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買水靠
沈嬤嬤雖然心有疑慮,但就跟之前被吩咐要讓人在上云池畔臨街的墻上開個小角門一樣,選擇了只管辦事不多問,只是未曾想,水靠好找,畢竟京城里還有那么一條貫穿全城的河,靠水吃水,沿河兩岸的老百姓們,都是想方設(shè)法從這河里討生活的。
最常見的自然是打漁和運貨,只是這河寬窄不一,深淺不一,也就柳湖那邊水面開闊,水流平緩,是以相比在柳湖上劃船那樣讓人羨慕的好差使,打漁也好,運貨也好,雖然干的同樣是力氣活,賺的錢卻是有差別的。
但當(dāng)船工這等好差事可不是誰都能輪得到,得看那些游船背后的主子們要不要你,身體得好,長相也要過得去,聲音得洪亮,還得會招攬生意,要是會插科打諢、順帶還能給人唱兩句曲兒,那就更好了。
如此,有些窮苦人家,雖然也有一身好水性,眼看生活無著,便只得干起了旁人不想干也不能干的活兒,譬如說—
打撈。
這打撈的活兒,也分多種,比方說,柳湖里常年游人如織,公子小姐們,文人雅客們,還有京城外面來的游客,上了船游湖,一時興奮打鬧,免不了總有身上所帶物品落水的。
于是便有人常年干這種打撈的活兒,在柳湖邊隨意設(shè)個攤子甚至就在某棵柳樹上掛個牌子,風(fēng)雨無阻,哪怕寒冬臘月,只要給點錢就下水,按時辰算錢,撈不到?jīng)]辦法,撈到東西再看東西值錢程度加錢。
有的則是自己一個人悄悄地干,畢竟,誰知道撈上來的是什么值錢物件呢?雖說不一定次次都能撈到什么值錢的東西,但萬一撈到什么好東西,那也是能讓一家老小好好地過上一陣子了。
這種打撈的活兒,要是像現(xiàn)在這般天氣暖和時,除了太陽曬了點兒之外,倒也不算辛苦,當(dāng)然,風(fēng)險還是有的,但一年當(dāng)中過了中秋,天氣就開始變涼了,這活兒便成了個既有風(fēng)險又辛苦的差使,更有個別文人雅士,獨獨揀了下雪天這樣的嚴(yán)寒天氣來游湖,甚而至于還在湖上吟詩作畫,一個不慎,丟了什么值錢玉佩之類,讓人下水去打撈,那可就得是咬緊了牙關(guān)、灌飽了姜湯才敢下水的。
也因此,干這些打撈活兒的人,下水之前便得換上一身水靠,風(fēng)險小一些不說,能在水下游得更快且時間更長,同時也能保護身體不被水底長年累月掉落的各種物件比如刀劍等鋒利器具所割傷,而且水靠多用魚皮制成,表面光滑且保暖。
當(dāng)然,雖然大多都是魚皮所制,也分材質(zhì),譬如從東南沿海所傳過來的鯊魚皮所制水靠,價格不菲,但也確實好用,據(jù)說某位一手掌控著柳湖打撈落水之人生意的大佬就有那么一件,但他經(jīng)過多年打拼也算小有成就,如今早就不用他親自下水,是以那鯊魚皮的水靠也就成了壓箱底的寶貝。
這些情況是暮云提供的,當(dāng)時他拿著買來的水靠交到沈復(fù)那里,因著以為自家王爺只是想要知道中南道那邊那幫人一直在水潭里不知道練習(xí)什么,便只買了件價格便宜的水靠拿來給沈復(fù)看看,剛好見沈嬤嬤也在,當(dāng)著他們兩人的面,暮云便把順帶了解來的這么些事情都給說了。
沈嬤嬤聽完了便問他:“那…嬤嬤有些好奇,這種水靠是不是都是給男人家準(zhǔn)備的?有沒有女人家會水的?她們的水靠得上哪里買?”之前跑了京城兩家賣水下用品的鋪子,竟然都說沒有。
暮云愣了一下,沒想到沈嬤嬤竟然會問這樣的問題,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正常,嬤嬤一直在這王府的后院里,哪里知道外頭老百姓討生活的艱辛,那打撈的活兒可不是女人家能做的,便笑著給她解釋:
“水靠哪分什么男女,也就是材質(zhì)上會有些不同,不過買水靠的多是老百姓,無非圖個謀生的工具,就像咱們現(xiàn)在手里這件,那鋪子里都是這樣的材質(zhì),我看著尺寸、做工都差不多,而且總共就那么兩三件,看著還都積了灰,想來也沒太多人來買。”
“所以這水靠的情況,我想著,一來女人家會水的比較少見,二來就算會水也不太會以此為生,不需要買水靠,咱們這里無非就是有條河,河上有個柳湖,不像東南沿海,我是聽說,那邊專門有漁女以出海打撈蚌殼采集珍珠為生的,那邊應(yīng)該有專門為姑娘家準(zhǔn)備的水靠,甚至中南道那邊都可能不一樣,畢竟那邊江河多,應(yīng)該會有尺寸較小或者材質(zhì)較好的水靠,可以適合女人家用。”
原來如此,沈嬤嬤看一眼同樣聽得認(rèn)真的沈復(fù),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氣,看來也不能算是自己差事辦砸了,只是自己當(dāng)時問的不到位,進門就問是否有姑娘家穿的水靠,京城賣水靠的鋪子本就不多,現(xiàn)在想來,那掌柜的定是看出自己很是嫌棄他拿出來的所謂男人家用的水靠,便干脆表示沒有,圖個省事,反正總共也沒幾件,也掙不了什么錢,那些賣水靠的鋪子并不是專門以此為生,但凡跟水有關(guān)的物件都能在他們那里找得到。
沈復(fù)聽了后也是有些意外,為此在看了下暮云買來的這件材質(zhì)普通的水靠后,決定回頭寫信給遠(yuǎn)在中南道的賀叔,讓他幫著再買一大一小兩件,并特意囑咐說要買材質(zhì)好、分量輕、易保暖的。
果然,中南道那邊的情況確實不一樣,之后過了幾天,沈復(fù)便接到了賀叔的信,表示自己已經(jīng)找了家鋪子,對方答應(yīng)會在前往東南沿海進貨時幫他捎兩件鯊魚皮材質(zhì)的水靠,就是得等上一些時候。
之后賀叔還挺高興地在信中說,因為去找水靠,倒是有了一項意外的收獲:
“鯊魚皮水靠價值不菲,是以那掌柜的親自出來接待不說,還頗為殷勤地把我們引入了一個單獨的房間泡茶倒水接待,中間那掌柜的無意當(dāng)中提及,說許是天氣變暖,這些天生意還挺不錯,之前也有個看著還挺斯文的人,跟個壯漢一道過來,兩人出手闊綽,買了很多水下用的物件兒,有的鋪子里都沒有,不過兩人也是有備而來,給了圖紙下了定金交代讓先做著,說不急。”
“我一聽,覺得這兩人很有可能是那姓何的和那船工,便裝作好奇的樣子問了下對方都買了什么東西,那掌柜的便給描述了一番,細(xì)聽著,是些大型的鐵鉤、鐵矛之類,可惜,掌柜的是為了做生意,并沒有多問他們有何用途,我這邊自然也不好多問,只下了定金等他到時派人通知水靠何時到貨,又派了個人在那鋪子外頭盯著。”
賀叔這封信的內(nèi)容,沈復(fù)后來告知了周衡,也跟她說了自己的想法:“一開始,我和賀叔的想法是,這幫人估計是要在那中南道鬧些水匪的動靜,到時總督府清匪有功,借此進京受封賞,興許就…”
“不過話說回來,清剿水匪確實算是一件功勞,但反過來說,這些水匪在中南道地盤上鬧事,說起來也是總督府治理不善,別說有功受封了,就算看在太后娘娘和三公主的面子上,能功過相抵就不錯了,皇帝不會為此特意召了人進京嘉獎。”
說到這里,沈復(fù)便想問問周衡的意見,誰知對方開口后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哎,你說,賀叔在信里說的‘我們’是誰?”
“我們”?沈復(fù)一愣,哪個“我們”?有提到阿衡和自己么?
“就是跟賀叔一起去買水靠的人啊,”周衡眉毛一挑,眼睛一眨,還抬了抬下巴,朝發(fā)愣的沈復(fù)湊近一點,有些神秘兮兮地說了句:“我覺得應(yīng)該是彭大娘。”
所以呢?沈復(fù)完全不知周衡在想什么,便很謹(jǐn)慎地選擇了不說話,只眼色詢問她是何意,人倒是沒避開,空氣里有些似有若無的香氣,也許是衣服上的熏香吧,很是好聞。
便不著痕跡地再看一眼對方,膚色白皙的人,穿什么顏色的衣裙都好看,也不知是沈嬤嬤還是春雨給她準(zhǔn)備的,如今身上這件衣裙看著是有些暗淡的青草綠色,最為挑人,不過阿衡穿著卻很是耐看。
“哎呀,那先不說這個了!”周衡見他一臉沉思,以為他還在努力想自己的問題,算了,這種事情還是回去跟春雨八卦比較好,男人沒想到那上面去,沒法繼續(xù)討論。
其實很多時候,情況就是先從這種稱呼的轉(zhuǎn)變開始的呢,那位彭大娘當(dāng)日一心表示要回中南道助力賀叔,走得如此急匆匆,定然是很掛念她這個師弟的,而賀叔,之前自己在中南道那會兒,對這位師姐可說是尊敬有加,不至于會如此隨意地提一句“我們”。
可如果不是彭大娘,周衡又想了想,晨風(fēng)前兩天還見過,并沒有去中南道跟他師父,那邊的小頭頭展侍衛(wèi),似乎又不足以讓賀叔跟他一起并稱“我們”,怎么想,都覺得應(yīng)該是彭大娘。
不過,這件事,急不來,也急不得,而且照目前情況來看,這件事也確實不足以讓沈復(fù)上心,于是周衡便繼續(xù)說回了之前的話題:
“那幫人就算要做水匪,感覺也不至于需要這么大動干戈的啊,桃花江我去過,雖然下游不知如何開闊,但打劫的話,不是只需要上船搶劫再利索走人么,鐵鉤、鐵矛,還是需要訂做的,怎么感覺是要造成船毀人亡的慘劇呢?這幫人也太變態(tài)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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