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含煙1
迷離含芯絲方吐,恍惚帶羞花著露。全//本\小//說\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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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墻金瓦。富麗堂皇的宮殿中,神仙一樣的人們不一定知道世間百姓的清貧和疾苦。拓跋氏雖然不是正宗中原漢人,可終究是這塊土地上的皇權(quán)貴族。皇宮和市井并不遙遠(yuǎn),皇族和百姓卻天壤之別。皇上想的是啥?重視的是啥?百姓想的是啥?重視的是啥?不可同一而論。皇族們想的是自己的利益高于一切,是自己占有的權(quán)威和勢力。天是他們的天,地是他們的地;他們讓誰臥著,誰就不能盤著;要是不聽話,自有殘酷等待著。他們不想知道平頭百姓心里在想什么,只想知道平頭百姓們能聽到什么;他們不可能知道自己領(lǐng)地之中的全部平民百姓,更不用說天下百姓的命運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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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孝文帝太和11年(公元487年)8月的一天夜里,在渭河以北。涇水之濱的安定郡臨涇城中,寧靜的黑夜突然被一陣強烈的、嘶嗥的狗叫聲擾亂。緊接著,幾乎全城的狗都跟著叫了起來…。
居民們不知道這樣的黑夜里會發(fā)生什么事情,默默地祈求著上天別把災(zāi)難降臨到自己的茅草房中。也有膽子大一點的人偷偷地隔著破門縫向外看,觀察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
漸漸的,人們發(fā)現(xiàn)是城東北部,北魏世襲武始伯胡國珍府宅方向發(fā)生了激烈的戰(zhàn)事,從那邊傳來了讓人撕裂心肺的喊叫。
這里距北方的蠕蠕國不遠(yuǎn),有些蠕蠕人為了自己的幸福會突然南下,來這里殺人劫貨。他們生存質(zhì)量的提高,總是以破壞大魏國的安定局勢為代價的。
這天晚上,真的是一些蠕蠕人乘夜打劫,想要搶劫官宦人家胡國珍的財產(chǎn)。他們前幾天就越過黃河,躲在城外觀察了好幾天。夏夜的天氣變幻莫測,這伙賊人乘著濃云敝月之時,在人們開始進(jìn)入夢鄉(xiāng)的時候翻越府墻實施搶劫殺人。
府宅的看家狗首先給主人報了警,胡國珍急忙穿衣操槍,聚合眾人。不容分說的功夫,已有三四個家人被殺。生死之間,眾家人和盜匪們撕殺在了一起。
胡國珍本是行武出身,家人中不論男女,自然都是習(xí)慣了打打殺殺的,這樣的事情是經(jīng)歷過的。可是這次不同,蠕蠕人來得太多,又個個都是訓(xùn)練有素的北方軍兵。他們有圍打男人的,有進(jìn)入后宅的,有專門搬東西的,分工十分明確。
很快,胡國珍的身邊就只剩下一個剛剛從京城投奔來的。姓鄭的遠(yuǎn)房親戚。兩人武藝高超,眾蠕蠕人也近他們不得,可是兩個人左沖右殺就是沖不出蠕蠕人的圍困之中。
拼命地博斗中,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兩人感到筋疲力盡的時候,胡國珍示意兩人邊打邊向內(nèi)庭轉(zhuǎn)去,他是要去救自己的妻子。
打到內(nèi)宅,看到的也是滿庭血腥和兇兇殺氣的盜匪。正在兩人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的時候,那些蠕蠕人卻一聲呼哨,呼的一下子撤走了。
胡國珍來不及顧全其它事情,急急忙忙各處尋找妻子,始終不見蹤影。里里外外到處是殘缺不全的尸體。流水般的血跡;再看家中器物,哪還有個保全的?不但貴重物品全都不見了蹤跡,就是一般器物也被糟蹋得破破爛爛。
這時,安定府派來的援兵也到了。太守很同情胡國珍家的遭遇,一聲令下,眾兵卒把府中內(nèi)外清理一番,掩埋掉這些骯臟的、可憐的,混身血跡、肢體殘缺的尸體。胡國珍無瑕與太守寒暄,像無頭蒼蠅四處忙碌。太守也很理解他此時的境遇,不去煩他,自是帶領(lǐng)兵卒并不告辭地回去了。
當(dāng)時,胡國珍并沒有一刻的消停,他一直翻這找那地搜尋著妻子皇甫氏。最終在后院的柴草堆里,找到了狼狽不堪,嚇得昏死過去的妻子。他與鄭家親戚把懷孕的皇甫氏抬進(jìn)屋里,放在空空的床上。胡國珍在零亂的地上找了一粒藥丸塞進(jìn)妻子嘴里,又舀來些涼水給她灌進(jìn)去,好不容易才算喚醒了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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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皇甫氏本來就要臨盆,又經(jīng)這陣折騰,受不得駭人的驚嚇。醒來之后竟然覺得下腹疼痛難忍,一注血水從下身涌出,染紅了褲腿和身下的床鋪。站在一旁的鄭家親戚以為她要小產(chǎn),連忙出去尋找產(chǎn)婆。這里,皇甫氏哪能忍耐得住劇烈的疼痛,在混亂的破爛堆里生下一個女兒。
此女出生時,正是夜半時分,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卻突然間皓月當(dāng)空,繁星閃爍。漸漸地從高遠(yuǎn)之處傳來樂曲聲歌,仿佛有無數(shù)馬蹄和人聲悠悠然飄進(jìn)室內(nèi),隨后女嬰便呱呱墜地。但見小女孩眉發(fā)分明,哭聲響亮,特別是她的皮膚光潤晶瑩,習(xí)習(xí)泛出紅光,反襯得屋室中的燭光微弱慘白。
身邊正不知所措的胡國珍好像看到女孩身旁有些彩旗綾蓋之類的影像,不由得連聲驚呼神奇,嘆息不已。
直到產(chǎn)婆進(jìn)來,也依稀眼見著半空中一些恍恍惚惚的景象,竟張著嘴看得呆了。胡國珍連叫她幾聲,才從夢一般境地中醒來,忙不疊地奔向床前照看孕婦,又細(xì)心地看了看小女孩。心中終不免引起著多狐疑,說不清那些眼前晃現(xiàn)的怪異現(xiàn)象是什么。
當(dāng)時,北魏有一個術(shù)士名叫趙胡,因通曉相術(shù)易經(jīng)和天文地理,是個很有名望的人。說來也是巧合,這產(chǎn)婆偏是趙胡之妻,回去一說如此這般,趙胡記在心里。尋著小女百日那天,有意來到胡府,目的是要看一看這個神奇的小女孩。
偏是胡國珍也正想讓他給算一卦,兩人見面不謀而合。趙胡進(jìn)到胡府家中,胡國珍令人抱出小女,讓趙胡為女兒看相。
趙胡推算了半天,把她的生辰八字看了又看,再看看小女孩的面相后,把胡國珍拉到外屋,單獨對他說:“賢女有大貴之表,方為天地之母,生是世人之主。”
胡國珍莫名其妙地問:“尋常之女,豈能如君所言?”
“此女生時是丁卯年,己酉月,乙巳日,癸亥時。天干、地支皆為陰,而女人為陰。合屬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又有明月當(dāng)頭,是為陰正,乃天生女主之像。以此推算,日后必有大貴,定在萬人之上,當(dāng)為一國之母。所行事業(yè)可上仰天地,下?lián)问瘢苋f眾崇敬。只是陰重?zé)o陽,時逢主國大業(yè),偏遇盜賊侵宅,血腥之中誕生,恐怕…。”
趙胡說到這里,便不再往下說了。
胡國珍急著想聽,便接著問:“請先生講個明白,也讓在下心中有數(shù)。”
趙胡慢悠悠說:“福星大,災(zāi)星也大,恐怕不得善終。”
胡國珍緊接著說:“不求大富,但求平安。可否破掉災(zāi)星,讓小女無恙?請先生給指個路子。”
“星月罩身是天意,人不能破。切記,今天所說之事決不可讓第三人知道。”
趙胡說完,不再理會胡國珍,也不再見眾人,又進(jìn)屋看了看小女孩后返身走了。他走到門口回頭對著眾人,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居于高,亂留叉,失正氣,終榮幸。”
胡國珍上前問趙胡說:“此話又當(dāng)何講?”
趙胡不理胡國珍,信口說道:“此女易生,此女難生。”
胡國珍對這些話不甚明了,心中產(chǎn)生一片狐疑,想著趙胡的話,又喜又怕又說不出口。他只能一再地囑咐眾人,好好地?fù)狃B(yǎng)小女,凡女兒之事一律由他親自過問才行。眾人都以為他是出于愛女心切,才這樣安排的,更沒有誰在意這個小女孩今后的興衰之事。
后因北方蠕蠕國興兵侵犯北魏,越境犯邊。胡國珍奉旨帶兵戍邊,一去兩年,女兒的事也就漸漸淡了下去。
胡女長到五歲時,便已顯出秀色殊麗,姿容不俗。更兼聰明絕頂,具有柔性之剛,純金之韌,又十分會哄人,喜得胡國珍夫妻二人常常抱不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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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渭、涇、洛水之間的土地上,曾是炎黃二帝的發(fā)源地,本來就神奇輩出,看胡女那秀麗的眉目極像畫中黃帝身邊的御女形象,母親偏又姓皇甫氏,所以有些使女家人常戲稱她為皇女。人們叫她,她也答應(yīng),好像她本來就叫皇女一樣。
有時丫環(huán)玩笑對她作朝拜的禮節(jié),她會自然地做出高昂身姿擺一擺手,或說:“免了吧”,逗得大家開心。一次,她看著乳母懷中抱著的小妹妹十分可愛,對著小女孩發(fā)了好長一陣子呆,然后跑到母親皇甫氏跟前問:“小妹真好玩,是從哪兒來的?”
皇甫氏正在房中紡線,見女兒來問,便戲稱說:“是撿來的。”
女兒又求母親說:“在哪兒撿的?再撿一個唄。”
“娘沒功夫。”
“那我去撿。”
“小孩子看不到,只有大人才能撿到。”
“大人和小孩有啥不一樣?”
問得皇甫氏答不上來,只好告訴她:“小孩子都是娘生的。”
“怎么生的?”胡女還是不放松地問。
皇甫氏說:“你大了以后就知道了,小孩子不要問這些事。”
“小孩子為啥不準(zhǔn)問?”
“這是大人的事。”
“咋不讓小孩知道?”胡女反倒要問個究竟。
皇甫氏不耐煩地說:“是壞事,小孩子不準(zhǔn)學(xué)壞。”
這一下,胡女反倒抓住了理,繼續(xù)問道:“是娘做壞事,才生小妹妹嗎?”
“小孩子不準(zhǔn)亂說話!”皇甫氏紅著臉,立起眼睛說她。引得旁邊陪著做活的丫環(huán)們抿起嘴偷偷地笑。
胡女還是不放松地說:“娘多做點壞事,多有些小妹妹。”
皇甫氏只好閉口不言,召喚小丫環(huán)帶胡女去外面玩。
小丫環(huán)是剛剛買來的,只比胡女大二三歲,兩個人個頭差不多,也很投緣。管家胡媽看不上這個小丫環(huán),常對著皇甫氏叨咕:“這么點的小孩買來干啥,除了吃飯,一點活都不能干。”
皇甫氏聽多了,就對她說:“別指望她干活,讓她陪著小姐玩就行了。”
胡媽說:“花了那么多錢,就為讓她來玩?”
皇甫氏說:“這孩子太可憐,再說,也是為了讓她有口飯吃。”
小丫環(huán)愿意和胡女在一起,她會像小姐姐一樣照看胡小姐。小丫環(huán)告訴她:“我家還有個才一歲的小弟弟,比你小多了,可好玩了。”
胡女說:“你快回去,把他帶來,咱們一起玩好嗎?”
小丫環(huán)搖了搖頭,把嘴緊緊地閉上不說話,眼睛里忽閃著大大的淚珠。
正說著,胡媽氣虎虎地走過來,對著小丫環(huán)喊:“你這沒教養(yǎng)的小崽子,這么糟蹋天物,是要受報應(yīng)的。”說著,一手揪住小丫環(huán)的耳朵,另一手照著她的屁股打了起來,小丫環(huán)痛得哇哇哭著求饒。
小姐見丫環(huán)受委屈,上前抱住管家胡媽的胳膊,使勁地拉她的手。胡媽不理小姐,告訴她說:“這是為她好,讓她知道愛惜糧食。”
胡女不懂這些道理,只是急得沒了辦法,抱著胡媽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胡媽痛得撒開手,喊叫著說:“大小姐這是咋的了,我管教她還不是為了讓她懂點事?”這個“大小姐”不聽她的解釋,乘機拉起小丫環(huán)就走。
聽著這邊的哭喊聲,皇甫氏帶領(lǐng)一幫人趕了過來攔住了兩個孩子。胡媽一邊捂著胳膊一邊向皇甫氏告狀說:“這小丫環(huán)從進(jìn)來那天起就一直偷偷摸摸地,一到吃飯時就像個餓死鬼。每次都是吃到中間,瞅著人不注意就拿著干糧跑出去。我還以為她有事出去,哪想到她把好好的糧食都糟蹋了。”
說完,她拽著小丫環(huán)的衣服領(lǐng),領(lǐng)著皇甫氏一幫人來到后院放雜物的棚子間。從旮旯里翻出一個破布包,隨手甩在地上,把一堆半半咯咯的干糧塊子弄得一地。小丫環(huán)心痛得一下子撲了過去,又撲地一下子跪起來,眼淚嘩嘩的盯著皇甫氏,嚇得混身直打哆嗦,向著皇甫氏磕頭說:“太太…饒命,再也不敢了…”
胡媽上前照著她的屁股打了起來說:“這糧食都是老天爺給人活命的東西,你這么糟蹋不怕天打雷劈嗎?”
皇甫氏也生氣地說:“你一個窮人家的孩子,咋這么不心疼糧食?”
小丫環(huán)嚇得直叩頭,額頭上已經(jīng)滲出了鮮血還在求饒。胡女不知如何是好,站在一邊“哇”地一聲也陪著她哭了起來。
皇甫氏的心也軟了下來,再看不下眼去,對著跪在地上的小小的身體說:“行了,別這樣了,下次再不準(zhǔn)糟蹋東西了。”
胡女見母親這般說,忙上前拉起小丫環(huán)問:“打壞沒有?”
皇甫氏緩和了聲調(diào)問小丫環(huán):“你是種田人家出來的人,知道這吃的東西來得不易,家中缺的就是糧食,為什么不可惜這么多吃的東西?”
小丫環(huán)噎住了哭泣,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道:“我小弟從沒吃過干糧,我媽他們快餓死了,…是我自己省下來的。”
胡媽說:“你能省什么,你哪天不是吃得飽飽的?
小丫環(huán)說:“我沒吃多…”
胡女上前拉住小丫環(huán)的手,問她:“是留著給你小弟?”
小丫環(huán)點了點頭,又抬起頭看了看皇甫氏。
皇甫氏差點落下淚來,咽了兩次喉嚨才說道:“賣你的錢還夠他們吃些日子,以后我會幫他們,不用你管這些事了,好好在府里陪小姐吧。”她對著兩個小女孩揮了揮手,直直地看了小丫環(huán)好一陣子。
一天,胡女看小丫環(huán)整天忙碌不休地被管家支使,要干很多活,便問她:“你想家不?怎么不回去?”
小丫環(huán)不說話,流著淚發(fā)呆。胡女對她說:“別哭了”,又說:“我讓娘送你回家吧”,說著便要去找娘。
小丫環(huán)忙拉住她說:“我不回去,這里好。我回去了,家里還多一個吃飯的。”
乳母走過來對胡女說:“傻孩子,這些事不是你管得了的。她和你不同,你生來就是享福的,她生來就是干活的,都是前生修來的,咱們凡人誰也改不了。”
胡女問:“啥人能改?”
“那得找閻王爺,請閻王給她重批個字。”
為這事,胡女特意去了好多個寺廟去找閻王,對著那些泥像說了很多話,求了很多情,也沒有得到閻王爺?shù)幕卮稹S袝r夜間起來,讓丫環(huán)和她一起燒香求閻王,也不管用。于是她又來找乳母問:“我找了那么多閻王,咋不管用?”
乳母哄她說:“閻王不管這些小事,你不是皇女嗎?這樣的小事你管就行了。”
“我咋管?”
“你給批個字就行。”乳母說完,做其它的事去了。
胡女卻當(dāng)成了真事,認(rèn)真捉摸起來。第二天,她跑到書房,拿起筆在一條白絹上勾勾巴巴地寫滿了筆筆劃劃。正在她得意之時,趕上皇甫氏走來,母親問她:“你在這里搗的什么亂?”
胡女自我得意地說:“是天書,讓小丫環(huán)不再干活。”
說完又求皇甫氏,不讓別人管制丫環(huán),讓丫環(huán)整天跟著她。皇甫氏不理睬她,她便幾次三番地去求母親。磨得皇甫氏耐不住性子,終于把小丫環(huán)專門配給了她。胡女這才心滿意足地告訴丫環(huán):“以后你只跟著我就行了。”
從此,小丫環(huán)真的跟著她,很少再干那些苦臟累的活計,管家也不再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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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胡國珍閑來無事,對皇甫氏說:“女兒聰明靈利,不要讓她跟著家中粗人學(xué)壞。我打算給她聘個先生在家中教她習(xí)文練武,你看如何?”
皇甫氏說:“正該這樣,只是所聘之人也要知道根底,又有真本事才好。”
胡國珍道:“我要聘的人叫欒云,原是南方宋朝皇上的弟弟。丹陽王劉昶的舍人。曾為宋皇獻(xiàn)計除掉蕭鸞,可是劉家皇帝哪有什么眼力?不久蕭鸞篡奪了劉宋的山河改為齊朝。他在南邊占不住腳,跟著劉昶投奔到我朝,皇上封劉昶為宋王,這欒云跟著劉昶也在彭城落下腳。后因宋王病故,他不滿我朝官員對他們南來之人的羞辱,發(fā)誓再不為官,才流落到我們這個地方。這人十分了得,不但精通箭法。武藝高強,還頗曉詩書,真是難得的全才。他因家室都在南方,無處定居,至今已經(jīng)流落到臨涇兩年有余,專靠開館教學(xué)為生。”
“既是這樣,就讓他在我家外院安頓,每日在家里教練女兒吧。”
夫妻兩人商量完,自去辦理各人的事。皇甫氏直去后院,到女兒住的閣樓安排女兒之事。胡國珍想著女兒太小,獨自學(xué)習(xí)恐怕坐不住,又安排親戚家的一個孩子來陪女兒。
這陪讀的是個男孩,叫鄭儼,年僅八歲,長女兒兩歲,生得秀美聰慧,十分惹人喜愛。鄭儼的祖父輩有人曾在朝中做大官,后獲罪貶官。他父親怕朝中有人報負(fù)受到牽連,舉家投奔胡府充當(dāng)一名記室參軍。就是上次大難之中僅剩下的那個人,因此兩家來往十分密切。胡國珍很是看好鄭儼這孩子,時常帶到家中來玩耍。因鄭儼和胡女是表兄妹關(guān)系,所以平時來往兩小無猜,很是親切,兩家大人看著也都高興。
自從欒云當(dāng)了教師,兩個孩子學(xué)習(xí)十分用心,長進(jìn)都很快。特別是胡女,不論學(xué)文還是習(xí)武,一點就破,一看就會,還很愛提問題,愛顯示自己。鄭儼卻因寄讀在胡家,處處小心,事事忍讓著胡女,總是看著胡女的眼色行事,不敢越雷池一步,反倒顯得呆板些。每當(dāng)老師提出問題,鄭儼常常不敢先答,有了問題也不敢提問,胡女常叫他傻子。兩人在一起時,胡女雖不以主家而凌越在上,卻也讓人看出小小的胡女為主,高大的男孩鄭儼為輔的架式來。時間長了,胡女自己也看出些眉目來。有時欒云在講習(xí)的時候提出問題來,胡女有意不答,偏偏站在一旁,兩眼看著鄭儼,意思讓他先答。鄭儼不敢搶先,憋得臉色通紅,她卻趁他發(fā)呆的時候,一鼓作氣回答得圓圓滿滿,然后用手點著鄭儼的腦袋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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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94年,北魏開始把國都從原先的平城現(xiàn)大同市遷往洛陽,乘勢改革了舊的國家制度,棄北方習(xí)俗,改鮮卑官制。法律。禮儀。典章為漢制。學(xué)習(xí)并沿襲漢人風(fēng)尚,使用中原語言和文字,穿漢族服飾,改北蠻姓氏為中原姓氏。朝庭皇族原本姓拓跋氏,改為元姓。以下主要的大姓,如:丘穆陵氏改姓穆氏,步六孤氏改姓陸氏,賀賴氏改姓賀氏,獨孤氏改姓劉氏,賀樓氏改姓樓氏,勿忸于氏改姓于氏,紇奚氏改姓嵇氏,尉遲氏改姓尉氏等。使這八姓貴族的社會地位,與漢族北方的最高門第崔。盧。李。鄭四姓相當(dāng)。
雖然有些遺老遺少為此爭議不休,卻也給那些南方過來的人,特別是那些南方文士出身的人充分發(fā)揮自己專長,帶來了最好的機會。欒云本是一身高技,按理說應(yīng)借此機會顯顯身手,可是世事并非如人所想。雖然也曾有人看重他,尋他出來做官,無奈那些欺生。排外的陋風(fēng)俗氣真的讓欒云傷透了心,他便一心地隱居下來。
胡女在學(xué)習(xí)方面歷來很主動,隨著年齡的增長,除槍棒武藝不如鄭儼外,她的和箭術(shù)特別長進(jìn),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鄭儼和所有的人。
秋季的一天,從拂曉開始便陰雨綿綿,早飯后不但沒停反倒變成了大雨。胡女打著傘從后院早早來到前院側(cè)廳的學(xué)堂里,等候鄭儼來上課。欒云就住在學(xué)堂的側(cè)屋,自是過來邊看書邊等待學(xué)生。過了一會不見鄭儼來,他估計是因雨大路遠(yuǎn)不能上課了,便與胡女商量,為她講《敕勒歌》這首詩。
欒云講:“在我朝北方,蠕蠕國的西邊有個高車國。高車人屬于我們中國稱之謂古赤狄的人種,當(dāng)初曾號為狄歷,北方人都稱他們叫敕勒。他們本是匈奴人后裔,其語言。習(xí)俗都與匈奴人相同。他們居住的地方就叫做敕勒川,所以歌中的敕勒川就在我們的西北。這里的敕勒。鐵勒。疏勒等等都是這一帶北方民族的稱謂,其勒音也是北方民族習(xí)慣的發(fā)音和稱呼。”
胡女問:“這個敕字,是不是與勅字相同,它們與剌同旁不同義。且發(fā)音相遠(yuǎn),與刺同音而不同旁?”
欒云說:“正是,此四字之不同,在于前三字同為從束字,后一字從朿字。而敕與勅在于文與力之別;與剌有刀劍之差,與刺雖然發(fā)音相同,且都源于束縛。使動之義,但所用之處不同,決不能相混淆。敕為天子詔令,上天之賜也;勅則為勞也。誡也,剌則為暴戾無親;而刺則不與它們相同,是使用利器的殺傷行為。前兩字都要嚴(yán)格與后兩字相區(qū)別。刺與剌字都是用刀,非文,更非力也,是用在暴力之處。”
胡女說:“敕勒歌本是北方人的歌,又是我們把他們稱為敕勒的,所以用漢語解譯,便譯作敕字。這里面,原來是有這么深遠(yuǎn)意義呀?”
欒云說:“正對,敕勒歌原是按匈奴的語言來唱的,后來咱們又用鮮卑語唱,現(xiàn)在之詞是從匈奴語翻譯成鮮卑語以后,再翻譯成漢語的。僅僅翻譯出二十七個漢字:”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便寫出了天高地闊。生機盎然的北國繁茂景象。就像改制以后的魏朝大國,必將氣象一新,國運亨通。”
說到這里,他停住了嘴,過一會,又嘆息地說:“南朝墮落,人心險詐,自蕭氏篡位以后,連年兵戈,已經(jīng)是國運衰亡,不久于世間了。但愿我朝學(xué)習(xí)中原風(fēng)俗,更改舊制,不落俗套。”
胡女插言道:“先生之言極是,不過我還是認(rèn)為這首詩歌應(yīng)該從另一個方面理解,就是:天蒼蒼,野茫茫,只有風(fēng)吹草低的時候才能見到牛羊;這是野草過分茂盛,難免有凄涼之感。使人感到深山曠野。人煙罕至,說明北方雖然強盛,但環(huán)境也實在艱難。蠻荒之景到處都是,令人心中很有些不舒服的感覺。”
欒云聽后,感到這小小年紀(jì)竟能說出這般話來,實在難得。對她點頭說道:“言之有理,試說下去。”
胡女問:“現(xiàn)在,我們朝庭也是很不容易的,南方是強勁大國,北方是蠻橫列夷,雖有百萬雄兵居于中原厚土之上,也難于立足在刀劍之間。我真看不出我們的國家有什么優(yōu)勢的地方,要是依先生見解,您看南北比較,究竟哪邊更好些?”
欒云說:“千百年來,在華夏沃土之上頻動刀兵,各方強權(quán)東征西戰(zhàn),南伐北討。弄得好好一個神州山河,今天這里是你的,明天那里是我的。不管是東南西北,到處匪寇流竄,百姓逃亡。現(xiàn)在的神州大地何處可以安居樂業(yè)?哪里能有盛世升平?雖然南北互相抵毀,但黎民之中已經(jīng)是南北相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再是哪一個王家獨掌天下了。當(dāng)然,天下百姓今天這里,明天那里,走到哪里都不得聊生。使得昂昂大國支離破碎,現(xiàn)在比較,南北國度只能是半斤八兩,無所為高低。至于市井之中互相抵毀的南蠻。北虜。東夷。西戎,不過是些鼠目寸光之輩喧泄空虛罷了。國家破碎,受苦受難的總是黎民百姓,作威作福的還是公卿王孫。依我所見,同是炎黃子孫,本該共享天福,不該相互絞殺。只應(yīng)言及中華,不該明分南北。”
胡女又問:“國家大略何為重,何為先?”
欒云說:“依你十幾歲的年齡,提出如此問題也實在是難得的。依我愚見,所謂重者,當(dāng)然是古訓(xùn)民為重;所謂先者卻不盡然,要因時。因事。因地而言。對外要強邊綏境,能戰(zhàn)則戰(zhàn),不戰(zhàn)則和,以免生靈涂炭。對內(nèi)則以民為本,急則施威,緩則施恩,民在教化,不用強權(quán),使之安居樂業(yè),國家才能安定。”
女孩點頭默思,欒云暗想:這孩子的面像端方清秀,舉止大氣,不思民家女孩之俗事,卻常想國家大事。若要生在京都里,必是宮中主閣,只可惜了她生在這荒土僻壤之中,今后必是有些缺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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