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霸王

　　唐姬在劉辨被董卓以鴆酒毒殺后，并未被加害。

　　或許是董卓良心未泯，又或許是董卓不齒于加害一個婦人，又或許是因為朝中心念漢室的大臣見少帝無辜被誅而心有不忍，一齊將她保了下來。

　　因為唐姬的特殊身份，原本應該早日送歸至她的父親潁川太守唐瑁處，可因為機緣巧合而遲遲不能成行，又因為兵災連連、聯軍圍困雒陽，從而一直留在了雒陽城內。

　　陳玄當日騙過呂布脫身后，與張燕一道晝夜奔襲至雒陽城下，利用高超輕功趁著夜色襲上城墻，很快就陷落了雒陽北面城池，先于孫堅部入城。

　　入城之后，終于脫離飛熊軍控制的宮人們四散奔逃，其中多數帶有自漢宮之中偷偷帶出的奇珍異寶，因此，有一群人對趁機逃出北宮的唐姬意圖不軌，企圖搶走財貨，被適時路過的陳玄所阻止。

　　說來也巧，如今的唐姬身邊的侍女，恰好是陳玄上次進入雒陽，將其從西涼軍的魔掌下解救出來的那人。在她的介紹之下，陳玄才得以了解唐姬的身份，于是就讓其偽裝為士卒藏在隊伍之中，沒想到仍然是被孫堅一眼看穿。

　　只可惜，孫堅完全猜錯了唐姬的身份。

　　而傳國玉璽，如今正完好無缺地被唐姬一行人收在行囊之中。

　　陳玄每次進入雒陽都要拯救孤苦無依的女子，雖然有些巧，但也足以堪稱婦女之友。

　　“將軍，如今傳國玉璽就在面前，豈不是說明天命……？”

　　張雷公有些想入非非，而聽到他的這句話，張燕也開始飄飄然起來。

　　作為繼承秦的證明，傳國玉璽自有漢以來，除了失落于王莽手中的那段時期，其余時間都是天子的象征，代表著法統與神圣性，亦或是說——“天命”。

　　在這個強者會受天地眷顧的世界，天命顯得尤為真實可靠。

　　“我勸你們還是不要想得太多。”陳玄在前方走著，突然開口：“這顆玉璽不見得是什么好事，拿到手也不一定能保得住，況且天命？呵……”

　　言語之間，他對玄而又玄的蒼天，似乎有些不屑一顧。

　　張燕有些疑惑，“陳兄弟不信天命嗎？”

　　“信，但又不完全信。”

　　“此話怎講？”

　　“因為我相信……”陳玄低聲道：“人定勝天。”

　　人定勝天？

　　黑山軍眾人面面相覷，在這個天人感應、五德終始說甚囂塵上的年代，以人之力反抗上天是未曾想過的事情。

　　“張角意圖打破以天之名對百姓的禁錮，是對的。”

　　聽到陳玄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唐姬有些惶恐，甚至開始認為自己尋求對方的庇護是個愚蠢的舉措。

　　“他之所以功敗垂成，是因為他雖然想打破舊的天，但卻是為了建立他自己的天。”陳玄接著說道，“助他起事的不是黃天，而是人的智慧，與百姓的力量。所以，當立的既不是蒼天，更不是黃天，而是天下百姓。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而是百姓之天下。”

　　“那照陳兄弟你這么說……”張雷公困惑道，“豈不是誰都能當皇帝了？那誰來當官，誰來種地啊？”

　　“百姓的天下不需要皇帝。”

　　陳玄的回答令所有人越發困惑，而陳玄也是搖搖頭，失去了繼續說下去的興致。

　　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

　　“陳兄弟說得對。”

　　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令張燕發熱的頭腦重新又清醒下來，他思考了一會兒之后，面色嚴肅，顯然已經做出了決定。

　　“玉璽對我們來說有利無害，我們不該隱瞞，不如將玉璽給予袁紹，這樣唐姬能得到庇護，我們黑山軍也能得到些好處。今年冬天如此寒冷，我們又帶走了許多青壯，想必寨子里要餓死不少人了……”

　　陳玄聞言漠然，他從小不知道饑餓的滋味，更加不知道餓死人是一副怎樣的場景。

　　但正因如此，一旦這種事情真的在眼前發生，每次都令他深受震撼。

　　“唐姬意下如何？”

　　“我沒意見，只要玉璽不落到董賊的手中，怎樣都好。”

　　那就行了。

　　陳玄點點頭，“就這么說定了，不過在此之前，我們一定要找到董卓，別讓此行未盡全功。”

　　————

　　城破至今，實際已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分別由城南與城北攻入雒陽的陳玄與孫堅，甚至已經碰了一次面。

　　那么，這座城的控制者董卓現今在哪，又在做什么呢？

　　答案很簡單——他哪兒也沒去。

　　所謂的哪兒也沒去，正如字面意義上所說的那樣。

　　即便整個雒陽已經泰半不在掌控之中，身為整支聯軍目標的董卓，仍然坐在他的宅邸內欣賞歌舞，一如往常。

　　所有人都認為他會逃跑，可是他沒跑，而是安安靜靜地待在雒陽，等待著與敵人碰面。

　　最先找到董卓的，實際是孫堅之子，在未來將會有“小霸王”之稱的孫策。

　　得到父親親賜的“古錠刀”后，他帶著軍中為數稀少的親衛馬隊，在城內來回搜索，終于在敵人的嘴中獲取到了董卓的位置，并一路進軍至此。

　　世人常說董卓在雒陽的時候夜宿龍床、奸淫嬪妃宮女，但實際上，雖然專橫跋扈，但董卓在大多數時間仍是居住在由先大將軍何進的宅邸改建而成的太師府內。而所謂的酒池肉林，其實來自于出生自屠戶的何進。

　　孫策仗著古錠刀之利，一路破門而入，直直地闖入至董卓的跟前。

　　意氣風發的少年英雄，與人至暮年的癡肥老者，在四目相對之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董卓狗賊。”看到董卓的身影，孫策眼睛一亮：“納命來！”

　　言罷，他雙手高舉古錠刀，隱隱有力拔山河的姿態，雖然年幼但氣勢非凡。

　　接著，古錠刀化作一道寒光，直直地朝董卓肥大的頭顱劈去。

　　心不在焉、有些茫然的董卓伸出毛乎乎的大手，一副想要撓癢的模樣，但卻伸手便接住了孫策的全力一刀，且顯得游刃有余。

　　“刀法不錯，大開大合，從中可見氣吞萬里的雄心。”董卓用兩只手指拈住古錠刀，卻讓孫策即便是滿頭大汗也無法將刀抽出：“倒是與老夫年輕時有幾分相像。

　　“江東子弟確實人才輩出，自項王故去后，終于又有霸王之相的人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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