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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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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個家伙覺得怎樣?”

  “我……”

  羅利打算回答時,停頓了下來。

  羅利的思緒引導出了一個道理。

  “以我自身的利害來說,我會想要接受賀蕭的提議。這樣能一起感受賀蕭說的什么德利修斯的夢想,而且戰(zhàn)爭永遠不可能帶來利益。賺錢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已。就好像靠著火燒山來取暖的意思一樣,雖然很溫暖,但事后不會留下任何東西。”

  而且,塞繆爾給過落火城“不適合打仗”的評語。

  羅利也這么認為,如果能一直當進攻方,就沒問題;但被迫采取防守時,德利修斯商行會有勝算嗎?

  落火城壓根沒有設置城墻!

  德利修斯商行認為,即使沒有城墻,人們還是會愿意留在城鎮(zhèn)里嗎?

  還是說,他們沒打算讓人們逃跑呢?

  “而且,如果只是把禁書交給對方,并不會有危險。”

  “既然你這個家伙都這么說了,那就這樣嘛。”莉莉薇聲音含糊地說道。

  羅利有些吃驚地反駁:“不是啊……這件事情應該由你來做決定比較好吧?!這件事情,攸關北方地區(qū)的生死,還是說你不贊成賀蕭的提議?”

  從莉莉薇的口吻聽來,像是很難決定贊成或不贊成。

  或者應該說,如果詢問莉莉薇贊不贊成,莉莉薇甚至可能傾向反對的意見。

  盡管如此,莉莉薇還是沒有回答羅利的問題。

  “只要北方地區(qū)不受到戰(zhàn)火的波及,你不也算是得救了嗎?賀蕭應該有他自己的野心,但目前看來不像會與我們的利害關系對立。開發(fā)封山的礦脈,確實是一個好方法,這樣不僅能賺錢,也不會濫伐新的土地。賀蕭說的話,不是騙人的吧?”

  既然,不是謊言,把禁書交給賀蕭應該合乎道理。

  如果不把禁書交給賀蕭,連逆轉的希望都非常渺茫。

  既然不管是逆轉失敗,還是沒有把禁書交給賀蕭,都會得到一樣的結果,當然應該選擇會帶來好結果的可能性。

  憑莉莉薇的智慧,應該能輕易做出這般推算。

  這么一來,只有一個可能性。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想交給他的理由?”

  聽到羅利的詢問后,莉莉薇驚訝地全身抖了一下。莉莉薇不可能會把重要決定完全丟給羅利。莉莉薇之所以會這么做,如果不是因為,自暴自棄,就是有什么不愿意去思考的事情。

  但,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你沒辦法信任賀蕭嗎?的確,在你眼里他是一只不可靠的兔子,可是……我覺得他好像掌握到了所有重點,而且要在德利修斯商行那樣的大組織里管帳,頭腦必須相當好才行!就這點來說,應該不用擔心什么才對。”

  這是羅利的真心話,話雖這么說,但也無法保證賀蕭一定能成功說服與之對立的人們。

  不過,事到如今,也不應該說這些就是了。

  “還是說,你沒辦法信任德利修斯商行?要你相信壓根沒見過的家伙,確實有些困難……而且,德利修斯商行,畢竟是風聲頻傳的地方。”羅利會這么說,并非單純針對印象而言。

  事實上,羅利兩人不久前,還在追查德利修斯商行的各種風聲。

  然而,莉莉薇悶不吭聲。

  她一直保持抱住羅利手臂的姿勢,安靜地低著頭。

  羅利拼命忍住不讓自己嘆出氣來。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其他什么理由嗎?

  羅利不知道自己漏掉了什么重點,更重要的一點是——羅利不明白,莉莉薇為何不肯說出理由。

  面對莉莉薇悶不吭聲的態(tài)度,羅利心中的這般疑問,逐漸轉變成不耐煩的情緒。

  難道還有其他理由,會讓莉莉薇不肯交出禁書嗎?

  如果真的有,答案就會相當有限。

  “還是說,你顧慮到那些家伙可能會傷害寇洋?”

  畢竟,寇洋的布袋此刻確實出現(xiàn)在這里。

  而布袋里的物品之少,仿佛說出了寇洋的無助。

  不過,賀蕭說過沒打算傷害寇洋他們。

  莉莉薇認為,賀蕭說的是真心話!

  而且,如果擔心寇洋受到傷害,莉莉薇就應該當場把賀蕭那嬌小身軀,塞進她長出奇妙尖牙的嘴里。

  但,莉莉薇拼命地抑制住了這股沖動。

  從這點,可以引導出一個結論。

  那就是——莉莉薇相信賀蕭說的話。

  以及賀蕭真的沒有要傷害寇洋他們的意思。

  而且,就算羅利兩人拒絕交出禁書,賀蕭肯定也不會傷害人。

  賀蕭心中抱持著信念,羅利不認為這個信念會是為了達到目的,不惜無意義殺人的信念。

  “還是說,我漏掉了什么重點嗎?”羅利終于忍不住地這么詢問。

  對莉莉薇而言,接受賀蕭的提議無疑是有利的事情。

  這點的明確性,讓羅利壓根沒有起疑心的余地。

  不僅如此,就算對羅利來說,這也是千載難逢的賺錢機會。

  成功達成目標后,羅利應該能在落火城得到很多方便。

  這點比以便宜價格就能開店更具特別意義。

  城鎮(zhèn)支配者,愿意讓自己得到方便,就跟身旁一直有幸運女神陪伴沒兩樣。

  一想到,如果能與莉莉薇一起在這樣的商店做生意,羅利不禁有種連蜂鳥都抓得到的感覺。

  羅利像在等待“鬧別扭的孩子平靜下來”似地一直看著莉莉薇。

  莉莉薇不是小孩子。

  如果有話想說,就憑莉莉薇的理性,一定會讓她主動開口。

  不久后,莉莉薇的嘴唇動了幾下。

  最后,終于一邊用嘴巴呼吸,一邊編織話語:“如果交出禁書,未來有可能會有更多土地遭到濫伐。”

  羅利甚至有種視野變寬了的感覺。

  羅利會有這般感覺是因為——訝異。

  他沒想到,莉莉薇會有如此膚淺的理解。

  “的確……或許有這樣的可能。但,新技術往往能讓已經封山的礦山復活過來!這么一來,開墾新土地的可能性,就會降低許多。比起樹木長得茂密的高山,已經開墾過并且保有礦山結構的地方,會比較容易開發(fā)。而且,如賀蕭所說,很多時候這一切都能靠金錢來解決。我也曾經在行商途中,聽過這類的事情。事實上,聽說甚至有人賭上枯竭礦山會復活的可能性,專門靠這點在做生意。所以……”

  羅利說到這里停頓了下來,但,莉莉薇還是沒有回答。

  “所以,我們現(xiàn)在應該做的事情是,針對在德利修斯商行內部提倡采取強硬手段的那些人,讓他們有攻打北方地區(qū)的借口成空。說得更清楚一點,應該幫助懷抱打造出落火城這般夢想的商人,重新站上舞臺。當然!我知道你的顧慮。禁書上應該記載了,真的很了不起的技術。如果把這個技術,交給德利修斯商行,有可能會點燃德利修斯商行想要靠著技術做更進一步開發(fā)的欲望。但……”

  羅利察覺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變成在說服莉莉薇。

  這有一部分是因為,羅利已經在落火城付了購買商店的保證金。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親眼看見德利修斯商行的計劃,并且達成了計劃。

  這一點讓羅利既感動又興奮。

  如果由商人來統(tǒng)治世界,肯定會替大家消除掉一大堆愚蠢和不合理的事情。

  最大的不同點是,只要城鎮(zhèn)得到發(fā)展,人們過得幸福的話,商人就算完成了生意。

  商人鮮少會像城主或貴族那樣,為了名譽或欲望做出蠢事。

  只有不了解大商人的民眾,才會以為大商人會竭盡所能地表現(xiàn)蠻橫又做出奢侈行為。

  商人如果做出這種事情,很快就會被其他商人取代。

  更重要的一點是,有些城主或貴族盡管金庫里已經空無一物,也能到處耀武揚威。

  但沒有一個商人,即使金庫里已經空無一物,還能到處耀武揚威。

  什么人必須認真工作,什么人應該統(tǒng)治世界,再明顯不過了。

  而且,從身為行腳商人的經驗來說,羅利知道商業(yè)活動頻繁的地方,總是充滿了活力與幸福。

  所以,羅利才會想要支持德利修斯。

  要是交出禁書,或許會有更多土地遭到開發(fā)。

  僅僅因為這樣的理由,而摘除希望的嫩芽,實在是顯得太過膚淺。

  而且,羅利還有話想對她說。

  “為什么事到如今,你還會說出這種話呢?你不是說過,無論德利修斯商行對北方地區(qū)有何企圖,你都不會在意嗎?正因為如此,你才會支持我在這里購買商店,不是嗎?”

  莉莉薇這回動也不動一下。

  “你明明說過,卻不愿意交出禁書……”

  “不對。”莉莉薇說道:“不對。話題方向完全錯了。”

  莉莉薇用力抱住羅利的手臂到發(fā)疼的地步,并且一直反復地在口中說著:“不對不對。”

  她的模樣,像是因為無法順利達成某件事情而鬧別扭的小孩子。

  實際上,也的確如此!

  莉莉薇不斷反復地說“不對”,說話聲兒也慢慢變成了哭聲。

  莉莉薇抱住羅利手臂的手,也放松了力量。

  最后,無力地垂下手臂。

  她像個下雨天被關在門外而啜泣的孩子般,不停顫抖著肩膀。

  “什么地方不對?我承認程度上,或許多少會有所差異。不過,禁書并不是奇書。沒錯!禁書或許能促進礦山采掘,但我不認為,北方地區(qū)會因為這樣的原因,就突然戲劇性地變成光禿禿一片。”

  “可是,很久很久以后就不一定了。”莉莉薇從兜帽深處仰望著羅利說道。

  一片黑暗之中,莉莉薇的表情,看起來就像遇到狼群襲擊而不知如何是好的無助商人。

  “如果是在幾十年后,當然有可能變成那樣。可是,想那么遠也沒用吧?”

  聽到羅利的話語后,莉莉薇用力吸了一口氣。

  那模樣像是準備破口大罵,也像是因為聽見太可怕的話語,而倒抽一口氣。

  可能兩者都有吧;看見莉莉薇開始不斷淌下淚水后,羅利才這么察覺到。

  “怎么會……沒用?”

  “咦?”

  盡管在一片黑暗之中,羅利還是清楚看見了莉莉薇哭泣的面容。

  這讓羅利變得不知所措,腦袋也停止了轉動。

  莉莉薇在這之后說了一段話,而羅利盡管能思考到那么遠,還是無法改變他所能做到的事情。

  為什么呢?

  因為,莉莉薇說的話是天意,也是永遠橫跨在莉莉薇與羅利之間的事實。

  “怎么會沒用……本大人必須在漫長歲月里生活,但你這個家伙,不可能一直陪伴在本大人身邊。明明這樣,本大人卻必須因為自己所做的決定,而獨自看著森林慢慢被剝掉一層皮嗎?本大人非得要看著高山被砍伐才行嗎?!本大人才不愿意呢!絕對不愿意!

  你這個家伙很快就會消失不見,但本大人永遠都在。這樣你這個家伙還要本大人來做決定?你這個家伙!想把責任推給本大人嗎?你這個家伙很快就會死掉,難道你這個家伙死了后,就不管本大人會怎樣了?你這個家伙!你這個家伙怎么這么不負責任……!”

  莉莉薇握住拳頭,捶打著羅利的手臂。

  一路來,羅利被莉莉薇毫不留情地捶打過好幾次。

  此刻揮來的拳頭,完全不帶勁。

  只要羅利有意抵抗,隨便就能擋住。

  然而,莉莉薇此刻揮來的拳頭,比過去任何一拳都來得沉痛!

  莉莉薇露出絕望的表情一邊哽咽,一邊揮著拳頭。

  那模樣仿佛在說,面對無法抵抗的命運,讓莉莉薇完全暴露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也仿佛預見了就算捶打羅利的胸口再多下,羅利也絕對不可能醒來的那個瞬間。

  “本大人是因為有你這個家伙在身邊,才有辦法忍受。本大人……”

  莉莉薇抽了一下鼻子,并抬起哭得一塌糊涂的臉,看向羅利。

  然后,一副拼命想要找到依賴似的模樣說:“本大人沒有那么堅強。”

  莉莉薇捶打羅利手臂的無力拳頭,擠出僅存的力量抓住了羅利的衣袖。

  莉莉薇一副仿佛在懇求羅利不要留下她似的模樣,一邊哭泣,一邊抓著羅利的衣袖。

  羅利在描繪幻想出來的商店時,莉莉薇堅持表示沒有屬于她的地方。

  原來那句話,不帶一絲開玩笑的成分。

  莉莉薇是真的很想擁有屬于自己的地方,也正因為如此,莉莉薇才會下定決心告訴自己。

  只要能得到屬于自己的地方,就是發(fā)生不愿意見到的事態(tài)也能視而不見。

  然而,一旦下定決心交出禁書,對于在那之后應該會延續(xù)幾百年的礦山開發(fā),莉莉薇必須負起全部責任!

  就算事實并非如此,莉莉薇也一定會這么想。

  然后,到那時,羅利已不在世上。

  羅利再怎么努力掙扎,頂多也只能再活上五十年。

  萬一,不小心生了病,下星期就離開人世也不足為奇。

  人類的生命短暫。

  就連詩人也說過,如果害怕失去什么,就更不應該愛上別人。

  莉莉薇應該一開始就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也有過好幾次經驗才對。

  盡管如此,莉莉薇還是這么情緒失控。

  看見莉莉薇這種反應,讓羅利甚至為自己生為男人而感到驕傲。

  羅利把視線移向莉莉薇的手,再緩緩移向莉莉薇。

  莉莉薇完全拋開了自稱萬狼公主的面子和自尊,一邊不停抽噎,一邊注視著羅利。

  羅利握住了莉莉薇的手,莉莉薇又哭了出來。

  羅利知道這只狼,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會說什么。

  羅利一邊把莉莉薇的嬌小身軀抱進懷里,一邊說道:“那這樣,你不需要做決定。我們一開始就知道應該把禁書交給賀蕭,不是嗎?”

  只要是羅利想得到的事情,莉莉薇幾乎都想得到。

  如果是在利害關系或條件明確時,莉莉薇更是對羅利的思緒了如指掌。

  在這樣的狀況下,羅利還是有勉強贏過莉莉薇的時刻。

  那甚至可以說是因為羅利具有商人特有的不死心。

  然后,莉莉薇應該也預料到,羅利最后會說什么。

  而這也是莉莉薇的期望!

  莉莉薇之所以會哭到哽咽,是因為自己只能等待期望聽到的話,而感到丟臉。

  不過,既然世上最重要的人在等待。

  羅利愿意驕傲地說出這段話:“我因為考量到自己的利害關系,所以決定把禁書交給賀蕭。你提出了反對意見,基于各種理由提出了反對意見。我會負起責任……雖然我還不知道要怎么負責就是了。不過,我絕對會負責!我說的話有半點兒虛假嗎?”

  莉莉薇無力地搖了搖頭,并說了好幾次“抱歉”。

  “那這樣,結論出來了。我們決定把禁書交給賀蕭……你抬頭看著我。”

  羅利抓住莉莉薇的纖細雙肩,有些粗魯?shù)匕牙蚶蜣蓖崎_一些距離。

  莉莉薇還在哭泣,那模樣已完全失去了萬狼公主的形象。

  不過,這也難怪,萬狼公主這名號,是莉莉薇在雪龍城受到村民崇拜而塑造出來的假形象。

  “一路來,我們都解決了問題。這次也會在某個時間點解決問題。”

  不久后,莉莉薇即將面對孤獨的日子。

  所以,哪怕是這樣的理論,莉莉薇都需要借此得到支柱。

  “所以,別哭了。”

  羅利稍微用力擦拭了一下莉莉薇的眼睛。

  擦掉眼淚后,莉莉薇的眼淚又掉了下來,羅利不厭其煩地再次幫她擦掉了淚水。

  “你這樣一直哭,當心我又起邪念。”羅利輕輕拍打一下莉莉薇的臉頰,并取笑莉莉薇說道。

  聽到這么爛的玩笑話,莉莉薇邊咳嗽邊笑。

  然后,又哭了一陣。

  不過,羅利已經把想說的話都說了。

  莉莉薇自己用手擦了擦臉,再用袖子粗魯?shù)夭亮艘淮文槨?br />
  所以,羅利已經不需要再為莉莉薇多做什么。

  最后,羅利朝向莉莉薇伸出手說:“回旅館吧。”

  莉莉薇握住羅利的手,并用力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羅利比莉莉薇早起。

  莉莉薇臉上掛著哭累到睡著似的表情,顯得有些痛苦地發(fā)出呼吸聲。

  莉莉薇平常總是像動物一樣縮成一團睡覺,因此,光是看見她把臉露在棉被外就知道不尋常。

  昨晚,莉莉薇一直睡在羅利身旁。

  對莉莉薇來說,羅利會在一眨眼的時間就死去。

  雖說是受到一時的情緒影響,但說出昨天那些話后,似乎讓莉莉薇對自己的話感到害怕。

  羅利并非送行的一方,想起在金京為寇洋送行時的情景,羅利腦中浮現(xiàn)了這般想法。

  為寇洋送行時,莉莉薇露出了疲憊不堪的表情。

  莉莉薇拼命露出笑臉送人,卻沒有一個人回到莉莉薇身邊。

  所以,才讓她感到疲憊。

  如果有一天,目送離去的人能回來,該有多好哇!

  莉莉薇那疲憊的模樣,讓人知道她甚至做不出這般愚蠢的幻想。

  盡管沒落后東山再起,創(chuàng)造奇跡的偉人多到數(shù)不清,卻沒有一個人能讓時光倒流。

  一直以來莉莉薇總是送行的一方,在遙遠的未來也是。

  羅利撫摸莉莉薇的臉頰后下了床。

  輕輕打開木窗后,羅利發(fā)現(xiàn)天氣雖寒冷,但今天也是一片晴空萬里。

  街上十分熱鬧,絲毫感覺不到有人在意德利修斯商行內部分裂為二,或甚至可能發(fā)生戰(zhàn)爭的氣氛。

  悲劇總是來得突然,然后奪走一切。

  羅利能做的,就是在暴風雨中不斷前進。

  羅利能為莉莉薇做的一切,只有一直往前進。

  打敗仗總是讓人郁悶,而莉莉薇的人生無論是在命運或天意上,永遠都是打敗仗。

  羅利做好出門準備后,離開了房間。

  雖然有點冷,但羅利把外套留在枕頭上,好讓莉莉薇知道他很快就會回來。

  “您要找少主嗎?”

  羅利爬上三樓,來到曲子豪的房間后,發(fā)現(xiàn)曲子豪在自己的房間里似乎也喝了酒。

  一臉睡意的曲子豪帶著強烈的酒味,動作緩慢地從房間走了出來。

  “是的。我有點事情想找他。”

  “少主如果不在房間里……不行!抱歉……請等一下!”

  打開房門并催促羅利走進房間后,曲子豪迅速回到房間,并伸手拿起水壺。

  然后,曲子豪不顧自己站在書桌前,就把水壺里的水往頭上倒。

  緊接著,像小狗一樣甩著頭。

  “呼~真糟糕。喝那么一點兒酒就醉了,我真是老了。”

  “大家似乎玩得很盡興的樣子呢。”

  “哈哈!讓您見丑了。畢竟,我們隨時可能身亡。有這樣一個借口,喝起酒來總會忍不住變得豪邁。”

  趁還活著的時候,應該好好享受最后一場酒。

  如果有這樣的借口,世上任何地方應該都不會有訓誡人們喝酒不要過量的話語。

  “對了,您要找少主,是吧?”

  曲子豪往上撥了一下頭發(fā)后,銀色發(fā)絲隨之像針一樣豎起。

  羅利不禁佩服起,曲子豪這般年紀還能表現(xiàn)得如此勇猛。

  他認為,曲子豪年輕時肯定是被稱為熊或是狼的傭兵。

  “是的。您知道他在哪里嗎?”

  “少主應該是在趙本海那里……哦,趙本海是戰(zhàn)龍邪教隊伍首領的名字,我想少主應該是在他那兒。不過……少主或邪教隊伍首領之間的關系,有別于隊員,所以壓根不知道他們會被邀到什么地方喝酒,又會醉倒在什么地方。”

  得知塞繆爾在莉莉薇面前,有傭兵的豪放作風后,羅利有些松了口氣。

  而且,羅利也發(fā)現(xiàn),統(tǒng)領群體的領導們之間,有著他們特有的關系。

  “您如果急著找少主的話,要不要我派小伙子去找呢?”

  聽到曲子豪的話語后,羅利猶豫了幾秒鐘。

  發(fā)現(xiàn)羅利的猶豫反應后,曲子豪的話語仿佛一把長劍般悄悄滑了過來,完全符合了戰(zhàn)士應有的作風。

  “我?guī)筒簧厦幔俊?br />
  曲子豪是實質上負責邪教隊伍營運的老兵。

  要是沒有重大的理由,是不能跳過這般身份的曲子豪直接與團長交涉的。

  “您當然幫得上忙。只是,我有些擔心,如果先把這件事情告訴您,塞繆爾先生會因為,自己在重要時刻還醉倒在某處而自責不已。”

  曲子豪的醉意似乎還沒完全退去,如此迂回的說法,他會不會不理解?

  羅利的這般擔憂,瞬間散去。

  “請稍等一下,我立刻派小伙子去找。”

  曲子豪穿過羅利身旁跑到走廊上。

  “傳令下去!”曲子豪的宏亮聲音就快震破整棟建筑物。

  領主靠著全知全能之神,所賜予的權利統(tǒng)治土地,士兵則向領主宣誓忠誠。

  土地上會發(fā)生什么或追求什么,都是由領主來決定。

  就算原本是一塊擁有一大片森林和草原的土地,也有很大的可能,突然變成一片充滿著哀號與哭泣的燎原。

  名為“德利修斯商行”的領主,掌握了落火城的命運。

  其內部發(fā)生意見對立,且就快造反成功。

  而這對打算把性命托付給這位領主的傭兵們來說,會是一個重大問題。

  “什么?!”

  塞繆爾像一個年長許多,受到年幼弟弟們喜愛的哥哥般,在兩名小伙子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回到旅館。

  他用熱水泡過的毛巾擦著臉時,抬起頭來。

  “這個情報的準確度多高?”

  就像水車的齒輪一樣,每次得到情報后,塞繆爾他們就會改變其前進方向。這種時候最害怕得到錯誤情報。

  如果是羅利得到錯誤情報,可能只是虧損一些錢就了事,但如果換成塞繆爾他們,就會是攸關命運的大事。

  “你聽過賀蕭這個人嗎?”

  聽到羅利的話語后,塞繆爾看向曲子豪。

  曲子豪代為回答:“他是德利修斯商行的會計。據(jù)說是德利修斯商行老板的左右手。”

  “如果莉莉薇沒有聽錯,他自稱是賀蕭。”

  憑莉莉薇的耳力不會漏聽任何謊言,而且像莉莉薇這樣的古老存在,也不乏這類傳說。

  塞繆爾一直注視著自己擦過臉的毛巾,然后宛如擦去黏稠鮮血的長劍般,投來銳利目光說:“我們伙伴當中有人說德利修斯商行的態(tài)度變差,內部好像起了什么糾紛的樣子。”

  小伙子貼心地準備接過毛巾,但塞繆爾再擦了一次臉后,把毛巾掛在脖子上。

  “那羅利還露出自嘲的笑容說:“發(fā)行新貨幣是個大事業(yè)。而且,肯定也會有讓人看了昏眼的利益。所以德利修斯商行壓根沒空理我們這些被利用完畢的人。””

  “據(jù)說德利修斯商行老板以及多數(shù)相同派系的人已被軟禁在商行里。”

  聽到羅利的話語后,塞繆爾與曲子豪兩人的表情絲毫沒有改變。

  比起這個情報,“今天面包很便宜”的情報肯定還比較容易讓兩人動容。

  “他們起了貪念。”

  塞繆爾立刻看破了對方的意圖:“一群笨蛋。又不是披上熊皮就能變成熊。他們該不會以為自己得到大筆利益,就能表現(xiàn)得像南方那些領主吧?這里可是連官方那些家伙都死了心的北方地區(qū)。他們壓根不知道要是把手段當成了目的,會落得何種下場。他們以為只要攻陷對方,戰(zhàn)爭就宣告結束,才會被人家說是鄉(xiāng)下領主。”

  墻上的地圖畫出好幾條羊腸小道,穿過山脈之間的狹縫。

  如果是描繪只見平原不斷延伸的凱德以南地區(qū),地圖上絕對不會看見這樣的羊腸小道。

  然而,這些羊腸小道是北方地區(qū)的主要道路,也是連接山谷、以及幾經掙扎后才著手開辟之部分深山森林的重要生命線。

  這代表了部隊越往前進,就會被細分得越細,彼此之間也會無法取得聯(lián)系,而這般事態(tài)就連商人也會感到害怕。

  “然后呢?會計就只告訴了羅利先生這件事情而已嗎?”

  塞繆爾或許是在思考應該通知其他哪些羅利,也可能是在思考什么地方會最先受到戰(zhàn)火波及。

  塞繆爾看著墻上的地圖陷入了沉默。而曲子豪代替塞繆爾這么詢問。

  “不。他還說希望我們協(xié)助他們奪回德利修斯商行內部的霸權。”

  塞繆爾回過頭說:“協(xié)助。”

  在戰(zhàn)場上,選擇與什么人站在同一陣線將會決定生死。

  “說是協(xié)助,但其實只是要我們讓出在金京計劃好要取得的物品而已。”

  “唔。”

  滿臉胡須的老兵壓低了下巴,塞繆爾則是交叉起雙手,并抬高下巴。

  “羅利先生是為了什么寶物,而在金京打轉呢?”

  “我參與了一筆小交易。這筆交易是采買記載了礦山采掘技術的禁書。”

  兩名傭兵果然還是面不改色,面對真的很重要的情報時,兩人似乎越不會改變表情。

  兩人仿佛打從心底相信就算再怎么不自然,也不能表現(xiàn)出慌張的情緒。

  否則,在那瞬間就輸了。

  “我和莉莉薇,都期望那本禁書能永遠被收藏在遙遠南方地區(qū)的書柜里,所以協(xié)助了一名書商。現(xiàn)在這位書商,帶著我們的友人正朝向位于遙遠的東方,一座名為奇榭的城鎮(zhèn)繼續(xù)前進。”

  “奇榭……就是快馬也要花上將近一星期的時間吧。”

  塞繆爾像在自言自語似地向曲子豪做了確認。

  “照理說,我們的友人應該與書商一起在遠方,昨天晚上卻有人把他的包袱丟在我面前。那包袱,應該沒有經過友人的同意,就被拿了過來。賀蕭是在拿出包袱后,請求我們提供協(xié)助。”

  “在我們伙伴之間,這種請求協(xié)助的方式都敬稱為脅迫!”

  “是的。不過,賀蕭先生似乎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刻意這么做。”

  塞繆爾知道莉莉薇的真實身份,所以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然后立即抬起頭說:“意思是說,賀蕭不是普通……”

  “是的。”

  因為,信得過塞繆爾,羅利也點了一下頭。

  這時,塞繆爾再怎么冷靜,也無法維持一張撲克臉。

  塞繆爾頓時說不出話來,最后只嘀咕一句:“是……”

  “所以,我們決定協(xié)助賀蕭先生。”

  盡管羅利這么告知,塞繆爾還是沒有要抬起視線的意思。

  塞繆爾像在整理腦中的圖形一樣,直直注視著書桌上沒有擺放任何物品的位置。

  “不過,也只是把禁書交給他而已。今晚我會告訴賀蕭我們的決定。”

  “他有勝算嗎?”塞繆爾問得很直接。

  如此實際的態(tài)度,甚至讓人覺得舒服。

  “有勝算!但問題在于多寡。”

  組織越大一旦受到欲望之火搧動而采取行動,就越難停止下來。

  雖說是內部有力人士,但當一家能獨自統(tǒng)領領主們,甚至發(fā)行新貨幣的商行。

  演變成這樣時,壓根不知道,這些有力人士到底能抵抗到什么程度。

  畢竟,這真的是一個能賺大錢的機會。

  別說大談什么夢想或理想,這時如果講一些難懂的大道理,對方肯定會覺得掃興極了。

  就這點來說,如果是佩帶長劍的人。

  只要靠著一句“閉嘴”,就能甩掉苦諫的忠誠屬下。

  “也就是說,羅利先生是要我們快逃跑的意思啰?”

  這顆齒輪一轉動,另一顆齒輪也會隨之轉動,這時杵就會落下來。

  塞繆爾腦中的一切思緒。肯定像這樣環(huán)環(huán)相扣在一起。

  羅利點了點頭說:“是的!萬一,賀蕭先生沒能成功說服對方,相信我們也會有人身安全的顧慮。我沒什么家業(yè),也有人會保護我。但,貴團想要改變進軍方向,就需要時間。”

  對傭兵而言,“撤退”這兩字比任何字眼都更損名譽。

  “嗯。的確,我們需要時間,才能改變進軍的方向。不過,如果是要撤退,那會更花時間。”塞繆爾露出壞心眼的笑容繼續(xù)說:“畢竟,我們既頑固又愛面子。”

  雖然,羅利自認慎說了這段話,但塞繆爾似乎特別喜歡羅利這樣的說法。

  “改變進軍方向啊……”塞繆爾一邊輕輕笑笑,一邊反復說道:“現(xiàn)在火勢燒得正旺,很容易想象得到如果灑上冷水會變成什么樣。羅利先生去精煉廠參觀過嗎?”

  “沒有。”

  羅利回答了塞繆爾的問題。

  當然了,如果是城鎮(zhèn)里的工作坊所使用的那種爐子,羅利不知看過了多少遍。

  不過,塞繆爾是指那種會直接挖除整面山丘斜坡,而建造的巨型爐子!

  “精煉廠必須動員到五、六個人才能操作風箱,然后把空氣送進比攻城機還要高的爐子里。木炭一邊發(fā)出如惡魔在嘆息似的聲音,一邊熊熊燃燒著大火。這時,如果把水倒進去,別說是滅火,火勢甚至會像爆炸了一樣燃燒得更加旺盛。”

  原本想要用來滅火的水,反而增強了火勢。

  凡事只要變得太過極端,似乎都會讓結果逆轉。

  “那些家伙應該痛切體認到必須靠現(xiàn)在這股氣勢,才可能實現(xiàn)欲望。德利修斯商行,現(xiàn)在火勢正旺。這時如果有人打算潑水,我愿意為其勇氣表達敬意。不過,失敗時也必須付出很大的代價。”

  塞繆爾看著天花板,呢喃了一聲“碰!”

  “我知道了。謝謝你,羅利先生。我不會傻到想要說服你,還是做什么事。不管怎么說,我們本來就預定要離開落火城,現(xiàn)在只不過是提早了而已。這世上還有很多我們沒品嘗過的酒,壓根沒時間在這里拖拖拉拉下去。”

  塞繆爾這般用字遣詞,簡直就像莉莉薇一樣。

  羅利認為或許在雪龍城附近一帶出生的人,都有愛喝酒的習性。

  塞繆爾牢牢握住了羅利的手。

  “我會留下幾個身手矯健的人。你們要逃跑時就盡管用吧!我們會在通往雪龍城的路上等你們。從那里要找多少條通往東方的道路,都難不倒我們。”

  原來,塞繆爾還堅持為羅利兩人帶路到雪龍城。

  傭兵非常重情義!

  羅利回握塞繆爾的手,并回答說道:“真是麻煩你了。”

  “那這樣,必須迅速并且悄悄地行動才行。希望可以趁著他們自己人吵成一團,而沒有時間注意外面狀況的時候,趕緊打包好行李。曲子豪!糧食和各種用品夠不夠?”

  “最多只有兩天的份量而已。”

  “你立刻去多張羅五天的分量,然后想辦法,靠這些食物撐過七天!不準賣掉金幣,用僅存的銀幣去買東西。”

  如果與銀幣有關的新貨幣價格高漲,理論上銀幣也會漲價。

  這么一來,金幣對銀幣的價值就會大幅降低。

  所以,如果用金幣買東西,可就虧大了。

  塞繆爾能立刻做出這樣的計算,他果然不是一個只懂得打仗的人。

  如果,哪天塞繆爾退休不當傭兵,羅利甚至想試著與塞繆爾一起做生意。

  “賽繆爾邪教隊伍,于后天清晨朝霧之中,改變進軍方向!”

  塞繆爾在最后,揚起一邊的嘴角說道。

  曲子豪也露出壞心眼的笑容,然后伸直背脊說:“明白了。”

  賽繆爾邪教隊伍,是繼承莉莉薇故鄉(xiāng)伙伴之名的存在,現(xiàn)在算是保住了安全。

  萬一,賀蕭沒能說服對方,導致羅利等人與其關系曝光,對方極有可能為了殺雞儆猴,而拿羅利兩人來血祭。

  據(jù)說,有些地方還會在開始打仗的前一刻,特地在敵人的面前,殺死精力充沛的豬以威嚇敵人。

  同樣的手段,如果把豬換成傭兵,周遭一些小規(guī)模的權力人士,應該都會嚇得發(fā)抖。

  “那,就剩下你這個家伙的問題還沒解決。”

  莉莉薇的臉因為哭太多而變得有些腫,看起來也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不過,莉莉薇一直緊緊依偎在羅利身邊,慢吞吞地咬著面包。

  莉莉薇或許是抱著豁出去的想法,才會這么做。

  她的表情雖然看起來有些不開心,卻像是在掩飾難為情,讓羅利在那瞬間就快因為莉莉薇的舉動太過可愛,而失去理智。

  “嗯,啊,哦……”

  羅利以為被莉莉薇識破心聲,而嚇了一跳,但莉莉薇只是愣愣地看著他。

  “你這個家伙,打算怎么處理那家店?”莉莉薇有些遲疑地說道:“雖然,不知道那只兔子能不能順利完成任務……但你這個家伙不是說過,要緊的物事如果放在危險的地方,絕對沒好事嗎?”

  羅利想起以前曾經告訴過莉莉薇。

  如果有想要守護的東西,就會變得容易被卷入悲劇。

  的確,萬一賀蕭反擊失敗,羅利在落火城開店將會變成一場危險的賭注。

  不管怎么說,莉莉薇也知道商店并非廉價的物品。

  羅利知道,莉莉薇以自己的方式拼命在替他擔心。

  “可是,你這個家伙已經付錢了嘛!對你這個家伙來說,那是夢想成真的商店……更重要的是,你這個家伙對金錢那么執(zhí)著!”

  莉莉薇雖然擔心,但話中還不忘挖苦羅利。

  面對莉莉薇這般個性,羅利忍不住露出苦笑,但羅利感到很開心。

  “錢的話,我只付了保證金而已。”

  因為,坐在床上。

  所以,莉莉薇與羅利的身高差距比平常來得小。

  羅利看著莉莉薇,像在察言觀色的眼睛,明確地這么回答:“也只能賣掉了吧。”

  就算賣掉也無所謂,如果賀蕭說服成功,要幫羅利找到一、兩家商店肯定沒問題。

  萬一失敗,也只要夾住尾巴逃跑就好。

  而且,就算賀蕭能守口如瓶,讓羅利兩人得以繼續(xù)待在落火城,也難以保證經歷戰(zhàn)爭后的落火城還能如此光彩奪目。

  反而應該說,戰(zhàn)爭往往會再引來另一場戰(zhàn)爭。

  如果是這樣,在這個沒有設置城墻的城鎮(zhèn)購置重要財產,豈不是愚蠢至極的行為?

  據(jù)說,很久以前有一位傳說中的城主經歷了三百次戰(zhàn)役,卻不曾有過任何皮肉之傷。

  然而,落火城也能像這位城主一樣走上無傷之路嗎?

  羅利的腦袋太清醒了,清醒到不會相信這種事情。

  在落火城投資建筑物的領主們,之所以沒有反對戰(zhàn)爭,是因為他們此刻正沉浸在成功之中。

  成功會帶來一種陶醉感,讓人相信自己無所不能。

  不過,成功往往能帶來另一次成功,所以也不能一笑置之地說這只是愚蠢的妄想。

  在這之中最重要的一點是,萬一失敗了,羅利有可能失去一切,所以不應該隨后便領主們一起下注。

  而且,羅利決定在落火城買下商店時,莉莉薇為了他,下定決心不再在意北方地區(qū)的情勢。

  既然如此,羅利當然應該也要有放棄一、兩家商店的決心。

  這是羅利的想法,而他也認為自己應該這么做。

  “不過……”

  “唔?”

  羅利一開口,莉莉薇便注視著羅利搭腔。

  “還沒開店就先賣掉……這感覺還真有點奇妙。”

  羅利還以為自己接下來就要展開城鎮(zhèn)商人羅利的冒險故事。

  沒想到,壓根不是他能應付的大事件,此時卻在落火城進行著。

  羅利能做的就是交出受托物品,然后收拾行李去避難而已。

  不過,比起感到失望或丟臉,羅利此刻的心情更接近掃興。

  “本大人也覺得賣掉商店很可惜。不過,你這個家伙應該知道如果一直被過去牽絆住,會是什么樣的狀況嘛?”

  羅利正感到掃興時,聽到莉莉薇說道。莉莉薇難得會這樣自嘲。

  一路來,莉莉薇被過去種種耍得團團轉。羅利如果懂得從中取得教訓,就應該立刻放棄設在危險地方的商店,并把希望寄托于下一個地方。

  羅利當然也知道這點。

  羅利之所以還是會有些愣住,是因為,其他原因。

  “話是說道沒錯,不過……”

  “不過怎么著?”

  莉莉薇詢問后,羅利把手放在她的頭上,然后粗魯?shù)孛?br />
  莉莉薇貌似不開心了地想要撥開羅利的手,但羅利毫不在意,繼續(xù)粗魯?shù)孛念^。

  看見莉莉薇毛發(fā)蓬松的尾巴在床上興奮地發(fā)出聲音,羅利知道她不是真的在生氣。

  羅利認為如果此刻就這么抱住莉莉薇,一定會舍不得放開她。

  “不過,有些時候就是因為,被過去牽絆住,才有邂逅的機會。”

  羅利回憶起莉莉薇在月夜里鉆進了馬車馬車。

  當時這只狼說,想要回到雪龍城。

  如果沒有這一句話,羅利絕不可能來到這么遠的地方。

  “不可能每次都有這種好運,大笨驢。”

  莉莉薇總算撥開了羅利的手說道。

  莉莉薇說的一點也沒錯。

  而且,相反的狀況也一樣。

  “一樣地,令人難過的事情也差不多會停了吧。”

  聽到羅利的話語后,莉莉薇笑著哼了一聲。

  羅利把下巴頂在莉莉薇頭上,而莉莉薇發(fā)出“啪唰”一聲,用力甩了一下尾巴。

  沒兩下就賣掉商店的那天晚上,賀蕭按照預告,出現(xiàn)在旅館房間里。

  賀蕭這次一開始就以兔子的模樣出現(xiàn),背上也沒有綁著衣服。

  城鎮(zhèn)里或許有其他人知道賀蕭的真實模樣,并且提供協(xié)助。

  此刻街上如舉辦祭祀般熱鬧無比,肉類食物也隨之大賣。在這之中一只兔子如果在城里跳來跳去,很可能比在森林里走動更容易被殺死。

  “可以告訴我兩位的結論嗎?”

  賀蕭看起來比昨天瘦了一些,聲音聽起來與其說是沙啞,更適合用干枯來形容。

  很容易就能想象出賀蕭在商行內部拼了老命爭論的畫面。

  羅利認為,未來如果要請編年史作家?guī)退珜懓肷o事,應該會在這里著墨最多。

  存在感遠遠超出一介兔子的賀蕭坐在椅子上,羅利對著他回答道:“我們決定交出禁書。”

  羅利的話,刺進了賀蕭的嬌小身軀。

  賀蕭的紅色眼睛,直直注視著羅利,久久說不出話來。

  賀蕭的長耳朵甚至也沒動一下。

  羅利甚至懷疑起賀蕭是不是暈厥了過去。

  商行內部肯定陷入了絕境,才會讓賀蕭有如此反應。

  賀蕭他們手中拉著什么樣的命運線,羅利壓根無從猜起。

  不過,羅利認為夠格聚集在德利修斯商行的那些人,肯定隨便挑出一個人來,都是與洛芙程度相當?shù)拇笕宋铩?br />
  商行內部應該因為充滿唇槍舌戰(zhàn)和權謀,而陷入一片混亂。

  在這樣的狀況下,羅利兩人的決定如果有所幫助,也是很值得高興的事情。

  如果,還能為賀蕭等人帶來利益,那更是好得沒話說!

  賀蕭吸入一大口氣,并憋住了氣。

  看見賀蕭做出不適合其嬌小身軀該有的舉動,羅利甚至露出會心一笑。

  “謝謝兩位。”

  賀蕭一副在地獄里好不容易看見一道曙光似的模樣,對羅利和莉莉薇他倆說道。

  然而,并非所有問題,在這個瞬間都已經解決。

  在討論賀蕭能否成功說服反抗勢力之前,必須先面對能否取得禁書的現(xiàn)實問題。

  “我們并不反對把禁書交給您。不過,正準備前往采買禁書的書商,并沒有抱持與我們相同的信念。”

  事實上,對書商盧智慧來說,不管北方地區(qū)變成什么樣,應該都無所謂。

  當初,盧智慧只是為了取得羅利兩人的協(xié)助,才會把禁書對北方地區(qū)的重要性當成話題來說。

  也就是說,盧智慧不吃苦肉計這一套。

  “我們有一筆現(xiàn)金。”替德利修斯商行管帳的兔子,立刻坦率地說道。

  “大約多少金額?”

  “可以出到三百枚鳳凰金幣。現(xiàn)金放在我城鎮(zhèn)里的藏身處。”

  羅利不需要向莉莉薇確認,也知道賀蕭不是在騙人。

  德利修斯商行是一家甚至能把領主們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礦物商。

  而一名替這家礦物商管帳的人物,應該不難賺到這點程度的積蓄。

  或者也可能是德利修斯商行的首領,為了預防某天發(fā)生緊急事件,而把這筆錢托付給賀蕭。

  曾沒落過的貴族東山再起時,總看得見把金塊搬運到避難地點的優(yōu)秀部下,隨侍在側。

  不懂得未雨綢繆的人,一旦摔了跤,幾乎都是一蹶不振。

  “我想,這金額已經足夠了。不過,我比較在意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賀蕭明明是一只兔子,卻字正腔圓得讓人甚至想要發(fā)脾氣。

  羅利知道,正因為賀蕭的模樣是一只兔子,他才能以同等地位與賀蕭接洽。

  雖然,沒看見賀蕭變身成人類時藏在兜帽底下的面貌。

  但羅利相信,那會是一張充滿自信的臉孔。

  “說服失敗時,或是不再需要禁書時會怎樣呢?”

  說到最后一句時,羅利改變語調說道。

  好讓對方聽出話中有話。

  賀蕭注視著羅利,莉莉薇也同樣抬頭看著羅利。

  如果北方地區(qū)因為禁書的技術,而遭到濫伐,莉莉薇認為自己應該負起一部分的責任。

  既然如此,羅利必須盡可能地留下選項。

  “是的。如果說服失敗了,即使強行奪回禁書也無所謂。萬一,不再需要禁書,我們會在私底下還給兩位。”

  “唔……”

  賀蕭的話語讓莉莉薇倒抽了一口氣。

  羅利則回答說:“謝謝您。”

  莉莉薇的罪惡感會因為,禁書有沒有放在德利修斯商行那里,而有著天壤之別。

  賀蕭的諾言價值千金。

  “那么,應該采用什么方法前往奇榭拿取禁書呢?”

  “那位書商個性狡猾謹慎,而且重情義。想要他通融,恐怕很難吧。”

  賀蕭大大地點了點頭。

  他紅色的眼睛發(fā)出智慧光芒,那并非在陷入窘境時只會向人求救的愚昧雙眼。

  “只靠書信太迂回了,我希望能立刻得到成果。已經沒有時間了,目前商行內部的分裂還只是自己人在吵架。不過,多位領主投注精力在這件事情上面,他們都非常擅長爭奪權力。”

  “您的意思是很快就會被搶走主導權?”

  “是的。哪怕是多么不合理的事情,他們應該都下得了手吧。”

  父殺子、子弒父、糜爛的婚姻關系、私生子的王冠爭奪戰(zhàn);哪怕是連神明也不畏懼的不道德舉動,他們都能高挺胸膛主張自己的正當性。

  對他們來說,搶下商行實權壓根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我有一位鳥類朋友。我本來在想利用他的翅膀應該會最快,但……他最多只搬得動那只布袋。”

  這么聽來,似乎是那只鳥拿走寇洋的布袋。坐在草原上吃飯時,突然有一只大鳥從天而降,然后叼走行李的意外并不稀奇。

  寇洋應該也是遇到類似的狀況。

  “所以,我希望能請莉莉薇姑娘跑一趟。”

  賀蕭這才第一次看向莉莉薇說道。

  莉莉薇坐在床上輕輕嘆了口氣。

  “本大人要當鳥的替身啊?”

  “如果不拘泥于說法,是這樣沒錯。”

  雖說是能化身為人類的存在,但并非所有存在都擁有奇妙而強悍的力量。應該眼前的賀蕭就是一個例子,而為其效力的鳥類朋友也是。

  “本大人無所謂。而且,偶爾變回原本的模樣跑一跑也不錯嘛。”

  莉莉薇從床上站起來說道。

  賀蕭像是在贊同可靠伙伴的意見似地,上下擺動下巴。

  “憑莉莉薇姑娘的腳程大概要花上多久時間呢?”

  “不確定……因為,本大人不知道到那城鎮(zhèn)的距離有多遠。”

  賀蕭的表情變得有些扭曲。對賀蕭而言,此刻最重要的東西不是金錢也不是武器,而是時間。

  “從這里到金京的距離,和這里到奇榭的距離相差多少呢?”

  羅利為賀蕭解圍。

  賀蕭用力伸直長耳朵,然后抬起頭說:“如果派出快馬聯(lián)絡,大約要花上到金京的雙倍時間。”

  “路況很差嗎?”

  “有些差。”

  如果路況只是差了一些,對莉莉薇來說一點關系也沒有。

  羅利以眼神詢問后,莉莉薇一副嫌麻煩的模樣回答說:“一直跑不睡覺的話,單程要一天半時間。若是來回則要三到四天時間。”

  賀蕭用力點了點頭,然后,又點了一次頭說:“我那位鳥類朋友可能會感嘆,自己的翅膀不如人。”

  “本大人說的當然是指發(fā)狂似地拼命跑。”莉莉薇輕輕皺起鼻頭說道。

  什么人都可能,只有莉莉薇不可能表現(xiàn)謙虛。

  也就是說,莉莉薇說的是事實!

  “狼竟然成了兔子的跑腿,要是被以前的伙伴知道了,本大人絕對會成為笑柄。不過,現(xiàn)今就是這樣一個世界,如今本大人只擁有張牙舞爪沖進商行的才能而已。而且,靠這種才能解決問題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不是嗎?”

  連莉莉薇也不認為只要殺死與己方敵對的家伙,就能解決問題。

  世上一切錯綜復雜,并且靠著天平兩端取得的微妙平衡維系著。

  操作人類世界不能靠著奇妙的爪子,而是得依賴纖細的手指。

  不過,若不是有過在七彩國王國的經驗,莉莉薇肯定不會協(xié)助賀蕭。王德林為了守護故鄉(xiāng),而不斷超越底線的身影,已經深深烙印在莉莉薇的記憶里。

  盡管是以黃金之羊傳說流傳至今的存在,王德林身為羊卻吃羊肉,最后甚至落魄到必須當人類的走狗。

  盡管如此,王德林還是絕不放棄自己的目標。

  莉莉薇應該想起了王德林那時的模樣,才會露出看似復雜的表情。

  然后,莉莉薇做了一次深呼吸,便收起這復雜的表情,可見莉莉薇也成長了許多。

  “本大人不可能連那書商拿到書的時間都算得出來。實際狀況怎樣?”

  莉莉薇把話題丟給了羅利。

  莉莉薇的意思應該是,已經決定好她的任務,也決定要全力以赴,剩下的就交給你們自己去討論。

  “在金京時,我向書商提議過一個只可能當下做出決定的手段,然后把任務委托給他。”

  “會奏效嗎?”

  羅利當然沒辦法打包票。

  不過,羅利能很肯定地說道:“我只能說,如果用裝了三百枚金幣的袋子,再多打那書商屁股幾下,他是會急忙跑出去的那種人。”

  或許是想象了圓滾滾的盧智慧屁股著火地跑了出去,莉莉薇輕聲發(fā)出“呵呵呵”的笑聲。賀蕭似乎也多了一些從容,還能因為,玩笑話而笑出來。

  無論在什么樣的狀況下,都必須保有笑得出來的從容。

  羅利夾雜著咳嗽聲說:“那么,應該差不多要五到六天的時間吧。”

  在一天比一天惡化的狀況下,五到六天肯定是接近永遠的天數(shù)。

  然而,神明創(chuàng)造出來的大地之廣大,甚至到了殘酷的地步。

  “本大人無法掛保證。”

  “我想他們現(xiàn)在應該已經進到了奇榭。但愿他們已經拿到了書。”

  身為商人的羅利不會出言安慰,而莉莉薇也一樣。

  不過,有別于剛才的態(tài)度,兩人盡管保持沉默,卻都點了點頭。

  據(jù)說,就算被迫必須與不共戴天之仇合作,只要雙方愿意握手,就能提高計劃成功率。

  既然決定協(xié)助,就必須不顧一切地協(xié)助對方。

  賀蕭以不似兔子的氣勢,開口道:“那么,我希望莉莉薇姑娘能立即出發(fā)。”

  莉莉薇伸了一個懶腰回應賀蕭。

  “要聽話喲。”對于羅利,莉莉薇則拋出了這句話。

  因為,莉莉薇不能像騾子那樣捆綁很多東西在身上。

  所以,最后只綁上裝有金幣的袋子、替換衣服、少量的食物和水,便離開了城鎮(zhèn)。

  月光照映下,有一只鳥在上空飛翔,并且在羅利兩人上方盤旋一陣后,朝向東方飛去。

  莉莉薇出發(fā)時,賀蕭沒有出現(xiàn)。

  賀蕭如果離開商行太久,而被人發(fā)現(xiàn)他跑到其他地方,甚至可能遭到暗殺。

  對賀蕭來說,接下來幾天肯定是最難熬的漫長時間。

  身為一個行腳商人,如果能助賀蕭一臂之力達成目的,羅利會感到很開心。

  只不過,賀蕭到最后還是沒有直接要求羅利幫忙。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羅利是一個行腳商人,光是想象自己如果干預德利修斯商行的內哄,就讓他感到恐懼。

  雖然知道會害怕,但再次認知到自己只是一個行腳商人,還是讓羅利感到有些落寞。

  回到旅館后,羅利在變得寬敞的房間里,獨自面向天花板躺在床上。

  與莉莉薇分開還不到一個小時,羅利已經開始期盼著莉莉薇能早點回來。

  隔天一早,羅利醒來后,第一個動作就是轉動視線尋找莉莉薇。

  這當然是無意識下的舉動,當羅利察覺到自己在尋找莉莉薇后,不禁臉頰微微泛紅。

  羅利發(fā)現(xiàn)莉莉薇轉動視線在尋找他時,曾經覺得莉莉薇真是個可愛的家伙。

  沒想到,自己也一樣。

  此時,房間里一片安靜,只聽得見街上的喧嘩聲從木窗外傳來。

  羅利感到疲憊而撓了撓頭,嘆了口氣。

  來到旅館中間大廳后,看見正在做一些訓練和閑聊的傭兵們,羅利向他們打聲招呼后,洗了臉并開始整理胡須。

  過去明明已經反復做過這般動作好幾百遍,羅利卻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羅利當然知道原因,原因就在于莉莉薇。

  盡管知道莉莉薇只是離開幾天而已,羅利還是有一種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感覺。

  羅利認為,在金京不拘形式地堅持與莉莉薇一起前往雪龍城,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因為,莉莉薇不在,所以羅利能不覺拘束地思考令人難為情的事情。

  陷入沉思好一段時間后,羅利來到街上把手上的銀幣盡可能全部換成金幣。

  聽說,原本是要到德利修斯商行所管理的商行,才能把銀幣兌換鳳凰金幣,但現(xiàn)在已展開新銀幣的投機買賣,人人都迫切渴望得到銀幣。

  所以,兌換商都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價格出售著金幣。

  如果是在一般城鎮(zhèn),當投機熱度升高時,議會或各職業(yè)公會便會在適當?shù)臅r機提出警告,以穩(wěn)定行情。

  當禱告者不再禱告、耕耘者不再耕耘、戰(zhàn)斗者不再戰(zhàn)斗,人人都沉迷于賭博時,任誰都想象得到城鎮(zhèn)會變成什么樣。

  不過,落火城是充滿自由與希望的城鎮(zhèn)。

  在這里看不出有人試圖阻止銀幣的投機買賣,甚至感覺得到企圖掌控德利修斯商行的派系,有可能投注精力于這場騷動。

  銀幣的價格越高,這些人的荷包就越飽滿。

  不管到了哪里,銀幣歸根究底都只是刻上了圖樣的銀,其價格卻有可能無止境地上漲。

  刻在銀幣上的圖樣,肯定是能把鉛變成黃金的奇妙刻印。

  羅利在排了一整排兌換商的擁擠街上,順利地兌換到了金幣。

  黃金不像銀那樣會生銹或溶化,所以金幣總是閃閃發(fā)著光。

  羅利還在貧窮的故鄉(xiāng)時,當然沒看過金幣。

  即使開始隨師父到處拜訪城鎮(zhèn)或村子,也是在經過好幾年后才親眼看見金幣。

  然后,實際看到金幣時,羅利總算明白了人類在歷史上總是把黃金放在特別位置的真正理由。

  黃金的重量十足又閃閃發(fā)光,感覺像是世上某種重要存在的濃縮體。

  黃金散發(fā)出莫名的力量,讓人不敢輕率地使用,并且愿意屈服其下。

  鳳凰金幣當然也刻著貨幣會有的圖樣,但對于金幣,人們壓根不在乎上頭刻著什么圖樣。

  因為,沒有一位領主能比黃金更受人珍重,且一直受到敬仰。

  不過,如果換成是有別于受到珍藏而鮮少出現(xiàn)在交易場合上的金幣,而是在日常交易上擔任主角的銀幣,狀況就會有些不同。

  所以,即使羅利沒有特別做什么,只是與傭兵們聊著各種土地相關話題打發(fā)時間時,話題也會忽然指向新貨幣的圖樣。

  “我猜應該就像一般貨幣那樣,會是領主的肖像吧。”

  一名眼角有明顯傷疤的男子說道。

  “是嗎?可是,誰是領主啊?難道要一次放上很多人的肖像嗎?”

  “那……會不會是德利修斯商行的首領?”

  傭兵們雖然看來粗魯,但他們的見識意外地廣。如果走過無數(shù)城鎮(zhèn)、看過無數(shù)事物,光是如此就能增廣見聞。雖然優(yōu)秀的人物不需要看任何東西就能擁有高人一等的眼界,但一般人仍能借此拓廣自己的視野。

  這是羅利的師父傳授給他少數(shù)的正面思想之一。

  “貨幣如果刻上商行首領的肖像,那些領主怎么可能答應?而且,要是人家看了肖像問說“這家伙是誰?”那還有什么價值可言。”

  “那這樣,你們說可能放上誰的肖像?”

  “誰知道。”

  一名傭兵動作靈活地聳了聳厚實肩膀,然后把賭金放在賭桌上。

  “商人先生,你覺得呢?”

  羅利望著眾人玩牌時,傭兵把話題丟給了他。

  傭兵們當然知道,羅利與塞繆爾或曲子豪等人關系良好。

  然而,羅利還是有一種如同面對野獸般的感覺,因此有些緊張地這么回答:“這里是礦山,會不會是放采掘工具的圖樣呢?”

  “哦,原來如此。工具啊,有可能哦。”

  這世上甚至有集團沒有使用布料,而是高舉鐵鍋當成戰(zhàn)旗。

  重點是只要看見那樣東西,就會立刻知道屬于什么人,而那樣東西的定位也確實是這些人的存在基礎就好。一般來說,貨幣流通時必須有權力人士的背書,所以只刻著領主的肖像。

  如果這個貨幣是聚集了多位領主一起發(fā)行的貨幣,很可能會采用肖像以外的圖樣。

  “不過,在貨幣上刻工具圖樣,好像很可惜哦。”

  “可惜?”

  “不是嗎?這可是讓大家知道長相的絕佳機會。”

  “白癡。太多家伙要賣這貨幣,空間壓根不夠放那么多人。”

  “啊!對哦。”

  一陣粗獷笑聲響起。

  “不過,如果是礦山工具,應該也會有很多人討厭吧?”

  雖然不知道是遵照什么游戲規(guī)則,但傭兵們一下子拿出紙牌,一下子又收回紙牌。

  就在其中一人丟出一張牌,另一人又在上面放上一張牌的瞬間,其他玩牌者都大喊:“混蛋東西!”

  然后,丟出紙牌。

  “不玩了!可惡!”

  大家異口同聲地說道,然后紛紛把劣質銅幣往桌上丟。

  最后拿出紙牌的男子邊笑笑邊收集貨幣,讓貨幣堆高在手邊后,輕聲說:“很難說哦。”

  “我的出生地正是因為開采礦山,而被挖成大坑洞和一片泥水。如果把這種工具,刻在貨幣上,應該會引起紛爭!”

  輸牌的一群人,原本伸出手打算喝酒,聽到這般話語后,都發(fā)出“嗯~”的聲音思考了起來。

  “他們應該會想什么辦法,讓大家不會起紛爭吧?”

  “什么辦法?”

  “誰知道。不過,就我個人而言……”

  大家似乎打算變換玩牌成員,原本在旁邊觀看的一名傭兵伸手觸碰桌子,并把一枚貨幣翻成反面說道:“可以的話,希望是我認識的領主肖像。”

  “嗯,確實會有這種心情。不過,在貨幣放上某人的肖像,基本上都會埋下紛爭的種子。”一名年紀稍長一些的男子說道。

  男子的理論很正確,貨幣應該只是貨幣,而不是用來推廣權力人士姓名的工具。

  很多時候,這么做反而會阻礙貨幣流通。

  鑄幣權之所以幾乎與王權等權力一體,其原因不在于發(fā)行貨幣之際能大賺一筆。

  而在于,貨幣能變成一種權威的象征。

  “可是,不是要有紛爭對我們比較好嗎?”

  另一名傭兵說道:“一點也沒錯。”

  粗獷笑聲再次響起,在那之后大家異口同聲地說起自己喜歡的領主話題。

  其中有羅利聽過的名字,也有不曾聽過的名字。

  不過,羅利之所以不會覺得話題無聊,是因為聽到了有別于流傳于商人之間的活生生故事。

  商人之間很少會出現(xiàn)“誰與誰很要好”或“哪個領主教人看不順眼”之類的話題。

  商人之間只會討論“哪個領主給的利潤很好”或“哪個領主付錢很不干脆”這類話題。

  說到底,商人就是在意能不能賺錢。

  不過,羅利到現(xiàn)在還是認為這個容易理解的基準非常重要。

  他甚至認為,如果一切都如此單純,這世界可能會變得更美好。

  就是因為會有誰看誰不順眼之類的話題,才需要有好幾百種貨幣。

  坦白說,這樣非常不方便。

  比起不方便,當然是方便一點比較好。

  德利修斯商行試圖完成的目標,果然是正確的。

  那些企圖阻礙德利修斯商行,甚至不惜破壞其計劃也要得到利益的勢力,壓根是活在古老時代的一群人。

  希望賀蕭能努力完成任務,而為了這點也希望莉莉薇早點回來。

  與玩牌的傭兵們告別后,羅利在街上游蕩的這段時間,也一直這么盼望著。

  如果能不去管什么面子或權威,讓事情更合理進行,并且能只用金錢來換算損益的話,不知道該有多好。

  說到底,也是那些領主在德利修斯商行內部吵來吵去。

  為什么他們會如此愚蠢呢?

  如果真要在貨幣刻上圖樣,還是不要刻上權力人士的肖像比較好。

  羅利忍不住像剛才的傭兵們一樣,猜測起到底會是什么圖樣。

  這個圖樣必須不會與任何地方有沖突,也必須是大家都能理解且接受的圖樣。

  這幾乎就像在猜謎題一樣,而羅利想不出答案。

  羅利與塞繆爾和曲子豪等人共進晚餐,并聽人報告有關德利修斯商行的摩擦似乎越演越烈的征兆,或討論前往雪龍城的程序以及帶有火藥味的話題時,也一直猜想著答案。

  雖然,一方面純粹是因為感到在意。

  但真正的原因是,羅利不知道該做什么。

  獨自回到一片安靜的房間后,除了早早就寢之外,羅利沒有其他事情可做。

  羅利不僅沒辦法協(xié)助賀蕭,也沒有多余時間勤于賺錢。

  這讓羅利察覺到無事可做并不能放松心情,而是非常寂寞的事情。

  做生意一定要有交易對象。

  說話時一般也是因為期待有人回答,才會發(fā)言。

  羅利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只是一條斷線,與世界毫無相連之處。

  莉莉薇待在村子的麥田里,好幾百年來肯定一直抱著這樣的感覺。

  這么一想,羅利不禁覺得如果是他待在麥田里,肯定會因為孤獨寂靜而發(fā)瘋。

  莉莉薇果然是個很厲害的家伙!

  這么厲害的莉莉薇,如果順利完成任務,最快可能在后天晚上,或是大后天晚上回來。

  就算沒有這么早回來,賀蕭的鳥類朋友應該也會回來報告狀況。

  希望一切都能順利進行。

  雖然,很少發(fā)生一切順利的狀況,但正因為很少發(fā)生。

  所以,偶爾發(fā)生一下也不為過。

  這樣就能平息紛爭,解決問題,一切也會朝向目標筆直地前進。

  然后,羅利將擁有商店,身邊會有莉莉薇陪伴,也有可信任的部下。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希望能有個繼承人。

  不過,這個繼承人會不會也擁有狼耳朵和尾巴啊?

  羅利厚臉皮地這么想著,還刻意忘記在金京被毆的經驗。

  要是擁有狼耳朵和尾巴,不知道會不會自己拿起剪刀剪斷?

  萬一剪斷了,再拜托韓昭月縫回去就好了。

  不行,這樣莉莉薇一定會生氣,還是請洛芙幫忙縫回去好了。

  羅利本來還在思考著這些事情,但不知不覺中似乎睡著了。

  忽然,在一片黑暗的房間里醒來。

  這時,傳來了“咚咚”的聲響。

  那不是莉莉薇拍打桌子的聲音,而是敲門聲。

  “來了!”

  羅利在床上大聲回應后,敲門聲停了下來。

  到底會是誰呢?

  羅利還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對方已經擅自打開了房門。

  “羅利先生。”

  老成的聲音,隨著燭光一同進到房間來。

  曲子豪帶領著小伙子站在門口。

  燭光從底下照亮曲子豪的臉,那表情顯得特別認真。

  “抱歉,我好像不小心睡著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羅利走下床后,發(fā)現(xiàn)自己沒脫掉外套就睡著了。

  羅利忙著整理衣領和袖子,還沒整理好,就先聽到曲子豪說道:“他們在召集士兵了。”

  “咦?”羅利反問道。

  曲子豪保持沒有一絲動搖的眼神,斬釘截鐵地說出堅固的事實。

  “德利修斯商行已決定出兵。”

  剎那間,羅利有一種身體被拉向黑暗后方的感覺。

  這句話的意思相當明確!

  賀蕭還來不及等到禁書送達,就已經戰(zhàn)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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