頭引進房內,對二人苦笑著一點頭:“我那屋子,離前頭太遠,早上才聽說夜里走了水。你們爸爸不在家,我又是個沒主意的,就苦了你們兩個孩子了。往后你們算是大人了,要知道自己照顧自己。如果有了困難,就直接找我去。”
說完這話,她帶著一點愁容,慘淡而又端莊的起身離開。賽維領著頭,一直把她送出院門;結果轉身剛一回屋,就聽勝伊對著劉平嚼舌頭:“我們這位一媽一,和老大……”
賽維聽他口無遮攔,肆意宣揚家丑,立刻喝止。然而停頓了一秒鐘后,她心一癢難耐,做了進一步的解釋:“所以你看她雖然不老不丑,但是爸爸早就不理她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現在怎么樣?大哥搬去了天津住,對她也淡了。”
勝伊點了點頭:“對,死瘸子沒良心的。”然后對著賽維一擠眼:“她也真是憋瘋了,瘸子都要。”
然后一對姐弟嘻嘻而笑,雖然還沒結婚,可是因為早熟,所以咂摸一著馬太太的煩惱,感覺格外有意思。勝伊一邊笑,一邊端起咖啡杯,翹著蘭花指捏著小勺子,像個居心叵測的小一娘一們兒似的攪了攪咖啡,然后仰頭一飲而盡。
不等外人催請,姐弟兩人穿上孝袍子,在微明的天光中趕去火場廢墟。劉平獨自留在房一中,把門窗都關掩好了,然后繼續對著手中的鐵針發呆。
鐵針上的殘魂已經散了,可見它雖然帶有一點力量,但是力量不強。人的頭骨最硬,把它插一進二姨太的頭頂心里,必定不會容易。據說二姨太是在清早起床后自稱不適,一口氣沒上來,就此去了西天;經過了醫生的驗一尸一,也認定的確是她的心臟出了問題。如果其中沒有謊言的成分,鐵針就必定是死后才插一進去的。馬家是個各顧各的大家族,真想對二姨太的一尸一體動手腳,想必并不會很難。
劉平越想越是清楚,末了把針貼身藏好了,他起身開始在臥室內四處走動。賽維和勝伊不知為何,是特別的信任他。二姨太的梳妝臺下一排小一抽一屜,全沒上鎖。他拉開一只一看,就見里面亂糟糟的放著絹花頭飾,珠子鏈子。東西不算多么貴重,但也都是值錢的,他連著拉開幾只,心想還是再等一等吧,否則私自翻檢,有做賊的嫌疑。
關了一抽一屜直起身,他發現梳妝臺的鏡子前還擺著一只半舊的化妝品盒子,盒子里面盛放了許多雜物。他隨手掀一開盒蓋,就見里面扔著幾管口紅,一只粉撲,和幾根七長八短的眉筆。眉筆都是高級貨,筆芯又軟又黑。其中有兩根最醒目,因為全被削成了小手指長,并且削得亂七八糟,絕不會是丫頭的作品,怕是二姨太親自削的,而且削的時候,并不是心平氣和。
劉平饒有興味的審視著眉筆,看過眉筆之后,發現鏡子下方的縫隙里并不干凈,凝結著白色的粉漬、黑色的筆芯碎屑、紅色的胭脂末子。而一道黑跡劃過寬寬的鏡框,顯然也是眉筆所留。
劉平伸手摸了一下,蹭得手指一道黑。仆人雖然工作馬虎,可是每天都會進來四處抹拭一番,可見黑跡很新,也許是二姨太太在臨死前留下的————人一死,照例的灑掃自然會中斷,上下全為了二姨太忙做一一團一,還有誰能想到繼續清潔房屋?
黑跡畫在了鏡子右側,于是劉平下意識的向右望了一眼。右邊是靠墻的大床,并無異常。劉平走去坐到床邊,心想二姨太也真是要人命,連句明白話都不給兒女留。
然后他抬頭面對了前方的玻璃窗,卻是嚇了一跳。玻璃窗前左右垂了窗簾,窗簾中間露出縫隙,縫隙之后,赫然貼著一只眼睛。
一挺身站起來,他上前幾步,雙手扯著窗簾用力一分。窗外的面孔露了全貌————原來是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西裝革履的打扮著,若從相貌論,平頭正臉,眉目倒是類似賽維姐弟。老氣橫秋的瞪了劉平片刻,他忽然扭頭就跑。而劉平一轉身出了臥室,找到了老一媽一子問道:“剛來的小孩子是誰?”
老一媽一子也帶有馬家風格,背后從來不說人的好話:“是五少爺,小鬼似的不聲不響,他要是不跑,我都不知道他來了。不怪老爺不疼他,好好的少爺家,干什么成天賊頭賊腦的?”
劉平點頭,又回房去了。
據他所知,二姨太平日除了打小牌攢體己之外,就是在自己的小院里高臥享福,把自己養的富富態態,以至于馬老爺很善待她,看她是個敦厚有福的人。二姨太死前行動異常,應該也瘋不到遠處去。臥室里面是很值得搜查的,但是他不能單獨行動,要等姐弟兩個回來了再計議。
他定下主意,不再停留,出門繞到房后,找了個犄角旮旯坐下了。天光大亮,小健不知躲去了哪里,他豎著耳朵,總感覺五少爺不會無故窺視。
果然,不過一個時辰的工夫,他聽見了四小姐的聲音:“喲,張一媽一,瞧見俊杰了嗎?”
俊杰大概就是五少爺的名字,因為老一媽一子立刻答道:“五少爺剛來跑了一圈,早就走啦。”
四小姐又道:“前頭亂得很,我進去坐著歇歇。聽說三哥帶了個朋友回來,新鮮,三哥去了一趟上海,還學會一交一際了!張一媽一,屋里有生人嗎?有的話,我就不進去了。”
老一媽一子當即作了回答:“四小姐請進吧,不用看。三少爺的朋友剛出去了。”
四小姐無端的在房內坐了半個多小時,末了告辭離去。
劉平一直沒敢露面。他雖是個孤獨漂泊的人,但是大家庭里的斗爭,他是明白的。大概在二姨太死亡之前,暗潮就已經開始有了洶涌的趨勢,如今既然他和賽維姐弟有緣相識,他就要保護他們兩個不受傷害。
勝伊下午先回了來,臉上花里一胡一哨的帶著黑灰。他們凌晨趕去靈堂之時,二姨太已經被人挑揀進了一只大鐵盤子里,零零碎碎的,一共能有大小十幾塊焦黑的骨頭。馬英豪徹夜未眠,英俊的面孔看起來有點垮塌,拄著手杖站在廢墟上,他半閉著眼睛搖搖晃晃。
興許是同一性一相斥的緣故,塞維特別看不上四小姐,勝伊也是見了大少爺就煩。賽維還去敷衍做作,他索一性一呆著面孔傻站。新棺材運來了,照理說今天是出殯的日子,遺骨被裝進棺材里,馬家也無所謂孝悌門風,大少爺做主,該出殯,還是出殯。
勝伊的悲痛已經被城里城外的奔波疲憊抵消了。擦了把臉換了套西裝,他把臂上的黑紗整理好了,然后也不理人,只在臥室外間的羅漢床上一坐。坐著坐著,他遲緩的撩了劉平一眼,心里倒像是有所依靠似的,略微安定了一點。劉平還是工人褲白襯衫的打扮,靜靜的站在一旁,并不肯出言攪擾他。
片刻之后,賽維也回來了,形象之狼狽,類似方才的勝伊。她走去浴一室對自己痛加滌蕩,一小時后才復又出現。把濕一漉一漉的短發掖到耳后,她熱孝在身,不好化妝,可是完全不修飾的話,她氣色不好,又是一張薄薄的黃臉。從理智上講,她一點兒也沒有和劉平談戀愛的打算,可同時很希望對方傾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猶猶豫豫的往臉上抹了一點雪花膏,她自覺著頗為清秀白凈了,才算滿意。
劉平見他們二人到齊了,便低聲向他們講述了自己的計劃。兩人且聽且點頭,松一弛了的神經重新恢復了緊繃。吃過一餐晚飯之后,房內電燈通亮,三個人既不休息,也不行動,而是圍坐在羅漢床上打撲克。偶爾有老一媽一子小丫頭出入往來,他們也毫不介意。撲克打到十一二點,賽維又讓人端來了夜宵。三人吃飽喝足之后,才作勢是要各自休息了。
他們不睡,仆人也不能睡;熬到午夜,全困得東倒西歪。好容易得了休息,登時就各歸各房作鳥獸散。而賽維拉了窗簾鎖了房門,又把電燈一關。窗外空中高懸著一輪銀白色的大月亮,月光透過窗簾,倒是照得房內影影綽綽。
勝伊先動了手,在墻角一處玻璃櫥前蹲下了,小心翼翼的拉出下層一抽一屜。賽維則是赤腳上了床,從頭到尾細細的摸索褥子底下。
勝伊的嘴沒有賽維伶俐,干起細致活,卻是一雙巧手。搜查過玻璃櫥后,他轉而蹲在了梳妝臺前,無聲無息的把小一抽一屜整個拉出來放在了地上。翻著翻著,他忽然輕聲開了口:“一娘一的東西,被人動過了。”
賽維登時抬頭看他:“怎么?”
勝伊舉起一只金燦燦的小蝴蝶:“夾頭發的小夾子,和絹花混在了一起。”
劉平低頭去看,就見地上一排三只小一抽一屜,里面全是亂糟糟的花紅柳綠,毫無秩序可言。而賽維則是恍然大悟,低聲對劉平解釋道:“小夾子是鍍金的,應該和珠子放在一起。”
原來二姨太有個特點,就是很一愛一自作主張的為物品分類,分了類,就要各歸各類。一類的東西邋里邋遢混在一起,看不出整潔,但是她就感覺順眼舒服。
勝伊繼續翻檢,賽維繼續滿床爬,劉平又望向了梳妝鏡框上的黑跡。伸手摸了摸鏡子后,他沒摸出什么,于是下意識的又向右側望去。勝伊和賽維忙著,也無暇去注意他。
良久過后,賽維把被褥都快捏熟了。一無所獲的跪坐著,她嘆了口氣,剛要說話,不料床下忽然傳出“篤”的一聲。
她嚇了一跳,勝伊也停了動作。隨即床下又起了低低的敲擊聲音,和敲擊一起響起來的,是劉平的聲音:“床板下面,有東西!”
賽維連忙跳下了床,蹲在地上一掀曳地的床單,很驚訝的發現劉平不知何時鉆了進去,此刻正長條條的躺在黑暗中。
床是鐵架子床,鋪著木頭床板,床板上又放了彈簧墊子。劉平從床板與鐵架之間的縫隙中,一抽一出了一張折好的白紙。
頂著頭上一縷灰塵爬出來,他把白紙對著姐弟一晃。而賽維手快,一把奪過了展開,勝伊伸頭一瞧,緊接著卻是一愣:“什么東西?”
賽維把紙遞給了劉平,劉平看過,也是莫名其妙————紙片本身只有巴掌大,上面寥寥幾筆,依稀畫出了一座小山,山上有個亭子,亭子中央又畫了個很重的圈。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劉平看了又看,實在是摸不清頭腦。賽維也嘀咕道:“畫的是哪里呢?”
勝伊答道:“反正一娘一多少年沒出過城了,如果真是寫實畫,也不會遠。”
賽維奪過紙片又看了看,然后對著面前二人豎一起一根手指,見神見鬼的輕聲說道:“我知道了!的確不遠,我們走到畫上的地方,也要不了幾十分鐘。”
不等二人發問,她詭譎一笑,又一抖手中的紙片:“它不就是我們家的后花園嗎?”
馬宅的后花園,也有幾十年的歷史了,和馬宅一樣,都是馬老爺之父的成績。賽維和勝伊對于祖父,印象都不深刻,只知道祖父白手起家,很是厲害。后花園的面積,抵得上一個小公園,里面風景全是人工堆砌,倒也有山有水,有花有林。此刻雖然入了秋,但園內景致還是頗有看頭;只是馬家人都看慣了,看不出美來,甚至會懶得去。
賽維和勝伊再迷茫,也看出問題了。三人擠到床上,開始嘁嘁喳喳的談話。賽維說道:“肯定是一娘一畫的,看看,用的還是眉筆。”
勝伊思忖著說道:“是不是一娘一出了什么事,提前想要逃,沒逃成?她不許我們回家,是不是因為家里不太平?”
賽維垂下了頭:“我們家能有什么大事?無非就是內戰罷了。”她把紙片往床上一放:“除非是亭子出了問題,我們家要鬧分裂,內戰變成外戰。”
勝伊冷笑一聲:“瘸子不是已經分裂出去了嗎?”
賽維答道:“你當五姨一娘一八姨一娘一是老實的?別看老四老五年紀小,也都詭著呢!爸爸是個火藥桶的脾氣,我都懶得瞧他,五姨一娘一八姨一娘一能和他真有感情?”
姐弟兩個把家中上下批判了一場,批判過后,毫無結論。劉平由著他們說,等他們說過癮了,才把話題轉向正途。馬英豪在家,總像是家里有個主人;于是他們決定等馬英豪回天津之后,便去花園亭子里實地的偵查一番。
如此過了兩天,馬英豪見家中平定,果然就要回天津去。弟弟妹妹們對他都有幾分顧忌,聽說他要走,紛紛表示好走不送。
馬家早在祖父一輩,就和日本人有一交一情。馬老爺是日本人的官,馬英豪也是吃日本人的飯,并且是各吃各的,不是一派。抗日戰爭進行了六年,越打越是不分勝負,馬老爺趁機得了滔天的權勢;馬英豪比不得父親的本領,但在天津也很吃得開。
乘坐汽車離北京到天津,他在一個明媚的秋日下午回了家。天津的馬公館,是一處平淡無奇的小洋樓,位置和樣式都過分的平淡了,簡直不稱他的財富和身份。
五年前大少一奶一奶一和他離了婚,所以家中如今就是他一條光棍。他拖著從小瘸到大的右腿,一步一晃的走入樓內。
在小客廳里坐下來喘了幾口氣,他喝了一杯熱茶,然后拄著手杖站起身,樓內沒有正經仆人,此刻跟在他身邊的,是個用久了的半老頭子。老頭子跟了他幾步,見他始終是沒吩咐,就也退下了。
馬英豪一邊走,一邊從褲兜里摸出一串白銅鑰匙。在走廊盡頭的一扇小門前停了腳步,他低下頭,找出一枚鑰匙開了房門。
開門進房之后,房門隨即就又被關上了,“咔噠”一聲,暗鎖合了個嚴絲合縫。伸手一扯門旁的燈繩,天花板上垂下的電燈泡立刻放了光明。房間應該本是間儲藏室,連窗戶都沒有,但是也沒有雜物,只靠墻擺著一只碩一大無朋的大玻璃缸。細鐵管子穿透天花板,沿著墻角從二樓走下來,拐著彎的探一入玻璃缸內,是一套頗為丑陋的自動換水裝置。
房內彌漫著憋悶的咸腥氣息,因為半面墻大的玻璃缸中蓄滿海水。十幾條斑斕海蛇游曳其中,姿態是極度的靈活。
馬英豪自己不靈活,所以很愿意欣賞海蛇的靈活。定定的望著大玻璃缸,他足足發了半個多小時的呆。玻璃缸的正中央豎一起一叢亂七八糟的鋼管,充當陸地。一條海蛇孤立無援的盤在上面,昂著尖細的小腦袋,倒是和他對視了一陣。
馬英豪不是玩物喪志的人,看夠了他的寵物之后,他轉身走到玻璃缸對面的墻角。墻角地面上鋪著一米見方的鐵板,一邊帶著合頁,像是地窖的鐵門,門邊還帶著把手和鎖頭。他俯身打開鎖頭,然后握緊把手,用力把小鐵門掀了開來。
鐵門之下,黑一洞一洞的深不可測。一陰一涼的空氣撲上來,帶著霉味,直沖鼻子。馬英豪慢慢蹲穩當了,伸手進去在門邊摸一摸索索,終于摸一到電燈開關一摁,地下立刻隱隱有了微光。
輕車熟路的伸下一條腿去,他踩住了下面一級一級的鐵制樓梯。身一體隨著步伐緩緩向下沉入,原來下方正是一層地下室。
地下室的正中央地面上,依然是蓋著一層鐵板。然而和上一層鐵門不同,這層鐵板雖然也是合頁鎖頭俱全,但是面積更大,而且鐵板上面開了個兩尺見方的整齊風口。風口焊著一排粗實鐵條,讓人想起監獄。
手杖重重的杵上腳下鐵板,發出一聲悶響。馬英豪靜立不動,就聽下方的空間里由遠及近,起了一串鈴鐺聲響。惡臭污穢的氣息越來越重了,他摸出一條手帕,忍無可忍的掩了口鼻。
藉著微弱的燈光,他垂下眼簾,就見一張蒼白骯臟的面孔緩緩升近風口。面孔微微偏著,亂發之中,露出一只蔚藍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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