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行腳商人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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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利首先前往了萊恩公會。
他有兩個目的。
一個是為了詢問尹凱,是否持有黃鐵礦的庫存,以及尹凱是否有其他門路可介紹。
另一個是為了拜托尹凱,再次帶他去見狄仁芳。
然而,羅利記得尹凱曾說過,段飛宏著手買賣黃鐵礦的手段,是不太正派的方法。
尹凱是從礦山地帶搬運寶石或金屬走過險路的行腳商人,或許在他眼中,黃鐵礦的投機交易是齷齪的行為。
即便如此,自己知道這很勉強,但還是得去找尹凱。
羅利無視了持續到深夜,氣氛近似暴動的祭祀。
一邊穿越小巷子,一邊朝萊恩公會走去。
當羅利總算來到萊恩公會的大街上時,他看見各萊恩公會點亮著燈籠,還有大批人群圍成圓圈跳著舞。
時而會看到萊恩公會的人,手持長劍以不熟練的姿勢互相練武。
這或許是,祭祀延伸出來的宴會活動。
羅利一邊穿越擠滿了人潮的道路,一邊朝著萊恩公會的建筑物走近。
他沒有向聚集在敞開著的大門附近正在喝酒的會員們打招呼,便直接溜進了建筑物里頭。
想要悠哉在建筑物里頭喝酒的家伙們,以及想要在建筑物外頭胡鬧的家伙們,似乎明確區隔了各自的棲息地。
在散發出獨特氣味的魚油掛燈照明下,整個大廳彌漫著柔和的談笑聲。
雖然大廳里,有幾人發現了羅利而投來好奇的目光。
但大部分的人,似乎都沉醉在酒宴的愉快氣氛當中。
羅利在這些人當中,找到目標人物后,而后走近那名男子。
男子坐在年齡偏高的商人們聚集的桌子上,在昏暗的燈光籠罩下,他看起來就像個隱者。
那是尹凱。
“很抱歉,打擾您喝酒了。”
羅利比周遭的談笑聲更輕聲地說道,老江湖的商人們,似乎當場就看出羅利為了什么事情而來。
每個人安靜地一邊喝酒,一邊瞥了尹凱一眼。
被看的尹凱,則是一邊露出溫柔笑容,一邊開口說:“喲,羅利先生,怎么了嗎?”
“很抱歉,冒昧前來找您,有件事想與您商量。”
“是有關生意的事嗎?”
羅利猶豫了一下后,點了點頭。
“那么,我們到那邊說話好了。難得的發財機會,怎么可以讓其他人聽見呢?”
同桌的其他商人們笑笑后,仿佛在說“我們自己會喝得開心”似地輕輕舉高酒杯。
羅利輕輕點了一下頭后,便追上往萊恩公會里面走去的尹凱。
有別于彌漫著酒香與談笑聲的大廳,沿著萊恩公會的走廊稍微往里面走,四周的氣氛就變得像在小巷子里一樣。
兩人轉眼間來到不見光線的地方,而喧嘩聲就像在隔岸觀火似的變得遙遠。
尹凱在這時停下腳步,轉過身子說:“是什么事情呢?”
羅利覺得拐彎抹角地說話不會有幫助。
于是,他單刀直入地說:“老實說,我想采買黃鐵礦,現在正在尋找誰有大量庫存。我想尹凱先生一定有門路才是。”
“黃鐵礦?”
“是。”
尹凱一雙近乎黑色的深藍色眼珠,在泛著黃光的紅色燈光下,看起來就像是灰色眼珠。
而這樣的一雙眼珠,此時此刻正注視著羅利。
“您有門路嗎?”
聽到羅利再次詢問,尹凱嘆了口氣后,揉著眼角說:“羅利先生。”
“是。”
“您不記得我告訴您段飛宏先生的籌錢線索時,說了什么嗎?”
羅利立刻點了點頭,他當然記得。
“我不僅記得您說的話,我還記得狄仁芳小姐好像不喜歡別人跟她談生意。”
尹凱的手稍微從眼角拉遠,并且停在半空中。
他這時才露出了像個商人的眼神。
那是一個投身于嚴酷行商工作的行腳商人,不在乎如何賺更多的錢,只在乎如何平安無事地搬運貨物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羅利多心,這樣的眼神感覺像狼一樣。
“您腦筋動到煉金術師們的庫存上了啊?”
“與您真是好溝通。可是,我聽說如果沒有取得狄仁芳小姐的許可,他們就不能做生意。所以,我想請您幫個忙。”
羅利記起自己剛剛成為行腳商人時,為了增加新客戶,在沒有任何門路下,突然造訪對方并強勢進行交涉的那段日子。
尹凱有些吃驚地睜大眼睛,然后勉強擠出聲音說:“您知道這么多,還想要與他們交易,這是因為黃鐵礦真的那么賺錢嗎?”
“不……不是這樣。”
“那么……您是為了謠言所傳的那樣,想要得知命運或是用來治百病?”
尹凱一副像在討孫子歡心的模樣,笑著對羅利說道。
想必,這是尹凱一流的諷刺方式。
即便如此,羅利也沒有生氣,更沒有感到焦躁。
商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必須一整晚目不轉睛地盯著緩緩擺動的天秤看,那也難不倒他們。
“我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行動,我沒打算否定這個事實。”
尹凱的身體動也不動,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看。
如果羅利在這里,吃了尹凱的閉門羹,極有可能入手黃鐵礦庫存的希望,就會徹底消失!
現在的羅利,沒有從容到能夠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可是,我不是想從價格像泡沫膨脹般不斷上漲的黃鐵礦交易中賺取利益。我是為了更……更基本的理由。”
尹凱沒有插嘴說話,羅利就當這是尹凱催促他說下去的信號。
于是,繼續說:“尹凱先生,您畢竟也是個行腳商人,您應該有過不少肩上扛著的貨物,差點就掉落谷底的經驗吧?”
尹凱沉默不語。
“當馬車陷入泥濘里動彈不得時,我們會把‘舍棄馬車’和‘拼了命也要從泥濘中拉起馬車’這兩件事,放在天秤兩端衡量。貨物的商品價值、利益、手頭上的資金、行程以及請人幫忙時必須支付的酬勞。還有再慌張失措下去,有可能遇上惡徒的危險。我們會考量諸如此類的事情,來判斷是否舍棄貨物。”
尹凱緩緩開口說:“您是說您正處在這樣的狀況?”
“是的!”
尹凱的目光,仿佛在視線不佳的道路上,也能看出前方有什么東西似的。
他在同樣的路途,往返數十年。
為了得知自己在這樣的路途上沒能目睹的事物,因此才找狄仁芳聆聽古老傳說。
想必在他這樣的目光下,商人的謊言一下子就會被識破吧。
然而,羅利沒有退縮。
因為他沒有說謊!
“我不想舍棄貨物。只要能再次把貨物放上馬車,就是有些勉強我也不顧。”
想必,尹凱不可能沒察覺到羅利指的貨物是什么,而他又處在什么樣的狀況。
即便如此,尹凱還是緩緩閉上眼睛,沉默不語。
應該再說些什么嗎?
還是應該趁勢追擊?
后方傳來大廳里的談笑聲,聽起來像是嘲笑聲。
有限的時間一點一滴流失。
羅利準備開口說話。
然后,他在開口說話的前一刻,突然改變了主意。
羅利想起了師父告訴過他,懇求別人時,等待是不二法門。
“我就是在等這個反應。”在想起師父說的話那瞬間,尹凱輕輕笑著說道:“因為盡管時間再怎么有限,要是沒有其他路可走,就得乖乖地耐心等待,這才是優秀商人的表現。”
羅利發現自己受到考驗時,感覺到背部頓時涌出了大量冷汗。
“不過,話說回來,我當初和您一樣的時候,態度比您更強硬。”
“呃……”
“哦,說實話,我手上沒有黃鐵礦的庫存。不過,我想煉金術師們應該有吧。”
“那么……”
尹凱輕輕點點頭說:“您只要說‘我來買裝白羽毛的箱子’這句話,那就可以了。后續的發展,得靠您自己的努力,請您想辦法好好說服大姐。我想,應該還沒有任何人去采買黃鐵礦。”
“謝謝您。我一定會答謝……”
“只要您能分享個古老傳說給我聽就好了。如何?我這樣說有沒有像大姐那樣的威嚴?”
尹凱露出了像個孩子般的笑容,羅利下意識地隨之笑了出來。
“大姐這個人壓根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時候會睡覺,所以,您現在去找她應該沒問題。既然要去,就應該早點去;因為時間就是金錢嘛。”
尹凱一邊說話,一邊指向萊恩公會深處。
“只要走后門,就可以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地離開。”
羅利道完謝后,便往走廊深處前進。
途中他回頭一看,看見了面帶笑容的尹凱。
背對著大廳燈光的尹凱身影,似乎有那么一點像師父。
走出萊恩公會后,一路朝北邊跑去。
過了沒多久后,便碰上了石墻。
因為沒有碰上石墻入口,所以羅利沿著墻面跑步,最后才找到了入口。
他用力撬開了開關不良的大門,順利溜了進去。
四周沒有光線,但他跑著跑著,眼睛也就習慣了黑暗。
而且,對于一個經常野營的行腳商人來說,一點黑暗壓根算不了什么。
只是,在黑夜之中,忽然從傾斜的木門縫兒漏出的燈光,或是不知從何方傳來的貓叫聲和鳥兒振翅聲,都讓人毛骨悚然,那程度遠遠超出白天的感覺。
只要是去過一次的地方,無論從什么方位出發都能夠找到位置。
如果不是擁有這項行腳商人的獨特能力,說不定,羅利會因為迷路而害怕地逃跑。
總算來到狄仁芳的家門口時,老實說,真的松了口氣。
那感覺,就像是在氣氛詭譎的森林里,終于來到熟識的樵夫家庭前才會有的安心感。
然而,在眼前這扇門的另一頭,并非住著愿意無條件歡迎自己來訪的熟識友人。
雖然從尹凱那兒要到了暗號,但一想起與狄仁芳有過的互動,就覺得她好像真的很討厭談到生意。
自己有辦法順利采買到黃鐵礦嗎?
不安的感覺,一點一滴涌上心頭。
羅利趕緊做了一次深呼吸,把所有不安感全都往肚子里面壓下。
一定要采買成功!
因為,他未來還想與莉莉薇結伴同行呢!
“有人在家嗎?”羅利輕輕敲門后,刻意壓低聲音說道。
人們保持沉默時的安靜感,以及沒有任何人時的安靜感,是完全不同性質的感覺。
在空氣中,彌漫著前者的安靜感時,總是會令人避諱發出聲音。
然而,大門另一頭卻是毫無反應。
因為,看得到光線從大門縫隙漏出。
所以,狄仁芳應該在家才是。
她有可能是睡著了。
雖然,按照城里的規定,就寢后沒有熄火的老百姓會受到嚴格處罰,但應該沒有人會那么大膽地跑到這里來巡邏。
羅利舉高自己的手,正打算再敲一次門時,發現屋內似乎有了動靜。
“哪位?”
傳來了帶點睡意、顯得慵懶的聲音。
“很抱歉,這么晚還前來打擾,我是昨天與尹凱先生一同前來拜訪的羅利。”
羅利道出姓名后,隔了一下才傳來衣服摩擦的聲音,跟著大門緩緩打開。
大門一打開,光線便隨之流泄而出。
狄仁芳家中的空氣,也跟著滲透出來。
狄仁芳的眼神,看起來像是不悅,也像是帶著睡意。
她和昨天羅利前來拜訪時一樣,穿著一身長袍的裝扮。
因為狄仁芳曾是修道女,羅利覺得她全年不分早晚,應該都是這身裝扮。
現在這種情況,羅利壓根無法判斷,她剛才是否真的是在睡覺。
先不說狄仁芳剛才是否在睡覺,夜里前來拜訪獨居女性家庭,本來就是極度不禮貌的行為。
雖說羅利也明白自己的失禮,但他不畏縮地開口說:“我知道這非常失禮,但是我不得不來找您。我來買裝白羽毛的箱子。”
羅利一說出尹凱告訴他的暗號,狄仁芳便瞬間瞇起眼睛。
然后,她沉默地讓開身子,以手勢催促羅利進入屋內。
沒有硫磺味的狄仁芳家中,顯得比昨天更加臟亂。
書柜上,有些微條理的書本,也幾乎全數取下,其中有一半的書本,呈現翻開的狀態就這么散亂地朝著天花板。
而且,還有數量更多的巨大白羽毛筆,散落了一地。
幾乎全新的美麗白羽毛筆,散落一地的景象,所散發出的氣氛,甚至讓人覺得恐怖。
在如此雜亂的環境之中,同樣沒有請羅利入座。
而是,只有自己坐上椅子的狄仁芳,自言自語地說道:“竟然在一天當中有好幾個客人來訪,這太稀奇了。祭祀果然會招來人氣。”
羅利正準備坐上沒有堆放物品的椅子時,突然察覺有異。
連續有好幾個客人來訪?
這也就表示在羅利來訪之前,已經有人來過了。
“那么,來買裝白羽毛的箱子這句話,應該是尹凱先生告訴您的吧?”
原本不安地想著先前的訪客是為了何事而來的羅利,聽了這話連忙回過神來,對她點了點頭說:“是……是的,是我硬求他讓我與狄仁芳小姐見面……”
“喲,是嗎?他不是那種被強硬要求,就會答應的人吧?”
看到狄仁芳開心地笑著這么說,羅利便無法再多說什么。
雖然本質不同,但與狄仁芳說話,讓羅利感覺就像在應付莉莉薇一樣。
“是什么生意,讓您不惜費心說服那個老頑固,也要做呢?”
有各式各樣立場的人,因為各式各樣的理由,渴望得到煉金術師們提煉的藥物或擁有的技術。
狄仁芳的存在,肯定就像是用來防止這般欲望泛濫的水壩。
羅利雖說不知道狄仁芳這么做的理由,但在他眼中一坐上椅子便直直注視著自己的狄仁芳,就像一只以鐵羽毛保護著鳥蛋的巨鳥。
“我希望您能讓我采買黃鐵礦。”
盡管就快被狄仁芳的氣勢給壓倒,但羅利依然做出回答。
狄仁芳用她白皙的手,摸著臉頰說:“聽說價格高漲呢。”
“可是……”
“我當然明白,尹凱先生不會為了單純的賺錢生意鼎力相助,應該是有什么原因吧?”
一切都被狄仁芳搶先一步說出來了。
狄仁芳的反應,總是快羅利一步,而狄仁芳也企圖炫耀她的優勢。
即便如此,羅利也告訴自己,千萬不能生氣!
狄仁芳一定是在考驗他。
羅利點了點頭,回答說:“不是為了生意,而是為了一決勝負,所以需要黃鐵礦。”
狄仁芳輕輕地笑了笑后,瞇起眼睛詢問:“與誰一決勝負?”
“是……”
羅利猶豫著該不該說出段飛宏,但并非因為他覺得說出段飛宏的名字有什么不妥。
他是在思考,與自己一決勝負的對象,真的就是段飛宏嗎?
段飛宏只不過是設在城外的護城河,城里還有必須攻下的對象。
羅利說了句“不”,再次把視線移向狄仁芳,說道:“是裝載貨物。”
“裝載貨物?”
“無論在什么時候,行腳商人的敵人永遠都是裝載貨物。估計裝載貨物的價值,深思熟慮如何運送,再仔細酌量應該運送給什么對象。要是當中一個環節判斷錯誤,行腳商人就輸了。現在的我,正努力地想把快從馬車上掉落的裝載貨物放回去。因為,我再次酌量了裝載貨物的價值、運送方法以及運送對象后,得到的結論是,絕對不能讓這裝載貨物從馬車上掉落。”
狄仁芳的劉海被吹動了,這讓羅利以為有一陣風吹過。
然而那不是風,而是狄仁芳呼出的氣。
狄仁芳輕輕地笑了笑之后,從腳邊撿起一支羽毛筆。
“其實‘購買裝白羽毛的箱子’只是言過其實的暗號,其實真正的意思是,只要能讓我感到一點兒樂趣就行。鳥兒高興地拍動翅膀時,不是都會掉落羽毛嗎?而且,我事先授予暗號的人,也會幫我篩選訪客。所以,我只是想觀察訪客的一些細微地方而已。我想應該沒問題,就破例讓您采買黃鐵礦。”
羅利聽了,不由得從椅子上站起身子說:“謝謝。”
“可是……”狄仁芳從旁插嘴說道,一股不好的預感再次涌上羅利的心頭。
一天來了好幾人的訪客,沒有堆放物品的椅子,羅利的腦海里,浮現了“該不會是?”的黑色文字。
狄仁芳的臉,化為了一副非常過意不去的表情說:“已經有人來采買過了。”
羅利的不安,成了事實!
他說出了身為商人理所當然會說的話:“買了多少數量?多少錢賣出?”
“請您冷靜。那位客人是用賒購的,并沒有帶走現貨。說穿了,就跟訂購沒兩樣。就我個人來說,我是覺得把東西讓給羅利先生也無妨。所以,先讓我和那位客人交涉看看吧。另外,我記得以今天的行情來計算,采買數量約價值一萬六千通世幣。”
換成銀幣是四百枚。
只要能取得這數量,羅利的計劃可說往前邁進了一大步。
“我明白了。那個,那位客人的名字是?”
萬一,狄仁芳說出段飛宏的名字,羅利的挽救對策,將會被打了個粉碎。
然而,狄仁芳輕輕搖搖頭,以沉穩的語調說:“由我來負責與對方交涉。為了安全起見,我們不會讓與煉金術師們交易的人知道彼此的對手是誰。”
“可是……”
“有什么不滿嗎?”
狄仁芳露出了不帶笑意的笑容,站在求人立場的羅利,只能保持沉默。
“您說是勝負,就表示事情并不尋常,所以我會盡全力幫忙,并盡早告訴您交涉結果。明天在哪里找您呢?”
“啊,呃……市場里,礦石商人的攤販前面。在市場開放時間的前后,我應該會一直在那里。或者是麻煩您聯絡小麥商人馬爾斯,他的攤販位置是……”
“我知道位置。我明白了,我會盡早派人通知您。”
“拜托您了。”
羅利不能多說什么,只好這么說。
然而,根據交涉結果的不同情況,羅利極有可能采買不到黃鐵礦。
如果自己真的采買不到,將會帶來無法挽救的致命結果。
即便如此,羅利能說的話還是有限。
“我不會吝嗇花大錢。請您告訴對方,只要不是提出兩倍行情價,那樣無理的要求,我愿意出高價買下。”
狄仁芳面帶笑容點點頭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羅利明白是自己該告辭的時候。
他覺得,在這個時間突然不請自來,卻沒有吃閉門羹已經算是一種奇跡了。
“很抱歉,這么晚還不請自來。”
“不會,我的生活不分晝夜。”
羅利不覺得狄仁芳是在開玩笑,這反而讓他輕松笑了出來。
“而且,只要您能帶來有趣的故事,就是待上一整晚當然也無所謂。”
雖然狄仁芳的話,聽起來像是帶著誘惑的感覺,但想必這是她的真心話。
只是,羅利早已說了他所知道的有趣故事。
取而代之地,羅利腦中忽然閃過一件想詢問看看的事情。
“怎么了嗎?”
腦中突然閃過的這個念頭,使得羅利驚訝地停下腳步。
他急忙回答狄仁芳一句“沒什么”后,便朝大門走去。
從腦中閃過的問題,荒謬的讓人驚訝。
“離開女性家庭的時候,還做出如此故弄玄虛的舉動,小心遭到天譴哦。”
狄仁芳再次投來的話語,就像個愛惡作劇的少女一樣。
看到開心笑著的狄仁芳,羅利下意識地覺得,不管提出什么問題,她應該都會認真回答。
而且,這個問題應該也只有狄仁芳能夠回答吧。
羅利一邊把手伸向大門,一邊轉向身后說:“有一個問題想請教您。”
“請盡管問。”
聽到狄仁芳爽快的回答,羅利咳了一聲后,說出了他的問題:
“異教眾神和人類……呃,有成為一對的傳說嗎?”
如果被狄仁芳詢問,為何要提出這個問題,羅利一定會當場回答不出話來。
即便如此,羅利仍然不顧危險地想要詢問。
莉莉薇說過她變成孤單一人時,想生一個孩子,那樣的話,就會是兩個人。
如果說這是有可能發生的事,那么自己想告訴莉莉薇,讓她知道這種事是可以實現的!
狄仁芳聽了這個太過沒頭沒腦的問題,顯得有些意外。
不過,她立刻恢復了正經的表情,然后緩緩地回答:“有很多呢。”
“真的嗎?”羅利下意識地揚聲問道。
“好比說……啊,您趕時間嗎”
“啊……是……是的。可是,下次……可以請您詳細說給我聽嗎?”
“當然!”
幸好狄仁芳沒有詢問為何要提出這個問題。
羅利多次鄭重地道謝后,便準備離開狄仁芳家庭。
就在大門即將關上的那一刻,狄仁芳似乎簡短地輕聲說:“加油。”
正當羅利準備反問時,大門已經關上了。
狄仁芳是否知道羅利與段飛宏的攻防戰呢?
雖然,羅利覺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但他已經沒有時間再多想了。
他接下來必須回到馬爾斯的攤販,然后再前往拜訪其他可能持有大量黃鐵礦的人。
羅利不僅沒有時間,更慘的是,他手上壓根就沒有黃鐵礦。
再這樣下去,壓根不成勝負,就只能乞求上天幫忙了。
羅利下了一個狠心,就算勉強馬爾斯,也要叫他說出可能持有黃鐵礦的人!
然后,就算多給一些好處,也要采買到黃鐵礦。
只是,在夜街上拼命地奔走,是否就能夠接近莉莉薇一些呢?
羅利如此自問時,腦中卻只浮現令人不安的答案。
羅利回到馬爾斯的攤販后,發現馬爾斯坐在和剛才同一張桌子上喝酒,而他身邊的小伙子正咬著面包。
就在羅利想著“這時間用餐的情況還真少見”時,馬爾斯發現羅利到來,便投了視線和話語過來:
“結果怎樣?”
“你看我這樣也知道吧。”
羅利輕輕揮動雙手后,直直看著馬爾斯的眼睛說:“我向狄仁芳小姐提了。但是,有人搶先了一步,我不知道結果會怎樣。”
“有人搶先?”
“所以,我只能把希望放在你告訴我的事情上面。”
因為狄仁芳表示愿意協助,所以羅利推測,能夠到手的可能性有七成。
不過,他覺得在馬爾斯面前,表現得像是無路可退的模樣,應該會更具效果。
在與馬爾斯先前的談話當中,羅利已經得知,對城鎮商人而言,他的請求是個無理的要求。
既然這樣,就只能訴諸于情。
然而,馬爾斯聽了羅利的話后,卻遲遲沒有做出反應。
“哦……關于那件事啊。”
然后,馬爾斯口中說出這樣的話,這讓羅利清楚聽見了體內的血液迅速退去的聲音。
不過,馬爾斯立刻敲了一下口中咬著面包的小伙子的頭,然后頂起下巴說:“快報告結果!”
被敲了一下頭的小伙子,急忙吞下面包,然后從砍樹后剩下的殘干做成的椅子上,站起來說:“如果是以銀幣付現,價值三百七十枚的……呃……黃……”
“你是要讓所有人都聽見啊!就是這么回事。”
馬爾斯一邊用他厚實的手掌捂住小伙子的嘴巴,一邊迅速環視四周一遍。
如果這話題,不小心被四周的人聽見,想必馬爾斯會很傷腦筋。
只是,羅利下意識地一臉茫然。
以銀幣付款?
價值三百七十枚?
“哈哈。看到你這個表情,連我都不免高興了起來。是這樣子的,你走了之后呢,我試著想了一下。”
馬爾斯從小伙子的嘴邊挪開手,并直接伸向倒了酒的酒杯。
然后,開心地說道:“連我都會為了保護名譽而不能幫你忙了,我想其他家伙也一樣。可是,我自己也基于賺點小外快的想法,而買了那商品,其他家伙當然也會跟我一樣。可是,我之所以能賺點外快,那是因為我手頭沒有現金。照理說,因為采買回程貨物的家伙們都沒來買小麥,所以小麥行情是下跌的。行情明明下跌,但前來兜售小麥的家伙,卻會毫不猶豫地來兜售,所以我手頭的現金才都付光了。既然這樣……”
馬爾斯咕嘟咕嘟地喝下酒,看似舒服地打了嗝,同時繼續說:“既然這樣,手頭有現金的家伙會怎么做呢?我怎么也不認為他們有辦法忍住不出手。想必他們一定在暗地里,偷偷地大量搜購。不過,這就要提到,我告訴你不能幫你忙的理由了。這些人都不是獨來獨往的行腳商人。他們是各有立場、背負商店名譽的商人。他們買到了商品固然開心,但因價格漲得太高,這會兒頭痛著想脫手卻脫不了手。就算只是賣出些許數量,也會帶來驚人的利益。如果是特別神經質的人,想必會更加在意。接下來,是什么樣的狀況,我想聰明的你應該猜到了吧?”
馬爾斯在最后丟出這樣的話。
羅利隔了一會兒后,才點了點頭。
馬爾斯一定是讓小伙子到處跑腿,然后要他散布消息。
有個想賺錢想瘋了的行腳商人說,愿意用現金采買黃鐵礦,您覺得如何?
不如趁現在,把價格漲得太高、想脫手卻脫不了手的黃鐵礦處理掉吧?
聽到這番建議的人一定會認為,這正是一場及時雨。
當然了,馬爾斯肯定與這些人簽訂了暗地里用現金換取黃鐵礦時再酌收手續費的合約。
以施予恩惠給對方的形式,換取黃鐵礦,可說是絕佳妙計!
不過,利用這個妙計,竟能買到價值三百七十枚銀幣的數量,這表示市場上,存在著相當大的賣出壓力。
“就是這么回事。只要你愿意,我馬上叫小伙子去跑腿。”
羅利沒有理由拒絕,他立刻解開背在肩上的麻袋。
“可是……”
羅利忽然停下手中的動作,馬爾斯以訝異的眼光看向羅利。
他回過神來,連忙從麻袋里取出裝有銀幣的袋子擱在桌上。
然后,他喃喃地說道:“抱歉。”
馬爾斯聽了,一副受不了羅利似的表情,嘆了口氣說:“這時候應該要道謝吧。”
“咦?啊,對哦。抱……不對。”
羅利覺得自己像是在和莉莉薇說話一樣,他再次開口說:“謝謝。”
“哈哈哈哈,沒想到你這家伙原來這么有趣。”
馬爾斯從羅利手中收下裝有銀幣的袋子,他先親眼確認后,才解開繩子交給小伙子。
小伙子動作敏捷地堆高銀幣,開始數起銀幣枚數。
“應該是你變了。”
“是嗎?”
“嗯。要說你以前是個優秀的商人嘛,倒不如說你是個徹頭徹尾沒心眼的商人。你老實說,你從來沒把我當成朋友過吧?”
因為被道中心聲,羅利頓時啞口無言。
然而,馬爾斯卻開心地笑著說:“現在怎樣呢?在你心中,我仍然只是個交易對象,一個好說話的商人嗎?”
聽到馬爾斯如此直接的詢問,羅利壓根不能點頭。
即便如此,羅利卻感覺仿佛身陷不可思議的幻術之中,他抱著這樣的心情搖了搖頭。
“長期過慣了行腳商人生活的人當上城鎮商人后,總無法得心應手的原因就在這里。不過呢,還有一件事比這更加有趣。”
不知道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還是另有原因,馬爾斯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開心。
盡管繼續說話的馬爾斯,把胡須修剪得四四方方的,他的臉看起來卻像顆栗子一樣圓。
“我問你一件事。當你面臨與我訣別的時候,你會這么拼命地在聊情鎮四處奔走嗎?”
每天在主人馬爾斯的威勢下過生活的小伙子抬起頭,輪流看向兩人。
羅利覺得不可思議極了。
雖然他已把馬爾斯當成朋友看待,但如果要他老實回答這個問題,他實在無法點頭回應。
“哈哈哈哈。沒關系,我期待將來。不過……”馬爾斯說到一半突然停頓下來,然后沉穩地說:“你為了伙伴卻如此拼命。”
羅利聽到的瞬間,感覺到一股灼熱感通過喉嚨,滑進了胃里。
馬爾斯把視線移向小伙子后,語帶嘲諷意味地說:“這就是被女人迷得神魂顛倒的男人模樣。不過,樹枝如果不夠柔軟,就無法抵擋強風。”
一人度過一年的歲月,還不及兩人度過半年的歲月來得長。
那么,馬爾斯究竟比羅利年長多少呢?
“你跟我一樣。一定是中了行腳商人的詛咒。”
“詛……咒?”
“因為這個詛咒快被解開了,所以你才會變成這么有趣的家伙吧。你不明白嗎?你應該單純是因為幸運,才會跟你的伙伴結伴同行吧?”
駕著馬車上載了小麥的馬車,路過的鄭家村,莉莉薇就偶然地寄宿在馬車的小麥里。
羅利覺得自己能夠與莉莉薇親近,幾乎可算是上天賜予的幸運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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