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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收集情報


  “海面會不會很不平靜?”

  在羅利眺望著商行光景,爬上通往二樓的階梯時,帶路商人這么搭話。

  “不會。可能是多虧了神明庇佑,海面還算平靜。”

  “那就好。聽說不久前,這一帶到北邊地區(qū)掀起了狂濤巨浪。平常海流都是從南方流向北方,這次嚴(yán)重到連海流都逆轉(zhuǎn)了。”

  近海地區(qū)如果遇上洶涌浪潮,就能在沿岸抓到各式各樣的魚。

  港口城鎮(zhèn)蘆葦城之所以能抓到一角鯨,應(yīng)該也是因為大海浪潮洶涌。

  “我們這里的海域很少這么洶涌不定,但一旦掀起狂濤巨浪,就會沒完沒了。平常這里的海面總是承載著飄落的雪花,像湖面一樣平靜。”

  “原來如此。可能是因為這樣,這里人們的個性才會文靜而溫和。”

  “哈哈哈!我們只是個性陰沉又愛見風(fēng)轉(zhuǎn)舵而已。”

  只要從事商人的工作,就會常在旅館遇見各國的同行。

  雖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但按照地區(qū)不同,還是能看出當(dāng)?shù)丨h(huán)境對他們的影響。

  七彩國的人們,就多半有著文靜又溫和的個性。

  當(dāng)然了,就像帶路商人巧妙地改變了說法一樣,也可以形容是陰沉又愛見風(fēng)轉(zhuǎn)舵。

  如果把莉莉薇丟在這塊土地上生活,幾年后會變得像小羊一樣柔順一些嗎?

  雖然,羅利腦中閃過了這個念頭,但又覺得萬一個性沒有改變,只是變得陰沉的話,莉莉薇的性格會更加惡劣!

  羅利朝莉莉薇看去,莉莉薇則是一臉困惑地歪著頭。

  “到了。”

  說著,商人敲了敲房門,然后沒等待回應(yīng)就打開了房門。

  “請進(jìn)!”

  就這么走進(jìn)房內(nèi)后,羅利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訝異,臉上下意識地稍微露出了驚訝之色。

  莉莉薇也瞪大了眼睛,寇洋則是直率地發(fā)出了小小的驚呼聲。

  三人走進(jìn)的房間內(nèi),高到天花板的架子上,排滿了整面墻壁。

  架子上,則是擺放了各式各樣的物品——包括了線、羊毛、布料、捆線機(jī)以及織布臺。

  不過,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羊群的頭蓋骨。

  燭光籠罩下,羊群頭骨凹陷的眼窩縈繞著不祥的黑影,沉默地俯瞰闖入房間的不速之客。

  頭骨蓋的數(shù)量大約有二十顆,其下巴形狀從尖細(xì)到扁平、羊角從大到小都有。

  聽到“喀”的一聲傳來,羅利總算回過神來。

  原來,是坐在房間最里面的書桌前寫字的男子,站起了身子。

  沒有先好好打招呼,反而被房間的擺設(shè)吸引了目光。

  要是商業(yè)洽談時,表現(xiàn)出這樣的態(tài)度,肯定會被扣分。

  不過,這間房間的主人,似乎就是為了讓客人嚇到,才刻意將房間裝飾成這個樣子。

  男子的臉上,頓時浮現(xiàn)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這些,是帶給我們財富的羊群。不過,不能讓官方的人看見就是了。”

  這位唇上蓄著胡須的青年紳士有著一對小小的眼睛。

  堆起笑容時,他的眼睛就會瞇得幾乎看不見,而和他握手時,則是能感受到他手掌的厚度。

  男子笑咪咪的表情,確實顯得很溫和,但很少有人能如此深藏不露。

  想到男子不是商業(yè)洽談對象,就讓羅利打從心底松了口氣。

  每個人總有不管再怎么努力,還是會感到棘手的對象。

  “我是本商行負(fù)責(zé)采買羊毛的王久銀。”

  “突然前來拜訪,真的很抱歉。我是來自萊恩商業(yè)公會的羅利。”

  “請坐吧!”

  “謝謝。”

  經(jīng)過慣例的打招呼后,羅利、莉莉薇、寇洋三人依序坐在矮桌前面的長椅上。

  王久銀則是坐在了三人的對面。

  為三人帶路的商人,行了一個禮后,離開了房間。

  “言歸正傳,剛才我看見人稱蘆葦城之眼的海爾名字時,著實嚇了一跳……沒想到,接著又看見了洛芙的名字。我到底會面臨多么可怕的商業(yè)洽談呢?”

  動不動就會說出讓人苦笑的話語——這就是七彩國人的特征!

  羅利配合對方的演技揉了揉鼻子,像在找借口似的說:“城主總是在戰(zhàn)爭開打后,才會向農(nóng)民表達(dá)謝意。此時就是一小杯水,也能變成城主贈送的皮草。”

  “哦……您的意思是說,蘆葦城發(fā)生了什么大騷動嗎?”

  “我想,您多少也有耳聞吧?我非常樂意在這里說給您聽,只是不知道您會不會相信。”

  羅利的話語,似乎意外地勾起了王久銀的興趣。

  王久銀看似開心地抖著肩膀,笑了笑之后,說了一句:“做生意總會遇上奇跡。”

  “言歸正傳,根據(jù)這封信的要求……您想前往多武寺?”

  “是的。想請教您,除了采買羊毛之外,以什么理由前去拜訪會比較好?”

  “哦?”

  行腳商人習(xí)慣蓄著下巴的胡須,七彩國的城鎮(zhèn)商人,則習(xí)慣蓄留唇上的胡髭。

  王久銀用手捏起濃密的胡髭,把玩的同時,看著羅利。

  “說到多武寺,在我印象中,如果要前往巡禮,只能前往距離本院相當(dāng)遙遠(yuǎn)的分院,壓根無法接近寺廟,是這樣子嗎?”

  “是啊,確實是這樣沒錯。就是隸屬于那家大寺廟的人,也只有部分人士能出入本院。您應(yīng)該也很清楚,就是在采買羊毛的時候,也是在專用的分院進(jìn)行。所以……”

  “想敲到寺廟本院的大門并不容易。”

  “正是如此,羅利先生。當(dāng)然了,對寺廟來說,商人專用的分院相當(dāng)于他們的生命線,所以多少還是會跟本院有所關(guān)聯(lián)……但……真是太讓人意外了……”

  羅利當(dāng)然明白,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商人——王久銀,他透過那對細(xì)小的眼睛,究竟看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東西。

  洛芙的簽名!

  想要前往舉世聞名的多武寺,但不是為了巡禮,更不是為了商業(yè)洽談。

  如此一來,對方的意圖就只剩下幾種可能性。

  而且,看到只要生意版圖有一定程度的商人,一定知道其存在,也就是七彩國的沒落貴族——洛芙的名字,只會聯(lián)想到一個目的。

  “請您放心,我并不是政治密使。”

  商人說的話,平常就沒有人會相信,在這樣的狀況下更是如此。

  也難怪,王久銀會從眼簾底下投來宛如尖針的銳利目光。

  自稱在泰羅商行負(fù)責(zé)采買羊毛的男子,先看了看手邊的介紹信,再看了看羅利。

  最后,看向莉莉薇與寇洋。

  如果羅利是獨自前來,王久銀或許會委婉地回絕。

  不過,羅利身邊還帶了兩個人,所以不太可能是密使。

  王久銀最后似乎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很抱歉,讓您感到不快。”

  “不會,請別這么說。這是理應(yīng)懷疑之事。”

  “謝謝。不過,多武寺現(xiàn)在正碰上這方面的問題。”

  “咦?”

  羅利這么反問時,正好傳來敲門聲,端著托盤的女仆而后走了進(jìn)來。

  他認(rèn)為,托盤上的飲料,應(yīng)該和在樓下玩牌的那些人喝的飲料相同。

  對方似乎是貼心地想讓來自寒冷戶外的行腳商人取暖。

  飲料冒出團(tuán)團(tuán)熱氣,仿佛伸手就能抓住。

  “請喝。那是羊奶加了蜂蜜和姜的飲料。這個季節(jié),不管是城主、窮人家、大人還是小孩都喝這東西。喝了會很暖和哦。”

  “那我就不客氣了。”

  看著仍不停冒泡的羊奶,羅利甚至有種喝了牙齒會溶化的感覺。

  雖然,羅利并不討厭甜的東西,但也不喜歡太甜的。

  他認(rèn)為,只要禮貌性地喝一小口就好。

  剩下的,應(yīng)該會被喜歡這種飲料的莉莉薇伺機(jī)喝光。

  “回到剛剛的話題。”

  “是。”

  “羅利先生,您剛才看到港口的模樣,有什么感想嗎?”

  想要試探對方真心時,常用的手段就是突然把話鋒指向?qū)Ψ健?br />
  所以,羅利沒多加思索,直接把心中的感想說了出來:“或許是因為太冷,再加上時間已晚,感覺有些蕭條。”

  “沒錯,正是如此。近來的景氣真的很差!我這么說可不是商人之間的客套話,而是事實的確如此。”

  “很抱歉,因為我是在大陸各地行走的行腳商人,老實說不是很了解貴國情勢……”

  “原來如此。那么,您也不知道馮江東城主發(fā)出的禁令啰?”

  “真是慚愧。”

  對于有生意往來的土地,就是像羅利這樣的行腳商人,也必須確實掌握當(dāng)?shù)氐姆睢?br />
  不過,要是出了什么事,行腳商人只要躲到無人的荒野,就能避開法令。

  而少了名為港口的設(shè)備,就無法卸貨的貿(mào)易商,可就不同了。

  對這些貿(mào)易商而言,法令就如同神諭。

  “說穿了,這個禁令就是禁止進(jìn)口的命令。如果想要出口,完全沒有問題,但如果想要進(jìn)口,就只限于進(jìn)口小麥和葡萄酒。這個禁令的目的是……”

  “為了防止金錢流出,是嗎?”

  “沒錯。馮江東城主已經(jīng)在位五年了。他最大的目的,是讓我們地區(qū)變得富裕。但,這幾年的羊毛業(yè)績一直往下滑。這兩、三年更是慘不忍睹。除了羊毛之外,七彩國壓根沒有什么東西能出口給其他地區(qū),賣出金額如果少于買入金額,當(dāng)然會變得貧窮。于是,沒有做過生意的城主,就想到了這樣的方法。”

  王久銀讓兩只手掌朝上,做出了“受不了”的手勢。

  從王久銀如此不開心的反應(yīng)來看,不難猜出,這個禁令在鎮(zhèn)上的評價有多么糟糕。

  “一旦得知沒辦法把商品賣給七彩國,當(dāng)然不會有商人還特地跑來這里。最后,就演變成抵達(dá)港口的船只數(shù)量突然劇減,旅館變得冷冷清清,酒吧的葡萄酒賣不出去、肉賣不出去,行腳商人用的斗篷和棉被也都賣不出去!馬商光是負(fù)擔(dān)飼料費就已經(jīng)快要破產(chǎn),兌換商只能秤天平上頭的塵埃重量。”

  “真是惡性循環(huán)。”

  “沒錯。一直以來只知道揮劍比武的城主,似乎不懂得如何運用智慧。這樣的狀況下,景氣當(dāng)然會越變越差,鎮(zhèn)上的貨幣轉(zhuǎn)眼間消失不見,到了現(xiàn)在……您看!”

  王久銀說著,手法熟稔地取出一枚貨幣。

  在歷經(jīng)好幾代的群島割據(jù)和北海海盜之間的慘烈斗爭之后,終于由七彩一族建立了七彩國。

  刻著七彩國第三代接班人——馮江東城主側(cè)臉的貨幣嚴(yán)重泛黑。

  在這間房間的微弱光線照射下,甚至看不出其表面有何綴飾。

  “因為,銀幣內(nèi)混了太多不知道是銅,還是其他什么東西,結(jié)果就變成了這樣。聽說,就連技術(shù)一流的兌換商,也已經(jīng)測不出銀的含量了。貨幣一旦失去了信用,就沒辦法做生意。聽說有些領(lǐng)主為了儲備能用來買面包的零錢,而從大陸進(jìn)口銅幣。不過,這么做只是杯水車薪而已。然后,因為面臨這樣的狀況,城主更是動作頻頻……”

  莉莉薇與寇洋也探出身子看向桌上的貨幣,但因為看出王久銀打算繼續(xù)說話。

  于是,紛紛挺起了身子。

  “這么一來,當(dāng)然會出現(xiàn)趁火打劫的商人。”

  做生意就像拔河一樣單純。

  只要摸著每一條繩索往前走,就能輕易找出前方的終點。

  當(dāng)經(jīng)濟(jì)變得疲弊,劣幣橫行,導(dǎo)致連買面包的零錢也短缺時,會變成怎樣呢?

  一個地區(qū)的經(jīng)濟(jì),并非在石墻內(nèi)進(jìn)行的秘密儀式。

  一國的貨幣,勢必會與另一個地區(qū)的貨幣進(jìn)行比較,借以衡量價值。

  那么,如果只有七彩國的貨幣變成泛黑又劣質(zhì)的貨幣,會是什么狀況呢?

  如同弱勢的鹿,只會被狼吃掉一樣。

  以弱勢的貨幣,所計算的財產(chǎn),也會遭到強(qiáng)勢的貨幣啃食。

  “您是說,不是來買商品,而是來買財產(chǎn)的家伙們嗎?”

  “沒錯。就跟鯊魚會聚集在受傷魚兒附近的道理一樣。所以,我還以為羅利先生您也是那些人的同伴。”

  “原來如此。多武寺確實很容易被當(dāng)作目標(biāo)。那里不僅擁有地位、權(quán)威,還有財產(chǎn)。”

  “是啊。”

  “請問一下,究竟是誰扮演鯊魚呢?”

  聽到羅利的詢問,王久銀露出了很適合在沒落酒吧看見的俗氣笑容,并現(xiàn)出虎牙說道:“竹子旗幟。”

  “啊?!”

  “沒錯,就是以大陸北部一帶為據(jù)點的竹子同盟。扮演鯊魚的正是他們。”

  竹子同盟擁有好幾艘大型軍艦,而畫著竹子的美麗綠色旗幟,就高高掛在這些軍艦上頭。

  該同盟是由十八個地區(qū)以及二十三個職業(yè)公會聯(lián)手合作,并且擁有三十位貴族作為后盾,是一個由十家大商行統(tǒng)治的最強(qiáng)商會同盟!

  就連聽到他們能決定讓誰當(dāng)上城主的玩笑話,也不能一笑置之。

  他們就是規(guī)模如此龐大的組織。

  一旦被這般強(qiáng)勢的組織盯上,恐怕無法以正當(dāng)手段來應(yīng)對。

  “當(dāng)然了,我們壓根沒膽子出手,所以只會在旁邊看熱鬧。而且他們非常重視規(guī)矩,不會干擾我們的羊毛交易。”

  “他們的目的,是寺廟的土地嗎?”

  “是啊。聽說他們想要趁這個機(jī)會收購寺廟的土地,并且收買地方貴族。那些地方貴族因為城主下令增稅,加上領(lǐng)地收入減少,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而他們的下一步,就是企圖干涉王國的國政。他們的規(guī)模這么大,想要隱瞞行動都很難。不過,這樣也正好成了他們行動的推力。”

  要是被竹子同盟盯上,就沒機(jī)會翻身了。

  羅利眼前下意識地浮現(xiàn),那些期待馮江東城主變成傀儡的貴族們,被竹子同盟拉攏的畫面。

  這么一來,一切就會像雪崩一樣瞬間瓦解。

  羅利看向身旁的莉莉薇。

  他認(rèn)為:“每次前往一個地方,總會遇到有趣的事情。”

  “不過,寺廟似乎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努力,所以交涉進(jìn)行得不是很順利。聽說現(xiàn)在同盟內(nèi)部不管是哪一家商行,都想拔得頭籌讓交涉成立。所以,嗯……”

  王久銀再次把視線落在介紹信上,捏住了胡須。

  接著,他微微傾著頭說道:“羅利先生,如果您認(rèn)為這樣危險的巢穴有冒險的價值,那我是可以介紹龍頭之一給您認(rèn)識……”

  個性陰沉又愛見風(fēng)轉(zhuǎn)舵的七彩國商人,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不過,唯一的條件是:本商行從未與您打過照面。”

  羅利沒有立刻回答。

  然而,他不覺得經(jīng)過思考后,自己的想法會改變。

  而且,事態(tài)變得如此有趣,羅利不認(rèn)為四周的商人們只會在旁邊看熱鬧,其中一定有人按捺不住了。

  每個人都會想在近一點的地方,觀看有趣的余興節(jié)目。

  為了多武寺里飼養(yǎng)的羊群羊毛交易,寺廟設(shè)了一塊特區(qū)給前來采買的商人。

  這塊特區(qū),應(yīng)該已掀起了一場小騷動。

  先試探一下暖爐的熱度,如果太熱,再思考其他方法就好了。

  這么盤算著的羅利,甚至沒看莉莉薇一眼,就這么回答:“那就麻煩您了。”

  王久銀莞爾一笑。

  晚上。

  隨著“砰”的一聲,一只裝滿了羊毛的麻布袋被放倒在地。

  就是說,這只麻布袋是等著被搬上船,運往遙遠(yuǎn)異世界的商品,羅利也不覺得奇怪。

  由麻布縫合制成的扁平麻袋里,塞了填滿羊毛的棉被。

  比起蓋上十床又重又硬,而且怎么也暖和不起來的毛毯,只要蓋上一床這樣的羊毛被,就能暖和得冒汗。

  三人份的羊毛棉被,就這么送進(jìn)了房間。

  “這是……唔。你這家伙啊,沒問題嗎?”

  因為,沾滿潮腥味而洗了頭的莉莉薇,正在旅館最高級的房間里堆滿柴火的暖爐前烘干頭發(fā)。

  在看到眼前的羊毛被后,就連她都忍不住這么說。

  雖然,莉莉薇老是要求羅利闊氣地租下高級旅館,但多少還懂得判斷價格。

  這間房間,是羅利等人至今還未投宿過的類型。

  而從莉莉薇的反應(yīng)來看,便可得知這間旅館高級到什么程度。

  “這家旅館已經(jīng)有十天沒有客人上門,這間房間也已經(jīng)有四星期沒有人投宿過。聽說到了這個季節(jié),行腳商人會變得更少。租下這間房間,再加上木柴費用,只要付一枚銀幣,還找了一堆零錢呢。不過……”

  說著,羅利指著排在桌上的泛黑硬幣,繼續(xù)說:“這些貨幣恐怕什么也買不到。”

  “嗯。原來你這家伙是趁火打劫啊。”

  “這么說也太難聽了吧。少了需求,物品價格當(dāng)然會降低啊。”

  “總之,只要你這家伙不是因為愛面子才租下這房間就好。喏,寇洋小鬼,幫本大人抓住另一邊。”

  莉莉薇急急忙忙地準(zhǔn)備鋪床,而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抓住軟綿綿羊毛棉被的寇洋,則是被莉莉薇開心地鬧著玩。

  羅利邊苦笑邊望著兩人,腦中卻思考著其他事情。

  他思考著王久銀所說的七彩國窘境,以及打算趁人之危的竹子同盟。

  不管在哪一個時代,弱者的下場都是被強(qiáng)者吞食。

  然而,在好幾首詩歌中受到贊揚的多武寺,居然也難逃這樣的命運,這件事實讓羅利驚訝不已。

  的確,現(xiàn)今官方的權(quán)威已經(jīng)大不如前,但羅利總覺得仍有一股力量默默支持著官方。

  尤其在羅利與莉莉薇相遇不久時,正是因為官方的存在,莉莉薇才會被當(dāng)成人質(zhì)抓走,讓兩人都陷入了困境。

  想到自己能近距離目睹大國瓦解的那一刻,羅利下意識地有種興奮和寂寞的奇妙心情。

  當(dāng)然了,羅利沒打算支持哪一方,也沒打算攻擊哪一方。

  因為人類同樣會吃羊肉,也會遭狼襲擊。

  羅利思考到這里時,莉莉薇突然探出頭,看著他的臉說:“瞧你這家伙這表情,一副不安好心的樣子。”

  多虧有暖爐和堅固的木窗,現(xiàn)在房間里充斥著溫暖的空氣。

  不過,已經(jīng)脫去長袍的莉莉薇會流汗,應(yīng)該是與寇洋玩耍的關(guān)系。寇洋坐在床邊喝水,看似精疲力盡地弓著背。

  而莉莉薇則是睜大了雙眼,一副炯炯有神的模樣。

  或許是羊毛的味道讓莉莉薇變得興奮也說不定。

  “嗯,我的確是不安好心。因為我剛才偷偷祈禱官方能永續(xù)長存。”

  “你這家伙在說什么啊?”

  莉莉薇一副感到無趣的模樣坐在椅子上,拿起放在桌上的水壺喝了一口。

  雖說是水壺,但里頭裝了葡萄酒,而且那水壺既非陶制、也并非鐵制,更不是銅制。

  這里的水壺是將椰子挖空做成的。據(jù)說椰子是產(chǎn)自遙遠(yuǎn)南方地區(qū)的水果,由此可知此地的貿(mào)易之興盛。

  “對了,回到你這家伙剛剛說的話題……”

  “如果這樣不合你意的話,我可以換個身份,改當(dāng)開心看著曾經(jīng)是強(qiáng)敵的對手,兩三下就瓦解的商人。”

  “大笨蛋。”

  莉莉薇猶豫了一會兒后,踢了一下羅利的腳。

  她之所以會猶豫,應(yīng)該是想起在港口城鎮(zhèn)蘆葦城發(fā)生的一角鯨騷動。

  別看莉莉薇老是以自己的利益為優(yōu)先,其實她也有重情義的一面。

  不過,說是重情義,但莉莉薇的想法應(yīng)該是:面對曾經(jīng)是強(qiáng)敵,而今陷入困境的對手,如果無條件地伸出援手,她會感到很頭痛。

  三人在蘆葦城向洛芙伸出了援手,而洛芙是被稱為不死河之狼的美麗商人。

  只不過,羅利得先抱著賭上性命的決心,才能拿這件事情來調(diào)侃莉莉薇。

  發(fā)生被洛芙“突襲”的那次事件后,羅利度過了如坐針氈的日子。

  他可不想再有第二次那樣的經(jīng)驗。

  “我只是有些感傷而已。雖說對官方愛恨交加,但官方也救了我不少次。”

  “唔……本大人能明白你這家伙的心情。不過,那家商行的家伙倒是相當(dāng)開心地描述這件事情。”

  “王久銀應(yīng)該是真的覺得很開心吧。他不是說他負(fù)責(zé)采買羊毛嗎?想要取得與寺廟商業(yè)洽談的機(jī)會,必須費很大的工夫。所以看見寺廟處于劣勢,他應(yīng)該高興得不得了吧。”

  “個性陰沉又愛見風(fēng)轉(zhuǎn)舵,是嘛?”

  “沒錯。不過,打從棉被送來后,你好像太開朗了一些。”

  一聽到這句話,莉莉薇便板起臉孔、豎起耳朵,然后鼓起臉頰。

  不過,或許是發(fā)現(xiàn)想掩飾也來不及了,莉莉薇而后放松臉頰,嘆了口氣。

  “這種棉被反而會害本大人睡不著。羊的味道會讓本大人更清醒。”

  “那些家伙也會因為金錢的味道而睡不著吧。然后,這場寺廟的騷動,恐怕沒有我們表現(xiàn)的機(jī)會。就算有你的機(jī)靈反應(yīng)、寇洋的智慧,加上我的膽量,這次的對手還是太難纏了。”

  “你這家伙在說什么啊?”

  雖然,莉莉薇在桌上托著腮,一副受不了羅利的模樣,但她看起來似乎挺開心的。

  “那么,我們要怎么做呢?”

  這個時候,觀察著暖爐狀況,伺機(jī)添加木柴的寇洋插嘴問道。

  不愧是北方人,寇洋很懂得如何擺放木柴。

  “我不認(rèn)為竹子同盟在追查狼骨的下落。如果真是如此,這消息應(yīng)該也會傳進(jìn)洛芙或海爾的耳里。”

  “也就是追尋不同獵物卻狹路相逢嗎?”

  “用‘狹路相逢’這個詞,不知道適不適當(dāng)……總之,竹子同盟是一個可視為王國的強(qiáng)大對手。我們壓根沒辦法跟他們比。不過,換個角度來想,這或許正好是個機(jī)會。”

  “嗯?”

  寇洋一邊聽著對話,一邊在暖爐前方抖著外套。

  他應(yīng)該是打算利用暖爐的熱度,趕走小蟲。

  “寺廟現(xiàn)在被跟毒蛇一樣的竹子同盟咬住了。他們的財產(chǎn)完全被攤在太陽底下,這樣我們就省了制作財產(chǎn)清單的麻煩。而且,按照王久銀所說,竹子同盟的目的在于得到寺廟的廣大土地。就算寺廟的財產(chǎn)清單里有狼骨,同盟也不太可能重視這項財產(chǎn)。”

  如果是價值一、兩千枚金幣的財產(chǎn),竹子同盟當(dāng)然不可能不重視。

  然而,狼骨雖然高價,卻仍屬于只要有錢就買得到的物品。

  真正高價的,是不管堆上多少金錢都買不到的物品!

  “如果只是靠近寺廟瞧瞧,應(yīng)該不會有任何危險。如果硬要說有危險,那就是……”

  “什么?”

  羅利對歪著頭的莉莉薇說:“多武寺有十萬多頭羊,你到了那里沒問題嗎?”

  羅利原本只是抱著開玩笑的念頭,但看見莉莉薇為塞滿羊毛的棉被興奮不已的反應(yīng),便認(rèn)真擔(dān)心起她到了多武寺的反應(yīng)。

  以這個時候來說,很多商人會前來采買春季的羊毛,而且光是為了品評會,也會聚集相當(dāng)數(shù)量的羊群。

  就算不是這個時期,寺廟平常就到處都有和羊群有關(guān)的物品。

  而莉莉薇最討厭的牧羊人,也不比羊群數(shù)量少。

  這個時候,如果再加上灑滿雪花的大平原,真不知在船只甲板上那么興奮的莉莉薇,到底會失控到什么程度。

  想到這里,羅利的心情下意識地由擔(dān)心轉(zhuǎn)為不安。

  “哎,沒問題嘛。”

  盡管羅利如此不安,莉莉薇的語氣卻一副沒什么大不了的樣子。

  羅利看向這匹開朗的狼,以眼神詢問:“你那自信到底從哪里冒出來的?”

  狡猾的萬狼公主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說:“只要吃很多很多羊肉,多到就是聞到羊味,也不會在意就好了嘛。再怎么喜歡的東西,也會有膩的時候。本大人說錯了嗎?”

  沒毛病!

  “喏,既然這么決定了,還不趕快做準(zhǔn)備?要吃到肚子撐得坐不起來,可是一件大工程吶。而且你這家伙瞧!寇洋小鬼臉上也寫著想吃羊肉。”

  羅利當(dāng)然知道,莉莉薇只是拿寇洋當(dāng)借口,但看見寇洋那有所期待的表情后,想要不理會莉莉薇的發(fā)言都難。

  不過,羅利還是想稍微反擊。

  “每次都要花錢請你吃大餐,我也差不多快膩了。關(guān)于這點,你有什么想法?”

  盡管長袍因為坐船而被海風(fēng)吹得硬邦邦的,莉莉薇卻一點也不在意地穿上長袍。

  她邊戴上兜帽邊回答:“偶爾被人家討厭一下還好。要是讓你這家伙覺得膩,本大人會受不了。”

  莉莉薇用雙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裝出嬌媚的模樣。

  要是太認(rèn)真回應(yīng)莉莉薇,只會讓自己顯得愚蠢。

  于是,羅利只淡淡回了一句:“您所言甚是。”

  嘻嘻笑個不停的莉莉薇,牽起寇洋的手,朝向門邊走去。

  然后,她轉(zhuǎn)過身子,像個小孩一樣天真地說:“喏!快點啊!”

  真是拿她沒轍。

  羅利暗自嘆了口氣后,抓住外套站起了身子。

  強(qiáng)勢的貨幣是最強(qiáng)大的武器。

  這是一位橫越眾多海洋,以金幣征服世界各國的偉大商人說過的話。

  當(dāng)切身感受到這句話的真實性時,羅利十分慶幸自己是個商人。

  雖然,王久銀向羅利提議過投宿在商行的房間,但羅利拒絕了。

  從王久銀說過的話來判斷,他之所以這么提議,似乎是因為外國來的行腳商人總?cè)菀妆蝗水?dāng)成干不正當(dāng)生意的人。

  而這樣的猜測,在抵達(dá)旅館時獲得了證實。

  最好別兌換成我們地區(qū)的貨幣哦——對于王久銀的忠告,羅利當(dāng)然照做了。

  當(dāng)羅利抱著試水溫的心態(tài),拿出一枚比銀幣差一些的銀幣時,換來的便是酒吧老板的燦爛笑容。

  餐盤上盛了大量布滿黃色脂肪、精心燒烤過的羊肉,份量多到就快滿了出來。

  到了這個季節(jié),牧草地的牧草量會減少,飼養(yǎng)羊群也就變成了一件相當(dāng)花錢的事情。

  聽說今年有許多牧羊人為了先保住給自己吃的羊肉,而殺了比往年還要多的羊群。

  用來保存羊肉的鹽巴和醋,價格也因此水漲船高。

  不過,利用了當(dāng)?shù)氐暮錃夂颍瑢⑸獗4嬖诒鶋K里面的七彩國,其羊肉的價格當(dāng)然會比較低廉。

  若是大口咬下羊肉,再喝一口葡萄酒,葡萄酒表面甚至?xí)纬梢粚佑湍ぁ?br />
  能以這么便宜的價格,吃到如此優(yōu)質(zhì)的羊肉,可以說是是千載難逢的好運氣。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面包的品質(zhì)并不佳。

  人們說面包的品質(zhì),代表一個地區(qū)的品質(zhì)。

  不同于生肉或蔬菜,面包的原料如小麥或燕麥粉很容易保存,所以當(dāng)?shù)貐^(qū)情勢不穩(wěn)時,為了以備將來不時之需,會禁止使用高級的小麥或燕麥粉。

  “真是太感動了!過了那么久沒有客人上門的日子,現(xiàn)在居然來了個這么能吃的客人,這一定是上天的旨意!”

  雖然,老板說話夸張了一些,但酒吧里實際上也只坐滿一半的客人,而大部分的客人都是默默地喝著酒。

  酒吧里的客人,似乎都是當(dāng)?shù)厝耍雌饋碛幸话胧枪そ常幸话胧切∝溕獭?br />
  酒吧里看不見總部設(shè)在對岸的商行職員身影。

  這恐怕是因為——如果炫耀自家商行的好景氣,會引起當(dāng)?shù)乩习傩盏姆锤小?br />
  不過,如果來客是行腳商人,情況就會剛好相反。

  只要慷慨地出錢請其他客人吃肉喝酒,肉的油脂和酒精,就會變成讓他們滔滔不絕的最佳潤滑劑。

  “快看看這個少了活力的酒吧!喂!你們幾個!來酒吧就要像這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吵死人了,老板!你自己還不是不喝葡萄酒,老是喝直接在泥地上釀造的無味啤酒!”

  “就是說啊!我還聽說你在面包里放了太多豆子,把老婆給氣哭了!”

  酒吧老板與常客們高分貝地起哄,帶來一連串的笑聲。

  有個城鎮(zhèn)商人曾經(jīng)告訴過羅利,當(dāng)景氣不好時,住在城鎮(zhèn)的人們就會覺得這個世界已經(jīng)沒救了。

  這個時候,如果出現(xiàn)一個出手闊氣的行腳商人,他們就會覺得這世界還有美好之處,因而燃起希望。

  “對了,先生是從哪里來的啊?”

  因為,光是吃燒烤的料理也會膩,所以羅利三人點了一鍋酸高麗菜燉羊肉。

  老板端來這道料理時,這么詢問羅利。

  老板之所以沒有詢問莉莉薇,并不是因為她看似年幼,而是因為她正忙著吃肉。

  看莉莉薇那貪婪的模樣,感覺四周的客人都想站起來替她加油。

  “我從對岸的蘆葦城前來。在那之前,是在更南方的地區(qū)徘徊。”

  “蘆葦城?哦!說到蘆葦城,那里發(fā)生了一場大騷動吧?什么騷動來著……喂!基克爾!蘆葦城是發(fā)生什么騷動了?”

  “是一角鯨吧?酒吧老板的消息這么不靈通,要怎么做生意啊?聽說他們撈到冰海的惡魔,引起一場大騷動呢。商行的船剛剛進(jìn)港,那里的船夫是這么說的。”

  情報就連海洋都能輕易橫越,令人不害怕都難。

  而且,一角鯨騷動才剛結(jié)束沒幾天而已。

  “對對對!就是一角鯨。這件事是真的嗎?”老板一副饒富興味的模樣問道。

  只是他一定沒想到,將那場騷動的局勢徹底扭轉(zhuǎn)的人物。

  此時,就在自己眼前。

  羅利看向莉莉薇,想要與她一同竊笑,沒想到莉莉薇壓根沒理他。

  這個時候,如果把視線移向寇洋,寇洋一定會察覺自己的意圖,而露出擁有共同秘密的笑容。

  面對這兩個性格迥異的同伴,羅利會想對誰溫柔一些呢?

  答案不言自明。

  “是真的。因為那場大騷動,整個城鎮(zhèn)差點分裂成南、北兩塊。最后是有一家商行,準(zhǔn)備了好幾箱裝滿金幣的箱子,把這些箱子搬到官方,并大聲要求官方把一角鯨賣給他們。也因為發(fā)生這樣的大騷動,所以我們沒能在蘆葦城悠哉度日。”

  “哦……裝滿金幣的箱子啊。”

  在四周聽著羅利描述的客人們,也是對裝滿金幣的箱子有所反應(yīng)。

  這樣的反應(yīng),讓人很容易看出他們現(xiàn)在對什么最感興趣。

  “那三位特地從比蘆葦城還要南方的地區(qū)來到這里,是為了什么呢?是來做生意的吧?”

  “不是,我們要去多武寺巡禮。”

  由于眾人對金幣的反應(yīng)最為敏感,所以,羅利刻意避開了金錢的話題。

  放眼望去,酒吧里的客人一大半是商人和工匠。

  這個時候,如果說是來做生意,別說是想收集情報了,搞不好還會被推銷商品。

  “哦,去多武寺啊……”

  “或許您會覺得很難相信,但我這兩位同伴確實都是神的孩子。雖然,很不符本性,但我也受到了感化,所以希望洗凈過去的罪行。”

  “原來如此。可是,商人會想要去多武寺巡禮啊……這還真是諷刺。對吧?”

  老板手上不知何時也拿著裝有葡萄酒的酒杯,并征詢著客人的同意。

  老板臉上露出充滿挖苦意味的笑臉,而客人也是。

  羅利努力佯裝成無知行腳商人的模樣說:“為什么說是諷刺呢?”

  “哦,那是因為多武寺的生意手腕,比傳說中還要厲害,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好好對待過巡禮客了。打算去多武寺的外國行腳商人,大多會路過我們鎮(zhèn)上,而我看過太多人一臉失望地踏上歸途。”

  “寺廟應(yīng)該為了行腳商人整頓旅館和道路,但他們拿出來的整頓金卻微薄至極,完全不能和羊毛交易的金額相比!就是小孩子也看得出來,寺廟的天平偏向了哪一邊。寬大的神啊,請庇佑我們!”

  聽到看似商人的客人這么說,老板用力地點了點頭。

  不管是寺廟還是商行,只要起了想賺錢的念頭,似乎都會采取相同的手段。

  他們都會從事最賺錢的生意,并且重視最賺錢的交易對象。

  不過,他們似乎也因此失去了很多東西。

  “或許是因為他們老做這種事情,現(xiàn)在終于受到了天譴。這幾年不知道怎么搞的,七彩國的羊毛一直賣不出去,而首當(dāng)其沖的就是多武寺。過去比任何小羊都還要溫馴的商人們不再乖乖前往寺廟,就算這個時候急急忙忙想要募款,那些被趕走的巡禮客也不會回來了。”

  “這種狀況下,竟然有外地商人想要去巡禮,看來寺廟受的天譴差不多要結(jié)束了吧。真是活該。”

  正因為信仰據(jù)點是受人們崇敬的地方,所以當(dāng)這個地方不再受人們崇敬時,反彈的力道會更為驚人。

  酒吧里的客人們,都看似開心地說著寺廟的壞話。

  這么一來,就可以很容易地打聽竹子同盟的話題。

  “原來是這樣的狀況啊……那么,現(xiàn)在沒有人會去拜訪多武寺嗎?”

  聽到羅利這么說,老板露出了相當(dāng)復(fù)雜的表情。

  想到這個就讓人開心得不得了。

  不過,還是有那么一點感傷。

  對于老板臉上的表情,羅利是這么解讀的。

  即使到了現(xiàn)在,多武寺仍是信仰重地,且深深植于七彩國人們的心中。

  “有,現(xiàn)在那里還是聚集了很多商人。不過,這些商人跟之前來的有些不同。先生聽過竹子同盟嗎?”

  莉莉薇停下大口吃肉的動作,一副打算小歇片刻的模樣喝起了酒,但她這么做絕非偶然。

  而是,她知道把氣氛炒熱的話題已經(jīng)結(jié)束。

  “您是說那個世界第一、聲名遠(yuǎn)播的商會同盟嗎?”

  “沒錯。聽說竹子同盟的家伙們大舉涌入寺廟。一開始是坐著黑色馬車的高官前來。不過,可能是那些人的耐力不夠,受不了寺廟的冬季氣候,不久后就換成徒步的商人們前來。在那之后,聽說商人接二連三地進(jìn)出寺廟,為了率先完成商業(yè)洽談而彼此競爭。所以,今年來這里的都是不光顧我們家酒吧,只會板著臉往草原走去的商人們。”

  “到底是什么商業(yè)洽談呢?”

  接下來,打聽到的消息,或許可以證明王久銀所言不虛。

  羅利抱著這樣的想法開了口,卻從老板口中聽到完全出乎意料的話語:“聽了別笑哦。他們是來采買黃金之羊。”

  羅利好像聽見了,莉莉薇在兜帽底下豎起耳朵的聲音。

  他也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緊盯著老板不放。

  “每逢局勢變壞時,這個傳說就會被大家提起——多武寺?lián)碛幸煌麩o際的大草原。在白雪皚皚的大地盡頭,有一只宛如朝陽化身、發(fā)出閃閃金光的羊漫步其上。”

  “聽說,還有人實際拔過黃金之羊的毛,但毛一拔下來,就立刻化為光縷消失了。”

  羅利確實也經(jīng)常耳聞這類的謠言。

  戰(zhàn)爭時,越是處于劣勢的地區(qū),傳奇故事就越多。

  像是官方里的圣母流下了眼淚、嘴巴裂開到耳際的巫婆擄走了小孩,或是天上飄揚著畫有官方徽章的巨大旗幟。

  事實上,在海洋對面的大陸上,也有很多人知道多武寺的黃金之羊傳說。

  當(dāng)世界變得灰暗時,黃金之羊或許是個能讓人懷抱希望的奇跡。

  “他們八成是想要得到寺廟的名號,或是來采買土地的。”

  “謠言是說,竹子同盟想要成為七彩國的貴族。”

  “可是,馮江東城主是偉大七彩國一世的孫子,城主不可能允許自己的家臣是用錢買來地位的家伙。從前有個商人,用金錢買下了沒落貴族,結(jié)果惹火了城主,后來城主公布強(qiáng)人所難的法令,害那個商人做羊毛交易虧大錢,最后被這樣了……”

  一名客人做出了砍頭的手勢。

  羅利認(rèn)為,那個商人一定是他認(rèn)識的某人的前夫。

  “大家都沒錢了,城主還一直要求要增稅。不對,應(yīng)該說就是因為沒錢,城主的反應(yīng)才會這么過度吧。”

  “三位是好客人,所以我在這里提醒你們——你們?nèi)绻ニ聫R,要小心一點。那里的神明之家被惡魔占據(jù)了。該來幫助我們的神明,已經(jīng)迷失在廣大的草原,久久不曾現(xiàn)身啰。”

  羅利不確定大家是在說寺廟的壞話,還是在批評竹子同盟。

  或許,大家也不知道自己想說誰的壞話吧。

  說不定只要能找個借口來發(fā)牢騷,大家就覺得滿足了。

  不過,不管發(fā)牢騷的對象是誰,大家都不是真的討厭這個對象。

  竹子同盟和城主都是活在和大家不同世界的人,而多武寺就算墮落,仍是大家敬畏的對象。

  大家這般矛盾復(fù)雜的心情清晰可見。

  正因為看得如此清楚,所以來到這家酒吧的客人們?nèi)兆舆^得有多苦,自己似乎也能深切體會到。

  “謝謝。我們會小心的。”

  “嗯。那么接下來要大吃大喝一頓,才會有足夠的體力!離開鎮(zhèn)上后,馬上就是一片雪原。要是體力不夠,可是會倒在中途的哦!”

  老板的話語再次炒熱了酒吧氣氛,羅利舉起酒杯與老板干杯。

  寇洋似乎已經(jīng)到了極限,莉莉薇則是還喝得下去的樣子。

  雪原上的多武寺。

  想要前往這樣的目的地,確實先充分地填飽肚子會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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