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果，這天上午，是羅利獨(dú)自一人在竹林城街上走動。

　　至今仍殘留在莉莉薇體內(nèi)的旅途疲勞，似乎使酒精發(fā)揮作用的速度比平時更快，這點(diǎn)就連莉莉薇自身都嚇了一跳。

　　莉莉薇不是因為站不穩(wěn)腳而無法和羅利一起走動，而是她實在太想睡覺了。

　　護(hù)送這般模樣的莉莉薇回到民宿后，盡管羅利覺得受不了莉莉薇，一方面卻也暗自竊喜。

　　莉莉薇不喜歡羅利在竹林城又埋頭于做生意。

　　如果回想起與莉莉薇一路來的行，羅利也不是不能體會莉莉薇的心情。

　　但如果再回想起與莉莉薇結(jié)伴同行之前的事情，羅利現(xiàn)在會不動聲色才令人覺得奇怪。

　　因此，羅利現(xiàn)在能獨(dú)自在城里毫無顧忌地自由走動，正合了他的意。

　　話雖如此，但羅利在竹林城城里并沒有熟識的人。

　　煩惱了一會兒后，羅利決定前往以前曾去過的酒吧。

　　這家酒吧的名字很特殊，叫做“一只耳”。

　　屋檐下掛著一塊做成巨大老鼠形狀的青銅制看板。

　　這種在河邊蓋堤防、聰明又奇妙的老鼠，是官方流傳出來的故事。

　　據(jù)說，這種老鼠擁有怪獸般的身軀，以及一只耳朵。

　　因為這樣的緣故，盡管這里是彌漫著烤肉香的酒吧，仍有不少圣職者會來到這里解饞。

　　因為，只要是魚類料理，圣職者不管吃再多也不會受人責(zé)難。

　　不過，即使是販賣了如此珍奇料理的人氣酒吧，在沒到中午的這個時間段，還是顯得空蕩蕩。

　　酒吧里沒有客人，只見酒吧的女服務(wù)生，在角落桌上縫著圍裙。

　　“請問開店了嗎？”

　　羅利在入口處這么詢問，用嘴巴咬斷縫線的紅發(fā)少女一邊稍微舉高手中的圍裙，一邊露出頑皮的笑容說：“我剛剛才把開口縫起來，您要看嗎？”

　　她做出酒吧招牌女店員的標(biāo)準(zhǔn)回應(yīng)。

　　“不了，謝謝。而且，大家總會說開口越大，就越想看。萬一我看太多，開口又破了的話，那就糟了�！�

　　少女把針線收進(jìn)木箱，并站起身子。

　　然后她就一邊穿上剛剛縫好開口的圍裙，一邊開玩笑地?fù)u搖頭說道：“那，我的圍裙一下子就破掉是因為客人一直盯著圍裙看，而不是在看我啰？”

　　不愧是經(jīng)常應(yīng)付醉客的酒吧少女，羅利當(dāng)然不能失掉身為商人的面子。

　　“因為你擁有這么難得的美貌，所以大家都擔(dān)心一直看你的話，會害你因為太得意而撐大了鼻孔吧。”

　　“是嗎？真可惜，不然我就可以更快嗅出客人可不可疑了�！�

　　少女在最后綁上圍裙的繩子后，一副感到很可惜的模樣說道，跟著嘆了口氣。

　　為了做面子給少女，羅利刻意聳了聳肩表示自己輸了。

　　“呵呵，習(xí)慣行商的客人果然不一樣。那么，您要喝酒還是用餐？”

　　“請給我兩人份的魚尾巴料理，我要外帶�！�

　　少女之所以會神情困惑地發(fā)愣了一會兒，是因為聽見后面廚房傳來揮動炒鍋的聲音吧。

　　這個時間，酒吧應(yīng)該正忙著準(zhǔn)備便當(dāng)，好賣給在港口工作的人們。

　　“我不急�！�

　　“那這樣，要不要追加一人份的酒呢？”

　　少女的意思是，要羅利稍作等候。

　　對于她有生意頭腦的提議，羅利露出笑臉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小麥？葡萄？還是要梨子酒也有哦。”

　　“這個季節(jié)還有梨子酒？”

　　任何果實酒都很容易腐壞。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放在倉庫里的梨子酒就是沒壞掉。糟糕！”說著，少女刻意捂住嘴巴。

　　羅利之前來到這里時，酒吧里總是擠滿了客人，所以不曾和她好好交談過。

　　他心想：這家酒吧會這么有人氣，或許是因為有這位招牌女店員吧。

　　“那就給我梨子酒吧。”

　　“沒問題，稍等一下哦�！�

　　少女掀起裙擺，往里面走去，她身上的裙子看似褪了一層顏色，呈現(xiàn)出暗紅夾雜著深灰色的奇妙色澤。

　　如果是在港口城鎮(zhèn)的酒吧里工作，聰明又開朗的招牌女店員，應(yīng)該能找到一個擁有好幾艘船只的商行富家公子，從而飛上枝頭變鳳凰。

　　也或許招牌女店員，會不理睬熱烈追求她的有錢人或美男子，而直接與碰巧來酒吧的平凡工匠墜入情網(wǎng)。

　　如果要猜測不停被采購的商品，會落入誰的手中，羅利還能想象得出來。

　　但這方面的事情，就超出他的領(lǐng)域了。

　　要是詢問莉莉薇，莉莉薇應(yīng)該有辦法輕松說出正確解答。

　　這么想著的羅利，下意識地覺得不甘心。

　　“久等了�？赡苓�要花一點(diǎn)時間，不過利用這點(diǎn)時間來回答你想問的問題，或許正好�！�

　　真是個很聰明的少女，如果讓她和莉莉薇對話，說不定能看到一場精彩好戲。

　　“行腳商人會在這個時間來到酒吧，只有一個目的吧？只要是我回答得出來的問題，我很樂意解答�！�

　　“在那之前，我先付錢�！�

　　羅利在伸手拿起裝有梨子酒的酒杯之前，先放了兩枚黑色銅幣。

　　這樣的一枚銅幣，差不多等于兩杯到三杯梨子酒的價值。

　　她恢復(fù)酒吧少女的表情說：“什么問題呢？”

　　“嗯，不是什么很難回答的問題。我只是想問問城里和平時不一樣的地方。比方說，為什么看似商人的人們會聚集在城門外�！�

　　少女或許是看見羅利出手闊氣地放了兩枚銅幣，以為羅利會打聽像是某家商行內(nèi)部消息之類的問題。

　　她稍微緩和表情說：“哦。那些人是買賣皮草，還有皮草相關(guān)商品的商人�！�

　　“皮草？”

　　“沒錯。有一半左右是從遠(yuǎn)方地區(qū)來到這里采買皮草的商人，另一半是買賣加工皮草所需物品的商人。呃……”

　　“石灰、明礬、橡木皮�！�

　　說到皮草加工，立刻浮現(xiàn)羅利腦海的大概就是這幾樣商品。

　　有些做法特殊的地方還會使用鴿子糞便。

　　如果還要經(jīng)過染色加工，還可舉出更多式多樣的商品。

　　“好像就是這些商品吧。”

　　羅利正確地記起皮埃爾說的話，無庸置疑地，城里召開的五十人會議內(nèi)容正是有關(guān)皮草進(jìn)出口的議題。

　　“再來，關(guān)于為什么會有人聚集在城門外的問題嘛，城里的重要人物們，現(xiàn)在都在議論要不要把皮草賣給商人們。在這段期間不能賣、也不能買皮草。這么一來，工匠們不就會煩惱該不該采買加工皮草時需要用到的商品嗎？所以，城門外才會變成那樣�！�

　　可能是經(jīng)常被人詢問，少女的說明十分流暢。

　　如果少女所言屬實，這可是大事一樁。

　　連梨子酒都忘了喝的羅利，緊接著詢問：“那么，當(dāng)初皮草為什么會成為議題呢？”

　　“那是因為啊，每年冬天不是會有很多人前來北方嗎？”

　　“大活動？！”

　　“對對對。聽說因為大活動取消，就沒有人買皮草了。所以呢，平常這個時期應(yīng)該會有很多人來這里的。”

　　有人的地方，就撿得到錢。

　　尤其是北方皮草在南方很受歡迎，買回南方當(dāng)禮物送人，想必十分討喜。

　　不過，羅利仍然不明白，為什么這樣就必須召開會議，甚至禁止皮草買賣。

　　再說，聚集在城門外的商人們，不就是前來采買皮草的嗎？

　　就算每年隨著北方大活動來到竹林城買皮草的人們今年沒來，只要有買家出現(xiàn)，把皮草賣給他們不就好了。

　　想到這里，羅利下意識地覺得收集到的情報還不齊全。

　　“皮草買家變少的事實我懂，可是既然這樣，那賣給聚集在城門外的商人不就好了嗎？”

　　聽到羅利的詢問，少女先看了看羅利手中未曾沾口的酒杯一眼后，露出微笑催促著羅利喝酒。

　　酒吧少女或許靠著本能就知道如何讓男人焦急的方法。

　　如果羅利反抗少女并催促她回答，不是會惹得少女生氣，就是會被看輕。

　　羅利順從地喝了一口甜梨子酒后，少女一副仿佛在說“合格”的表情，咧嘴一笑。

　　繼續(xù)對羅利說：“士兵和傭兵們出手都很闊氣�？墒�，前來城里做生意的商人們付錢總是很小氣。”

　　少女在桌上輕輕把弄著羅利支付的兩枚銅幣。

　　“我偶爾也會收到像貴族少女穿的那種衣服當(dāng)禮物哦，那種衣服想必是十分昂貴吧。可是呢……”

　　羅利“哦”的應(yīng)了一聲。

　　可能是因為剛剛才陪莉莉薇喝了葡萄酒，讓羅利的反應(yīng)變得有些遲鈍。

　　“原來如此，畢竟加工成皮草前的獸皮真的很便宜。也就是說如果不加工成皮草來賣，掉在城里的錢就會變少啊�！�

　　少女聽了，像個圣職者看見老百姓做了懺悔似的露出微笑。

　　那表情仿佛在說：“做得很好�！�

　　這么一來，整個事件的構(gòu)圖就清楚呈現(xiàn)出來了。

　　然而，在羅利確認(rèn)事件全貌之前，少女突然在桌子上探出身子。

　　然后，她把一枚放在手中把弄的銅幣，輕輕收進(jìn)胸口，一改表情說：“剛剛那些情報，是從其他酒吧的輕浮女人口中，也能打聽出來的小事�！�

　　垂下頭抬高視線的少女稍微壓低下巴后，用字遣詞忽然變得惡劣。

　　羅利看向少女，結(jié)果少女顯得纖細(xì)的美麗鎖骨，以及鎖骨之下的部位，很自然地呈現(xiàn)在他的視線前方。

　　少女完全掌握到了如何與醉客拉近內(nèi)心距離的方法。

　　羅利瞬間告訴自己，這是一場商業(yè)洽談。

　　商業(yè)洽談對象，是企圖讓客人買高價皮草送給自己的女人。

　　“好好接待慷慨又熱情的客人是應(yīng)該的嘛，您要記得自己沒聽過我接下來說的話哦？”

　　羅利佯裝自己完全被少女唬住的樣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外面的商人們，十之八九會被阻止采買皮草。不過，工匠們和銷售皮草的人應(yīng)該會發(fā)飆就是了�！�

　　“情報來源是？”

　　聽到羅利的詢問，少女保持臉上顯得妖艷的微笑，閉口不語。

　　羅利的直覺告訴他，少女擁有正確的情報來源，想必是參加五十人會議中某個前來酒吧喝酒的人告訴她的吧。

　　只是，少女當(dāng)然不可能說出是誰。

　　不過，少女之所以連說一句“這不能說”都沒說，是因為，剛剛那句話是少女的自言自語，也是因為情報的真?zhèn)螛O其可疑。

　　少女這么做，算是對羅利的一種考驗。

　　因為少女不可能如此輕易地說出真正重要的情報。

　　“因為我是個酒吧少女，所以不管皮草價格如何變動我都不在乎�？墒�，商人們喝酒時會把這個當(dāng)成助興話題，不是嗎？”

　　“是啊，有時候還會因此酒興大增呢�！�

　　看見羅利露出商業(yè)洽談時用的笑容，回答自己的問題，少女閉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揚(yáng)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從一個好酒吧走出去的都是醉醺醺的客人。如果客人你也一樣的話，我會很開心的�！�

　　“我已經(jīng)喝了酒，一下子就會醉了�！�

　　少女睜開了眼睛，雖然她的嘴上帶著笑意，眼神里卻沒有。

　　就在羅利準(zhǔn)備開口說話時，廚房那頭傳來呼喚少女的聲音。

　　“啊，料理正好準(zhǔn)備好了呀。”

　　說著，少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當(dāng)她站起身子時，已經(jīng)恢復(fù)成羅利剛走進(jìn)酒吧里見到的少女模樣了。

　　“對了，這位客人�！鄙倥疁�(zhǔn)備離開桌子時，回過頭說道。

　　“什么事？”

　　“你有太太了嗎？”少女出乎預(yù)期的問題讓羅利下意識地有些畏縮。

　　不過，或許是因為莉莉薇經(jīng)常做出一些出其不意的舉動，使得羅利能夠立刻做出回應(yīng)：“我的荷包繩子沒被人掌握，不過……韁繩卻被人牢牢握住了�！�

　　聽到羅利的回答，少女咧嘴露出皓齒，臉上浮現(xiàn)像是面對朋友時的笑容。

　　“可惡……把她娶回家，一定會是在某方面很棒的少女吧？好不甘心哦……”

　　少女對自己攏絡(luò)醉酒男人的手段，頗有自信，要不是羅利遇見了莉莉薇，或者是他再喝醉一點(diǎn)的話，說不定兩三下就會上她的鉤了。

　　不過，要是羅利老實這么告訴少女，等于是在敗者的傷口上面灑鹽。

　　“有機(jī)會的話，要帶她來店里哦。”

　　“好啊�！绷_利幾乎發(fā)自真心地答道。

　　因為，他非常想看這位酒吧少女與莉莉薇會有怎樣的對話。

　　不過，羅利下意識地覺得，要是他也在場，恐怕會被扯進(jìn)軒然大波。

　　“那么，請稍等一下哦，我去幫你拿料理來�！�

　　“麻煩你了。”少女再次掀起裙擺往里面的廚房走去。

　　羅利一邊望著少女的背影，一邊喝了口梨子酒。

　　他心想：原來莉莉薇的存在，大到連他人都看得出來。

　　羅利手上拿著包了尾巴料理甚至?xí)�燙手的麻布袋，先走出面向港口的大街上，再環(huán)視了一遍，�？吭诎哆叺拇�只。

　　在聽了酒吧少女說的話之后，�？堪哆叺拇�只看起來果然有些不同。

　　羅利仔細(xì)觀察后，發(fā)現(xiàn)相當(dāng)多艘看起來暫時沒打算出港的船只牢牢固定在碼頭，船上堆積如山的貨物也都蓋上了麥草或麻布。

　　當(dāng)然了，其中一定也有原先就預(yù)定在竹林城港口過冬的船只，但船只數(shù)量似乎不尋常地多。

　　如果推測得大膽一些，那些船只應(yīng)該是載著皮草或是加工皮草所需的各種物資。

　　竹林城可是以皮草和木材出名的城鎮(zhèn)，皮草的交易量，自然不在話下！

　　雖然身為行腳商人的羅利，不知道皮草到底有多少交易量，但皮草專賣商，光是采買高度及胸的大木桶所容納得下的松鼠皮，其數(shù)量就有三、四千片之多。

　　光看船上到處放著容納得下這么多數(shù)量的桶子，就知道皮草的數(shù)量會有多么驚人。

　　如此大量的皮草交易一旦中斷，不難想象會有多少人為之困擾。

　　不過，當(dāng)然不難理解，竹林城方面想要盡可能地征收稅金的想法，而且不管怎么說，如果加工成皮草前的獸皮被外地商人買走了，住在城里的工匠們就得流落街頭。

　　大家都知道，無論哪種生意，采買原料自行加工后再銷售出去的做法，是獲利率最高的方法。

　　話雖如此，但在北方大活動中止，無法期待大量行腳商人從南方涌進(jìn)的現(xiàn)在，就算城里自己進(jìn)行皮草加工，也無法保證一定能賣出皮草換取現(xiàn)金。

　　再說，獸皮的好壞和加工技術(shù)的好壞也是個問題。

　　如果，只是把獸皮加工成衣服，技術(shù)比竹林城更卓越的城鎮(zhèn)到處皆是。

　　就算有的皮草在竹林城城里作為禮品炙手可熱，但如果必須另外支付運(yùn)輸費(fèi)出口到遠(yuǎn)方城鎮(zhèn)，恐怕就不是那么好賣了。

　　這么一想，便覺得竹林城方面還是應(yīng)該無視工匠們的強(qiáng)烈反對，選擇將獸皮出售給外地商人才是上策！

　　如果這么做，今年至少還能把獸皮換成現(xiàn)金。

　　外地商人之所以會大舉涌入竹林城，是因為集中到竹林城的獸皮品質(zhì)好，所以應(yīng)該能賣得不錯的價格才是。

　　即便如此，酒吧少女卻說五十人會議應(yīng)該會阻止外地商人采買獸皮。

　　這么一來，想得到的可能性就不多了。

　　城門外會有商人們聚集，本來就是個奇怪的現(xiàn)象。

　　商人們在計算損益后，一旦得知對自己有利，就是踹開他人也要搶先一步！

　　他們把這樣的行為視為正義且深信不疑。

　　這樣的商人，壓根不可能個個都聽話地不采取行動。

　　一般都是有一、兩人搶先下手，最后演變成無可收拾的地步。

　　然而，現(xiàn)在卻沒發(fā)生任何混亂場面。

　　想必，這是因為城門外的商人們不是只按照個人想法聚集在城門外。

　　無庸置疑地，他們背后一定有一個大規(guī)模的權(quán)力組織控制著。

　　這個組織究竟是位于必須橫越西邊海洋才能抵達(dá)的城鎮(zhèn)，以加工衣服著名的巨型商會；還是企圖獨(dú)占皮草相關(guān)貿(mào)易，規(guī)模大得讓人頭昏目眩的大商行。

　　目前，尚不得而知。

　　不管怎么樣，城門外的商人們背后一定有股巨大的力量在操作。

　　而且，竹林城的首腦們察覺到了這件事。

　　羅利走過港口前方，繞進(jìn)充滿活力和喧囂的街道，并做出結(jié)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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